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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神,魔,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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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尚且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 母体饮下了带有神力的酒,因此,红叶生而便带有见鬼的能力, 时常因为看到了形容可怖的精怪而突然啼哭。

    山神知晓了这一点,于是每到夜晚, 便会准时降临到这孩子的身边, 为她震慑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妖精怪。而红叶也颇有灵性,似乎知晓山神是来帮助她的, 每次见到他时, 都毫不畏惧的伸出手去, 咿咿呀呀地向他打着招呼。

    时光流转,春去冬藏, 转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与谢的大山中, 原本生活着的老人们步入了永恒的沉眠, 诞下红叶的女人也在不久前撒手西去

    在她死前, 这好运获得了后半生安宁的女人,握着红叶的手告诉了她一件事。

    “吴叶你的生父他, 姓藤原。”

    藤原。深居简出的山神知晓, 那是平安京之中贵族的姓。红叶的诞生, 或许只是源于贵族公子哥一次毫不挂心的猎艳, 但这个孩子却为那命苦的女人和生活波澜不惊的山神,带来了世间的鲜活与美丽。

    吴叶的母亲死去了, 但吴叶并不害怕。

    “母亲她解脱了, 对吗神明大人”

    黑发黑眸,姿容秀丽的少女,毫不畏惧的抬起头来, 直视着神明问道。

    与谢的神明注视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莹润眼睛,半晌后,沉声说道。

    “我在,红叶,别怕。”

    “嗯我不怕的”少女听到神明唤她红叶,于是露出明艳动人的笑脸。

    “因为我知道,我是神明大人的新娘,神明大人一定会庇佑我的”

    “不必拘泥这个身份。”

    与谢的神明似乎颇为窘迫的转过头去,遮掩着什么似的,从随身的酒壶中喝了一口酒。可正是这个动作,却叫眼尖的少女看清了那耳朵泛起的淡淡红色,于是人类少女的笑容扩的更大。

    “才不要是因为神明大人我才能活到现在,这说明我注定会成为神明大人的新娘”

    被神明所庇佑、从而诞生下的少女,因为降临在枫叶染红的秋日,而被神明赐予了“红叶”这个美丽的名字,依靠神明的恩泽与照拂成长。

    在她那简单的世界中,似乎只有自己、神明,和与谢的一切,这就是圆满的一生。

    但神明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你是人类,红叶。”神明说道。

    红叶同他有“缘”,所以他陪伴红叶长大,关注着她的成长,让自己的喜怒哀乐尽数系于她一人身上。但这并不代表神明打算束缚她。

    “你是我的红叶,你也是属于你自己的红叶,你是自由的,你该同你的同类们一起生活。”神明见到了少女的生父,那是一个长期身居高位的男人,在人类的社会之中可以为红叶带来奢侈和地位。

    远远好过让红叶同他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一起,在山中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生活。

    “可是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有陪伴在你的身边,我才会感到快乐。”少女祈求神明留下自己。“什么奢侈,什么地位,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是我束缚了你。”神明这样说。

    “倘若让你在山中这样过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恨我,怨我,不愿意再见我。红叶,我不想让你后悔,随你的父亲去京中看看吧,看看你的同类们如何活。”

    少女明白,神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天后,象征身份地位的牛车停在了与谢的山脚。美丽到如同山中精怪一般的少女,被她此身的生父握着手,引上了踏入京都的官路。

    神明依靠在树上,注视着那架牛车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而后猛地喝下一大口酒液。

    人与神之间有着无法弥补的寿命差距,与其让红叶到最后后悔,不如现在就放手让她离开自己,奔向属于她的幸福和快乐。

    但神明并不清楚,当红叶踏入平安京的那一刻起,幸福和快乐便离这少女远去了。权谋、斗争、嫉妒、贪婪,无数负面的情绪缠绕着她,让她的脸上从此失去了笑容。

    在这人心似鬼的平安京中,美貌便是女人的原罪。带她回京的所谓慈祥生父,很快便露出了狰狞的原貌。

    “是我赐予你诞在此世的权利,是我给予你这荣华富贵,数不尽的宝石珠钗。好孩子,父亲现在求你,这件事只有你能够帮到忙。”

    “我女儿这般惊人的美貌,唯有圣上一人可以独享。”

    可即便是赫赫有名的藤原一族,内里也绝非铁板一块。身不由己的美貌是一种无主的利器,更是无数人眼中争权夺利的最好工具。

    一众趋之若鹜的诸多,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将无辜的红叶困入权力与罪恶的漩涡有人想要将红叶献给天皇,自然就有人认为横空出世的红叶挡了他们的路,于是毫不犹豫的对红叶痛下杀手。

    在这平安京中杀人最快,最无声无息的办法并非亮刀见血一剑封喉,而是依靠诅咒。

    当神明再一次见到他的少女时,少女已经变得虚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中断那微弱的呼吸,彻底离开这人世。

    “救救我”红叶痛苦的抓住神明的手,在神明的耳畔无力的呼救。“红叶不想死,红叶是神明大人的新娘,红叶答应过的,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他”

    自己拱手让出的珍宝竟被人类这般毫不爱惜的玩弄,于是神明震怒。

    到如今这个地步,与谢的神明早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供奉,藤原红叶不仅是他唯一的信徒,是侍神的巫女,更是他珍爱的人类新娘。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或许是我错了。神明这样想道,他握住少女虚弱无力的双手,对她许下承诺。

    “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同他们走。我一定会救你,红叶我会救你,让你成为我的新娘,然后我们哪里也不去,再也不分离。”

    神明决定救赎自己唯一的信徒,可山神并无驱邪除魅的专长,藤原红叶的性命也再经不起耽搁,于是神明做出了前所未有的选择。

    “你把自己的神性给了她。”安倍晴明叹息道,“你认为,让红叶也成为长生的种族,你们就还能再度过很长很长的时光,一切的痛苦都会被时间抹平。”

    酒吞童子斜靠在巨石上,只是喝着酒,却不再说话。

    后面的故事,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都已经知道了。

    酒吞童子以付出神性的代价救了藤原红叶,但却没有防备附在红叶身上的诅咒。

    失去神性的神明失格称为妖怪,吸取神性的诅咒顷刻间便壮大的如同妖魔。奄奄一息的藤原红叶费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神明失格,己身堕魔。

    “不应该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直面自己所造成的神明末路的藤原红叶,一直以来所秉持的信仰和坚持悉数崩溃,不过瞬息就被妖魔彻底吞没。

    “神明大人我的神明大人”

    “我恨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叶”堕为妖怪的神明忍着痛楚,下意识起身对逃离此处的妖魔伸出手来,却被无形的结界阻挡住了脚步。

    无法离开与谢的神明,在堕为妖怪后,却依旧被束缚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不、他并非是完全的妖怪,因为他尚有信徒存世,而这信徒只要信奉他一日,他便一日不得踏出与谢的大山。

    “红叶”

    堕落的神明大声呼唤,却只看到妖魔匆忙离开的背影,一如当年那架扭转了少女命运的牛车一般,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

    化作妖魔的少女离开了与谢的山,理智尽失的她杀死了随行的每一个人,诅咒她的,让她死的,希望从她身上得到利益的。

    每一个不把她当人看待的藤原,都为这一次家族的狂热下注付出了血一般的代价。

    化为妖魔的少女游荡在平安京和与谢之间,因为神明堕落而裹足不前,因为平安京的防守声势浩大而被迫止步。阴阳师和能人异士追逐着她毫无章法的前进轨迹,直到浑噩的妖魔路过了一片庞大的枫林。

    恰逢此刻,秋风萧瑟,层林浸染,万山丛里,有涓涓溪流蜿蜒而过,一片尚未红透的枫叶随风飘落,坠在妖魔无意中伸出的掌心之中。

    你是我的红叶。

    好像,有人曾经这样对她温柔的说话。

    是与谢的明珠,是我的珍宝。

    我,一定会是神明的新娘

    啊啊。

    妖魔注视着溪水中自己狰狞的倒影,无意识的流下泪来。

    在无数阴阳师警惕的神情中,在安倍晴明匆忙赶到的目光里,原本已毫无理智的妖魔发出一声神泣鬼哭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血液从她的眼角、脸颊、四肢、指尖,从她身上的每个地方流淌而下。那血液染红了土地,染红了她自己,也染红了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枫林。

    有大魔被迫蒙受苦楚愤而出世,于是一时间众人凝滞,而后万物悲哭。

    正是人心的恶,造就了鬼女红叶的诞生。

    在安倍晴明对麻仓叶王讲完这些后,这对师兄弟想起沉默许久的酒吞童子,二人转头看去,却发现这位昔日的神子,如今的鬼王,已经在一旁醉倒了。

    “我会为你找到背后的真凶,给你和红叶一个交代。”安倍晴明对酩酊大醉的鬼王许下承诺。“一定。”

    麻仓叶王沉默的注视着这一人一妖,而后他抬起头来,看向那轮皎洁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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