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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我们离开王府,要去哪里”
“淮安府。”
“那是哪儿”
“在青州南边的南直隶,是个大府, 有运河连着,顺水漂流下去,大约十天半个月就到了。这条路上来往的客商很多, 很繁华,会安全一些。”
这个目的地是兰宜精心选定的,她早就有所留意,要远离青州,又要路途方便, 同时尽量保证安全, 沂王的西次间里有舆图,她对照着看过,琢磨好久, 最终看中了这个水路上的要冲之府。
翠翠没有异议, 只是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再等五六天。”
五六天后, 窦太监等人就去得远了, 府里发现她不见, 也不便及时地联系上他们,就算联系上了,想掉头回来也不那么容易, 多半还是要到京里, 禀了沂王再决定。
该收拾的东西兰宜已经收拾好了, 很简单,几件换洗衣物,一点日用物品, 她一直陆续在记录完善的食谱,一把锋利的匕首,从杨家带出的私房银子,就这么多。
还缺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她正打算利用这几天功夫去办来。
路引。
本来只需一张,现在要两张了。
这也不难,相比周太太出逃那会儿,兰宜如今在王府的地位已经稳固,这样的事她自己就能办,派翠翠以王府下人有亲眷要出行的名义去找县衙,塞了点银子,隔天就开办出来了。
不过上面的目的地不是淮安府,而是浙江湖州府。
湖州离青州更远,多出近一半路程,她不打算去那么远,路途拉得太长,危险也会增多,她打算在半途的淮安府就找个借口停下,先住一阵子,再慢慢找门路去当地官府落户。
至于路引上那么开,是为了避免沂王直接追查到她的真实去向。
他如果查到路引,那就到湖州慢慢找她去吧。
找一阵子找不到,应该就罢了。
不知道他那点真心,够支撑一个月呢,还是两个月,或者再久一点
兰宜想着有点失笑,慢慢低头,笑意又一点点隐去。
她曾经没能说全的那句话,终究是要实际去做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五天以后的清晨,兰宜以忽然想回娘家看一看为托词,拒绝了见素等人的跟随,只带着翠翠出了王府。
临行前,她将这十一个字写了下来,压到了沂王书房桌上的镇纸下。
雇车,出城,奔青州码头,搭上渡船,船开时,翠翠紧紧地挨着兰宜,兀自发呆“娘奶奶,我们就这么出来了”
顺利得她不敢相信,看着外面的河水,她甚至有点头重脚轻。
兰宜沉默地点了下头。
她不意外,整个过程在她心里早已演练过无数回了,其中最难的关卡是避过王府中人的耳目,这一则归功于眼下王府内部的空虚,一则,是她这个王妃的说话分量。
沂王不在的王府,没人能再约束得了她,她的吩咐,也没人敢于不听。
即便不合理,也不会有人质疑她,所以再额外拉扯一下陆家,是因为侍女们都知道她和陆家的尴尬关系,她只带上娘家丫头,去的时间久一些,侍女们都不至于立即起疑,她能走得远一点。
不过,最晚,天黑她还不回去,沂王府也必要找上门去了,到时候就要乱了。
消息传到京中之后,她的侍女们只怕得吃点苦头。
兰宜想及此处,有点歉意,希望沂王能从她的临别留言里看出是她早有去意,与别人无关。
船到下一个渡口时,兰宜带着翠翠换了一艘船,再到下一个,又换了一艘。
她一直走的水路,为了等大一些的渡船,中间也耽搁过一些时日,不过从一处悠荡到下一处,总体算得上安全,她从沂王书房里顺出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只派上过一次用场那是遇到两个登徒子,兰宜亮出匕首,翠翠也举起半道上买的一把镰刀时,两个登徒子都悻悻跑了。
乱民们这一世还在京畿周边活动,没有肆虐扩散得到处都是,船越往南,沿岸风物越繁荣,百姓们的日子看上去越太平和乐。
翠翠高兴起来“奶奶,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也不错。”
她说这话时,已经和兰宜两人走近了淮安府的高大城门。
她们排在长长的入城队伍里,终于排到时,守城的士兵验看了她们的路引,例行问话“青州来的,到湖州去那要进淮安府做什么”
“看病。”翠翠挎着包袱,扶住兰宜,按事先套好的话说,“我们去投亲,半途上奶奶病了,想进城去找个大夫,请兵爷行一行方便吧。”
边说话,边塞几个铜板过去,士兵得了好处,又见不过是两个弱质女子,兰宜行了这么远路,民间渡船比沂王府的大船条件差远了,她身体虽好了,这么多天辗转坐下来,脸色也不大好看,有些苍白,显出柔弱。
便点头,挥挥手,对着兰宜又看几眼,还生出些怜香惜玉之心,指点道“城南仁心堂的程大夫医术很好,你们可以去找他瞧瞧。”
翠翠连忙道“多谢兵爷。”
等过了城门关卡,进了城,真真切切地踩在淮安府的土地上时,翠翠那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又来了,她环顾着前方的行人店铺,晕乎着道“奶奶,我们真的来了啊。”
她以为会很艰难,很危险,说不定因为种种原因根本就到不了。
但她想的那些都没有发生,行路有难,没有那么难,她敢出来,就能行到。
她们进城先找了间客栈住下,之后就是找牙人,租房子,方位选在了城南。
不为别的,有好大夫在的地方,总叫人安心一点,而且邻近的地段往往不错。
这意味着,租金也不菲。
等小半个月后,她们终于暂时安定下来,兰宜盘点手中余钱时,发现碎银已全部花完,只有两个银锭没动,一共五十两了。
按照淮安府内的物价,省着点用,大概够用两年。
不算少,但真的也不多了。
兰宜生出了紧迫感“该把点心铺子开起来了。”
翠翠很有干劲,一路以来的顺利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她大声应道“好”
兰宜情绪没那么高昂。
她这身子到底还是有点拖累,心里着急,但是很懒得动弹,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可能是找到了落脚地方,心神松懈下来以后,之前累积的疲累全泛上来了。
兰宜不想告诉翠翠,翠翠一定会拉她去看大夫,余钱不多了,得省着用。
忍一忍罢,应该不是大毛病,休息休息应该就好了。
不知道沂王府那边
兰宜极快地打住了思绪。
前尘往事,不必再想也不必再提。
她走得干净利落,那些华服首饰,她一样都没有带,现在就也不用拖泥带水,再追忆什么往昔。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就当她又重生了一次吧。
京城沂王府。
“好,什、么、都、没、带”
窦太监跪在堂中地上,听着头顶上一字一顿的震怒声音,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他的心肝随着一下一下地直颤。
他伏在地上,把嘴闭得牢牢的,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他深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进一步激怒主子,引来皮肉之苦算轻的。
“本王待她有哪里不好她竟这样对待本王,她居然敢”
窦太监一动不动,哪怕沂王的咆哮响彻堂中,他耳朵都快叫震聋了,也权当自己是块石头。
因为他实在也回答不了沂王的问题。
已经是独宠的恩遇,别的不提,就沂王代理朝政这阵子,多少人想着法要往沂王府里塞人,他才到京不到五日,撵走了拨人,沂王多一眼都没有看过。
但正牌的沂王妃就是走了,走得毫不犹豫,毫无留恋。
沂王府的富贵,眼跟前至尊的荣华,没有一样能吸引她,最要命的是,这里面还包括了沂王本人。
“她居然敢”
沂王用力闭了一下眼,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他这次的声音轻了很多,也冷了很多。
她居然敢,抛下他。
在他满心思念,一腔缱绻的时候。
他繁忙公务之余,夜深人静时,还抽空算着几时可以让人将她接进京来,而她在想什么呢,想着如何离开他。
并且她真的离开了。
只留给他一张纸条,像嘲笑他的一厢情愿她的心意,她早就说过了,是他不信,是他自以为是,是他自作多情
他连想骂她是个骗子都做不到
她从来没有骗过他,她说自己没有心,就果然没有心,从头到尾,是他自己骗自己。
他怎么会这么蠢。
沂王高大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窦太监察觉到了,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扶他往椅子里坐下“王爷,王爷保重身体,王妃那里,老奴已着人去追查,王妃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捆进京来了,老奴这就看着人去审问,肯定能把王妃的去向审出来”
“不用了。”
沂王扶着额头,眼睛赤红,轻声道。
她要走,就由她走好了。
她的心不在他这里,这么久了,没捂出一丝温度,他把她的躯壳追回来有什么用。
窦太监“啊”
沂王盯向他,道“本王说,不用追了。”
他声音冷得像冰鉴里的冰,寒气直扑到窦太监面上来,窦太监打了个颤,忙道“是,是。”
沂王又闭上眼,烦躁而疲惫地向他挥了下手。
窦太监告了退,蹑手蹑脚地往外走,退到门边时,停了下,他脚边有一个揉皱的纸团,是先前沂王看过暴怒后扔的,他想捡起来带走,免得沂王看见了再生气。
刚矮下身子,忽然沂王睁眼“你怎么还不出去”
窦太监忙道“老奴这就走,这就走。”
他也不敢捡了,倒退着赶紧出去了。
他走后,沂王盯着那一小团纸看了很久,慢慢站起身来,走到跟前,一脚要踩下去
“什么王爷说不用追了”
“唉,是啊。”
回廊的尽头,隐约的对答声传过来。
是刚刚出去的窦太监和赶来要回报的孟。
“那我都问出来了,不用报给王爷了”
“不用嗯你问出来了怎么这么快那几个死丫头不是都说不知道吗”
“见素姐和善时她们确实不知道,但是铃子知道啊。”
“铃子是哦,跟王妃一块进府的那个毛丫头”
“对。”
窦太监的声音很小,不过孟声音清朗,不知道收敛音量,清清楚楚地道“王妃和那个叫翠翠的丫头商量去向,她正好在窗户底下玩,都听见了。”
窦太监怀疑地“你确定吗她没撒谎”
“窦公公,你也太小看我了,十一岁的小丫头说话真假我能看不出来吗对了,那个小铃子还挺适合干我这行的,我吓唬了她一回,问出来好多话,其实王妃娘娘不是什么都没带走,有拿了王爷书房的一把匕首,要不要告诉王爷”
“”窦太监没好气道,“闭嘴吧你,有什么好说的,让王爷再想一回王妃娘娘和他一刀两断”
“咳,窦公公,你小点声,而且,这是你说的,不是我啊。”
窦太监多灵醒的人,登时听出他话音不对,一转身,就对上沂王从正门里探出来的黑透了的脸。
窦太监“”
沂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掉头进去了。
孟的追问在门外响起“窦公公,那还要不要叫人去追啊”
窦太监道“唉,不是说过了吗不追了,别惹王爷心烦了。”
屋里的沂王紧紧地皱紧了眉。,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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