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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就是这样, 很容易死掉。”朱鹭抱着手说,他有点懒洋洋的,似乎不把说的话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我还挺喜欢她的。”
仇衍觉得十分荒谬。
他还能正常对话, 完全是因为未能真正接受“她死掉了”这件事, 他不相信这件事,顺便把朱鹭嘴里说出来的所有内容都定义成“假话”、“谎言”。
仇衍抬眼看他,纠正道“她不是普通人类, 她是我的同类。“
在他的定义内,朱鹭也算是同类,但是他没有说“我们的同类”。
就算是同类, 互相之间出现见血的厮杀来确定领地,也是很常见的。
朱鹭惊讶道“啊是吗她可没有用任何能力反抗过我, 我以为她只是普通的人类。”
仇衍“因为她把你当朋友。”说到这句话的时候, 他觉得心口的烧灼感中出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像是小刀划过皮肤,没有太深的伤口,只是很浅的疼痛。
朱鹭“在她讲述的那个故事里,我们也是朋友。”
仇衍沉默不语。
朱鹭看了他一眼, 迫于他满脸的煞气,终于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眼神中出现了一点愧疚, 颇为诚恳地说“对不起嘛,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本来只是想和她开玩笑。”
朱鹭说“因为她告诉我, 我和她以前是朋友, 那我当然就会想验证她的说法一不小心就”
朱鹭飞快地带过之前那句话的话尾“如果你相信她的故事,她已经把一切有用的信息都告诉你了,她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了,甚至还算是你实现目标路上的绊脚石,因为她很弱,她帮不了什么忙。”
正如仇衍对朱鹭有所了解一样,朱鹭对仇衍也有所耳闻。
居于岐阳山山巅的火之神明,是一位铁石心肠的境主,他甚至和自己的虔诚信众都没有任何接触,对软弱的情感与变化的情绪极其不信任。
是以朱鹭从“利益”上着手。
“如果你不相信她的故事,那她只是一个被脑海里的幻想故事弄疯的小姑娘,那就更不需要太在意了。”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你如果想要汉水北端,那就尽管拿去好了。”
朱鹭的逻辑是“逗你家宠物玩的时候,不小心弄死了你刚捡回来几天的宠物至少我弄死她的时候,以为她只是普通宠物,对不起,把我房子赔给你。你还要怎样,再继续生气就过分了啊”。
仇衍的理智觉得朱鹭说的很有道理。
把世界上的一切划分为两个部分“可以利用的”和“没法利用的”,包括所谓的情绪、情感,黑白分明,不拖泥带水,这样才能做出最冷静、最适宜生存的选择。
“区区几天能培养出什么感情呢”,“她身上已经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了”。
说的很对,逻辑上完全没问题。
可是仇衍不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朱鹭给出的方案。
事实上,他不想接受任何解决方案。
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细节记忆握住她手臂,帮她上药的时候,那种脆弱又坚韧的触感;晨起时清冷的空气中她蜷着身子睡觉,睫毛在脸上拉出长长的暗淡影子
这些原本被理智划分为“没有意义”、“没什么用”的细节此刻完全控制了他。
并且,那些细节自动更换、变化成了其他的画面。
野外的动物意外死亡之后是不会有谁给它们收敛尸体的,那些新死的躯体往往等不到,就会被秃鹫或者野犬分食。
所以仇衍见过的尸首往往都维持着和生前别无二致的样子,除了血污,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地卧在草中、水中、土中,不会惊扰到任何人。
或者就是完全白骨化之后的骷髅,因为食腐动物的争抢分食,骷髅的结构往往被完全打散,腿骨和颅骨在一起,脊椎被拖到另一个山坡上,风吹雨打,被路过的其他动物践踏,碎成一块一块的残片。
“死亡”,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所有的画面,在仇衍脑海中,都一视同仁地被存放起来。绽开的花朵、干涸的河床、未明的天空、群兽的狩猎、人类的哭泣、野狼的嚎叫,这些都是平等的,同时被回忆起来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和万铱有关的记忆不可以和“死亡”、“恐惧”、“痛苦”同时出现。
前后联想也不可以。
仇衍一向是个理智的人,哪怕在此刻他也试图用什么来解释这些反常。
可能是物伤其类。
可能是把她划进“同伴”的范畴之后,认为伤害她就是在侵犯他的领地、挑衅他的力量,如果不制止这种挑衅,会有更大的危险。
但是都解释不通。
他从不畏惧困难与危险。
于是仇衍索性不去解释了。
在未知面前,最好的选择就是信任自己的直觉。
此刻仇衍的直觉是:杀了他。
不止是简单的一刀了断。他不配迅速而安宁的死亡,人类创造的酷刑才是他的归宿。仇衍带着某种哀伤的恶意想,存在即合理,难怪人类这个种族会创造出那么多分解肢体的方法。仇衍的理智已经被摧毁了,他还没意识到。这种断章取义完全瞎扯没有逻辑的哲理,本来不该在他的思维中享有一席之地的。
下了这个决定之后,仇衍反而冷静很多,他看向朱鹭,靠着一向面无表情的惯性,说出的话语竟然不沾染任何情绪“她在哪我要见她。”
朱鹭见仇衍情绪波动不大,很是满意这意味着仇衍接受了这个交易,并且不打算讨价还价因为事情简单又顺利,甚至朱鹭心中对万铱的好感又上涨几分。
朱鹭诚一就喜欢一努力立刻有结果的事情。
随手将凋谢枯萎在湖中的花藤改换成万铱的样子,对于a2的无限定实在是大材小用。
他甚至见仇衍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反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铜绿山上山泉流瀑极多,湿寒气息很重,如果只是一句“在悬崖边的瀑布下”,确实很难准确定位到尸首的位置。
朱鹭带着他来到一个不大的瀑布下,悬崖宽不过几米,就算是普通人,认准了礁石的位置,也未必不能直冲过去而毫发无伤。
瀑布下是一个浅绿色的湖,湖边长着繁盛的花丛。只要有东西从花边经过,带起一阵风,那些细小的花瓣就随风片片着水,花瓣落在水面上,刚刚沾湿,浮在水面上,那一瞬间,美丽、快乐、短暂。
朱鹭从湖中将她抱起。
她和无数花瓣一起被冲到了湖水的低洼处,又一起被纠结在水中的树藤拦住,卡在飘入森林的关口,没有真的进入暗无天日的密林中。
花瓣从枝头凋零掉落的一瞬间是鲜艳的,但是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已经有些发白,贴在她脸上、手上、身上,分不清楚了。
朱鹭并没有立刻将尸首给他,站在水中,还要讨价还价“你同意我提到的交易吗同意的话,她应该属于我。”
仇衍不喜欢他的语气。
好像路过牧民的草原时,不小心误杀了牧民的羊,谈好赔偿之后,便理所应当地认为“死掉的羊我有资格带走”。
但是仇衍已经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厌恶和恶心了。
可能是过去的三观“所有动物,包括人类,没什么不同”被他自己否定了。可能是别的什么。
他不去想了。
他脑海里只有一件事情。
仇衍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将那具潮湿凉滑的躯体接到怀里。
在手臂感受到沉甸甸触感的瞬间,腥甜、阴沉而凶猛的杀意中,竟然莫名其妙升腾起一股哑涩的满足感。
仇衍没来由得地想到曾经见过的场景。
他带着空白的记忆醒来的第一个晚上,曾经借宿在一个农家。也不算借宿,是那个好心的人家把他捡回去的,说这么大晚上一个人待在野外,会被野兽吃掉,就算没被吃掉,也会冻死的。
那个农家刚刚死了最小的儿子,孩子很小,只有一两岁。孩子的哥哥略大一点,也仅有五六岁,不明白自己的小弟为什么忽然不动了,但是很明白不可以让大人把小弟拿走,拿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那个哥哥把小弟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只刚来到家里的、很乖的小狗,背倚着门板呆坐。
仇衍那时不理解。
沉湎于已经逝去的东西,无异于刻舟求剑,绝不可能有结果的。
会者必离,生者必灭,这是人世间的常理。
其实现在仇衍依旧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痛恨与哀伤,他只听见铜绿山上人潮的嘈杂与热烈的欢呼越来越模糊,仿佛是山泉一样,远远地流泻出去。
他单手将冰冷的躯体靠向自己,随后满池的流水瞬间燃起烈焰。
过高的温度在刹那之间就将湿度不高的枯枝败叶焚毁,随着火光一起升起的是闪闪发光的灰烬。
天幕昼晦,云埃四合,火光如血舌,倏然朝朱鹭袭去。
仇衍的速度太快,攻击又太突然,霎时间将朱鹭拖入焰火之中。
朱鹭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已经感觉到了焚烧的疼痛,不得已往湖中沉去。
霹雳雷霆已经追至水下,朱鹭在自己的声音被剥夺之前再次驱动无限定,强行止住对方汹涌的攻势。
“你刚刚明明答应了。”他怒视仇衍。
按照仇衍以往的好性子,他还会解释一句“我骗你的”。但是现在他连解释的时间都不想给了,一切都应该在烘炉沸汤之中化为纤悉微尘。,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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