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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尔大清早还未梳洗, 便闻到股强烈的木柴燃烧的气味,像是从院中传来的,“额吉, 莫不是走水了”
郁宛慢条斯理地起身, “不是,在埋松枝呢。”
真要走水也不在这季节, 而是秋天野草枯黄的时候。
郁宛深深嗅了两口,确认是自小熟悉的味道阿布跟额吉倒是舍得,特意去伐了松树回来, 就得松枝烤出来的肉才好吃呢, 又清香又不油腻。
阿木尔听得口水直流, 立刻要去瞧瞧究竟,郁宛忙拽住她,“急什么,这会子刨坑,总得晚上才能熟透。”
阿木尔懊丧无比,“要这么久啊。”
郁宛笑道“慢工出细活, 你要是等不得, 干脆回去好了, 御膳房的厨子最麻利。”
阿木尔扁着嘴, 顺从地让母亲为她绑上两条小辫,“才不要。”
想瞒着她吃独食,没门。
两人到廊下漱口时, 可巧巴图脱了短衫在那儿劈柴,满身油汗,肌肉虬结,阿木尔的眼睛当时就瞪圆了, 乖乖,这可比宫里的侍卫还雄壮多了,怎么练出来的
郁宛道“宫里的侍卫皆出身八旗,大多仰仗门楣,还以为真个是靠骑射得进自然比不得打小干粗活的。”
不过这么公然当着外甥女的面袒胸露背总不太好,郁宛让巴图多少披件衣裳,巴图憨憨一笑,还是把短褂给套上了。
阿木尔不以为忤,只悄悄对郁宛道“舅舅的胸脯比我还大。”
郁宛
不一会儿萨日娜端着早饭出来,因着晚上有大菜,这会子就吃得简单多了,依旧是奶豆腐、果条、再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手抓羊肉,又问阿木尔昨晚睡得怎样。
阿木尔很有礼貌地对答如流,她本来以为会认床,哪知躺在暖炕上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就是有点上火,瞧瞧嘴角都长了颗痘子呢。
萨日娜一看可了不得,赶紧回屋拿药膏来为她抹上。
郁宛看得醋劲大发,“额吉小时候都没这样待我。”
她也是上火体质,也爱长疔子呢。
萨日娜白她一眼,“谁说我不当心都是趁你晚上睡着了偷偷抹药,你不知道罢了。”
郁宛不信,这有什么好瞒人的
萨日娜没好气,“谁叫我生了只馋嘴猫,一天到晚嘴就没空过,给你抹了马上也给蹭掉,能有什么办法”
阿木尔捂着嘴偷笑,原来额娘也有这么糗的往事,真是大开眼界。
吃完奶豆腐,阿木尔便要去帮萨日娜忙,羊羊这么可爱,不好好宰杀怎么能行听说有种血肠,是把生肉混合新鲜羊血灌进肠衣里,风味十分独特,她也想亲自试试呢。
萨日娜不许她靠近,倒不是怕她吓着,而是那把尖刀又快又利,哪怕没伤着人,划破衣裳也不太好小姑娘一身锦袍得多贵呀。
郁宛则早已自来熟地换回家中装扮,万幸她这些年虽发福了些,勉强还能塞得进去但是紧绷感略强,稍稍多走几步估计就不行了。
她让阿木尔自去作耍,自个儿且娴熟地上前帮萨日娜剃毛剥皮,付出了劳动,待会儿大快朵颐就更心安理得了。
阿木尔不想待在屋里烤火,没多会儿就又跑到外祖父跟另一个舅舅那边根敦正在教导小儿子克善套马,即把长皮绳子挽成活扣,远远地甩出去套在马脖子上,这可是个颇费体力与技巧的活计。但却是必要的,给马去势、剪鬃毛,总得先抓住再说吧
克善是家中最小的一个,虽说已有二十多了,性子依然腼腆怕羞,做事也粗手笨脚,根敦很担心老来子讨不着老婆,那他这位德穆齐就得闹笑话了。
譬如这骟马之事,在他看来分外简单,但克善怎么都做不好,根敦看着都冒火。
今天显然是例外,许是因外甥女在场,克善不肯丢了面子,竟鼓起勇气朝那头焦躁不安的健马走去,闭着眼手起刀落,很快,马群里就多出了位公公。
阿木尔看得目不转睛,这些事虽然宫里也有,阿哥格格们却从来无缘见识,认为有辱贵人清目。
阿木尔还是头一遭知道具体流程。
萨日娜遥遥望见,对郁宛道“你倒真放心”
郁宛笑道“为什么不能”
她才不信君子远庖厨那套,要了解人生的方方面面,就得亲自体悟她从来没想把阿木尔培养成一个标准范式的大家闺秀,只要开开心心做自己就好。
萨日娜叹道“你倒是一直没变。”
也亏得有人纵容。
这会子她才对女儿在宫中境遇彻底放心了。
郁宛抿唇噙笑,人生得意须尽欢,她只不过恰好跟皇帝志趣相投罢了。
郁宛对萨日娜道“您知道我为何让阿木尔学骟马吗”
“为何”萨日娜愣了愣,千金小姐总犯不上做这等活计。
郁宛比了个险恶的手势,微微笑道“将来阿木尔若是遇人不淑,摊上个不着调的额驸,就照今日这样,一了百了。”
男人没了下半身总要老实许多,大不了守活寡呗。
萨日娜目瞪口呆,还好当初选择送女儿进宫没随便挑个人嫁了,这样彪悍的儿媳妇谁受得起呀。
晌午时分,火坑已经架好了,褪了皮清洗得白白净净的小肥羊也安分地待在烤架上,切了花刀,撒上盐和孜然粒,直等烤到表皮酥脆时开始享用。知道羊尾油是郁宛最爱,萨日娜一早就将那条短短的尾巴斩下来,锡纸包裹埋进土坑里,反正也没人同她抢。
至于阿木尔,一条肋排都够她享用了,更别说羊腿。
因分量太大怕无法消灭,根敦给相熟的几家下了帖子,请他们过来一同赴宴。
听说德穆齐一家来了位公主,众人早就热情高涨,迫不及待要来看看真人,其中不乏相貌英武身段挺拔的少年郎,两个胆大的甚至邀请阿木尔同他们跳抖肩舞。
阿木尔自然清楚这是在表示好感,手足无措地看着额娘。
郁宛含笑道“你若喜欢,同他们跳一跳也使得。”
入乡随俗,她不觉得有守三从四德的必要,何况阿木尔又没定亲,谁也不能指责什么。
尽管阿木尔日后的新郎未必出在这些人之中,但,至少现在她还可以肆意享受出嫁前的时光。
阿木尔静坐了一会儿,到底架不住盛情,跟着挤到人堆里去了,虽然动作十分笨拙,但这里的人们对她都十分友善,没一会儿阿木尔就融入到气氛里了。
其时已是黄昏,云霞渐渐散去,暮霭缓缓笼罩下来。郁宛看着熊熊篝火前载歌载舞的热闹,心中忽然有些寂寥。
她在这里是不合时宜的人,跟她年岁差不多的都是成了家的,没成家的又太过年轻,何况她是皇帝的嫔妃,也没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邀约。
新燕捧着一盆羊肉蘸碟过来,笑道“娘娘若不嫌弃,我来陪您一舞罢。”
郁宛道“你也不会。”
“不会可以学,奴婢瞧着并不怎么难。”
两个女人勾肩搭背无疑更显奇怪,但新燕也是为了宽慰她伤感,郁宛便勉强答应下来。
待要起身,不远处忽见旌旗猎猎,郁宛吃了一惊,还以为别处部族前来进犯,哪知小桂子却满面激动地赶来,语无伦次道“娘娘,万岁爷来了,您快去迎驾吧。”
郁宛不知怎的倒松了口气,今晚不愁没舞伴了。
当然,她是不会主动邀约的,总得他先开口千里迢迢而来,还不能说一句直抒胸臆的话么
这会子她有充分耐心。
“您怎么忽然想到过来”郁宛隔着火苗的哔啵声悄声问道。虽然此刻就在喧嚷的人堆里,虽然他俩已是正经夫妻,不知怎的倒有点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感觉。
乾隆的面庞在火光下平静而黝黯,“朕来你不高兴”
郁宛最讨厌用反问句作答,太不老实,“臣妾只是奇怪。”
他一个最是贪图享乐的人,怎么忽然间竟舍得受累了看他风尘仆仆的阵势,可知路上没少辛苦。算算里程,据她离宫也不过十来日而已。
乾隆从袖中握住她的手,脸上微有点窘,恼怒道“朕很想你,满意了不曾”
“您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郁宛笑靥如花,明明听得真真儿的,却还要他再说一遍。
借着舞步的交换,皇帝娴熟地与她对调位置,这回背着人脸皮就厚多了,“你才离开一日,朕已觉得夜不能寐。”
郁宛惬意地眯起眼睛,“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会现在回去的。”
“那朕就陪着你,等什么时候乐够了,咱们一起回宫,如何”
郁宛踮起脚尖,在他颊边印下一吻,无论如何,他总给了她一个不错的蜜月,让她这趟旅程不再孤单。
她很知足了。
新燕望着情调缠绵的二人,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她找到一旁矗立的王进保,轻声道“你不来跳舞么”
王进保很有些受宠若惊,在场不乏年貌相当的魁伟男子,他再想不到她会寻上自己。
尤其在出了那件事之后。
看着眼前呆头鹅似的傻瓜,新燕叹了口气,挨着他到长凳上坐下。
王进保敏锐地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亲近许多,反叫他有些不知所措,小声道“燕姑娘,那日我跟你说的话”
新燕望着对面红头胀脸的模样,扑哧笑了出来。
王进保更窘了。
新燕沉吟道“前阵子我做了一个梦”
其实这个梦与王进保并不相干,更像是上天的警示。她梦见自己被舒妃撺掇而叛主,成了新封的常在,渐渐与娘娘分道扬镳,因了种种误会,她还陷娘娘于不义,以致于娘娘不得善终,而她也在娘娘去后次年失宠,自生自灭,最终化作一抔黄土,潦倒而亡。
她不知这是真实有过的,还是她疑忌太深的缘故,她只悟出一个道理要珍惜眼前。
以前她因为家庭的负累、也因为身份关系,始终不敢接受王进保的心意,每每砌词推脱,可细想来,人生又哪有悔过重来的机会
至少这一次,她想抛开顾虑活一回。
王进保还在发呆,有种天上掉馅饼的错觉,怎么忽然间他就被承认了
新燕盈盈望着他,“天真冷,不如活动一下筋骨,公公您说呢”
王进保先有点不敢置信,随即鸡啄米似的点头,红着脸跟她往前边去。
人家说的是跳舞啦,都怪万岁爷跟贵妃娘娘,老拿活动筋骨当荤段子,害他不自觉给想歪了他可是个正经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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