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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先给楚月凝回了信。
简单说了些跟道一仙宗旧址有关的情况, 以及他日后的重建计划。重建道一是件非常缓慢,耗时且费力的事儿,不可能一蹴而就、一步登天, 他会在这边待上几十、上百年也说不定。
让楚月凝安心待在溧洋、陪着楚夫人养伤。
在信的最末尾, 回了句
一切甚好,不必挂怀。
两月虽长,却不及你我日后万一。
忙完这些后,他当真抽空回了趟云浮城。
却并不只是为了买灵泉。
主要还是回来雇人帮忙和买其他灵植种子。
确定了在云浮山上种植低阶灵草, 会正常的发芽生长后,他打算先将山脚下大片的焦黑泥土,全部开垦成灵田, 试着种些品阶不需要太高、但能换成灵石的灵植和灵米。
云浮山太大了。
想让其重现生机绝非易事。
他只能一步一步的来,并且擅于寻求帮助。
到云浮后,他径直过来找万宝行在云浮城的管事,看云浮这边合适种什么灵植合适, 顺便让其帮忙推荐个可靠的牙行、方便他买或者雇佣使役。
云浮城是以云浮山命名的。
而云浮山就是道一仙宗原址所在,这座城池, 本身就是有道一仙宗后慢慢建起来的。
从建城至今已有数千年历史。
曾是修真界最热闹、最繁华的城池之一。
但那也只是曾经。
自从道一仙宗覆灭,没了仙门在背后支持的云浮城逐渐衰落。没人再千里迢迢的赶往他们云浮来、只为远远看一眼仙宗那座被祥云环绕的巍峨仙宫。仙宗里也再没有年轻弟子往山下来, 朝他们亲切笑着,对着他们叔叔婶婶、姐姐妹妹的叫,替他们挑水砍柴, 上蹿下跳的逮家里突然生出来的蛇虫鼠蚁。
没了仙门弟子在城中汇聚流连,城中农夫们栽种出来的粮食果品没人买,工匠制作出来的精巧物件也卖不出去。家里出了顶好资质、能够修仙的孩子, 也不知道要往哪送去修炼, 只能在家里蹉跎时光、自己学些不入流的简单术法, 要么就只能够自己出门远游,背井离乡的去拜师学艺。
渐渐的,有人不愿意在待在云浮城。
因为知道待在云浮城,再没有了出路。
但是也有人不愿意离开。
他们这座城池距离云浮山,距离山上的道一仙宗不过百里之遥。他们很清楚的知晓,自己之所以能从那场战乱活下来,是因为云浮山上那些向来行善积德的仙长,和那些平时叫着他们叔叔婶婶、姐姐妹妹的小弟子,一起挡在了他们前面。
用他们的毕生修为,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替他们挡住了灭顶之灾,以他们的死,才换回来云浮城所有人的生路。
以道一仙宗的覆灭,换回了云浮城的幸存。
他们不愿意抛弃这座城池。
哪怕这座城背后没有了仙门支撑,城中也没有能在仙宗覆灭后,撑起云浮城的大世家冒出头,注定了云浮会失去往日的繁华和荣光,甚至可能慢慢的衰落下去。就如同个垂垂老矣、步履蹒跚的巨人,很难再次焕发出新的生机,留在这里或许再没有什么指望。
但他们就是不愿离开。
不仅自己不走,临死也得交代儿女不许走。
云浮山困住死去的道一仙宗弟子。
云浮城困住的是那些因为他们得救了的人。
万宝行分行管事就是土生土长的云浮人。
他至今还记得他爷爷在临死前,用其布满褶皱、犹如老树皮般干枯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爹手腕,神色严肃、甚至能称之为狰狞的逼其发誓,“你要对着我说,咱们李家后代绝不轻易离开云浮城,如若你违背此誓,就让我就让我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让我在阴曹地府、阎王殿前受百般折磨,来生都做不得人,只能往那畜生道里轮回”
“你说”
回光返照、被最后口气强撑着的老人双眼泛红,急切而激烈的逼着儿子给出承诺,粗噶嘶哑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响在他耳边。
“你说。”
“你说啊”
在他心目中,他祖父是个最慈祥和蔼的老人。
整日田里、屋里满地的忙,少有闲暇停下脚步的时候,唯独在寒冬腊月、田地被冻住无事可做的时候,才会抱着个粗陶茶缸,悠哉悠哉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平时不论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就算他最喜欢顽皮捣蛋、偷偷去拔他祖父胡子被抓住了,他祖父也只会扮个鬼脸“嗷呜”一声,吓他一跳,然后嘿嘿的笑着,将他搂在怀里拿短而硬的胡茬扎他脸皮和的脖颈。
从来不会因生气对他吼两句,给他两巴掌。
他从未见过他祖父如此面目狰狞的模样。
苍老松垮的皮肤涨得满脸通红,双眼大大的圆睁着,死命的紧紧抓着他爹的手不肯松,非得让他爹亲口答应不会举家搬迁、离开云浮城,才肯彻底的断气闭眼。
他幼时不懂他祖父为何如此。
他爹就面色凝重的叹口气,跟他说这是老人家最后的遗愿,只愿意在云浮城生、也只愿意在这里死、就连死后也只愿意在这方土地里长眠。
最好是能将他葬在能看到云浮山的方向。
让他有朝一日,能看到那座满目疮痍、全是焦黑的云浮山重新变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再有活泼伶俐的小仙童、长身玉立的小仙长们从那云端深处,意气风发的御剑飞到他们云浮城来。
彬彬有礼的冲他稽首行礼,道上一句。
“老丈今日身体可好,云浮城中可好”
他便会老泪纵横,满是心安的回答他们。
好好大家都好着呢
可惜凡人的寿命实在太短,匆匆不过百年。
他终究是没能等到云浮山上再有人影来,没等到那属于道一仙宗的绣旗再度飘扬,只能在含恨而终时,嘱咐家中后辈不要擅自离开此地。
至死都希望有人能等到他想看到的那一幕。
若是他们这些做后辈的做不到,老人家就算是死了,也是没有办法安心闭眼,去转世轮回的。
李管事当时还年幼,懵懂无知。
并不懂他祖父、跟他祖父一样不愿意离开云浮的那些人,他们毕生的等待中,包含了多么复杂至极的情感交错。
只知道拽着他爹的衣角,形容天真的问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呢”
云浮那么大,那么热闹。
他跟小伙伴儿们疯跑半日,也看不到属于云浮的长街尽头,街边多得是各种好玩、好吃的东西。就算没有他爷爷的临终嘱托,他也不愿意离开云浮城。
云浮城里的一切都让他很喜欢、很舍不得。
他才不要离开呢。
他爹只是摸摸他的头发,极为沉重的叹口气。
“乖崽,等你长大了,慢慢也就懂了。”
后来他爹果真如同在他爷爷跟前立下的誓言般,熄了从云浮搬走的心思,守着没有了云浮山、道一仙宗支撑的云浮城,自己开田种粮食、再做些小生意贴补家用。
看着住在他们周围的人家一户户搬走。
看着云浮城逐渐有热闹繁华变得冷清破败。
看着原本平整精致的白玉石街道,不断遭受着风雨侵袭,慢慢的变得坑坑洼洼,不复当年众多仙长谈笑风生、商队随意往来的热闹盛景。
他爹在云浮城守了一辈子,也没等到云浮山重获生机。
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心思沉重的叹了口气,“还记得你七岁之前,住在他们家右手边的黎家么,他们家的小儿子被检测出是双灵根,黎家夫妇不愿意待在云浮城中耽搁他的前程,带着他举家搬到雨落城住,拜进了流光宗做亲传弟子,如今的修为已经快筑基了。
乖崽啊,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你修行天赋是远比他要更好的单灵根,若是道一仙宗还在,你也是能被那些仙长收为亲传弟子的资质。哎,可惜了总之,你现在的年龄虽然大了些,若是愿意离开云浮城,再去外面那些宗门拜师修行,也未必没有人愿意收你为徒。”
“你走吧,离开云浮。”
“我现在就要去地下陪你爷爷了,若他老人家真要因着后辈违背誓言,在地下受苦受难的话。上刀山、下油锅也有我代替他去,你往后不必再拘泥于这个誓言里,云浮城外的世界会更宽、更广,更美好,你走吧,走出云浮城去看看吧。”
管事摇头,“我不走。”
他是单灵根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云浮毕竟曾经背靠道一仙宗,城中多得是检测灵根的小玩意,以及仙长们传下来的低阶功法。每个孩子在六岁时,都会由父母带着,去专门的地方检测是否有灵根、是否具有修炼的资质。如果有灵根的话,就自己买本基础的低阶功法或者由父母带着修炼,或者送到城里专门的修仙学堂,跟学堂里的夫子学习该怎么修炼。
负责他们这片的夫子姓刘,是个金丹期修士,他刚进学堂不到三日便成功引气入体,夫子在诧异之下重新给他测了灵根。告诉他并非是杂灵根他是四灵根的杂灵根是他爹说的,又让他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他爹,让他爹最好是带他离开云浮城,去其他资源更多、有仙门的地方拜师学艺,免得留在云浮城里耽搁了他的前程。
他将这件事瞒了下来,没跟他爹说。
在他心里,云浮城已经够大,也足够好了。
他不想离开这儿。
这个念头从他还是个懵懂幼童起,就深深的扎根在他心里,伴随着他长大,从他开始修炼到炼气、到筑基结丹,到如今距成婴只有半步之遥。
从始至终,都没改变过。
或许是他的运气足够好,也或许是他的坚守有了成效,他终于等来了试剑大会在麓山召开,他等来了鱼家的万宝行分行开到云浮城。看着因道一仙宗覆灭而衰败的云浮城,如同千年老树在遭遇雷火劫难后,重新抽出两片新生的嫩芽。不仅如此,他还等到了他们祖孙三代都翘首以待的,最令他祖父和父亲遗憾的有人再次踏足云浮山,想要让那座荒芜焦黑的废墟浴火重生、重现生机。
听到顾砚那句,“掌柜觉得若是在云浮山开垦灵田,应该种植些什么灵植比较好呢”
年过两百、早就精于世故,自觉心肠已经坚硬非常的管事突然红了眼眶。
顾砚略惊讶,“李管事”
“啊,想起了些成年往事,突然有些伤感,失态了,还请贵客勿怪。”李管事拿手擦了擦眼睛,将眼中湿润擦掉,仍旧红着眼眶跟顾砚赔笑。
顾砚恍然,“李管事,是云浮城人呀。”
“正是如此呢。”
李管事端起茶杯喝了口,尽量平复自己激动不已的心绪,缓了片刻才重新跟顾砚说起正事,“云浮山底下的灵脉早已尽数被毁,不能像其他有灵脉的地方,会自然溢出灵力出来滋润养护灵田。
换句话说,那整片山脉不论是山脚也好、山顶也罢,本身都不太合适用来开垦灵田、种植灵植,即使有您提前撒下去的灵石碎作为养料,开垦出来的的灵田本身也不能种植中、高阶灵植。”
“不仅如此,由人为堆砌出来的灵田品阶,也会随着灵石碎末不断被消耗,而逐渐降低,最终再次变成半点灵气没有的普通杂田。若是这样,贵客您就只能每日往灵田里头填数量不少的灵石碎末,来补充被灵植消耗掉的灵气虽说灵石碎末并不值钱,但这样一来,极为费事不说,似乎并不能达到您想要的的效果”
顾砚点头,“确实如此。”
他总不能将整座云浮山都种满芨芨草、玲珑玉等低阶杂草,每日还得雇人去撒灵石碎末维持它们存活。长此以往,他终将入不敷出不说,对于“能养活门下弟子的正经营生”一项,更是遥遥无期,他也不能等到宗门成立后、还得自掏腰包养着弟子和使役,来维持宗门的正常运转。
他有没有那么多灵石不说。
离了他就不能正常运转的宗门,长久不了。
他看向李管事。
“管事可有什么好建议”
对方既然愿意跟他分析利弊,说那么多,自然是有心帮他、且心里也肯定是有所计较想法的。
果然,听到他这么问出来,李管事也没有过多的客套推辞,直接说道,“其实改善这种情况,共有快、慢两个法子,贵客若是想要立竿见影的快,可以寻到条无主的灵脉、动手将其整个儿拘到云浮山来,拘灵脉的阵盘和法子我可以。
这些都并不算是太难办只是仙盟的脚步早已遍布天下多年,要想找到条无主的灵脉却是极难,万宝行中倒有个谁也不知道真假、跟灵脉位置有关的消息,也是需要花灵石来买的。”
顾砚便问,“多少灵石”
李管事,“六十万极品灵石。”
在旁边听着的戚蓉蓉,“嘶”
好家伙你也说那消息不知真假了,怎么好意思张嘴就要六十万灵石敢情真当她大师兄的灵石是大风刮来的,谁都能出手来薅两把呢
再说这已经不是薅羊毛的程度了
这压根就是明抢呀
顾砚也觉得太贵了。
主要还是不知真假。
万宝行所谓的不知真假,那是真确定不了。
哪怕是只有六成把握,他们也会借此机会,再将价格再多提高许多。顾砚并不想让自己辛苦挣来的灵石打了水漂,再者他如今不太好随便离开云浮山。只能略微点了点头,暂且将这个方法放下,“那慢办法呢。”
“至于这慢的办法么,不知贵客可曾听过金棕树。”李管事问完,见顾砚摇头,继续低声解释起金棕书的来历和用途。
金棕树又被称之为聚灵树。
它长得并不高大,木质不够细腻,就连生长出来的树叶、开出来花朵,也都不够好看,还浑身都长满了细密的倒刺、连砍来烧柴都嫌弃扎手。
唯独有一个优点,它能自动汲取周遭游离的灵气茁壮生长不说,还能通过格外发达的根系,将那些凝聚起来的灵气,不断反哺给它周围的大片灵田。
一片最低阶的灵田种上两棵金棕树。
搭配着周围由聚灵阵凝聚而来的灵气,十年过后,有八成几率变成中等灵田。
百年后则有三成几率变成上等灵田
至于那些养着千年树龄金棕树的地方,每块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灵田沃土。
专门用来种对灵气要求极高的珍稀灵植。
这法子倒是比动手去拘灵脉靠谱得多。
他修炼的万物决,也能加快金棕树的生长、反哺灵田的过程和进度,或许并不需要十年就能将低阶灵田变成中等的品阶。
顾砚问道,“那这个金棕树怎么卖的。”
“两千极品灵石棵,只有幼龄树苗。”
李管事报了个最低的价格。
金棕树对于那些门派附近没有灵脉的小宗门,或者自己想开灵田种灵米的散修而言,是件必不可少的宝贝。毕竟不是谁都都有资格在灵脉附近拥有几块灵田,去跟灵田的主人租赁来种,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还不如攒够灵石后,狠狠心买棵金棕树、慢慢养出两亩自己的灵田。
因此金棕树向来是供不应求的,今年的那批小树苗早已经被其他分行订了,可顾砚是要拿来往云浮山上种他等那座满是焦黑、寸草不生的云浮山重新变绿,已经足足等了有两百多年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少不得要使出浑身解数,拉下脸皮去跟对方争一争、将那批金棕树都抢过来了
顾砚点头,“好。”
二十根金棕树幼苗,花了他四万极品灵石。
树还不在云浮城,得等着日后慢慢运送过来,买完金棕树后,顾砚又说起自己想买灵泉一事。
他想买灵泉并非只是为了养清屏花。
云浮山脉那般庞大高耸,日后不论是在山上栽树种花、还是他们建造出房舍后居住在山上,没有水脉流动肯定是不行的。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买口长流不止的灵泉。
李管事仔细听完,沉吟片刻。
“我这里灵泉倒是也有,但可能都不能让你满意。”万宝行既然敢号称是“万宝”,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自然不能少,通常只有外人想不到的,没有人想得到而他们宝行没有卖的。
灵泉这种并不算稀奇的东西自然是不缺的。
只灵泉分天地玄黄四等,最低等的便是水里稍具灵气,出水量也很少。例如他手中口黄阶低级的小灵泉,每日只能淌出来两桶灵泉水、效果也只是能让凡人强身健体而已,自然价格也很便宜,只需要三百下品灵石就能带走。
这种小泉水对于偌大的云浮山而言,可以说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至于顾砚想要的,对云浮山有用的大型灵泉。
无一不是地阶中品以上,兼备出水量大、泉水灵气浓郁、长流不止的三项优点本身这种泉水的存在就很少,还非得炼虚、合体境修为的大能亲自出手,才能将其拘进禁制里带走,留存在外面的向来都是数量极少。
价值连城不说,拿着灵石还不一定能买呢。
“这件事情我先帮你留意着,若是有你想要的这种大型灵泉消息,我再通知你。”李管事低声说道,取了个玄阶低级的中型泉眼给他,“这个你先拿去将就着用,除了灵气不足以外,水流还是很充沛的,也勉强能解你目前云浮山上缺水的困境。”
顾砚点头,掏灵石出来买下。
因着泉水里的灵气不足,价格倒算得上是便宜,只需要两千中品灵石就买下了。泉眼被拘在块灵气十足的白玉环禁制里,等他拿着回云浮山顶、将玉环上的禁制解开,就会在玉环落地之处生出口泉眼来。
泉水自泉眼里泊泊流出,会顺着山脉逐渐形成条随意流淌的小溪流
当然,溪流的走向也是能人为控制的。
这就得他们自行选择安放泉眼的位置,再提前顺着山脉开拓出河道来,让溪流顺着河道的走向流淌。这是个比撒灵石碎和种子都要繁琐的活,全靠戚蓉蓉跟他亲自动手肯定不行,所以他不得不跟李管事说起第三件事,“我想雇些使役上山帮忙,不知道李管事有没有相熟管这些的人”
“有。你且等等,我叫他过来。”
被李管事叫过来的人叫花旗。
按照李管事的说法,这人虽然其貌不扬、沉默寡言,尤其不太擅长说场面话,但为人忠厚老实,又极会看人选人,不论什么人、什么活儿到了他手里,总能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半点纰漏都不留。
因此是很难得的,受雇主和使役双方面喜欢的中间人之一,过来后跟李管事、顾砚都低低问了声好,随即便开门见山说起正事,“不知客人雇使役来做什么用,是需要有修为在身、还是只要手脚伶俐即可,年龄修为等可有什么限制要求”
顾砚略想了想,说了自己的要求。
“我需要有人替我开垦灵田,种植金棕树,挖凿沟渠,让云浮山上有水流涌动,撒灵石碎末、在山脚种植低阶灵草,以及修建供使役们自行居住的房舍,开凿灵田的范围从云浮山山腰至山脚,你看下安排多少人过去合适。”
花旗摇头,“我暂时没那么多人派遣。”
他略微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您看这样可以吗,我先帮您寻三十个擅长种田的。分二十五个在朝南向的山脚开垦灵田,五个去山顶往下开凿河道、引水流下来灌溉开出来的。再寻六个擅长建造房舍的、三个做饭手艺好的妇人、两个个负责来回云浮之间,替他们跑腿采买各种材料的。”
“都是炼气修为,手脚麻利、做事也勤快,开田种地、做饭拉货的工具车马等,他们都有自己使顺手的,也不需要您再专门出灵石买。您先将人带回去使唤两日,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再来跟我说,我帮您调换,若是你觉着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后续我再继续寻人往您的云浮山上补。”
“您看这样安排如何。”花旗问他。
挺好,省事省心。
安排得也细致全面,不愧是李管事看中的人。
顾砚点头,“他们的月例该如何算呢。”
“按照云浮这边的规矩,若是雇炼气修为的使役只单管种田、做饭这种活儿,每人每月是六颗下品灵石,您这是要让他们去开垦荒地,要比寻常的活计更劳累些,需要每个月多加两颗灵石。”
“六个建造房舍的是每人每月十颗下品灵石,若是只按照您要求的、建造供使役们居住的简单房舍,他们六个人只需半月就能建造完成。因此您只需要在他们离开时,每人支五颗下品灵石就可以,这样既不耽搁建房的进度,您也不用多花钱。”
“您看这样安排合适吗”
若那些人真如同花旗所说的那般厉害能干,那按照这个雇佣价格,称得上是物廉价美了。
顾砚并未犹豫,跟花旗签订了份雇佣契约。
花旗拿着契约出去寻人。
他则在万宝行又买了些灵植种子,带着戚蓉蓉去买了些肉干、果脯、灵果之类备着。两人又随意在云浮城中逛了会儿,接到花旗人已经找齐的讯息后,才慢慢出城。
城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看到那些人的时候,顾砚就明白花旗那句“工具他们都有自己用惯的”,这句话所言非虚。挤挤挨挨的人群里,有背着背篼装着铺盖衣服的、有扛着锄头拿着镰刀牵着牛的、有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堆在小推车里推着的,负责采买的人敞篷马车上还坐了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
正咧着缺两颗牙的嘴冲他笑,“仙长”
花旗在旁边介绍道,“她叫楠楠,爹是负责开垦农田的、娘是负责做饭的,她也会点春风化雨之类的术法,可以帮着干点跑腿的小活儿,不算在领灵石的名额里,跟着就为方便她爹娘照顾她。”
行叭。
顾砚将她也留下了。
先给了负责建房子人两颗灵石,让他们带着负责采买的人去挑选砖石、木料等建造房屋用的材料,在后面慢慢跟着来。
他则先领着众人往云浮山走。
按照花旗建议的,将人领到云浮南边山脚。
这些人也不拘谨认生,到地儿就开始干活。
先是各自找到合适的地儿,将带过来的东西放下,再主动帮忙搭起简易的灶台,将做饭要用到的锅碗瓢盆、蒸屉等用具一一摆出来,因着水流还没有引下来,几个有水灵根的人正凑成一堆,排队掐着法决往水桶里凝水,打算用来洗漱和待会儿做饭用。
奈何修为都太低,折腾半天才凑出来半桶。
最后还是戚蓉蓉看不过去,啃着灵果走过去,随手掐了个凝水决,片刻便将几个半人高的大铁桶装满了,引起围观众人的惊喜欢呼,“哇”
小女孩更是直接夸她,“姐姐好厉害”
给戚蓉蓉高兴的眉开眼笑,分了两个刚买的肉包子给她,才朝坐在一旁的顾砚走过去,“师兄,你看什么呢”
“云浮山的地图,看泉眼放在哪合适。”
地图是李管事给的,将整个云浮山脉的大致走向标记出来了,顾砚对怎样安置水脉不太擅长,需要仔细琢磨怎么才能让泉水顾及到最多的山脉。
戚蓉蓉也跟着过来查看,偶尔帮着出主意。
“要不就放在山顶,最高的地方怎么样”
“或者放在灵田多的地方,山脚下若是四面都是要开成灵田的话,可以顺着西边放下去,这样可以往西边种喜湿喜阴的灵植。就像咱们之前那些灵田里种着的胭脂灵米,就是万万缺不得水的,尤其是结穗时,周围水汽越是充足越能丰收。”
“嗯。”
顾砚看着地图,“我再想想。”
两人说了会儿话,刚搭起来的灶台里燃起了烟火,“咚咚咚”切菜声很快响起来,没过多久就有勾人的饭菜香味飘出来。使役们互相虽不相识,却都不人生,围着做饭的灶台团团坐着,脸上带着爽朗愉快的笑容、相互聊着各自经历的趣事,期间夹杂着小女孩儿“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荒芜了两百多年的云浮山,终于再次迎来了属于人间的热闹和烟火。
顾砚按住云浮地图,抬头看着他们。
戚蓉蓉在旁边啃灵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还是得有点人气儿才行对吧,这么大座云浮山,就是因为始终没有人过来活动、才会越来越荒芜,越来越显得太过凄凉。”
顾砚略点点头,“嗯。”
饭菜刚刚做好,采买砖瓦木料的人也到了。
因着只是买些不带灵气的普通砖瓦,顾砚那两颗灵石买到的材料足足装满了十车,由卖家派人替他们送了过来,众人见给他们盖房子的材料到了,也不等顾砚过去吩咐,自发的将那十车砖瓦木料给卸下来,又聚在一起吃了简单的午饭。
饭后仍是有条不紊的各自忙碌,没人闲着。
有了这群人加入,云浮山的变化日新月异。
首先是水。
顾砚拿着地图,领着那五个善于攀岩、开凿河道的使役,在云浮山的南、西两面,顺着山脉走向划出来两条水脉流向,想开凿出来两条蜿蜒往山脚流下去的溪流。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云浮的山脉地形比之两百余年前,早就面目全非,就算原先有河道,也早就被毁坏一空。
只能由他们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开凿出来。
他只负责山势陡峭,凡人难以踏足的区域。
利用飞行法器凌空飞渡过去,或利用催生出来的藤蔓、或者直接控制好力道,一剑挥出,将悬崖峭壁上的石头击碎。
划出条供溪水流过的合适宽窄来。
而相对较为平坦、只需稍加拓宽的位置,就交给使役们慢慢打磨。
整整费了他半月时间,才将河道开拓出来。
山顶安放着泉眼的位置,被他开凿成了个极宽阔的湖泊,随着泉水不断地“咕嘟、咕嘟”的往外冒,不到半日就将湖泊惯满了,再轻轻荡漾着,从西、南两面修砌出来的蜿蜒水道往山下流淌。
两条溪流正式通水那天,他特意御剑飞出数里之外、能将云浮山自上而下看完的地方,想看看云浮山的全景,遥遥望过去,只见两道银练似是从天而降,顺着他亲手开出来的河道,时快时慢的从山顶流淌至山脚,水汽慢慢的往四周氤氲散开。
给整座处于荒芜中的云浮带去希望和生机。
其次是山脚下灵田和房屋。
花旗果然如同李管事所说的,十分可靠,介绍给他的使役们都极能干、手脚也勤快。平时干活儿也能自行协商,没有发生过与人争执、闹矛盾停工的事发生。就在顾砚开河道、引溪水的这半个月里,南面山脚下已经被开垦出了近千亩的灵田。
按照顾砚要求的,每1520亩划作一片,中间用宽约半丈的青石道路隔开,道路两侧撒下去的芨芨草种都已经发芽,迎着柔和朝阳,乖巧羞涩的展露着嫩芽,给光秃秃的山脚添上了另类颜色。
最后是山脚聚集的使役们。
供他们居住的房舍已经建好了,因着顾砚打算从这批人中选出些留下、用作日后替他打理灵田的长期使役。在工匠们开始建房子之前,特意嘱咐过不必节省,所用砖瓦石料都是极好的,建造出来的房子并不是临时住所。
而是或几间成排、或者围聚成小院模样,搭配着各种做工精细的门窗桌椅。
隐隐有些小型村落聚集的感觉。
看得出来这些房舍很得使役们喜欢,每次出门回去时脸上的欣喜都骗不得人,对房舍里的桌椅板凳使用时都格外的爱护,干活儿也特别有劲儿。
顾砚从云浮城取了灵石碎和金棕树回来,正撞上那个叫做楠楠的小姑娘在割芨芨草。她娘托采买的人从云浮城买了好些小鸡、小鸭和兔子回来,平时都由她看管、负责喂养。得来鸡鸭蛋和养肥的兔子杀了都拿来给使役们做成饭菜,好让采买少花些银钱,算是抵了楠楠跟着他们吃饭的花费。
见他过来,楠楠乖巧的起身行礼。
“顾仙长。”
他们家最先动了要留在云浮山不走的心思。
楠楠经常在夜里听到她娘跟她爹悄声的商量,说这位顾仙长开了那么多的灵田出来,日后必定是要雇使役长期照看的。他们夫妻两自己没有灵田种灵植灵米卖,全靠出门在外给人做使役赚些灵石,一个劲儿的想多攒点灵石,从万宝行买本品阶略高的功法给楠楠修炼用。
不愿女儿跟他们似的,修为只能止步炼气。
偏他们又很少能找到既要人种田、也要人做饭的活计,以往要么是楠楠爹出门寻到个替人种田的活儿,她在家里带着楠楠。
要么是夫妻两分开去往主家做活儿。
也是她将楠楠带在身边照看。
碰到心善的主家还好,愿意让楠楠跟着玩。
若碰到脾气不佳的母女两都难免得要遭些白眼,受些委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只要家里人都安安生生的、不受伤,受点委屈算什么呢。
像如今这样,虽然楠楠爹早出晚归去山脚下开垦灵田,她也从早忙到晚,淘米蒸饭杀鸡宰鱼没个停歇的时候,却因为抬眼就能看到女儿在旁边待着,让她踏实无比的活儿,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她就想留在云浮山。
可楠楠爹却还有些迟疑。
“顾仙长让我们开出来的灵田虽多,却都是靠灵石碎末堆出来的劣等田,还不知道能不能种出东西呢。”他当然也希望那些灵田能种出来好东西,希望自己一家三口能安稳待在云浮山上,每日开灵田干活儿的时候,恨不得将自己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用,开出来的灵田也是最好最多的。
可他就是担心,那些灵田种不出来东西呀。
但很快,楠楠爹的担忧就被打消了。
因为那位让他们开灵田的顾仙长,从储物戒里掏出了在他们种田界鼎鼎大名,不是天阶灵植、却胜似天阶灵植的金棕树苗哪个擅长种田的修士没听过金棕树能改善灵田品质的传说,哪个没有自己灵田的人、不想拥有一棵属于自己的金棕树呢。
他当然也知道、当然也想拥有。
那可是金棕树苗呀
当顾砚将金棕树掏出来的瞬间,楠楠爹顿时就两样放光,犹如看到坐取之不尽的灵石山摆在他跟前,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石山,它还不止一座
它有一座、两座、三座整整三十座
三十座
天,这位顾仙长他到底有多少灵石
居然能将平时难得一见的金棕树一买就买三十棵回来楠楠爹羡慕的眼红心酸,早就打消了灵田种不出来灵米的顾虑,满心只想好好表现,争取日后有留在云浮山做使役的机会。见顾砚将三十棵金棕树苗都摆出来,连忙主动凑上前去,“仙长,将这些金棕树都交给我来种吧,我之前在灵植园做活儿的时候,有幸种植过,有些经验。”
顾砚没想到竟有人能认出金棕树来。
多看了他两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金山。”
顾砚,“好富贵的名字,稍等。”
说着从那堆金棕树苗里捡出来根,捏在手里,运转万物决催动其生长。金山垂首等了半响,不见他有任何吩咐,略微抬头看过去。
只见原本那根三尺来长的金棕树苗,在他手里不断向两端拉长,先长出带着细密倒刺的枝叶,又长出同样带着刺的树干,不过两三息,就长成棵足有四丈高的,张牙舞爪的、浑身是刺的大树
还没等他因怕倒钩将自己钩伤、慌忙后退,那棵枝繁叶茂、浑身是刺的大树又瞬间枯萎下去,很快化作块枝叶干枯、中间空洞的半截朽木。
他看着顾砚将干枯的朽木扔掉,只留了把小如蚕卵的树种在手中,又眼睁睁看着那些树种争先恐后的发芽、长大成一根根三尺来长的小金棕树苗和原本的树苗混合着,在他面前堆成山。
金山,“”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又伸手去拿了根带刺的小苗,手指被树干上的刺钩破了手指,传来的疼痛证明他并未有做梦他看到的都是真的,世上真的有让金棕树飞快长大、瞬间结籽、在半盏茶的时间里,将一棵金棕树变成成百上千棵的神仙手段。
而使出这种神仙手段的人,就在他面前站着
他叫金山算什么呀
金棕树算什么灵石山呀
他面前站着的这位顾仙长,才是座真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石山呀
金山毫不犹豫,“噗通”声跪倒在地。
“顾仙长,金山愿意长留于云浮山替您效力,往后任由仙长差遣必定勤勤恳恳、绝不偷懒,将灵田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您有丝毫的后顾之忧还请顾仙长收下我们夫妇二人。”
顾砚看了他眼,“且看你表现吧。”
半个月后,金棕苗被种满了云浮山。
灵田的开垦走上正轨之后,顾砚并不每日下山查看使役们的进度,只专心运转万物决滋养漫山遍野的金棕树苗,改善整座云浮山的水土。
他的直觉没出错。
那棵涅槃果种被种下去半个月后,终于发了芽,顶着两片嫩绿小叶,颤颤巍巍的破土而出。
顾砚没看出那两片嫩叶有什么异常。
直到某天半夜,他正躺在藤蔓编成的床上好梦正酣,突然听到戚蓉蓉尖叫一声,朝他的藤蔓床扑了过来,“师兄师兄,救命呀,山上有鬼”
顾砚脸色微沉,拿根藤蔓将她吊到半空。
才在戚蓉蓉满脸惊慌、且边不断颤抖着的手指指点下,看向他们种着涅槃果种的位置。
那里站着个人。
确切的说,并不能算是个人。
只是道残破的、模糊不清的身影,浑身都是血肉模糊的创口和伤痕,有种被山风一吹、就会彻底烟消云散的虚弱。
戚蓉蓉被捆在半空,还在不停地抖啊抖的。
“师师兄,他、他都没有影子的。”
顾砚,“我不瞎。”
而且那明显就是道残魂,哪来的影子
他懒得搭理戚蓉蓉,凝神端详那个突然出现的虚弱残魂,越看越觉得眼熟,越看越像是他刚从道一仙宗弟子名录里瞧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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