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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决定留下杂种性命的那一刻, 霍蔷便比谁都清楚,这一天迟早会来。
十一年前,还要更早。
那时霍蔷还未冠夫姓, 她还姓巫,叔父是盛名九州的神医。她是巫家那一辈中天赋最高的,颇受叔父的重视。
她跟随叔父游历九州,治病医人,钻研世间疑难杂症。
有叔父指点, 她年纪轻轻也算小有名气。
叔父闭关后, 她也未曾松懈,继续未完成的九州之路, 为看不起病的病者施针看诊。
这一路, 巫蔷救治的病人数不胜数。
不知是哪一日, 巫蔷收到母亲的传音,说是家中来了一位求诊的病者。
母亲描述他的病症很是怪异, 令巫家长老都束手无策。
但那病者却声称普天之下只有巫蔷能救他。
巫蔷实是好奇,便决计返家查看情况。
回到家中,巫蔷见到了那位病者。
病者被淬毒的毒刃所伤,伤口溃烂血流不止。就算前一日用止血化炎的药草或是灵石疗愈,第一日伤口又会溃烂流血, 溃烂的伤口将病者折磨得不成人形。
巫蔷查看一番, 便让婢女月见寻了几味药草捣碎, 每日分为三次涂抹在病者伤口处。
短短半月之后,令巫家长老都束手无策的伤口竟然出现真的出现了愈合之势, 巫蔷便又用上灵石,以免伤口长好后留下疤痕。
但她却对病者下了逐客令。
这几载的游历让巫蔷认识了不少毒,她一眼便看出病者的伤口是涂抹了泽漆草的汁液。这泽漆草只分布在霍州地界, 多出现在沟边、路旁。
泽漆草的汁液是乳白之色,对皮肤伤害极大,碰到就会令皮肤发红溃烂。
这上门求诊的病者恰好就是霍州人氏,伤口之所以始终无法痊愈也是因为这泽漆草。
只因病者笃定只有她一人能救,巫蔷心中便清明了,怕是病者是自己往伤口涂抹泽漆草汁液,这才导致伤口日益加重,待她接手诊治后,病者也就没在涂抹泽漆草,这伤自然也就慢慢痊愈了。
疑难杂症被识破,病者向巫蔷说了实话。
他是霍家人,曾受过巫蔷恩惠,此次来巫州目的是来求娶的。知晓巫蔷在外游历,又担心被拒,这才想出损招。
他欺瞒在先,不敢求巫蔷原谅,只奢求巫蔷能记住他姓名,他姓霍,单字一个忱,霍忱。
巫蔷救人无数,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何地救过霍忱。
月见倒是记得,是在霍州与商州的交界,当时霍忱和一众霍家人被埋伏的流寇所伤,是巫蔷出手相救,才让霍忱捡回一条性命。
这事巫蔷记得,却并不单独记得霍忱。
但经霍忱这么一场闹剧,她倒确实记下了霍忱的姓名。
太冒失,且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若伤再这么耽误下去,霍忱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月见用说不出什么情绪的语气说“霍忱为了小姐连命也不顾了,如此痴情,世间少有。”
既然回了家,巫蔷便在家中修整,计划下一次出行。
然而还未定下离家日期,霍忱便又来了巫家。
这一次霍忱带了聘礼,其中最贵重的便是神器劈丝剑,诚意满满地想要聘巫蔷为妻。
再度相见,霍忱的伤养好了,面貌也就焕然一新。
八尺男儿,剑眉星目。
比初见时还要能说会道,无赖一样待在巫州,每日变着花样哄巫蔷开心。
有一日巫蔷问霍忱“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霍忱道“救我时的专注。”
巫蔷无言以对,她专注每一位病人。
霍忱拱手向巫蔷作礼“当时我意识朦胧,一脚已踏入阎王殿。是巫姑娘鼓舞,将我拉回凡尘世间。醒来后,得知是巫姑娘救我性命,我便发誓要再见巫姑娘,不若霍忱一生遗憾。本想着亲眼见着巫姑娘一回便此生无憾,却又贪恋了巫姑娘治病的专注,但是心想着若能将巫姑娘迎回家,才是不枉此生。”
霍忱说这话时眼中仿佛有光芒流彩“巫姑娘若不嫌弃,便让霍忱以身相许罢霍忱对天发誓,霍忱绝不辜负霍夫人,霍夫人叫霍忱往东霍忱绝不往西,若有违誓言”
“也不害臊。”巫蔷笑起来“若有违誓言,我便用劈丝剑斩了你。”
霍忱道“该斩”
若非被霍忱真切情意晃了眼,巫蔷必然是会将霍忱吐露的真言好好琢磨一番。
以至于每逢午夜梦回,巫蔷都会回首再看这一幕。
若当时她将霍忱这句话逐字逐句琢磨一遍便能轻易发现端倪。
她看病时鲜少与病者对话,她骄傲自己的医术,也与叔父想法一致,能治好的病人放手去治,若必死无疑的病者从不耽误时间,药材珍贵,不若将时间与药材用在能治愈的病者身上。
简而言之,巫蔷不会开口鼓舞病者。
巫家中并不应允巫蔷嫁于霍忱,母亲父亲认定霍忱是为了一己之私,巫蔷自认已看明白自己与霍忱的心,她像执意独自游历九州那样,执意嫁于霍忱。
吃了很多苦,哪怕嫁到霍家后,这些苦也从未停止过。
她从巫蔷更名霍蔷,被人讥讽是有了郎忘了娘。
既然不再是巫家人,霍蔷便不能再用巫家的医术,她从一名医修转为剑修,跟着霍忱从头修行,重新练气筑基。
霍蔷是个骄傲的人,是医修时她志在继承叔父衣钵,誓要成为九州第一医修。
是剑修时,她也不能被人瞧扁了去,她一颗心都扑在修行之上,闻鸡而舞月升而归,打雷下雨从不耽搁。
若非有了身孕,为了腹中孩儿,她才停下来歇息。
大致也是这时候,霍蔷终于发现了霍忱的不对劲。
霍忱看她时,眼底有了复杂之意,看月见时,眼底又有愧疚之意。
这样的目光让霍蔷感到不安,她试图回忆霍忱的好与承诺来宽慰自己多心,但那些回忆非但没有一丝助益,倒是让她察觉到了早该发现的细小端倪。
她终于回忆起了霍忱的那番话,身体如同坠入冰窖。
往后摆在眼前的是越来越多的异样。
为何月见将霍忱记得那样清楚。
为何月见喜爱红衣。
为何月见与她渐渐生了嫌隙。
原来真正鼓舞命悬一线的霍忱活下去的人是月见,原来月见喜欢朱色是要让霍忱知道,当初是她发现了一身是血的霍忱,亦是她背着霍忱一步一步到了巫蔷当时的住处,霍忱流的血将她素白的衣裳浸得鲜红。
原来是月见最先发现霍忱认错了人爱错了人娶错了人。
一场乌龙。
事情大白后,霍蔷冷着脸问霍忱之后打算。
霍忱沉默。
霍蔷道“给我休书。”
霍忱抬眸,痛苦呼唤“蔷儿。”
霍蔷很清楚,霍忱心是乱的,或许这一刻霍忱也不知道他爱的到底是谁,是意识朦胧之际听闻的鼓舞柔声,还是在巫州巫家所见的治病时专注的眸。
她启唇,冷冷道“霍忱你千不该万不该在分不清心之所向时与月见苟合。现在月见腹中有了你的骨肉,你却又不肯放我离去。霍忱,我自认无愧于你无愧霍家,你却如此折辱我,要我主仆一人共侍一夫。”
尽管霍忱如何解释自己并非此意,霍蔷都始终不发一言。
最后的相顾无言之际,霍蔷这才开口“无论此事如何,当初是我执意来这霍州,由巫蔷成为霍蔷,既然我已姓霍,我会看在平日情分上处理此事。”
此时霍蔷心中还无杀意,是霍忱的求情让她怒火中烧杀意四伏。
霍忱自认辜负霍蔷,无论霍蔷如何,他绝无一句怨言。千错万错都是他霍忱一人过错,恳请霍蔷不要发落月见。
霍蔷说“好。”
“我知道了。”
霍蔷是打算产子后再成全霍忱月见,大概是着了心魔也着了几次月见陷害,她怀胎几月生下死胎。
同天月见早产,为霍忱诞下一子。
霍忱伏在她床头,替刚产下死胎虚弱的她拭去额上的冷汗,明知这时不宜开口却不得不开口“蔷儿,你好好休息,我我去看看月见。”
霍蔷闭上眼,不曾发一言。
霍忱替她掖好了辈子,霍蔷听见他离去的脚步,这才开口“霍忱,我前脚诞下死胎,月见后脚就生产,你想过其中古怪吗”
霍忱停住脚,背对着霍蔷,没有转身。
霍蔷又问“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她此时并不在意霍忱记得与否,她掀开被衾,站在霍忱身后,手中执着的赫然是那把劈丝剑。
没有任何犹豫,劈丝剑贯穿了霍忱胸腹。
心魔入体,这一刻霍蔷心中没有任何情绪,昔日的情愫早就在心魔之下荡然无存,她很清楚自己将要走火入魔,却从未如此畅快过。
用你赠的宝剑亲手手刃于你,畅快淋漓如斯
她杀了霍忱杀了月见。
以劈丝剑为介,将霍忱月见沉入湖底,祭出最为强大的镇压之术。
她要这一人永世不得超生,只要如此,来世转世她都不会再与霍忱相见。
镇压咒术让湖中鱼虾逃窜,霍蔷看了看湖面上相继翻起肚皮的鱼,刚要离去,忽闻一阵啼哭。
她怔愣片刻,这才想起来自己遗落了那个杂种。
顺着啼哭,霍蔷看到了霍忱和月见所生的杂种。
比起她诞下的死胎,杂种面色红润。
像是感知到了霍蔷的存在,杂种停止了哭闹,乌黑的眼睛看着霍蔷,朝着霍蔷扬起了一个笑。
霍蔷伸手卡住杂种脆弱的脖颈,只要她手上稍用力气,初生儿就会立刻断气。
杂种不知危险,还是对着她笑。
杂种好像认错了人,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母亲。
霍蔷冷冷地说“我不是你的母亲,你的父母被我杀了。”
可杂种还是笑,眼睛都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
霍蔷盯着杂种看了许久,渐渐地,她松开手。
便是心软这刻,霍蔷仿佛已经看见数十年后,长大的少年拿剑指着自己,为报杀父杀母之仇。
一如此时,霍凌在她面前站定,问她“因为面具之下,是和母亲一样的容颜吗”
面具之后的霍蔷闭上了眼睛。
或许自己曾经救过很多人,所以医者仁心并没有完全被心魔泯灭,稚子无辜,她放过了杂种。
霍忱月见被她沉湖之后,她将一切推给了臭名昭著的风迁月。
这是霍蔷早就计划好了的,唯独留下杂种是意外。
霍家上下都以为杂种是她所出,霍蔷认下了。
老嬷嬷问她可想好了小少爷姓名,霍蔷取单字凌,凌有欺辱之意,便是她时刻提醒自己,杂种的存在是她此生折辱。
老嬷嬷却道“凌字好,凌云壮志,小少爷必然是杰出之才光前裕后”
霍蔷竟不觉得这话刺耳。
她听闻孩子百日前极易夭折,便叫来工匠,将她唯一从巫州带来的银簪打制成平安扣。
想来自己亲手杀了杂种父母,唯恐自己罪孽深重牵连了杂种,她自己一笔一划刻下平安喜悦,福寿绵长,赠霍凌几字。
霍蔷知晓杂种迟早会杀了自己,她没有用自己的名义送出平安扣,而是扮做了霍忱。
用霍忱的名义将平安扣圈在了霍凌手腕上。
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能与霍凌亲近,但霍凌却总是用他那双无害的双眸看着她,撒娇唤道“母亲”
“母亲”
“母亲”
霍蔷想,可到底我并非你的生母。
她不是不知道她的冷落会让霍凌有多失落,于是她每年都会扮作父亲出现,也只有在面具的遮挡之下、父亲本就该疼爱儿子的顺理成章下与霍凌亲近。
每年两回,不能亲近太多,否则将来她可能不舍与霍凌反目。
身为母亲时,霍蔷从不回应霍凌的呼喊。
却做了天底下每个父母都会做的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霍家家主身负重伤,引来虎狼环伺,霍蔷要将所有隐患全都解决,等霍凌长大了,才能把一个完整的霍家交到霍凌手中。
她还考虑到霍凌将来的婚配,早早地替霍凌留意起来,挑挑选选看中了商莹。
若霍凌喜欢商莹,便结为道侣,商莹双灵根,能助益霍凌修行。
若霍凌不喜欢商莹,她便教商莹剑术,让商莹成为霍凌左膀右臂。
前些时日听闻霍凌落水,那湖底下有什么霍蔷最是清楚,她既担心霍凌会被劈丝剑所伤,又担心霍凌会发现湖底的秘密,霍凌今岁十一,这一日未免来的太早。
霍凌还是被劈丝剑伤了,昏迷不醒。
霍蔷将全霍州的医修散修及郎中都抓来了,看了那些庸医开的那些方子她恨不得将人都杀了。趁着四下无人,她自己也上了,但一味味药下去霍凌没有好转迹象。
霍蔷只得悬赏求广寻神医,那悬赏令上每一个字亦是她亲手落下,悬赏万金,可若能救霍凌,莫说万金,千万金亦或者更多,她都能给。
只是始终无人揭榜,霍蔷只得坐于案前,纸笔用笔尖蘸墨,提笔修书一封请来盛名九州的叔父。
叔父一眼瞧出霍凌被劈丝剑所伤,且伤口灌了风,救不回。
“他救不回了,你心中应当清楚。若你真心待他,便给他痛快。不要再用灵石吊着他性命,于他而言只是煎熬折磨。”巫神医说“与其救一必死之人,你还是多关心自己。霍蔷,你已被心魔迷障。”
霍蔷确实早已被心魔乱了心智,不若她怎会在十一年前虐杀霍忱月见后却留下后患。
让冒充紫衫仙境的那一人接走霍凌。
发现商莹知晓霍凌并非她所出后,她心中所想是无论如何也要压下这秘密。
她早已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不想干预不能干预。
只是这一日来的还是太早,霍凌还太小了,她为霍凌铺的光明路还未达成。
城隍庙分明一片嘈杂,却又比佛门清静之地还要沉寂。
霍蔷摁下霍凌要揭开她面具的手“再长大些吧。”
“父亲”霍凌问“到底几岁才算长大。”
霍蔷轻声道“待你及冠,修行至元婴便算长大。”
届时再来与我反目,再报血海深仇。
急诊科众人看见霍凌行至高台,与霍家家主说了些什么。
隔得有些远,加之人声鼎沸,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只看见霍凌向霍家家主行了跪拜之礼,继而转身返回他们这边。霍家家主面具朝向似在注视霍凌的背影,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道“修仙第一人民医院大恩,霍某铭诸五内。且赠万金,奉报诸位救命恩情。”
闻言,急诊科众人片刻怔愣。
“我不是听错了把”贺胥把霍家家主的话重复了一遍“修仙第一人民医院大恩,霍某铭诸五内。这句话是认了咱们的恩情是吧我没理解错吧且赠万金,奉报诸位救命恩情这句话翻译过来是要付医药费了对吧”
林祯跟着抿了抿这句话,她觉得贺胥翻译的没有问题。
急诊科其他人随即反应过来,个个脸上如释重负看,由衷地流露出欣喜之色。
“太好了。”张主任一连几声“太好了太好了。”
苏皖紧跟着也说“太好了”
苏皖待在霍州城的这几天也清楚了霍州城的物价,一万金的汇率差不多是百万rb,有了这个钱他们能把霍凌的平安扣给赎回来,后续一段时间的温饱都不会再是困扰他们的问题。
当然比起温饱,霍家家主此时奉上一万金还有一个绝妙,令巫神医都束手无策的病者被他们修仙第一人民医院救活了,药王谷的初试还怕没有病者上门吗
林祯抬眸,高台之上巫神医脸色不太好,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药童脸色都涨得通红。
药王谷长老在与巫神医及霍家家主说话,林祯估计他们是在询问霍凌的病情经过。
而高台之下,人群再看修仙第一人民医院的眼神已经变了。
之前出言或是轻蔑或是讥讽过修仙第一人民医院的人羞愧地闭上了嘴,各家门派看来的目光里,有好奇有讶异也有敬佩。
也有病者看向了落着修仙第一人民医院几个字的经幡,表情跃跃欲试。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后就接一连三遇到麻烦,事态的突然转好让林祯高兴之余也不免担心。估计急诊科已经把这位巫神医给得罪了,这人看着就像是会搞事的,之后得万事小心,巫神医想搞急诊科还是很容易的。
这边急诊科还在开心,见霍凌走了回来坐回轮椅之上,姜医生道“贺胥你把霍凌带回去吧。”
“不必麻烦。”霍凌坦言道“霍凌不日就要离开霍州,想多看几眼父亲。”
“你要离开霍州”卫敏惊讶问“为什么”
知道一些内情的苏皖丢给卫敏一个制止的眼神,让卫敏不要多问。
“历练。”霍凌道。
程佳感叹“这么小就出门历练啊。”
张主任关心霍凌身体,破伤风带来的身体损伤还没有好利索,这个时候出门历练并不合适,于是问“多久出发要去多久”
“商莹下葬后便出发。”霍凌抬了抬头,看向高台的霍家家主“学成归家。”
林祯看着霍凌,十一岁的孩子也就小学六年级,但霍凌一直有一种少年老成,他们虽然叫霍凌小朋友,却也没有真得把他当小孩儿看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风的缘故,林祯从霍凌这句话中听出了一抹委屈难过。
她把口罩交给霍凌“把口罩带上吧,你的病还没好,别又染了病耽误行程。”
“多谢林大夫。”霍凌接过口罩,他已经会带口罩了,戴好口罩,他再没出过声。,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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