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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王的离世对乾隆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不同于早早被出继的弘曕,弘昼与他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 竟可说形影不离, 有时候他都觉得弘昼是另一重身份的他,无非一个在宫里,一个宫外,可那份血缘的纽带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
故而这些兄弟之间虽屡有口角, 可乾隆待他还是颇多优容,无论弘昼如何胡闹、如何玩世不恭,乾隆顶多也就是嘴上训斥两句, 至多再罚点月俸, 从未想过要严格制裁。
就连这回以为他又故意举办葬礼, 乾隆想的也无非是夺爵吓唬吓唬他,怎料弘昼却并未骗他呢
“朕的身边人一个个离朕而去,如今连唯有的兄弟也不在了, 真真成了孤家寡人。”乾隆自失地一笑, 面前酒盏空了大半。
他其实已过了能纵性酗酒的岁数,但郁宛也劝不动他,人在心里难过的时候, 除了借酒浇愁又能作甚
早知和亲王不能陪他到始终, 不知他会否后悔没对和亲王好点当然比起其他的宗室已经算不错了,可乾隆还是有意地防着他,否则弘昼也犯不着故作疯癫,表示自个儿绝非帝王之才,从无贰心。
如今可好,死亡让兄弟俩之间不必再有隔阂, 倒是能彻底相亲相爱了。
郁宛望着皇帝醉眼朦胧的面容,仿佛能切身感受到他的恐惧,比起亲人辞世的痛快,乾隆更怕的还是他会步这些人的后尘罢
龙椅上的滋味,向来是越坐越贪恋,正如某句歌词里所写的,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他还远没有活够,怎能希望死亡早早靠近。
郁宛明知道乾隆是多虑了,但却不能用这些话来消除乾隆的负担她的先知并未改变那拉氏的命数,至于乾隆,要么将其当成拍马屁的敷衍之语,要么将她当成懂邪法的妖女烧死,郁宛想想,就别以身试险了。
反正乾隆还有三十年好活,何必同情他一时的伤感呢他自个儿占的便宜已够多了。
和亲王的丧事自有皇帝亲自办理,郁宛只关心裕贵太妃,虽说和亲王的寿数其实不短,算不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裕贵太妃就这么一个儿子,心里的痛楚是不消说的。
但郁宛到寿康宫探望时,裕贵太妃只简单躺了数天,很快就又神采奕奕地爬起来了,浑看不出是刚参加完葬礼的人。
郁宛担心她精神失常,怀疑是否要请太医来诊视一下。
裕贵太妃笑道“人死如灯灭,难道我该成天哭哭啼啼的么”
何况她虽没了儿子,却还有一大片孙子、重孙子,她们耿家给爱新觉罗留的血脉并未断绝,又有什么好惭愧的
她倒去劝福晋吴扎库氏想开些,弘昼没了,如今正是享儿孙福的时候,难道不该高兴弘昼活着的时候总是胡作非为,让她提心吊胆,如今万岁爷已经下旨让嫡子永璧袭爵,由儿子孝顺奉养,总比在不懂事的丈夫手里讨生活舒服得多罢
郁宛几乎绝倒,这位贵太妃娘娘可真想得开,难道儿子不是她生的
她有点不懂这个世界了,“您心里不难过么”
裕贵太妃叹道“难过又能怎样逝者已矣,活人就该好好活着。”
皇帝可以尽情为兄弟掉眼泪,但裕贵太妃很知晓,她跟吴扎库氏若是哭得太多,只怕上头就该以为她俩心怀怨愤了毕竟是皇帝让弘昼到蒙古走了一遭,才因此加重旧疾,可她难道能说皇帝做得不对自然只有自己想通些。
裕贵太妃自嘲地道“以前我总骂弘昼糊涂,老大不小的人还动不动撒娇,些许头疼脑热都受不住,这回竟瞒得一丝不露,也真难为了他。”
若早知弘昼的病情严重至此,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送嫁,可弘昼却在最后关头当了回孝子慈父他用这份功绩、用万岁爷的负疚,换来了她跟府里往后太平。
“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裕贵太妃含泪道。
郁宛唯有点头。必须承认,这一刻和亲王的喜剧人人设在她心里不复存在,而是转变成另一个光辉伟岸的形象。
这位亲王殿下是值得尊敬的。
乾隆三十五年的诸多离散,一直到次年仍延续着感伤氛围,而郁宛,这回该轮到她了。
陪伴了她十四年的春泥,从侍女熬到姑姑,如今终于梳起妇人头,要风风光光出嫁了。
而她所选中的如意郎君正是杜子腾。
说实话,郁宛完全想不到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杜子腾理想中的妻子是张家小姐那样标致的美人,而春泥活泼有余,端庄不足。
且素日言谈之中,郁宛也知晓春泥择偶对象绝非杜子腾这款,她梦寐以求能嫁个威风凛凛的刚猛汉子,而杜子腾瘦得跟白斩鸡似的,也实在看不出半分男子气概。
但偏偏就是这两人被月老的红绳绑在一起了。
据春泥自己解释,她有一回小肚子疼,遍寻太医院无果,是杜子腾耐心帮她看诊,正本求源,一点点治好了她的毛病,从此以后她就芳心暗许了。
郁宛很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她怎不知道春泥有痛经的毛病,主仆几个的月事都挨得很近,她没理由被蒙在鼓里这个据说是有科学论据的,以前她们寝室也往往一来都来。
但找杜子腾来对质,他的说法却也大差不差,当然杜子腾更审慎些,还着重强调了那天不止他们一人,有个抓药的小太监也在,因而并非孤男寡女不避嫌疑。
郁宛她还没往歪处想呢,这人倒是不打自招了。
不过春泥的终身本就积压心内已久,郁宛没少对侍女们提起过,奈何一人都兴致缺缺,带她们去相看宫中侍卫,又说这个好酒那个好赌,看来看去总没满意的。
如今春泥总算肯出嫁,也帮郁宛解决了桩心事,不过她还是委婉提醒了一下,这种有红颜知己的男人,总归得防一手杜子腾对那个张小姐,据她看是情根深种,保不齐婚后仍藕断丝连。
春泥诧道“张家小姐前年就过世了,他没跟您说么”
郁宛当然没有。
这个杜子腾怎么搞的,先前一天天跟她诉苦,活脱脱一个被白富美抛弃的穷小子,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她她还打算把两人的经历写成话本子呢。
当着春泥的面她也不便发作,只道“张小姐可还有后罢到底是桩麻烦。”
杜子腾这种优柔寡断的男人,断不肯对白月光留下的拖油瓶弃之不顾,如今他发迹了,那边却落魄潦倒,难保不会想起倒贴。
说到这个春泥便兴奋起来,原来张小姐早些年给那纨绔生了个儿子,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纨绔爹却发现这厮跟自己半点不像,遂着人多方打听,才知张小姐出阁之前便与家丁有染,难怪婚后不足八月便会早产,他白给人当了六年的王八因此闹翻了天,张家小姐后来病殁,也不知是心魔丛生,而是羞愤自缢的缘故,总归是说不清了。
郁宛好精彩
难怪杜子腾说张小姐嫁给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还不离不弃,可不是怕家丑外扬么亏他还以为遇见真爱。
“那现在他是想明白了”郁宛问道。
春泥点头,且她看杜子腾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瞧那些幽娴贞静的女人都觉得心里有鬼,反而觉得她活泼泼的无甚城府,这不赶着上门提亲了。
当然春泥接受他也不是毫无考量的,杜子腾虽说算不得很年轻罢,可毕竟勤勤恳恳,如今当了副院判,钱途也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他父母双亡,又无其他七大姑八大姨亲戚傍身,等于一嫁过去就能立即持家,日后即便过得不好一拍两散,总归她也能攒够本了。
郁宛没想到贴身侍女这么实际,她一直以为春泥是那种爱情至上的姑娘,“你这样对杜太医可不公平,你又不喜欢他,何必白白叫人误会”
春泥道“谁说奴婢不喜欢”
宫里有那么多单身的太医,她唯独挑中杜子腾,不就说明是天赐良缘么
郁宛怀疑这套诡辩逻辑是跟自己学的,奈何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听之任之。
遂选了个良辰吉时,亲自送她出嫁,直到上花轿前还跟新燕嘀咕,她实在不看好这桩亲事,毕竟两人的审美取向相差太大了勉强或许能搭伙过日子,可要达到蜜里调油,却非得有爱情的滋润不可。
新燕却很乐观,“奴婢瞧着挺好的,杜太医是个知疼着热的人,春泥也不糊涂,保不齐日久生情呢。”
至少后半句是对的。
隔天春泥拉着杜子腾来拜访,两人都是一副如沐春风模样,看得出对彼此都很满意。
郁宛觉得自己小看了杜子腾,也是,他一个当太医的,以前没少帮皇帝制房中丹,自然深谙此道,不能单以体格来衡量。
可春泥怎么也是一副老司机的模样
郁宛蓦然回头,严肃地望着新燕,“你俩是不是偷看过庆贵妃的那些书了”
新燕被发现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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