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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第 149 章 唐小菩萨法力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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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和景明, 洛河水波不兴。

    光色明媚的水畔边花草葱茏,沿岸十里,缣锦围幛, 宫纱铺地,席间有倌人穿梭布宴,婢娥煎茶焚香, 笙簧箫笛, 一应俱备。

    良辰配美景,既有一掷千金的遮奢,又不乏松风水月的风雅。

    簪缨乘辇抵达洛水边时, 孙氏、原氏、何氏、姬氏等几姓家主皆早到场。

    别看来者皆是些洛阳二三等的世家, 与王贾两大门阀的实力不可比拟, 却也具备投机者的乖觉。他们知道此日虽由唐娘子设宴,却断无让这位来头甚大的东道等着宾客的道理,所以不约而同,皆比开宴的时辰提早到来。

    负责今日大宴的傅则安见簪缨到了, 迎过去候着女君下辇,在她耳旁介绍前来赴宴的世族有哪几家, 又低声道

    “王氏、贾氏、林氏这几家有脸面的一个都未至, 反而约好一般, 都派了家里几个未出阁的女儿过来,虚应故事。”

    簪缨一双嵌珠飞翎软锦舄踩在地衣上,霓裳铺展,翩袖如鹤,葱指间拈一只合和二仙纨扇,侧目望向停在水岸边的那一排精巧油壁小轺车。

    风起车帘,隐约可见其间的绯袖钗影。

    想是这些洛阳贵女们怕晒, 皆在车上矜然等候着。

    簪缨雍容雅步地露出一道微笑,“好得很。”

    这些一等门阀派女孩儿前来的意思,无非是觉得她不够分量,将她当成了同样玩水踏青的小女子,不值得出席一会。

    这却不是簪缨想和卫觎抢这个东道主人的风头,只是若换作他来,怕这洛河水就要血染十里了。

    那些人以为卫觎礼贤下顾的脸面才是他们的体面

    殊不知,小舅舅正忍着不将他们剥皮揎面呢。

    一家子里,有人唱白脸,就总得有人出面唱红脸嘛。

    傅则安请示是否要为女公子们另设一席,毕竟今日簪缨与世家主们谈正事,如此男女混席,有所不便。

    簪缨从容道“来者皆是客,怎好慢怠了。在筵席中央设一道隔屏,将我座位设在正对屏风的轴线上,如此两方皆可晤面,两方皆不冷落。”

    说话间簪缨仪仗行近,中京贵女们这才下车的下车,世家府君们见礼的见礼。

    众人但见这位女君花冠霞帔,皓玉凝肌,凌波微步,罗裾如莲。如果说她入洛阳那日,通身气派是芙蓉出水的清质,此日便宛然呈露出错彩镂金的艳丽。

    她身后的五百僧兵,队列肃穆,神色虔诚,更为这美貌年轻女子增添了一重庄严而禁忌的神秘美感。

    原本因南晋大司马的威名,才对唐娘子有些顾忌的人,此刻切实被唐娘子自身那和而不柔的气场心折,一时间不敢直视那道明艳身影,纷纷垂低眼帘。

    那些盛装打扮出席的洛北女郎们,心中未尝没有南北争竞之心,早先想着,南蛮子自诩风流名胜,然那些妖腔妖调的吴楚女子,不过乐伎作派耳,岂能比拟北朝中京的雍容华贵

    家中父兄不至,派她们来此,是一重傲骨,她们虽为女身亦有自己的傲气,方才迟迟不下车,正是为此。

    等到她们亲眼见到唐子婴,却发觉其人既有牡丹之华贵,又具芍药之亭妖,兼含芙蓉之清丽,玉兰之皎洁。

    众人大眼瞪小眼地逡巡着彼此,到底寻不出一个能艳压住她的,只好悻悻地依礼见事。

    簪缨环顾一周,将来者神思尽收眼底,露出合宜的笑容

    “今日宴请诸位,本意是赏景品乐,闲谈风俗,大家舒缓畅怀便是,无须拘礼。”

    她请众人入席,随即几个健奴合力搬来一座八扇云母画屏,居中隔席,簪缨自居主位。

    这些二等世家的掌家人看出唐女君的用意后,心情不由大畅。

    原本那些老奸巨猾的大姓宗主们不肯来,还派小女娘来羞臊人,他们便有隐隐受辱之感,若真让他们同闺中少女们混席,可成个什么体统。

    女君如此体贴入微的做法,无疑是拔去了他们心头的那根刺。

    而那些眼高于顶的女郎们看见隔开外男的屏风,还有特为她们女孩子准备的甜浆鲜荔等物,也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视。

    她们心道,这名外来女郎今日原不是来给下马威的,心里对簪缨的观感不由也转变几分。

    簪缨便坐在两方之间的矮足湘竹主榻上,一时起宴毕,笙乐起,她举盏道“我昔日居于江南,闻望气师言,建康城钟山龙盘,石头虎踞,蕴含龙气,是帝王之宅。如今来到中京,见邙山洛河,大开大阖,河洛谶纬,龟书龙图,方知这才是真正的藏龙之地啊。而今匈奴已灭,山河澄清,多亏了万千勇士抛颅洒血,将军垒骨,方有你我今日在此纵情饮宴的畅快,这头一杯酒,且酹征战沙场的热血男儿,如何”

    宾客们何敢多言,纷纷举杯同饮。

    簪缨身上有十年宫廷岁月养出的优容雅贵,又有青州两载磨炼出的豁达大气,她转头向左,便可与世家主谈笑风声,目光向右,则与贵女们谈诗论经。

    前者庙堂后者闺阁,她应对得丝毫不乱。

    若说一开始众人来赴此宴还是为了见机行事,等到听簪缨侃侃而谈一遭后,几乎无不被她的气度所折服。

    而且她还对来宾家中的出众子弟如数家珍,不时点评称赞一二位,这又令底下的府君们诚惶诚恐。

    不过令孙氏家主等人意外的是,簪缨始终也没有借言语敲打或拉拢他们,她气态闲雅,举重若轻,仿佛真是来赏景郊游,闲谈逸事一般。

    “如何”

    待宴席散后,未出面的太原王氏家主,连忙接回堂侄女询问。

    吃了一肚子岭南鲜荔的王氏女回味赞叹道“这位女君娴和高妙,原来南朝女子中除谢既漾,也有如此雅量人物”

    “谁问这个了”

    王承守在家中,内心可没有外表那样气定神闲,“我是问此女在席间可说过什么别有意味之言,或者许给那些赴宴家主何等好处”

    王氏女想想道“这却没有,只是饮酒闲谈罢了。”

    王承一头雾水地皱起眉。

    这卫觎和唐氏大张旗鼓设宴一回,岂会不拉拢一二,只为闲谈

    他想不出二人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结果此后一旬之间,当日赴宴的世族家中,陆续便有子弟被擢入朝堂省台为官。

    虽是六品之下,不入中枢,却无异是第一批融进新主朝廷的仕宦。

    这几家在洛阳城的地位,也一下子水涨船高。

    更奇异的是,所有亲赴唐氏女君斋宴者,府中常年身患顽疾的长辈亲友,短短几日内,病情奇迹般地重者转轻,轻者转好。

    何氏有位患风痹卧床了十来年的老夫人,居然不过十日,便可颤巍巍地拄杖下地,在儿孙的搀扶下出现在白马寺中,观者以为神迹,口口相传。

    传到最后,就成了身为转世佛子的唐娘子神力无边,顺应唐娘子者受益无穷。连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赞词,都传得有鼻子有眼儿。

    这阵风传到王承耳中,他不禁大诧。

    前者世家子弟入仕一事,他还能看得分明,不过是皇宫那头见钓不动大鱼,想拉拢些小虾米造势;可是短短几日就让这几家的病人转好王承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其中关窍了。

    他们又非真佛真神,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若说是使诈造假,王承又亲眼得见几位已经病骨支离的小世家族长,病体渐瘳,气色转好。

    他暗中遣长史去探听底里,这些好转的病人,无一例外含笑摇头地说上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气煞个人

    王承此日正在书房纳罕,却被礼佛甚笃的母亲叫去。

    他到得正房,还未站稳,当头便听母亲斥道“尔无知小儿,为何当日不去洛水赴宴,怠慢唐小菩萨为母近日正觉膝寒背痛,必是唐小菩萨见罪于王家,施法訾咒为母了”

    王承见长嫂亦在房中,侍奉在母亲身侧,他四十来岁的人,被当面叫作小儿,脸上挂不住,听母亲之言不着边际,更觉是天方夜谭,没好意思地赔笑道

    “母亲休信外头传言,您何处不适,儿子请医问诊便是。那卫唐两人,为了霸占北朝,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母亲您细想,若天下真的顺其者昌逆其者亡,那是什么慈心善佛,不成妖孽了吗”

    “妖妖”王母气得挥起拄杖虚击王承。

    老妇人疾言厉色道“你才吃了几日米,怎可口无遮拦,亵渎神灵我本想着与唐小菩萨示示好,请她算一算你兄长生死之事,你可好,直接给人家得罪个一溜够”

    “母亲”王承愈发无奈,“兄长他逃往长安,音讯皆无,而今只怕”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连氏忽然坠泪,泣声幽凄“二叔叔以为我夫君西奔必死,是以便无所顾忌了吗听闻围剿长安的将军,正是卫大司马的部下,若能与之打好关系,说不定、说不定夫君尚有一线生机二叔叔何以固执至此,为了手足至亲的性命,竟也不肯周旋一二。”

    王承皱眉,心道男人家的谋略,与见识短浅的妇人哪里说得清,勉强支应几句,告退而出。

    “好一个活死人肉白骨啊,女君赚足了名,焉知最累的是我。”

    洛阳宫,御花园,一袭布衣清凉的葛神医与簪缨半开玩笑地抱怨。

    那些世家中的病患之所以能短期康复,自然不是什么神力妖力,而是葛清营暗中访治的功劳。

    昔年游方各地自由洒脱的葛神医,不禁自嘲想道自从他上了这伙贼船,先是成了大司马的私家医丞,又是替他担惊受怕又是保守秘密的,接着不管是老当益壮的卫大儒、还是年少血亏的沈从事、抑或青年白头的傅员外、还有风姿卓绝的严二郎,以及身怀六甲的任娘子总之,稍微沾亲带故的,都得让他给把把脉。

    这且不说,到了洛阳,他又配合二位主君行事,短短十日,给各个世家中的病患调理身子,说忙得脚不沾地也不为过。

    还得避于帘幔之后,故弄一道玄虚,营造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

    虽说在哪里都是治病救人,葛清营又岂会不清楚,这其中参杂了政治的博弈,便不纯粹,与他不事权贵的初衷根本相悖。

    可是,谁让女君的嘴一等一的甜呢

    “先生称我女君,不是打我脸面么,阿缨,先生叫我阿缨就好。”特意空出时间陪这位功臣游园的簪缨轻罗小扇,巧笑倩兮,一副娇丽笑脸,要多讨喜有多讨喜。

    “先生医术高明,是能者多劳。”

    “这段时间辛苦先生了。辛苦亦有收获,先生不愧是当世活死人,肉白骨的医家第一人,如今洛阳里都要夸赞先生呢”

    葛清营赶忙露出敬谢不敏的表情,外面人夸赞的哪里他,分明是哄抬她这位小菩萨的“法力”。

    从前只听说过一鱼多吃,他如今是恨不得被分成八瓣用,还挂不上名。

    可也奇怪,葛清营听着簪缨满眼真诚地恭维他,明知是溜须之辞,心中竟真有些受用,没甚脾气了。

    簪缨桃眼轻霎,见哄好了神医,敛了敛笑色,不由向西殿校场的方向瞥一眼,低声问道

    “依先生看,观白的身子能顺利撑到入冬吗”

    近几日,她觉察卫觎夜间做噩梦的次数越发频繁,白日里,她有时出去主事,不在跟前,影卫回报说,大司马会一个人坐在殿里长久地虚望一处,神态冷峻,久久不语。

    这让簪缨愈发担心。

    葛清营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无法保证更多,轻叹一声“大司马的情况,其实已经比祖将军当年支撑得更久了,但之后如何,葛某没有其他病例经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多问了一句,“西域毒龙池那里,女郎的人手可已齐备”

    簪缨点头。

    她唐氏的心腹加上卫觎的亲兵两路人马,为了最后一味药已早早出发,每月有信件通报进程,现下应当已抵达了葱岭山。

    正说话间,一身汗水的卫觎从御道转角分花拂柳而来。

    他才跟丁鞭在校场那边马上对槊,挥霍完满身气力才罢休,身上那件黑色军伍劲服沾着尘土,前襟后背皆被汗水湿透。

    薄薄的布料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男子精壮健硕的上身。

    簪缨与葛神医不由停步,卫觎亦未上前,一双漆利的剑目陌然注视二人,身上流泻出的杀伐之气还未完全消散。

    雄兽在一逞血气刚勇之后,筋疲力尽之前的那一刻,是最危险的。

    葛清营心里陡地一惊,他直觉卫觎在这一刻,不认人了。

    簪缨清邃的目光对上那双赤光隐现的眼眸,慢慢走过去。在距他还剩两三步时,她停下来,仰头与始终未动的卫觎对视,在那双冷沉的目光注视下,一点点地拉起他的手。

    柔软的触感像一汪温泉,卫觎指尖动了一下,长睫轻霎,眼里的冷意如寒潮褪,反手握住她。

    “怎么逛到这里了”

    簪缨便笑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弯着眼睛问“丁将军没受伤吧”

    “不问我,关心旁的人”卫觎恢复了慵散低靡的腔调,随手捏了下她耳垂。

    经过葛清营身边时,他还颔了下首。

    “我知道小舅舅不会受伤,只有你力压别人的份。”簪缨理直气壮回答。

    卫觎唇角动了动,微扬下颏,矜持得一本正经。

    直至二人走远了,葛清营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尽吐出来。

    他望着那对身高相差一头有余的璧人背影,不由得想,也许卫大司马同祖大将军的区别便在于,他幸运地有个红颜知己在身边,不必独自强忍那种可怕的噩魇吧

    没几日,贾光献火急火燎地到王家登门拜访。

    说是他膝下的三郎与人发生冲突,被下了大狱,请王承帮忙想想法子。

    原是孙家的五郎孙彬一向有文词俊茂、风尘表物的美誉,在洛水宴后,一朝被提拔成礼部侍郎,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连从前把他压住一头的贾氏子弟都不放在眼里了。

    贾氏子弟个个眼高于顶,过惯了被人追捧的日子,自然不服,醉酒之下,贾三郎便与孙侍郎的马车别了苗头,家奴们当街大打出手。

    结果贾家的豪奴出手失准,将孙侍郎的腿骨踢断了。

    这放在从前,根本不算个事,就算踢的是孙家嫡系儿孙,在洛阳贾氏面前,孙氏除了自认倒霉也不敢啧声。

    坏就坏在如今京畿巡卫换了人,不认世家,当场便将闹事者尽数捉捕,先下大牢,还要择日上堂审理,按律处置。

    哪怕往前倒数一百年,这洛阳的律法都是世家定的,从来刑不上大夫,除了谋逆大案,何曾有门阀中人入狱过堂的先例

    贾氏家主道“我这两日亲身奔走,想寻人情将不肖子捞出来,谁想那刑部衙门如今密不透风,卫大司马手底的禁军比他们打仗还要固若金汤,铁面无私,先前的很多门路皆不成了。”

    这还不算完,有司随即出告示鼓励百姓,知道世家豪族有何欺良压善罪行的,尽可向衙门举报揭发,如今洛阳换主,主君必定替百姓伸冤昭雪,让他们不必害怕报复。

    王承听后神色阴翳。

    他自诩豪门大族,治家有方,出不了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可若真要刮地三尺锱铢必较地查,谁家又禁得住查

    他此刻才突然反应过来,此前宫里提拔小世家子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先手。

    如今这豁然变脸,才是杀招

    此时他再想撺动京城名流说卫觎名统不正,也只会被解释为心虚攻讦,会被百姓的人心所向淹没。

    “有人告状吗”他忍不住问。

    “眼下尚无,都在观望真假,没几个敢做那出头鸟的。”贾光献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王承,“可人心如水,未尝不在蠢蠢欲动。我只怕,世家这艘船要被掀翻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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