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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渡被瑜珠从最近的后门赶了出去。
她脸上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珠, 但却表现的十分决绝,站在后门口冷冷地瞧着他,一点也没有要回心转意的意思。
她关上木门, 拉好门闩,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只是转身, 门房阿福就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面前,将她吓了一跳。
阿福也很抱歉, 忙点头哈腰“主子莫怪,实在是近几日每每关了门后,总还会听到响动,我以为是进了贼,就特地来看看。”
可不是进了贼么今日是偷吃的贼,昨日是偷人的贼, 还都是她亲手放进来的。
瑜珠脸上稍微有点挂不住,撑着威严的样子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是我的错, 叫人这么晚来家里也没有提前与你们说一声,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阿福也知道了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匆忙提着灯笼就要走, 回身走了三两步,却又被瑜珠急急叫住。
“这两日夜里来人之事,不得与旁人提及, 知道了没有”
“知道,知道”阿福顶有分寸地点头如捣蒜,在确认瑜珠再没有事情要吩咐后,忙不迭离开了后门。
隔日, 果然有人问他“阿福,昨日夜里还有你说的那股响动吗你找到原因了没有”
阿福眼观鼻鼻观心“找到了,我昨夜打着灯笼去瞧了,是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我把他赶走了,他就没再来了。”
下人们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又去各忙各的。
瑜珠正在吃着早饭,那个被她从公主府带回来的男人已经正式有了姓名与籍户,叫江昱升。瑜珠问他日后想做什么,他板正地站在边上,道“想做江府的家丁。”
瑜珠便笑了“想做江家的家丁自然可以,但我瞧你会看书识字,认得的字还不少,给自己起的名字也不差,难道不想去试着继续念书,参加科考吗”
江昱升愣了一下,这不是一个差点就成了面首、如今寄人篱下、浑身上下摸不出两个铜板的人该有的想法。
“属下不敢。”他显得有些畏手畏脚。
瑜珠却认真地问道“为何不敢我府上的丫鬟和小厮,都是凭各自的本领做合适的事,若是有谁道他会识字,愿意念书参加科举,搏一搏,我也很乐意出钱供他们去功成名就,只要事成之后不要忘了我就好。”
她说罢,又观察他一身紧绷的腱子肉。
夏日里大家穿的衣裳都不多,他兴许从前是更偏向于习武的,除非足够宽大的衣裳,否则穿在身上,便总会显得紧绷与窄小,手臂上的力量与壮硕,显露无遗。
“或者是武考呢”她道,“你一身的力气,瞧着倒也像个行家,既是失忆,总该将从前的志气都找回来,有打架的本领,又会识字,可不像是普通家里出来的人。”
男人的额上落下一滴汗“是,但我实在想不起,自己从前是做什么的。”
“那便慢慢想吧,我也只是给你出出主意,要不要走科举,还是留在我身边做个能干的家丁,全看你自己。”
她从不做强迫人的事,用完早饭,便喊人来收拾东西。今日的铺子里也是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活,她得早点赶过去。
可就在她收拾好临要出门的时候,她见到了这几日一直来无影去无踪的沈淮安。
她想起,这人说的是昨日夜里要来见她,却不曾到。
只怕是那些事绊住了他的脚。
她心下打着鼓,面色不变,见他容颜不是很精神,一步一步上来台阶,道“我想用个早饭,还有吗”
他和周渡,一个来用晚饭,一个来用早饭,这是把她这里当作客栈还是酒楼了
瑜珠没好气道“没有。”
沈淮安略显疲累与苍白地扯了扯嘴角“我忙了许久,是真的饿了。”
“饿了你不能回家去吗”
他轻撩眼皮,瞥了眼瑜珠身旁的江昱升,仍是有气无力道“我想来看看你。”
瑜珠蹙眉“沈淮安,我说过许多次了,我不想同你有过多的牵扯”
“你放心,就此一次,日后我就是想来烦你,估计也没有机会了。”
当一条疯惯了的野狗突然安静下来,摇着尾巴如斯卑微地与她说话办事,瑜珠承认,她还是心软了。
她想起沈家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又瞧着他那双与周渡大差不差的乞讨般眼眸,认命地摇摇头“进来吧,还有点残羹剩饭,正好你吃了,不必拿去喂鸡。”
他旋即便笑了,没有血色的嘴唇也多了几分鲜活,瞪一眼瑜珠身边的江昱升,三两步上去将人挤开,自己走在了瑜珠身边。
他在瑜珠面前一口气吃下了三碗粘稠的皮蛋瘦肉粥,外加两碟小笼,三只肉包子,还有一个白面馒头,这才通体舒畅,闭眼享受着热气腾腾的食物余韵。
瑜珠看的略有嫌弃“你是多久没有吃了”
“自从跟你告别起,便再也没有进过水。”沈淮安如实地回答着,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我昨夜没来,不是有意的。我如今手头上临时正有点急事要处理,瑜珠,你再给我点时候,等我安稳下来,再来解决这个男人。”
他吃饱喝足,当真有的是闲心,轻蔑地睥一眼站在门外的江昱升,又开始暴露他贪得无厌的本性。
瑜珠不想再搭理他,边起身边赶客道“吃饱了就赶紧走,我店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呢。”
“你这布庄和铺子开了两三年,银子挣得如何了”沈淮安突如其来的问话,叫瑜珠粘住了脚步。
她呼吸一窒,回头望着沈淮安。
周渡与蔡褚之曾经叮嘱过的话,轮番在她脑海中不停翻转。
她瞳孔骤缩,瞪着沈淮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打听都不让打听了”沈淮安讶异道,“怎么,怕我觊觎你那点银子啊得了吧,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我是昨日进宫的时候,听到两个小宫女在谈论如今京中最时兴的衣裳花样,说是你这儿的布庄,包揽了今夏大半个世家小姐的衣橱,故而好奇,想来问问进账如何。”
“你打听我的进账,是要与我做对家不成”
瑜珠也知道,自己的反应也许过于激烈了,默默将自己的情绪平复好,与他佯装镇定地交谈。
只可惜手心里的冷汗,总是无论如何也收不住。
她虽然相识这么多年,都不曾对沈淮安有过几次好脸色,甚至因为钱塘的事和周渡的话,对他一直多加疏远,多有忌惮,但这么多年,她其实心下里也有在把他当朋友。
如若可以,她真的很想劝劝他,叫他就此收手,不要再执着于这种夺权的游戏。
逼宫夺权,这是无论成不成功都要载进史册遭人唾骂的事情。她没有什么宏远的政见立场,只觉得,皇帝就算想立别的皇子为储君,至少不会当即便要了沈家和太子的性命,他们至少全家还是安全的,可若逼宫一事正式发生,那便什么都不好说了。
可她不知如何开口。
她听沈淮安悠哉悠哉,将事情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说去“说起来,听闻当年你的铺子开门,给姑母和我那几位表兄都送了好几身衣裳,可我是一件都没见着啊,瑜珠,你不能太厚此薄彼,至少得让我也有一件你家的衣裳吧,嗯”
他突如其来的话锋转变,叫瑜珠措手不及。
她微微张了张瞳孔,道“你都说了是世家小姐,你又不是小姐,不过你若是想要,我叫人给你留两件,也不是不行。”
“那就给我留着吧,不过不是夏衫,得是秋衫了吧”他不正经地点着饭桌,盘算道,“我听闻江老板的衣裳费劲,做一件得提前半个月至一个月定下,那等我的到手,岂不是都快入秋了”
瑜珠瞧瞧如今盛夏的烈阳“倒也没那么快。”
沈淮安笑了。
“瑜珠,那你做我的衣裳,收钱吗”
瑜珠自然说要收。
即便是关系亲近如五公主和黎容锦,她每每给她们送去当下最时兴的衣裳时,她们都说要照该给的价钱给,凭什么沈淮安不用
“行。”沈淮安脸上的笑越发张扬,可见适才消失的精气神如今是完全恢复了。
“那给我做几身你这里最独特的衣裳,我要的,得是与别人截然不同的,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给我做就成,银子算好了,自己派人去我家里结。”
他提完要求,便也跟着瑜珠一道起身,一副吃饱喝足也要出门做事的样子。
瑜珠看着他,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你”你不找我借钱吗
她觉着这种话说出口真的很荒唐。
于是改成了“你如今得闲的话,不若现在就随我去一趟铺子吧,做衣裳得贴身量裁好尺寸才行。”
沈淮安好似也才想起这茬“行。”
两人便一道往位于闹市的江河布庄成衣铺子去。
从始至终,瑜珠都未曾从沈淮安的嘴里听到过“借钱”两个字。
她心下渐渐放松,以为他是暂时没有要招兵买马的打算,抑或是,看不上她这点小钱,不借也罢。
可他真实是如何想的,她从未知晓,也从未试图去知晓。
她坐在二楼休息的椅凳上,看着绣娘一遍遍为他量裁着胳膊和腰身的尺寸,又叫他挑选看中的料子,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等一切结束,她送他下楼,路过摆放着糕点的桌子时,他轻笑着,拿了一块薄荷糕“原来这地方还有糕点可以吃。”
“要钱的。”瑜珠故意道。
沈淮安摆摆手,也是无所谓“记在账上,到时一并去侯府算。”
“沈淮安。”
在他边嚼着薄荷糕边踏出铺子大门的时候,瑜珠又迎着光辉烈阳叫住他。
“你的衣裳大抵下个月月初便能好,到时你能自己来拿吗”
“能。”
他总是如此自信又肯定,可瑜珠却不再同以往一样相信他,心下里的鼓点越来越响,越敲越繁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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