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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瑶不再让栀子和蝉衣在身边服侍。
她实在是不习惯也不喜欢栀子与蝉衣在她入宫时为她安排的歌功颂德的戏码,她也不想在人前展示自己的“仁慈宽厚”、“心地善良”,听人阿谀奉承,赞她品行高洁。
谢瑶又不是不知道奴隶是救不完的,所以她当日只是求姑姑给倒在地上的昆仑奴也就是现在的川穹一碗救命药。救命药来不及就给一卷席子,好叫他不至于赤身裸体的被丢到乱葬岗去。
明明只是做了件避免自己寝食难安的小事,偏偏要被渲染成菩萨心肠。谢瑶受不了这些夸张的虚名,每当被人提起“善行”,就感觉心肝像给油煎过似的。
最终谢瑶身边只留了她最信任的英妈妈,机灵但绝不擅作主张的冯典,以及年龄与她最为相近的玉竹三人伺候。
又过半月,谢瑶基本适应了宫中生活。宁安城则为春意所染,各处草长莺飞。
以介绍谢瑶这位新公主为目的的宫宴便是在这般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举行的。
“公主当真仁德竟会可怜萍水相逢的奴隶们”
“是呀公主高义高义”
高座上与孝帝并肩的谢皇后又讲述了一遍谢瑶的慈心善行,这回她的讲述引来了无数臣子的附和与赞美。
谢瑶身为这春日盛宴的主角,想离席都不成。盛装打扮的她面上挂着羞怯的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真想打个地洞钻进去不见人了
拿起眼前的蜜茶喝了两口,口中不断扩散的香甜滋味总算让谢瑶缓过劲儿来。她不敢再关注让自己脚趾抠地的孝帝与谢皇后那边,便想看看能否与其他的皇子皇女拉近关系。毕竟她与他们已是名义上的兄弟姐妹了。
大皇子二十有二,二皇子只比大皇子小上一岁,三皇子再过几个月也是二十,三位先皇后所出的皇子都是能做谢瑶父亲的年纪,先皇后又是出自王家,谢瑶实在很难主动找这三位攀谈,也很难与这三位的妻室子女搭话。
宫中五位年长的公主有三位已嫁往吐蕃和亲,还有两位此时都与驸马同坐一处,不在皇室席位之上。余下的公主们尚未及笄,与谢瑶的年纪差距不是那么巨大。奈何公主们单列一席,并不与她们的母妃坐在一起。谢瑶今日居上首,座位还在宫妃们之前,与其他公主之间就跟隔了条银河那么远。
英妈妈进宫时日尚短,还不熟悉宫中的规矩,玉竹官话还没学好,两人都不能在宫宴这样的重要场合服侍。冯典这会儿也不在谢瑶身边,没法替谢瑶与公主们牵线搭桥。不得已,谢瑶只能把目光移回皇子们的身上。
四皇子与五皇子的母家都是王家一系,不行。六皇子、七皇子是双胞胎,她分不清谁是谁,不行。八皇子恶名在外,不行。九皇子等等,那是
目光一凝,谢瑶没想到自己会在满是天潢贵胄的席位上看到一个两颊瘦削、头发草般枯黄,连衣袖与裤子都明显短了一截的男孩。
男孩正毫无仪态可言地大快朵颐着无人在意的糕点,他敏感得就像觅食中的野生动物,谢瑶的眸光不过是停留在他身上两秒,他已然警觉地抬头,目露凶光地朝着谢瑶瞪来。
谢瑶打了个冷颤。
嫌弃、厌恶、不满谢瑶这还是第一次在头回见的人眼里窥到如此露骨的恶感。要不是谢瑶再三回忆、确定自己此前从未见过男孩,她都快怀疑自己对男孩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公主不必理那小人,他就是嫉妒您。”
一道压低的提醒拉回了谢瑶的心绪。
“冯典,你回来了”
“是,公主”
冯典叠手行礼,末了又露出歉意的表情“奴没有打听到您形容的人,还请公主责罚。”
谢瑶摇摇头。
这事情本就是她思虑不周。
谢瑶求谢皇后施舍川穹一碗汤药、一张草席的时候没想过谢皇后会把那一行白奴与昆仑奴都给买下。等知道玉竹、川穹等人是皇后送她的入宫礼物之一后,谢瑶第二日就去绫绮殿拜谢了谢皇后,并不着痕迹地请教了一下谢皇后是如何对待贩卖这些异国奴隶的人牙子的。
白奴与昆仑奴都是高价的货物。即便是皇后,不给钱就拿走商人手中的珍稀货物,传出去不光有碍名声,还可能成为御史参奏皇后的材料。谢瑶不是不相信姑姑的品性,只是在她父亲的嘴里姑姑无能无脑,谢瑶下意识地就会怀疑谢皇后的处置是否得当妥帖。
听谢皇后说她给了人牙子高于市价的报酬,谢瑶放下心来,她以为这一页就此揭过。
可就在前日,谢瑶偶然听川穹说起那日他之所以倒在路上是因为被饿昏过去。这下谢瑶的心立刻成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
白奴与昆仑奴这样的高价货物,别说多死一个,就是冻坏了一条手臂、一根指头对人牙子来说都是巨额的损失。正常人牙子不会在大冬天一口吃的一碗热水都不给白奴与昆仑奴,更不会让白奴与昆仑奴衣不蔽体。
除非,这些白奴与昆仑奴早已找好了买家,人牙子正是在把这些货物往买家手里送的路上。
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往严重了说,谢瑶怜悯川穹的那几句话就成了唆使谢皇后去抢夺他人预定货品来给自己的撺掇。
谢瑶才刚入宫,还没有出宫的腰牌可以给下人。她想过去找谢皇后商量此事,又怕谢皇后气她一个小毛孩子竟敢指摘她这位做母亲的。
正好今日宫宴,宁安的世家高门皆有子弟前往东内花园。谢皇后又当众讲出了谢瑶的“善行”。谢瑶尴尬归尴尬,还是遣了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冯典去打探一下各家情况,看是否有人情绪不对。
如果有,那么那个人很可能正是气她半路杀出,“劫走”了本不属于她的白奴与昆仑奴。还将之引为佳话。
冯典说没有瞧见情绪不对的人,谢瑶便想原本要买下玉竹、川穹的人或许不在此间。毕竟会买白奴、昆仑奴的不一定是世家子弟,也可能是富商豪绅。但富商豪绅大多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踏足禁城的机会。
“罢了。”
暂且放下脑海中的各种念头,谢瑶问冯典“那位是否就是十三皇子”
冯典低声赞道“公主火眼金睛。”
谢瑶此前很少被谢皇后以及英妈妈之外的人夸赞,此时难免别扭了一下。
说实话,她觉着自己要看不出来那个衣袖裤脚都短着一截的男孩儿是十三皇子景离,她这脑子也不用要了这宫中的皇子皇孙,除了母亲是洗脚婢的十三皇子以外,还会有谁被照顾成这般样子
回想着十三皇子与他母亲身上的种种传闻,谢瑶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祖母赵氏不喜欢她,那是因为祖母与姑姑有嫌隙,恨屋及乌。父亲对她苛刻严厉,那是为了打磨她、锻炼她,令她坚强。谢瑶理解祖母的不喜,对父亲的冷淡安之若素,因为这其中都有理由,而这些理由她都能接受。
但景离,景离朝着她释放出的恶意是没有理由的。至少在谢瑶看来是没有理由的。
没什么比没由来的爱恨更令谢瑶惴惴。
“公主可是看那东西那位碍眼可要奴让他先行退席”
一个宦官竟然能命一位皇子退席谢瑶一惊,连忙捉住冯典的衣角,命令道“不用管他”
怕被人发现自己情绪不对,谢瑶松了手,挤出个笑来,轻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十三皇子皇兄又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如何能让皇兄退席”
“公主慈悲。”
慈悲谢瑶心中苦笑。
她哪里是冯典口中的慈悲之人她不过是害怕惹祸罢了。
景离从记事起就会读人唇语。无他,太多的人喜欢在他与母亲的背后指指点点。他看多了听多了,也就自然而然的有了这样的本事。
将谢瑶与冯典的对话看在眼中,景离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抓起几块点心又往自己嘴里塞去。
“脏死了”
“瞧瞧他那吃相他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么”
“我听说猪圈里的猪就是这样进食的。”
“哎呀,畜生怎么能坐在人坐的地方还不快让人把这头畜生拉回他的圈里去”
“哈哈哈”
低声的咒骂,鄙夷的调笑还有阴阳怪气的嘲讽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都是谁发出的。有可能是与景离坐得最近的十一、十二皇子,也有可能是旁边候着的宫人侍者。景离不在乎,也懒得去管。
他坐在席上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吃,哪怕被点心噎了脖子,也猛灌几口蜜茶继续吃。
景离光吃还不够,他还把所有能拿到的糕点都往自己的袖子、帕子里藏。有些糕点上头淋了桂花蜜浆他也不管,照旧用帕子包起塞进怀里。没一会儿黏糊糊的蜜浆便渗透开来,在他那身不合体的旧衣上沁出些印子。
谢瑶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把冯典叫了过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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