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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个月, 裴怀清没有再见到西泽尔。
他早给池小六发了消息,大意是自己只是出去了一趟,没有什么事, 不用担心。
这座岛和他第一次来时已经大不相同,有了人气, 还连上了星际网,这里的人也不会限制自己的出行, 研究员与雇佣兵还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送小礼物, 不过裴怀清都礼貌拒绝了。
奥卡西时不时找到他和他汇报研究进度, 说西泽尔这个军雌样本的手术大获成功,之前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一, 现在已经达到了严谨的十三分之一,也许还会更好总之是科学的巨大进步。
然而裴怀清并没有什么兴趣,两百五十岁和死亡对他来说太远了, 在他的观念里, 过好现在的一切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有一些事让他仍然有些在意。
“西泽尔的身体,有好转的可能么”
他声音弱弱的, 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长长的睫毛沾上几分水汽,也低垂着,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理论上来说, 前景还不错。”奥卡西这回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兴奋和笃定。
“你知道的啊,他是虫族, 还是军雌, 本来身体构造就不一样,这么多年没有一个雄子在身边,身体器官都熬坏了。本来要他融合其他种族的基因进行改造, 偏偏又不让,只能这么耗着。”
说到这里,奥卡西又来了精神气,撑着下巴一脸嫌弃“而且他身体比我想象的还差大多数的皮肤都重度烧伤过,全是人造新生的皮,连骨翼都残疾了。话说他是不是脑子还有点毛病,咱们实验室的鱼都是食人食血的,他竟然抓了那么多,海里剩下的几乎都被他抓完了,不愧是军雌,都没缺血休克,抗造啊。”
裴怀清从他第二句起就没反应了,愣愣听着这截话,看着手中的咖啡杯,麻木地“哦”了一声。
奥卡西说完撇撇嘴,显然对西泽尔无可奈何。
“随他吧,反正我能拿到数据就好,”
奥卡西又絮絮讲了些什么,随后觉得裴怀清反应实在呆板无趣,甚至没有表现出惊喜惊讶的样子,有些失望,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裴怀清只是呆呆地应了一声,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冒着咖啡豆香味的水汽氤氲了温柔的眉眼,额间湿漉漉的。
他抿了抿唇,睫毛忽闪着,不安地乱动。
西泽尔,为什么会烧伤
那些鱼,都是他放血捕来的么
裴怀清忽而惶恐地拼命摇头,把那些可怕的思绪和猜想一股脑甩出去。
他开始努力去想别的,但是不知不觉老是转到某个人的身上。
西泽尔这几天没有任何动静,自己散步的时候也没看到他。
很有可能是对方故意避开了自己,因为他前不久见到索尔来过一趟,来的时候急匆匆,走的时候怒气冲冲,如果身体病重的话大概不会把一个人气成这样吧。
其实,从西泽尔的视角来看,虽然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但是,自己的家族陷害杀死了他一家人,还对他极近侮辱,西泽尔报复自己
裴怀清几近懦弱地想着,眼神放空,眼尾渐渐染上了红晕,一滴泪珠猝不及防掉入咖啡杯里,惊得他浑身抖了一下。
真糟糕,为什么要去想这些事明明西泽尔也有错错在不该伤害了他还来祈求他的原谅。
太讨厌了,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
他胡乱抹掉再次流淌下来的泪水,打开终端想要转移注意力,刚一打开就是一则鲜红的
“惊基因改造害死人,全家离奇死亡为那般”
裴怀清脸都僵了一下,他迅速划开,看下一条。
“基因融合的三大危害”
划走。
“改造手术的巨大风险”
啪。
裴怀清直接赌气地关掉了终端。
他喘了两口气,有些气恼,又有点委屈,连大数据都欺负他
拧巴了一会,决定出去走走。
裴怀清一路经过无数研究员,还有不少冲他抛媚眼的守卫,来到沙滩边。
这里被重新启用后,雨林被砍伐了个干净,沙滩也有了些人气,时不时能见到有人在里面游泳,或者在岸边散步,晒太阳。
海上吹来的咸风撩动衣角,把略略有些长的发丝往后轻拨,岸边的黑发青年像一只干净的飞鸟,睁着明澈的双眼往天空中望去,一身纯澈超脱的气质不经意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裴怀清看了天中的云一会儿,很快忘了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漫无目的地找到一块礁石,轻盈地跳了上去。
他向海平线以外望,水天一色,好像和其他地方的海,同其他时候的云,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让他落笔画下的冲动。
在躲避逃亡的这些年,他很多时候并没有提笔的兴趣,就连梅格星那么美丽的晚霞,因为那条要和恋人去看的惯例,他都没好意思去看过。
明明自己在最初做任务的时候,想的就是尘埃落定后,自由自在地,一个人周游世界,画遍世界的美景。
可是做完任务之后,他一直提心吊胆自己被发现,不敢旅游,不敢离开太远,不敢关注太多从前的消息,从来没有真正像自己期望的那样活过,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去刻画自己喜欢的事物。
其实,相较于那些美丽的景色,裴怀清笔下很少出现人物,不是因为画的不好,而是他觉得,美人太多,能美进心坎的,太少。
而西泽尔元帅是裴怀清自认为,见过的,最好看的那一个。
但事实证明,喜欢上西泽尔是个错误。
是裴怀清这一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误。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不然现在的眼泪,为什么会流得那么多。
“我讨厌西泽尔。”
海风迎面吹来,裴怀清眼睛红了,鼻尖红了,就连嘴唇也被咬得殷红一片,泪水一滴滴碎在眼眶中,像跃出海面被照耀的鱼鳞般闪烁。
礁石遮掩下,有人的身形僵了僵,随即深深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你要来招惹我呢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害怕你。我我明明,那么胆小。我连鱼都不敢杀,我怕我拒绝了你,你要砍死我。”
裴怀清对着海面鼓起脸,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
“但是为什么要答应呢为什么呢因为你曾经为了救我出火场器官衰竭,拿血帮我补充能量,开玩笑一样躺上手术台,来帮我、帮我延长寿命”
他喉头干涩,唇瓣也在颤抖,连自言自语也说不下去,低下头把呜咽藏进尾音
“我、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告诉我”
“怎么办才好”
躲在礁石后的人沉默得像一尊雕像,从眼尾缓缓渗出的一滴眼泪也在海风中逝去。良久,他放缓步调,悄无声息要离开。
却忽然听到一声充斥着委屈的唤声。
“站住”
“你走什么”
裴怀清啜泣着,但他咽下一丝哽咽,从礁石上跳了下去,望着面前人的背影,抓住旁边的石头,说出的语气近乎虚脱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语气轻得霎时在风中被撕碎。
“你这些天,都有偷偷在看我。”
西泽尔的背影僵硬极了,他甚至都不敢转过身来。
这个人好像瘦了很多。
他微微侧过半张脸,白色发丝遮住瞳色,他轻声说道“没有。”
裴怀清抿着嘴“狡辩。”
西泽尔转过身“我刚刚,没有。”
刚刚的确是他先来的,他没有跟踪裴怀清。
所以“不要生气。”
“那之前呢在实验室经过的时候,你没有看我你没有故意躲着我”裴怀清恶从胆边生,越说哭得越凶,大声控诉“你偷看我,还不承认讨厌鬼”
他就是有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人躲在阴影里,在经过的时候偷偷看他他有一次都看到那片白色衣角了
西泽尔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疯狂掉眼泪,抬起手,却又放下,在衣角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指,但最终没有伸过去。
“不要哭了,是我的错,我不该看你,我再也不看了。”
他说起这种话,总是显得无比笨拙。
裴怀清唇瓣翕动着,但一时间什么也没说出来。
沉默了三分钟。
裴怀清慢慢恢复了啜泣,表情平息下来。忽而抬起头,眼底还是湿漉漉的,黑得像熟透的葡萄。
“最后一次手术在什么时候”
他看着对方手边的引流管,语气尚且带着哭音。
西泽尔淡到没有颜色的唇吐出两个字。
“明天。”
裴怀清擦了擦眼睛“如果你能成功的话,我后天就能做完手术。”
如果西泽尔的样本采取好,有足够的把握,他的手术流程其实很快,也不会什么生命危险。
“我订了术后第二天的机票。”裴怀清把飞扬的发丝撩了一缕在耳后,眼泪干涸后,余下一片涩意。
“那个时候,你应该还在昏迷中。”
西泽尔雪白的睫毛飞快地眨了一下,像一只惊慌的蝴蝶,他抬眸与裴怀清对视了一秒,随后慌张地瞥过眼去。
“一帆风顺。”
他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除了微微发颤的尾音,什么破绽都没有。
裴怀清低头去揪扯衣角。
“这一次出去,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海洋传来轻微的白噪音,周遭的人交谈声隐隐通过风传到身边,却都像裹上一层劣质的塑料薄膜,远去了。
西泽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很快,他再次睁开眼,克制地点头“好。”
裴怀清这是拒绝他了。
而且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见到他。
西泽尔心脏被各种情绪捏得痛极了,但仍然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他埋下头,让人看不清他整张脸的表情。
忽然很想掰过西泽尔的脸,去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子。
但裴怀清终究什么也没做,他转过脸,重新把视线放在海平面上。
周围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
“快看”
“天啊”
“是白鲸”
刚刚好,裴怀清的眼睛落在了海上,他看见了远方的远方,恒星升起的地方,一条巨大的、足足有几百米长的白鲸,骤然跃出水面,带出无数折射着七彩光芒的水珠,像珠帘一样,啪嗒啪嗒,层层密密地被卷起,滚落在海天一色的远方。
裴怀清屏住呼吸,忽然有了种强烈的作画的冲动。但这一幕太过短暂,只是那么一瞬,就在眼瞳中瞬间消逝不见。
而在巨大的水珠平息后,远方竟然升起了一道彩虹。
他不知怎么,转头看向自己身前的人。
西泽尔也抬起了眼睛,但没有看向那震撼人心的景色,金色眼瞳中,充斥温柔而忧伤的底色,其中满满当当的,映着一个彩虹色的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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