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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是百年世家, 无论皇朝更迭,无论谁坐在那个皇位上,咱们家都屹立不动。这是我们的底气, 却也是一种责任。”
英国公将一把宝刀郑重的交到了年幼的宴鹤临手里,也将这份责任放在了他的身上。
宴鹤临年幼,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闻言抬头, 好奇的问,“那阿爹, 我会不会累”
英国公惯来严肃, 端着脸, “你会累,但你必须要累,你享受了英国公府最好的一切,理应要为家人撑起一把伞。”
宴鹤临吃力的拿着手里的刀,还是不懂,“阿爹, 那我该如何累”
英国公“且拖刀行。”
宴鹤临确实还举不起刀。他确实只能拖着刀走。
第二日,祖母带着他去吃席, 他碰见了随游隼。他偷偷摸摸的让仆人给他藏了一把刀,然后拖出来给随游隼看。
“你看,这是我的刀。阿爹说, 也是我的责任。”
随游隼有些羡慕。
“给我摸摸刀刃吧”
宴鹤临大方的很,“好啊, 你摸。”
但随游隼却没有摸下去,“看起来很锋利,我怕手出血。”
才不要摸在刀刃上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 一个要做将军,一个要做名臣。随夫人唤了随游隼回去,英国公老夫人也唤他。
宴鹤临拖着刀哒哒哒跑,老夫人在心里骂儿子,“还这般小,给他这么重的刀做什么。”
不仅在心里骂,回去也骂。英国公无奈,“母亲,父亲从前也是这般教导我的,我如今自然要这般教导他和他的兄弟们。”
每一个孩子都是这般过来的。但他对宴鹤临却尤为严苛。英国公老夫人不忍,“还是个孩子呢,你小时候我可没有这般对你”
英国公却道“他幼时就展露出天分,将来必然是这一辈的领头者,我必然要好好教导他,不然等真正到了战场上,怕是要就要身首异处了。”
英国公老夫人呸呸呸的骂,“快别说些有的没的。”
英国公在母亲面前还是会笑的,讨好的一笑,“我们已然不是武将世家,还是送他去他外祖父家里跟着学点真本事吧。”
请来的师父和他自己是教不了这般天分的孩子了。
然后怕母亲拦着,又收了笑,“母亲,你不要心痛他现在的辛苦,如今他学到的一分本事,都是他以后保命的一份手段。”
英国公老夫人就哭,“我只要他长命百岁,不想让他成为这府里的一把刀。”
英国公叹息,“谁又不是一把刀呢。”
但拖着刀太累了。
他仰头擦汗,撒娇,“祖母,鹤临好累哦。”
老夫人心痛的哎哟哎哟,“我的亲孙祖母给你换把匕首吧。”
她挑了把花里胡哨的宝石匕首给他,“光秃秃的刀有什么好,拿着这个去玩,你爹不敢打你。”
宴鹤临就拿着去玩了然后就被英国公揍了。
祖母骗人
英国公老夫人怒而打了儿子,但宴鹤临却还是不敢玩了。他开始越发沉稳,越来越不像个孩子。
连英国公也开始诧异了。
他嘀咕,“不过是打了一顿,就这么见效”
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重了。他还去拐弯抹角的问过宴鹤临,“阿爹打了你,你恨阿爹吗”
宴鹤临摇摇头,“不恨啊”
英国公“那你怎么不想着玩了”
宴鹤临,“想玩,便求祖母了,玩过一次,就不想再玩了。”
这下子,他自己乖乖的练刀读书,可愁坏了老夫人和英国公。等到夏日来时,英国公夫人的病好了一些,宴鹤临进去看望她,“阿娘,你身子还好吗”
英国公夫人让人将他抱得远远的,“好,阿娘很好,但阿娘怕过了病气给你,你不要离阿娘太近。”
宴鹤临点头,就被抱了出去。
一日一日的练刀,一日一日的读书,他甘之如饴,眼里闪着灿烂的光芒,为着自己的将军梦和英国公一家子的责任而奋斗。
这般努力,冬日里不曾落下,夏日里不曾偷懒,早起晚练,终于到了十四五岁可以出征的年纪了。
他兴高采烈的擦着自己的刀,英国公却又开始愁了。他这般的性子,将来万一出了点差错可怎么办
此时,他想的差错是臣子该想的功高震主。于是宴鹤临第一次出征,要去南境剿匪的时候,他一脸严肃的说了一句话。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宴鹤临认真听着,也懂他爹的意思。
自古功高震主最是将才,他爹怕他死在阴诡地狱里。他郑重的点头“阿爹,我不是莽夫,您放心。”
可在这一刻,英国公却开始惶恐。不知道为什么,他手都是哆嗦的。
可宴鹤临却已经开始期待战场了。
无数个日夜里的努力,终于用上了。
一场又一场的胜仗,他没有自傲,依旧踏踏实实的打完每一场战。
世人开始知晓他的名字,世人开始夸耀他的功绩。
他也没有自得。
就好像一切本该如此就好像多年之前,他玩过那么一次匕首之后,就再也没有玩过一般一般的,本该如此。
很自然的,就走到了山顶。
这时候,他又接到了陛下的圣令。他要去云州了。
这一趟云州之战,也很顺利。顺顺利利,自自然然,他依旧站在了顶峰。
然后,他在山顶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小姑娘。
她还很小。十三四岁的模样,眼神却带着一股小姑娘不该有的孤寂和清冷。
云州军扎根在云州城郊外,很多人都来卖东西,她却是来学招式的。一招一式,颇有点斩立决的样子在。
带着一股狠厉,又带着一股随时赴死的意志在。
他就有意无意的看她,后来金国假装派马贼来袭,她背着一把弓箭穿梭于庄子四处,他就发现了。
这个小姑娘,很厉害。
不是一般的厉害。
这般的厉害,却某日看见他的时候,眼里露出了祈求。
祈求什么呢
他的心突然漏了一拍。他想,做她求什么,他都会同意的。
这种情意,就好似多年前他觉得自己不该玩耍,一定要努力练刀读书一般,跟他打完胜仗一路走到山顶一般,是自然而成的。
水到渠成。
明明谁也没有说什么情意绵绵的话,却好像有了一份约定。
他来不及去打听她的过去,她好像也没有打听过他的家世,两人只隔着众多士兵对望过,只在一起并肩作战杀过马贼过,只走在路上静静的并行过
但他知晓,她也有意。
但她太小了。
她懂什么呢
她还是个孩子呢。他本是要慢慢来的。她却已经露出了眼里的祈求。
她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她的眼睛会说话,她即便一言不发,他也是能读懂的。此时,情也未至浓处,意也不达心海,但就是想要满足她。
她抛出一条帕子,他收了。他想让她快些如愿,便写了信给祖母。
他将自己的宝石月刃给她做了定情信物。
能给的都给了,谁知一切都是天意弄人。
我来人间门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一切都已经到达顶峰,却要我落下去。
父亲叮嘱过他“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但所有人都不愿意,甚至都不敢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句话说出口。
宴鹤临掉下悬崖的时候就在想,老天爷想要他死,何苦将他捧到最高处去。
做了山上的神明,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众生,谁知道最后,却落得个这般的下场。
他躺在悬崖底下,腿脚已经不能动了。他想要挪一挪身子,却发现自己五脏六腑都是乱的。
绝望,无尽的绝望。
最初,他是想生的。他坚强着咬牙,一步一步的寻找可以绑在腿上的木头,后来,他是想要死的。
他找不到悬崖下的出路。他的身子毁了,手不能提刀,脚不能走路,他成了一个废物。
雨落下来的时候,他要淋雨,天晴的时候,他也要跟着暴晒。
他完全暴露在天地的无情之下,却依旧没舍得死去。
这时候,他想到了父母,祖母,还有那个小姑娘。
有时候是她拼着命也要杀人的情景,有时候是她眼里希冀的看着他,祈求他给她一条生路。
有时候是祖母哭着道你要长命百岁,有时候是父亲将刀送到他面前的情景。
他是英国公府最出息的后辈,是天下百姓心里的战神,是小姑娘活下去的希冀。
他得好好活着。
他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找借口,找可以支撑他渡过漫漫长夜和白日的借口。
他走了很久很久,有时候还会碰见士兵的尸体。他们就没有他这般幸运了。
有些成了肉泥,有些已经发臭。
宴鹤临沉默了很久。有时候看见这些尸体会暴躁,有时候会哀戚,有时候会怒锤地面,有时候会抱着一堆尸体哭。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好好的将这些尸体埋起来。
他们有些人身上是有刀的,他就用刀去挖坑,又用刀去推土。
有时候挖累了,就靠在土堆上歇息,他就会想起父亲对他说的话。
且拖刀行。
且拖刀行,这四个字,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他好累啊。
父亲,我很累。
颓然一阵子,坐在别人的坟墓前几天,虽然累,死也没死成。等活过来,等有意思,他又会麻木的往前面拖着腿前行。
他咬着牙,想着自己的责任,想着自己的刀,想着姑娘的愿望,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往前爬。
到最后,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活,是想要责任,是想要刀,还是想要姑娘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当他活着回去,当他回到国公府,当他发现自己成了废人再也无能撑起一个家,这个家的责任也不在他身上时,蓦然之间门,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他躺在床上,不断的开解自己不要紧的,能活着,能活着不是很好了吗
他能站起来了,也能走路了,虽然不能骑烈马,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他活了啊。
他还要去见他的姑娘。
活着去见,他会满足她的愿望。
她不是想离开吗他可以的。
但他如今不是将军了,不是英雄了,他害怕去见她。
他还是见到她了。
她正在叱骂随游隼。
她骂道“你在嘲笑他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你可曾护卫过边疆百姓你可曾浴血杀敌你可曾看过尸横遍野的沙漠,可曾遇见过老马识途驼回来的尸体”
“你什么都没见识过,便以你狭隘的心胸,肮脏的心思去揣度一个被百姓拥戴的将军。”
“随游隼,你从未有过他的辉煌,为什么有脸面去嘲讽我们云州人愿意虔诚跪拜的将军,讥讽他辉煌不再呢”
“你脸可真大啊,尚且还没攀登上他站过的山顶,只站在山脚下仰望,便已经开始畅想自己登上山顶的模样了么”
“荒唐,荒谬。”
一句又一句,一声又一声,让他的心里酸涩起来,甚至想要流眼泪。
她在为他辩解,在为他的过往余生辩解。
他不是一个废人,他依旧是一个英雄。
他所有的努力都给了百姓,都给了国家,他依旧是山顶的神明。
但是
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时过境迁,她如同英国公府一般,不需要他了。
英国公府的担子,她的希冀,都离他而去。
他越发不懂。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他不懂,他开始怨恨上天的不公。
犹如随游隼一般,他对上天安排的这份命运不满到达了顶峰。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活下来,我明明活下来了,却失去了所有。
我该如何自处
得不到的,永远都得不到。错失了一次,便错失了所有。
宴鹤临躺在黑暗的屋子里面,觉得好累。
父亲跟他说,“是太子做下的。”
是太子让他死在了两年前的悬崖底下。
宴鹤临就轻声笑了笑,“阿爹,你说的对,自古将军定太平,太平却不许将军。”
他讥讽一句,“我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
英国公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回问他练武之外的事情。
他说,“我听你祖母说,你很喜欢曲陵侯家那个表姑娘”
宴鹤临点了点头,“是。”
英国公就要说什么,宴鹤临却摇了摇头,“阿爹,你不要做什么顺其自然吧,我如今”
我如今,不敢奢求。
他笑起来,“祖母担心我,我知道,我不会让她担心的。”
于是,他在她们的面前只有笑的。
他笑了,她们才会高兴,才会放心。
他有时候也会想,要是自己没有掉下悬崖会怎么样,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这般想可真是无趣啊。
他还想过自己对姑娘的感情。
相处时日不久,也算不上是一见钟情,怎么就这般舍不得
后来他想,她不仅是他的意中人,还是他在悬崖之下,两年的希冀。
他带着希冀而去,她却已经不要了。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遗憾。
遗憾真遗憾啊。
他就慢慢的少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祖母劝他“真喜欢,便去争取,何必要这般偷偷摸摸。”
宴鹤临却道“真喜欢,才要离得远远的。”
男女有别,别让她以后的未婚夫君介意她的曾经。
祖母大哭,“我宁愿你不是个君子。”
可他就是这般一个人了。
后来,随游隼死了。
后来,他随着盛长翼去打仗。
后来,他看着盛长翼骑着烈马,配着长刀,久久的失了神。
他想,盛长翼最后还会牵住他家姑娘的手。
随游隼,你说的真对,老天真不公平。
云王登基,盛长翼成了太子。
他一直留在了蓟州。
他的身子越发弱了。
家里人给他做了轮椅。他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再蓟州的那段日子里,他每日里没精打采的晒太阳,每日里又饥渴的渴望自己活下去。
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崖底的时候。
他要死了,但他想生。他想死,但他还活着。
这般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他想出去走走。
伺候他的小厮喜极而泣,将他推出了昏沉沉的院落,然后一路上看见了不少的风光。
他突然想要吃一条鱼。
其实回家之后,他一直很少吃鱼。因为在崖底吃得太多了。但今日,他很想吃一条鱼。
小厮们为了让他高兴,亲自去池塘里面抓。他坐在一侧,有几个村民走过,说起了京都的趣事。
其中就有折松年入狱要斩首的消息。
宴鹤临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要回京都去看看她。
祖母不只允许,却也拗不过他。
他说,“我还能活多少年呢我终究只能活这几年了。这几年里,我总要去做一两件事情的。”
他笑起来,眸子里闪出泪光,“祖母,我想去看看她。”
她如今又处在难处了。我想去看看她,看看她就好了。
祖母便带着他回了京都。
京都纷纷扰扰,她家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他站在她家的石狮子之前,看见她生机勃勃的脸。
他就放心了。
很久很久的遗憾,突然就释然了。
她真的是很努力的在活着,在让自己高兴。
真好啊。
随之而来的却又是一股席卷全身血液的失落感。
她好好活着,他却要死了。
他又回到了蓟州的小院子里。
一切都很平静,他平静的接受了一切。
这是一个夏日。他喜欢上了晒太阳。太阳很暖,他却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死人味怎么晒也晒不去。
他开了个玩笑,“我听闻老人有老人味,那是年岁到了。可我还活着,身上怎么会有死人味呢难道我要死了”
院子里就惊慌失措的跪了一地。
宴鹤临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闭上眼睛,心想,他的余生,便在太阳光底下腐朽生根了。
在一个烈日之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有些晃。
他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还是个将军,手里被人塞了一条手绢。
一直藏在心里的声音对他说,“将军将军”
他定睛一看,她年岁小小,正将手绢抛给他。
“将军将军”
她穿着一身的锦衣华服蹲在他的摇椅前,是妇人打扮。
他笑了笑。
“姑娘,你来看我了啊。”
折夕岚点点头,轻柔道“是,将军,我来看你了。”
宴鹤临就心满意足的笑了。
“是,我是将军。这么多年,只有你还叫我将军。”
他是个将军,手握长刀,身骑烈马。
这么多年,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也不再埋怨上天。
他只是有些不甘。
他说,“我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你给我抛手绢的时候。”
那时候,什么都才开始。
那时候,还什么都来得及。
他缓慢的闭上眼睛,“我要继续去做梦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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