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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宛仍旧将信纸折好, 还给诺敏,“翊坤宫娘娘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吧。”
诺敏有点迟疑, “可臣女毕竟是外人”
她对帝后吵架的始末懵然不知, 又如何能够开导永璂
郁宛抿抿唇,莞尔道“以后可就是内人了。”
诺敏跺脚,白净的小脸上泛出晕红来,“贵妃娘娘”
怎么一个个都这般促狭起来。
郁宛看得叹为观止, 刚开始指婚的时候小姑娘还挺大方的,如今倒是一天比一天怕羞,果然爱情是动人心魄的良药。
郁宛也不逗她了, 正色道“但这件事偏只有你做得。”
永璂毕竟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大孩子, 想晓之以理是不可能的, 唯有动之以情,他才会切实地放在心上他自己忤逆皇帝不打紧,难道就不怕连累诺敏
那拉氏所希望的, 正是借助诺敏来限制永璂, 哪怕她不在了,这些珍视的人也要好好活着,如此, 她方能含笑九泉。
诺敏似有所悟地点头, 肃容道“我会保护好十二阿哥的。”
这话若让永璂听见,怕是会羞愤欲死,但郁宛望着眼前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子,只觉得世道无论如何还是有一线美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永璂也算不虚此生了。
六月初十日,京中发生一件新闻, 那位历经三朝的洋人画师郎世宁于家中病逝,终年七十八岁。按民间门的说法其实算喜丧,但对乾隆爷的意义无疑非凡。他自小看着这位技艺卓越的画师往来宫廷,给各种达官显贵作画,不止颇有声望,更启迪了他最早对于艺术的灵感。
待他继位之后,郎世宁亦颇得重用,为他著下不少可供流传后世的画作,名分虽为君臣,实则是位可敬的长辈,乾隆爷自然颇怀孺慕之思,他原以为郎世宁能陪伴自己逊位,到时候再来一幅百岁长青图,也算有始有终了。
到底天不遂人愿,乾隆悲痛之下,下旨嘉奖其功绩,并罕见地给这位西洋人赐了个侍郎衔,且拨下三百两银子用以治丧。
郁宛没忍住吐槽,三百两银子够做什么使的,皇帝要表现诚意也不大方些,不如打发叫花子呢。可再想想那拉氏的葬仪只花费了二百两七钱银子,皇帝这回还算得慷慨了原来爱与恨的差别就只一百两。
郁宛虽与那位意大利人并无渊源,但还是差人送了些奠仪过去,就当看皇帝面子。她自觉现在办事更圆滑了,看来什么都是熟能生巧。
乾隆让王进保将库房里存放的旧作搬出来,一一抚摩查看,曾经的心写治平图自然也在其列。
看到那拉氏还是娴妃时的画像,乾隆面露嫌恶,“拿去烧了吧。”
郁宛忙道“这些画作凝聚了郞大人的心血,万岁爷怎么说毁就毁您若想眼不见为净,不若送回翊坤宫便是。”
乾隆瞪着她。
郁宛就知道惹他不高兴了,但若真的放任烧毁,又实在可惜,等于那拉氏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抹去。
她忖度了一会儿道“万岁爷不是想与翊坤宫娘娘恩断情绝么不如叫人将这幅画交还到娘娘手中,如此,她必然懂得万岁爷的心意,也会羞愧自省的。”
这还像句人话,乾隆淡淡道“那便依你罢。”
左右他是不想再看到了,让那拉氏自个儿追思过往去。
郁宛摸了摸鬓边冷汗,凑趣道“万岁爷,怎么里头不见臣妾的”
乾隆一副看傻子似地看着她,“谁叫你进宫太晚,郎世宁都病得老态龙钟了,朕再忍心还劳烦他”
郁宛豁然记起,先前在宝月楼的时候曾叫吴惟庸绘了几幅画像,忙让王进保找出来,一张是半侧影,一张是大合照。
郁宛埋怨道“也忒不用心了些。”
乾隆发觉这人纯粹是鱼的记忆,浑忘了那年是她刚生产完,胖得不肯见人,才故意让画师稍加修饰的;至于后张则是因为忙着应付回疆,又得接待阿里和卓等人,自然只能匆匆应付了事。
永远别跟女人讲理,她们心里只有自个儿有理。乾隆深谙此道,遂闲闲说道“那不如叫吴惟庸来再做一副,正好这会子得空。”
郁宛欣然答应,叫春泥将阿木尔抱来,好绘个全家福。
她如今是贵妃,吴惟庸自然更不敢怠慢,加之画技亦有长进,便赌咒发誓,这回定会大展所长,把郁宛画得跟天仙一般。
郁宛抚着脸道“也不必,你如实描摹就是了。”
吴惟庸心里打鼓,这个如实该怎么把握度呢譬如鱼尾纹、法令纹等等,是加还是不加
最后他想了个主意,用易掉色的颜料修饰几笔,到时候请皇帝过目后,若觉得尚可就补上,若有碍观瞻就再去掉,如此两边都不得罪,甚好甚好。
阿木尔对画画没什么兴趣,要她一动不动坐上几个时辰更是要命,好不容易在绢布上留了颗头,便借口如厕匆匆离开了。
郁宛拿她没办法,只能请吴惟庸多见谅,好在当画师的都有非凡的想象力,吴惟庸已然牢记十公主那身衣裳,补上手脚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等大功告成,郁宛在日光下看了看,觉得没什么不满意,唯一的意见是吴惟庸把乾隆画得太年轻了些,看上去简直跟她岁数相仿,她原以为多少会有点老夫少妻感的。
但考虑到乾隆那小肚鸡肠的气量,郁宛很聪明地没有提出,就当是古代版美图秀秀罢,反正五官也还是那个模样并未走形,只磨了磨皮而已。
剩下的就是郁宛的私房照了,皇帝本想让她歇歇等午后再画,奈何郁宛精力充沛,根本不觉得有休息的必要,只让春泥端了些点心和热茶来是给吴惟庸用的,她都不休息,这位更不能休息。
郁宛摆了个爱神阿芙洛狄忒的姿势,非常端庄而诱惑,用现在的话该叫纯欲风。
她半眯不眯看着对面万岁爷,简直像有意无意地勾引,奈何挑选的场合不对,乾隆只想把她歪掉的脸给拨正抽筋了不曾
他却也没离开,而是饶有兴致地在一旁打量,郁宛还故意问他,“您怎么不走”
乾隆笑道“爱妃雪肤花貌,艳色非凡,自当让人目不转睛。”
郁宛心中得意,嘴上却道“您也就这会子说得好听,等宫里再添几位妹妹,保准就西风压倒东风了。”
乾隆颔首,“原来你已听说。”
郁宛有什么不知的,选秀是定制,距离上次新人进来,差不多又隔了三年上回本来也没留下几个,惇嫔自取灭亡,福常在宁常在更是一直在坐冷板凳,除了皇贵妃新添了位阿哥,并未其他子嗣降生,即便太后也是乐意多多益善的。
如今魏佳氏坐月子,郁宛少不得还得帮忙打理,她心里虽不至于嫉妒,却也难免有那么点微微的酸,到底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但她还是尽量整理好情绪,装作无意的道“万岁爷都相中了哪几家的秀女”
乾隆闲闲道“旁的也就罢了,总督爱必达特为上书,道其家有一女,生得月貌花颜,诗书礼乐无一不通,哪怕在世家里头也算难得。”
郁宛觉得这名字分外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耳朵,是了,前日和众嫔妃到慈宁宫请安时,太后顺嘴提了几句。
郁宛神色微微发僵,“万岁爷所说,莫非是钮祜禄家的千金”
若寻常秀女也就罢了,这位可不是简单的勋贵,她出身满军上三旗,且是康熙朝孝昭仁皇后的亲侄孙女,遏必隆是她曾祖父,哪怕在本朝,钮祜禄一家的势力亦未衰弱,她父亲先后担任过河道总督、浙江巡抚、贵州巡抚,伯父策楞、叔父讷亲也都是平叛有功的名臣小钮祜禄氏这种全靠姓氏沾光的跟她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爱必达将她送入宫中伴驾,肯定不止要女儿当个宠妃,而是抱着更高的期望。
郁宛舌尖干涩些许,“万岁爷的意思呢”
她一点都不想头上空降个顶头上司来,如今魏佳氏虽说比她高了一阶,可毕竟出身受限,许多事未必说得上话,两人更像是平分秋色的关系,何况魏佳氏产后身子也不好,更是乐得放权。
但若这位总督府的千金进宫,哪怕皇帝不立刻予她高位,至少也会分外厚待。而等那拉氏辞世之后,朝臣们会推举谁为继后,结果也显而易见了郁宛没肖想那张宝座,但这并不表示她愿意被人压在头上,何况这一压很可能是一辈子。
郁宛觉得脖子都有些僵硬,想转个身,却发现根本转不动,糟糕,好像抽筋了。
还是乾隆及时发现不对,赶紧将她从藤椅上抱下,又嗔道“傻子似的,自己不知道活动活动人家作画为消遣,你倒成受累了。”
郁宛扯了扯嘴角,很想笑但是笑不出,她就知道无事献殷切没安好心难怪这人今天如斯体贴,敢情是放的烟雾弹,想给她以后的艰难日子铺路呢。
她忽然觉得很不舒服,“臣妾有点疲倦,想先回去歇息。”
乾隆一看她耷拉下的嘴角就知道这人牛脾气犯了,只得好言相劝,“朕都没给你个准话,怎就自顾自生起闷气来”
郁宛撇撇嘴,“您嘴里还能说出好的吗”
她本意想说狗嘴吐不出象牙,到底不太礼貌。
乾隆赏了她一个暴栗,“就不能对朕多点信心朕可没说要接她进宫。”
郁宛怀疑地看着对面。
乾隆清清喉咙,“朕呀,有你这么个搅家精就够受了,那些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朕才懒得伺候。”
这倒不像骗她。郁宛高兴起来,“明明是您故布疑阵,倒赖臣妾无端猜疑,真真是倒打一耙。”
还有,说谁是搅家精,分明她将六宫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才是动不动给她添乱呢。
乾隆看着她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兴高采烈的模样,唯有暗暗摇头,小没良心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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