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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珠猜的不错, 鲁国公府家宴,除了宫中的圣人同皇后太子一家,其余稍微与蔡家沈家沾点亲带点故的, 几乎都到了。
不知是不是鲁国公夫人特地叮嘱过, 抑或是两家家风便是如此,宴上的推杯换盏间,所有人都只管与她谈笑自如, 拿她当自己人看,仿佛从不知她的那些过往, 亦从不在乎她的名声,只如鲁国公夫人所言,她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女儿,是国公府的千金。
一群人热闹哄哄地用过饭后,便聚在厅中随意说着话,瑜珠吃了点酒, 脸有些热, 便悄悄同鲁国公夫人告辞,去了园子中吹吹冷风,散步醒醒酒。
她没叫云袅跟着, 自己迈着步子在池子边转悠。假山旁,沈淮安双手抱胸, 看着她轻笑了一声“你喊我过来, 便是叫我来看你走路的”
她猛然回头, 隔着一汪池水定定地瞧着沈淮安。
后者勾唇, 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向她走来。
“这次可不是我诱你的,是你先瞧了一眼我。”他无辜道。
瑜珠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和离了”沈淮安走近, 上下打量她几眼,满意地瞧着她如今这身装扮,看见她脸上抹着浅浅的脂粉,恰到好处,多一分庸俗,少一分寡淡。
他初见瑜珠,其实是在黎阳侯府的马球会上,那时的她跟在周渡身边,一举一动都表现的小心翼翼,不敢逾矩,在他看来,十足的小家子气,若非是那张尚算清秀典雅的脸撑着,是半点都入不了他的眼的。
他当时嗤之以鼻,只觉周明觉娶了个不过尔尔的妻子。
可是后来不过半个时辰,她再次跟着黎容锦和五公主回到马球场的时候,却表现的与在周明觉身边截然不同。
她自信,明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灵动的朝气,叫人见了,便有些移不开眼。
原来她也是会发光的,他想,只是她身边站着的人,叫她收敛起了锋芒。
他那时便觉得她有意思,听闻了她那些寻常人觉得不堪入耳的事迹之后,更是对她起了浓厚的兴趣。
可惜,周明觉不中用,留不住人。
他懒洋洋地笑着“和离了才好,那样寒门而起的家族,有什么好的我北威侯府世代显赫,从龙有功”
“我不想听这些。”瑜珠打断他道,“我只想知道,你上回说的褚家的事,究竟是何事。”
沈淮安“啊”了一声,这才装出一副幡然醒悟又有些遗憾的样子,“原来你找我来是为这事。”
他俯身,脸庞凑近到瑜珠面前“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周明觉对你不好,所以才同他和离的区区一个子嗣都没有的贵妃的弟弟都杀不了,是不是没用极了”
瑜珠危险地瞧着他,贴的过近的距离叫她只能瞪着眼睛去看沈淮安。
沈淮安却似乎很喜欢看她这样说不上来话的样子,同逗猫儿似的,自顾自笑道“你想杀了褚长势,是不是”
“你知道,我有办法帮你杀了褚长势,是不是”
“跟了我,我就帮你杀了他。”
瑜珠起初尚能忍住神色不动摇,但是在他一句又一句越来越过分的试探下,终于强忍不住,扬起怒不可遏的面容,抬手想冲他脸上扇去一巴掌。
可她的手腕被沈淮安轻轻松松擒住“开个玩笑,还当真了你跟了我,姑母还不得把我的皮扒了。”
他觉得没劲地摁下瑜珠的怒火,终于正经道“褚家众人如今都被关在刑部的大牢里,刑部初步定下的日子是三月初一送他们上路。其实想想还挺可惜的,你同周明觉和离的还是太早了,你该再在他身边待几日,与他装乖巧,扮柔弱,吹吹枕边风,请他帮你把人悄无声息地解决在刑部大牢里,再头也不回地拍拍屁股走人才是。”
瞧瑜珠半点没有松动的神色,沈淮安又绷不住笑了“你不求他,是因为你知道,周明觉是不可能会帮你做这些的,是不是”
“他这个人吧,总是这般,面上瞧着刚正不阿,依法办事,但那只是没触及到他真正的底线同利益,如若褚家在江南杀的是他全家,你瞧瞧他还会不会坐的住,还会不会放任人在刑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好地活着。”
“你究竟想说什么”
瑜珠觉得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地告罄。
她听的出来,沈淮安在故意挑拨她与周渡之间的关系,可是他们都已经和离了,她不明白,他如今说这些除了恶心她,还有别的什么用意。
沈淮安坦白“我就是想说,我可比周明觉靠谱多了,刑部大牢我虽然带你进不去,但是等他出了西南门,上了离京的路之后,路上,可是有大把大把的机会等着。”
对于世代将门的北威侯府来说,要在流放的途中解决掉一个人,当真是太容易了。
可瑜珠对他当真是一点都不放心。
“我如何相信,你会一心一意地帮我”
“我不会。”沈淮安依旧直白到磊落光明,“我是要你拿东西与我做交换,才会帮你。”
“什么东西”
“你。”
瑜珠当真很想再扬起五指往他脸上落一巴掌。
可她忍住了。
转而继续冷漠地盯着沈淮安。
瞧她这回竟然一点脾气都没有,沈淮安霎时间觉得没意思透了,把不曾说完的后半句话补充上“你陪我去赴一场宴。”
“什么宴”
“明日京郊有一场诗会,工部的曲大人做东。”
他将不怀好意四个字直直地写在了脸上,冲她扬了扬眉“明日午时,我在西南门等你,你若是来,他日褚长势离京,我亲自带你射箭,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他说完,最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瑜珠,扭头想要离去,却又被瑜珠急急叫住。
“我要你立字据。”
他好似意料之中,但又逗着瑜珠“这种本就亵渎律法的东西,可不兴立字据。”
“无事。”瑜珠坦然道,“字据只是保证,我若被抓,你也逃不了;你若骗我,鲁国公夫人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沈淮安气笑了。
他玩味地看着瑜珠,不觉间舌头顶了顶后槽牙,再次笃定,周明觉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翌日午时,沈淮安等在城门口,几乎是完全确定,瑜珠一定会来。
见到鲁国公府的马车徐徐驶来的时候,他眉眼间俱是得意的笑意,只是在见到蔡褚之撩开帘子,冲他粲然一笑的时候,他实在没绷着,扯了扯嘴角。
瑜珠坐在蔡褚之身旁,冲他理所当然地眨了眨眼睛。
那种诗会,她知道是什么场合,从前周渡也带她去过一次,成了家的郎君一般身边带的都是自己的妻子,没成家的,则通常不会带女人,有也是自己的亲人,妹妹之类的。
沈淮安没成家,而她与周渡又刚和离,他想叫她陪他去诗会,简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于是她带上了蔡褚之。
蔡褚之明晃晃地冲沈淮安露出几颗牙齿,趴在车窗上道“多谢表哥邀约,我还尚未去过曲大人京郊的别院,辛苦表哥前头带路,我与瑜珠妹妹慢慢跟着。”
如若他再离的近点,应当是可以听见沈淮安磨牙凿齿的声音的。
但是蔡褚之没有。
他心安理得地放下了马车的帘子,喊人跟上前头的沈淮安,又心安理得地在传闻中曲大人的别院前下了马车,与瑜珠一道,进了府门。
一进门,自然便有人迎了上来,瑜珠跟在蔡褚之身边,只做是鲁国公府的姑娘。
但从前见过她的人不少,在众人的认知中,她明面上虽是鲁国公府的姑娘,但背地里,还该是周家刚和离的妻子。
“这人生啊,真是稀奇,前脚刚出了周家的门,后脚就能攀上国公府了,谁说姑娘家这命都是娘胎里定好的有本事的,三两年一步一步,便能山鸡变凤凰了。”
“谁说不是。”
诗会上不分男席女席,瑜珠同蔡褚之绕了几圈,回到曲水潺潺的廊下,便听见有人正借着嘈嘈的水声遮掩在议论她。
“哎,我听闻,周家那老祖母已经病了不少时候了,她这时候请五公主帮忙将事情抖出来,估计就是想气死她的吧可真是太歹毒了,都已经病到起不来榻的老人家,也能下得去手,即便真做的不对,可她名声反正已经臭了那么多年了,再忍一忍又怎么了等她过世再说不行吗非得将人活活气死才开心。”
“可不是嘛,都说美人面,蛇蝎心,近来京中人人都说她是个可怜虫,被祖母同丈夫坑蒙那么多年,可她自己又是个什么好货色么不照样想致周家人于死地。”
“真是世风日下,什么人都有”
“我家表妹是不是好货色,似乎还轮不到二位在此处嚼舌根吧”
瑜珠同蔡褚之正悄悄偷听着,冷不丁却听见了沈淮安的声音。
他们双双探出脑袋,便见那二位姑娘已经瑟缩着站在一起,背靠墙角,不敢直视眼前来人。
北威侯府的沈小侯爷,是个不能惹的主,京中谁都知道。
姑娘们紧皱着眉头,想要认错,却不想沈淮安直接对着她们摆在流水边的茶具踢了一脚,打翻一地狼藉,嘲笑道“一个家里是靠着王家没落捡漏上位的,一个家里是靠着商贾生财捐官三代才到上京的,二位又是什么好货色吗自己家里的一堆破事都没捋干净吧婆家找到了吗有人愿意娶你们了吗闲着无聊吗需要我给你们家找点事情做吗”
“沈,沈小侯爷”其中那个被嘲笑家里是靠着王家没落才上位的姑娘听罢,瑟瑟发抖,却又壮着胆子道,“你不能这么说话,我们家是靠着王家禇家没落才上位的,但来路也是正的,何况,若没有我们家,皇后娘娘也不能这么快拉下禇家”
“拉下禇家靠的一直都是圣人的睿智与周明觉的能干。”沈淮安不耐道,“是谁给你的胆子,能到我们面前邀功觉得自己家能帮忙解决一个堂堂贵妃的母家,很了不起吗没有子嗣的贵妃,谁在乎她的母家是生是死。”
他轻蔑着,眸中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扫了两人一眼,才又继续道“日后若是再叫我听到二位在嚼我们家表妹的舌根,别怪我直接将你们的舌头割下来,扔在席上做下酒菜。”
这个疯子。
瑜珠听到他这番恐吓的当下,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可事实证明,唯有这样疯了般的恐吓才是真实有用的。
那两位姑娘吓得忙不迭点头,保证不再嚼舌半句舌根,抱在一起谁都不敢再看沈淮安,直至他彻底走了,才敢放松下来,在廊下狼狈地哭开。
瑜珠同蔡褚之皆默不作声,相视了一眼,双双平静地回到了原本的席坐上。
“便是如此,所以我叫你不要过多接触他,明白了吧”蔡褚之无奈道。
瑜珠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他似乎也是在为我着想”
“”
你很缺这一点明目张胆的袒护与偏爱吗
蔡褚之想问她。
但他最终还是没问。
他想起瑜珠刚被母亲带回来时瘦弱不堪的样子,说不定,还真是缺的。
如若不缺,估计也不会跟周明觉和离了。
周明觉那种人,当是不懂偏爱是什么的。
他心下打定主意,要叫瑜珠不那么轻易就被人的一点袒护与偏爱骗走,于是,又是亲自给她端茶递水,又是亲自给她送果子,与她嘘寒问暖,还关心她会不会作诗瑜珠一头雾水,刚拿起送到眼前的茶果子咬了一口,便听见月洞门外一阵嘈杂中又带着点秩序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抬头,尚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便见一串腰间配着铁皮腰牌的刑部办案人员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几日不见的周渡。
他似乎也对她出现在这里感到吃惊,而不过一瞬,便将目光放至她身侧。
沈淮安正慢悠悠地走过来,悠闲自得地在瑜珠左手边坐下,挑眉望着周渡,笑道“巧啊,周侍郎。”
他是故意的。
瑜珠知道了,他就是故意的。
她侧头去看沈淮安,他却直勾勾地将挑衅的目光刺向了周渡,甚至,还将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上,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嚣张。
她只觉得头疼,见慌忙赶来的曲大人挺直腰杆在周渡面前,道“周侍郎,你这是何意思”
周渡立即变回到公事公办的样子,与他道“有人向圣上检举,说曲大人时常在这座京郊别院中私收贿赂,埋于地下,其中不乏京兆治理河道与堤坝的公款,数目多达几万两,委屈曲大人,今日这座别院,就先掘地三尺吧。”
曲大人自是暴跳如雷“周侍郎”
周渡瞥了眼他。
可他终究也不敢多说什么,他都说了,是圣上发的话曲大人面如死灰,颓败地坐在地上。
尚未正式开始的宴会便以此种叫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瑜珠同蔡褚之起了身,打算回府,不想上一刻还在指挥人挖地的周渡下一刻便赶到了她面前,拦住她道“我有事与你说。”
瑜珠站定“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不行,是关于我们之前和离之事。”周渡坚持道。
瑜珠脸色变了变,只得跟他去了边上角落。
一到角落,周渡便先道“我前几日正式回去上朝,陛下想要我将手头上的案子办完,便去闽州历练几年。”
也就是下放降职的意思。
“嗯。”
见她冷冰冰且半点无动于衷的样子,周渡神色暗了暗,又道“但是祖母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我到时还要为她守孝,送她回钱塘祖父身边,估计要有几年回不到京城。”
“嗯。”
见她仍旧没什么话说,周渡又低垂了眼眸“瑜珠,你同沈淮安,是鲁国公府认识的吗鲁国公夫妇固然对你不错,但沈淮安他绝对不是好人,今日之事,便是他一手谋划的,曲大人是他向圣上检举的,他是故意想拿你来气我,你要小心,千万不要与他过多接触”
“他不是好人,难道你是吗”瑜珠的脸色讽刺至极。
她总算是知道,沈淮安对着已经和离的她挑拨她与周渡之间的关系,究竟有什么用。
那就是叫她在面对着周渡的时候,可以永远保持着无比清醒、无比明白的头脑。
“周明觉,我说过,和离之后我们便不要再见面,今日之后,你再也不要来见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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