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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过, 路边梧桐树叶刷刷落下几片,垫在地面,宛如铺了一张青黄地毯。
张涛走在归希文前面, 小孩似的踩在一片片掉落的梧桐叶上, 简直比归希文本人更加兴奋,他指着前方大院的轮廓, 放言“希文呐, 顾樱要真是有了小孩,你这个小孩一定得认我做干爸。”
地方上的规矩, 小孩百岁宴那天, 一定要认干爸, 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习俗。
据说以前小孩夭折几率大, 认了干爸,多了一个人保护,会更容易生存下来。
虽说如今看来多多少少有些迷信成分,可这个习俗一直流传下来, 逐渐成了规矩。
能做小孩干爸的人, 一定是小孩父亲的铁朋友, 交情过硬。
张涛为了抢这个干爸, 提前给归希文做工作, “这个事是我先开口的哈,希文呐,你这次可别偏向卓禹驰, 他比我晚开口, 他没这个机会了。”
归希文心里高兴,嘴上却冷静,“先回家看看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小樱要告诉我的事情也不定是这个事情。”
“那我不管,不管顾樱是不是怀了小孩,反正这次我把话就先放在这里了,就算这次顾樱没怀上小孩,等顾樱下次怀上小孩了,这话依旧奏效,我就是你第一个孩子的干爸,这是事实,改不了了。”
自以为占到先机的张涛一脸自豪,他挑衅地望向卓禹驰,脸上满是得意,“哎,我说卓禹驰啊,你也别灰心,你可以排队,排在我后面,等希文和顾樱要了第二个小孩,你再做第二个小孩的干爸。”
张涛得意忘形,奚落起卓禹驰来一点也不嘴软。
卓禹驰只哼笑一声,“要是这样说的话,那你得排在我后面,大学时候我就和希文讲好了,以后他有了小孩,我会做他小孩的干爸。”
“啊你哄我”张涛如遭雷劈,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归希文,求证“卓禹驰说的是真的吗你们大学就说好了”
“希文,你跟我讲老实话,这不是真的吧”
归希文点头,“他大学里真说过。”
不过当时都是玩笑话。卓禹驰看他一副对姑娘家都不敢兴趣,永远也不会成家的模样,才调侃着说要做他孩子的干爸。
张涛听闻始末,终于放下心,“原来都是玩笑话啊,那不算数。”
“我可不是玩笑话,我是认真的。”卓禹驰脸色严肃起来。
张涛一听,不干了,“卓禹驰你不能这样,你要这么说,我和希文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商量好了我要做他爸爸呢。”
归希文神色一凛,“做谁爸爸”
张涛立马认怂,举起双手,笑嘻嘻地打岔“玩笑话,玩笑话嘛,不要当真。”
眼看归希文脸色越来越难看,张涛怕被捶,赶紧往前面跑,“到了到了,快到家了,咱们先过马路吧。”
张涛往左右望了两眼,瞧见左边尽头似乎一辆大卡车慢慢开过来,他走在最前面,身子稍稍一闪,很快穿过马路。
站到马路对面,张涛往身后一望,才发现身后没人,归希文和卓禹驰都站在原地没动。
张涛纳闷“你们干嘛呢,赶紧过来啊,一会儿大卡车马上要开来了。”
卓禹驰拦着归希文的身子,没好气瞪向张涛“你以为都像你一样随便横穿马路啊,安全意识懂不懂”
张涛“”
张涛无语“这儿又没有交警,你俩墨迹啥啊,这卡车隔得老远,你俩有这个说话的功夫,老早就走过来了。“
卓禹驰没动,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卡车,回头对归希文道“我们等下再过。”
卡车隔了一定的距离,开过来要点时间门,真要趁着这个时间门走到马路对面,也没什么问题,可卓禹驰毕竟做了一阵子司机,对路面上的车辆安全问题十分重视。
他做司机那阵子,听闻过也亲自见识到不少交通事故,发生交通事故的绝大多数原因都是自身安全防范意识不够。
无论是开车的人还是过马路的人,平时如果能够多注意一点、小心一点,能杜绝大多数车祸。
张涛看着卓禹驰谨慎地拽着归希文留在原地,不准备过来,没好气地望向卓禹驰“行吧行吧,卓司机,差点忘记你以前是司机了,最注意这方面的安全,你俩慢慢等吧,我先回去了,我先去见顾樱了。”
张涛装模作样地作势要离开,他跑了几步,与迎面开过来的卡车擦肩而过。
这种大卡车在南方很多,通常用来运货、跑长途,张涛见怪不怪,没当一回事儿,继续往前跑。
余光中,他瞥见擦肩而过的大卡车突然莫名转了个弯。
关键前面是一条直路,没有需要转弯的地方
张涛心里一惊,下意识回头,只见卡车不受控制般朝着归希文和卓禹驰的方向撞去。
那一瞬间门,张涛满脸惊恐,心里的担忧脱口而出“小心”
归希文和卓禹驰没能听见张涛在马路对面的提醒,当大卡车突然转弯,将车头对准他们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逃跑。
谁也没有料到这么一出,在无比震惊混乱的情况下,做过司机的卓禹驰终究比归希文先反应过来,也先做出行动。
他推了归希文一把。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在即将撞到两旁矮墙时,卡车猛然停住,打了方向盘,踩下油门,逃之夭夭。
粗肥的轮胎压在地面,留下一条暗红色的印记,触目惊心。
地面的血迹逐渐摊开,红色的画面印在归希文脑海中,逐渐失色。
周围张涛愤怒的破口大骂以及无情的诅咒在他耳边全都失了声,那一刻,留在眸子里的,只有静静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的卓禹驰。
归希文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卓禹驰送进医院的,看到卓禹驰被医生和护士簇拥着推进急救室的那一刻,他宛如站在人生最后的分岔路口。
进去的时候,卓禹驰尚有呼吸,不知道出来的时候,卓禹驰他
归希文没敢多想,他满身沾着血,眼神涣散的等在急诊室外,张涛叫了他好几声,他全都没听见。
“希文希文”张涛急了。
自小和归希文一起长大的张涛对归希文的脾性再清楚不过,归希文以前发火、闹脾气,根本不是真生气,他真动情绪的时候,其实一句话也说不出,就像现在这样,沉默得可怕。
“希文归希文你听见我叫你没你别吓我啊,你回应一下”张涛使劲摇晃着归希文的两只胳膊。
过了好半天,归希文的目光才逐渐聚拢,他望向张涛,淡淡回道“听到了。”
听到归希文的回应,张涛终于放下心来,他大喘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吓死我了,我以为卓禹驰他出了事,你也开始不对劲,你们两个要是都”
张涛没接着往下说,他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出离愤怒地在归希文耳边骂道“希文,这次咱俩一定要把那个卡车死司机揪出来,狗娘养的,撞人就跑,这他妈是杀人啊”
想到那卡车司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这样胆大包天的撞人,张涛心里一股怒气没法释放,憋得满脸通红“我看到了,这神经病司机就他妈是故意的,故意打了方向盘去撞你们。”
“这他妈到底是哪个狗崽子,没吃药就出了门,出来报复社会了”
张涛见归希文已经恢复过来,他心里也放心一些,“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警察局报警,老子一定要把这个杀人凶手揪出来”
张涛埋头往外走,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暗骂一声“靠,没记住车牌”
他之前与卡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卡车司机会来这么一出,所以也没关注车牌,现在去报案,要是不知道车牌,人都跑了,肯定追查不到。
张涛气得红了眼眶,他暗暗在墙上踢了几脚,走回去问归希文“你记住那卡车的车牌没有”
归希文摇头“没有。”
张涛闻言,心里一阵失落。
该死车牌没记住,恐怕找不到人。
不过报警还是要报的,万一警察叔叔们依靠线索找到了这个肇事者,他非得把人揍成猪头
张涛怒容满面,又要去报警,只听得归希文补充“没有,没有车牌。”
张涛一愣,回过头望向归希文“什么意思没有车牌”
这个信息让张涛双目瞪圆,愣了好久。
他嘴里骂骂咧咧,声称对方司机是杀人凶手,更多的是内心里一种谴责,他的理智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例如司机打瞌睡或者司机喝了酒,才在一条直线的路面转了方向盘。
但对方的的确确撞到卓禹驰,他痛恨对方,才把对方叫做杀人凶手。
如果对方没有车牌,那那对方极有可能真的蓄谋已久。
那一刻,张涛心里发凉,他颤抖着在归希文身旁坐下,颤声问“卓禹驰得罪谁了吗”
不对啊,卓禹驰这人对大家都挺好,人也不高傲,很好相处的。即便他不喜欢某个人,也从来不会直接给脸色,只会在之后的相处中默默远离而已。
这样性格的人,根本不可能随便得罪别人。
张涛心中有了猜测,他拉住归希文的胳膊,“你说,是谁要害卓禹驰他平时为人这么好,得罪过谁吗”
“我们一起合伙这么久,我很清楚,他绝对没有得罪过生意上的伙伴,希文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他以前在大学里和谁结过怨”
“不然这完全说不通啊,或者和他家里有关系他爸不是做官的么,是不是有什么竞争对手或者得罪过地痞流氓哦哟,这么一说,我还没通知他父母,这事也该给他父母通个信。”
“这么一合计,我估计问题大概就是出在他家庭上,他爸那刚直的性子,肯定得罪过不少人,有人来报复也说不定,不行,我得去联系一下他父母。”
张涛一下子觉得自己的猜想十分有道理,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归希文拉住他,脸色暗沉“不是,车子是冲我来的。”
“它要撞的目标,是我。”
张涛
张涛满脸震惊,“不是,希文啊,你、你说真的假的,卡车要撞的人,是你”
“嗯,卓禹驰反应快,推了我一把。”归希文脸色愈发阴沉。
张涛刚才在旁边分析了一大段,以为自己找到的卓禹驰出车祸的根由,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冲着归希文来的
张涛更加不懂了,“希文,你也没得罪过谁啊谁跟你有仇”
张涛和归希文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归希文脾气不好,有时候看着挺欠揍,可他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欺负过人。
张涛思索一番,笃定道“肯定是竞争对手,这次一定是竞争对手”
归希文腿上的伤好了之后,回到南方便开始张罗开公司的事情。
这事还在进行中,不少之前的合作伙伴听到动静之后,都嚷着要和归希文提前定下取货合同,这惹了不少同行不开心。
连公司都还没正式开起来呢,生意倒是提前订下一堆。
张涛十分坚信,满脸怒容“希文,肯定是那些不怀好意的竞争对手,和咱们竞争最大的也就那么几家,我给你列出来,我待会儿就一个个打电话去问候他们”
归希文按着被愤怒情绪包裹着的张涛,“没有证据的事,先不要乱猜。”
“你想想,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张涛笃定。
他们回来的事情,除了归希文家里人,只有这群竞争对手知道,因为每次回来都需要和客户提前打招呼。
归希文家里人肯定不会害他,就算是大院里一些人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害他,只有那群竞争对手,完全有动机
想到此处,张涛突然悟了,“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一切都说得通了,你看,你和卓禹驰站在一起,撞哪个他们都不亏,他们为什么不撞我因为我没你俩有能耐啊”
“不行,我得去报警,我要把这些情况在警察局里说明白。”张涛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归希文没有动,他沉着脸,异常安静地等在急救室外。
他无法离开。
明雪在医院修养一周,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说她并无大碍,可以出院。
出院的那天,无人来接她,她是自己收拾了东西,自己出来。
在医院那些日子,她父亲母亲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宛如真的不要她这个女儿了。
至于张阔,张阔那天像模像样地找来医生给她检查一遍之后,再也没来她病房里。
她问起原因,张阔大概会说现在工厂里很忙,没有太多时间门来陪她。
借口,都是借口。
无非是看着她身体没有大碍,不关心她死活罢了。
也罢,反正她亲生父母都没来看过,一个渐行渐远的老公能来医院看她两次,也不错了。
明雪拎着在医院换洗下来的衣物,走回大院,却瞧见离大院门口不远的一条街上聚满了人。
大家围着一滩血迹,七嘴八舌。
起初明雪以为是路上撞死了一只猫或者一只狗,没太在意,听到大家口中“车祸”二字,她精神一凛,脚步不由自主地向人群靠近。
人群中,不少人惋惜。
“哎哟哟,这流了这么多血,小伙子伤得不轻啊。”
“可不是么,我从自家窗户里看到了,人当场昏迷不醒,好在没断胳膊断腿,不过脑子看起来受了重伤。”
“哎呀呀,这种场面我可看不得,肇事司机找到没有”
“哪能找到,那司机早就逃之夭夭了,没人追得上,据说车牌都没有,不知道怎么上路的。”
“是谁家的小伙子啊这么作孽”
“据说是大院里的,好像是归厂长的大儿子,我也不太清楚。”
明雪从众人口敏锐地得到一个模糊的消息,归希文他似乎出车祸了。
归希文他竟然出车祸了
上辈子归希文就是出了车祸意外身亡,这辈子果然也逃脱不掉吗
明雪心里终于安心了。
她和归希文解除婚约之后,归希文一直好好活着,甚至越活越好,生意越做越大,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选择。
是不是自己真选择错了这辈子归希文难道不会早死
过了快两年,眼看着归希文和顾樱越过越好,她内心里的煎熬越来越深,终于在掉下长堤之后,扛不住心理压力,全都向张阔吐了出来。
不过没关系,现在归希文出了事,起码说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天命不可违啊,该离开这个世界的人终究会离开这个世界。
在一众悲叹惋惜的人群中,明雪差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为了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笑出声,她捂着嘴,装作一副悲伤流泪的模样,转身快步往大院里走。
走进大院之后,她才放下捂着嘴的手,痛快地笑了两声。
现在张阔没法嘲笑她了吧。
看吧,归希文迟早要死,她重活一世,肯定不能再次选择做寡妇。
明雪心怀喜悦地往家里走,迈出两步之后,她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脸上血色尽失。
不对啊,归希文好好活了快两年一直没有出事,怎么今天突然出了事
如果真要按着命运的轨迹,归希文在结婚不久后就该撒手人寰,根本不会活这么久。
明雪心里一惊,莫名想到前些天和张阔在医院里的对话。
她刚刚给张阔透露归希文会死于车祸的消息,归希文便真的死于车祸,这是巧合吗
明雪很想相信这是巧合,可她心里莫名冒出怀疑张阔的念头。
张阔这个疯子,难道会做出这样的疯事
明雪心里拔凉拔凉,她忙不迭赶回去,一回去便将裹着衣物的包裹扔在一边,冷冷看向客厅里的人。
“张阔,你知道归希文出车祸了吗”明雪冷声质问。
张阔站在客厅里的窗户边,回过头,有些惊讶“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没发生多久,就在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瞧见了,人已经被送去医院,不知道是死是活。”明雪心想,大概率是活不成了,上辈子归希文就是这么没的。
“那真是糟糕,怎么会发生车祸,被谁撞了人找到了吗”张阔关切地问。
明雪从这几句问候中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绕着张阔转两圈,质问“你这么关心人有没有找到做什么张阔,你老实跟我交代,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张阔一愣,不可思议地望向明雪,“你在想什么呢,这事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
“明雪,你脑子是不是还没恢复好你在怀疑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怀疑我什么”
明雪没有在医院里那样好哄,她冷冷望向张阔,“这事和你没关系最好,要是和你有关系,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诚然,她很乐意看到归希文发生车祸去世,这样也就证明了她这辈子的选择没有多大的错误。
可她并不想看到归希文是死于张阔的策划之下。
这事要是和张阔扯上关系,那张阔就是杀人凶手。
而她,就是杀人凶手的妻子
她这辈子没等到张阔成为首富已经够可怜了,她可不要成为杀人凶手的妻子。张阔要是做了这种傻事,被揭发之后,是会连累她的
以后走出去,别人都会用有色眼光看她、打量她、揣度她,甚至可能会给她按上和张阔一样的罪名,会称呼她为杀人犯的妻子
明雪再势利,也决计不想落到这样的地步,那多可悲啊。
况且真是这样的话,以后肯定要进行经济赔偿。到时候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要跟着倒霉。
“张阔,那你老实跟我交代,这事是不是完全和你没关系”明雪逼着张阔起誓。
张阔淡淡看她一眼,懒得理她,“既然从医院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别一出来又胡思乱想。”
“不行,我就得看着你发誓,你说,你对着老天爷说,这事是不是和你没关系”明雪不罢休。
张阔看着明雪疯魔的样子,沉默片刻,转身朝着屋子外面走。
张阔这样的态度惹得明雪心里越发不踏实,没有得到张阔对天发誓,她心里不安,无法确认这事和张阔完全没有关系。
她立马追过去,却被张阔堵在门口“明雪,你够了”
“你从来也不反思一下自己,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渐行渐远吗如果你能够多信任我一点,我想我们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有人一从医院回来就怀疑自己丈夫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吗有人像你这样生怕被自己丈夫连累吗”
“你把婚姻完全当成了一场交易,这是你上升的一种途径,你比任何人都会走捷径,但你完全忘了考虑别人的感受。”
“既然你当初选择我,你就该抱着好好过日子的态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弄成一地鸡毛”
明雪受了张阔一顿挤兑,噎得半天没说出话。
等她回过神追出去的时候,张阔已经走远,消失无踪。
明雪愣愣地站在大院里,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从食堂里打菜回来的吴婶瞧见明雪,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哟,明雪啊,你怎么一个人傻愣愣站在这里,吃饭没”
“吃了。”明雪机械般地回了一声。
“哦,吃过了啊,你我不跟你多聊了哈,再聊下去我这菜到家就该凉了。”吴婶端着两碗菜紧急往家里走。
看着吴婶着急忙慌的脚步,明雪目光一转,出声叫住她“吴婶啊,你听说外面出车祸的事情了吗”
“啊什么车祸谁出车祸了我才刚从厂区回来,不知道什么情况啊,有人出车祸了吗”
听到八卦,吴婶走不动道了,她小返几步,退回到明雪面前,细声问“什么情况啊在哪出的车祸谁出了车祸”
明雪不经意抬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归家大门,惋惜道“就在咱们大院门口不远处,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恰巧碰见了,好多人在外面看呢,据说出车祸的人是希文,我也不太清楚。”
哐当一声,两盘菜应声落地。
吴婶紧急地抓紧明雪胳膊,牙关打颤“明雪呐,这事你可不能开玩笑啊,是希文他出了车祸吗”
“我不清楚啊,我也是听人说的,我才从医院回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还想朝吴婶你打听打听呢,哪里料到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我还以”
明雪还没说完,吴婶已无心听下去,转头便往归家走。
看着吴婶朝着归家走去的背影,明雪慢慢扬起嘴角,心里逐渐高兴起来。
不知道怀着孕的顾樱听了这个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归家,张冬玲正准备出门。
“哎哟哎哟,这时间门一下子忘了,我看希文他们火车早就到了,现在过去不知道会不会与希文错过。”
张冬玲为了给顾樱熬鸡汤,一下子忘了要去火车站接归希文的事情,等她反应过来,才发觉似乎错过了时间门。
顾樱在旁边劝她“妈,不用过去了,他们现在差不多也快到家了,我们再等等,等一会儿希文大概就回来了。”
“那不行,我答应了希文要去接他的,我不能食言啊。”张冬玲执意要出去接人。
顾樱没办法,只得折中“妈,要不您就在大院门口等吧,要是你过去接他的时候,他已经回来,那不是正好错过等在大院门口,也是表达了你的欢迎,而且我也可以跟着你一起等。”
顾樱说着,挽起张冬玲的胳膊,“妈,咱们一起出去。”
张冬玲一听,顾樱要和她一起等,于是同意下来,“也行,你现在也不能太折腾,那们去大院外面等吧。”
两人正要出门,吴婶跌跌撞撞从外面跑回来。
气喘吁吁“听、听说大院门口出车祸了,出事的好像是希文,我刚才去看了一下,什么也没见到,只瞧见一滩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希文,现在被人送进医院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方式可以联系到希文快和他确认一下”
吴婶一口气叽里呱啦一大堆,张冬玲只选择性听到几个词,“归希文”、“车祸”、“一滩血”。
这个时间门,这个地点,大概率是归希文。
不用过多解释,张冬玲脑海里已经想象出那副令人恐惧的画面。
她承受不住,一口气没呼吸上来,径直晕了过去。
顾樱没有晕,她眼疾手快扶着张冬玲,吴婶也凑上来,拿大拇指掐张冬玲的人中。
顾樱看着面前万分焦急的吴婶,将怀中的张冬玲交给她,“吴婶,我妈先交给你了,我去外面看看。”
吴婶瞧见张冬玲晕倒,心里乱哄哄的,接过人便死命按着人中,听到顾樱的叮嘱,她忙不迭应承下来,“好好好,交给我吧,你放心。”
吴婶狠狠按了几下张冬玲的人中,突然一愣,回过头去看顾樱走出去的身影。
这孩子,倒是挺淡定。
都这个时候了,张冬玲听了消息都直接晕了,顾樱好像很冷静,脸上连一丝焦急的情绪都没有。
该说她无情,还是说她有大局观
吴婶轻轻摇了摇脑袋,转过身继续给张冬玲掐人中。
顾樱从归家走出来,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大院门口走去。
她的淡定不是缘于其他,而是她没有感知到归希文有危险。
心里没有那股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
她心里猜测着,出了车祸的人应该不是归希文。
可她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还是得出门看一看。
大院门口聚集了一堆人,那淌血已经变成暗红色,看着令人格外揪心。
这个时间门,这个地点,的确可能是归希文一行人,顾樱望了一下四周,找不出什么目击者,打了车去附近最近一家医院。
走到前台,她打算询问一下今天刚出车祸送过来的病人,一抬眸,便瞧见走廊最深处的急诊室外归希文的身影。
归希文白色的衬衫上染了暗红色的血,在光线不明亮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惹眼。
他神色有些不安,一个人单独坐在长廊上,眼神空洞无物。
隔着一定的距离,顾樱远远便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内心的焦躁。
顾樱转了脚尖,抬脚朝着急诊室走去。
一步一步,很轻,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即便这样轻的脚步声,归希文却心有感应似地抬起了脑袋,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抬头,透过空旷的走廊,透过无声的时间门,望向顾樱。
那一瞬间门,顾樱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瞧见归希文站起身,缓缓的,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最后卸了所有力气,一把抱住她,将整个身子朝她倾斜。
他脑袋埋深深埋进她肩膀,始终不愿再抬起。
顾樱心里一震,他在发抖。
她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在这样寂静无声的时刻,似乎所有语言都失去了作用,顾樱只慢慢抬起双手,紧紧回抱住归希文。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樱才终于从心疼的情绪缓过来,哑着嗓子问道“是谁”
躺在急救室里的人,是谁
卓禹驰和张涛都不在这里,这两人中,是谁在急救室里被抢救呢
无论是谁,归希文心里大概都不好受。
张涛是归希文在大院里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两人知根知底,归希文去做生意都愿意带着张涛,其中感情不必言说。
卓禹驰是归希文在大学里的同学,是归希文可以谈心的好朋友,是志同道合一起并肩闯荡的人,是心灵上可以产生共振的人。
这两个人大概是归希文最要好的朋友,任谁去了急诊室,归希文心里一定都非常难受。
最可怕的情况是,这两人都进去了。
顾樱不敢深想,她只问“是谁出事了”
归希文没回答,他不安地加大手上的力度,几乎要将顾樱揉进身体。
好半天之后,他才沙哑着道“张涛去警察局报案了。”
顾樱眸子微垂,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
张涛去警察局报案,那急救室里的人应该是卓禹驰。
所以,是卓禹驰出了车祸
这么年轻、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如果因为车祸而离开,那该是多么痛心的一件事。
顾樱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去安慰归希文,只得用着匮乏的语言安抚道“小卓他不会有事的,他为人善良,心肠很好”
话到一半,顾樱有些安慰不下去。
她轻轻拍了拍归希文的肩膀,只说“不要担心,小卓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语言很苍白,很无力。
在巨大的意外与灾难面前,什么安慰都不顶用。
顾樱只得紧紧抱着归希文,用身体无声地转达出安慰与支持。
察觉到归希文的情绪缓和很多,顾樱才慢慢将归希文扶回到长椅上。
她一边紧紧握住归希文的手,一边问道“当时情况是怎样的小卓他、他整体伤势怎么样”
这样让归希文直接回忆似乎有些残忍,可顾樱想知道当时卓禹驰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归希文抱着顾樱好一会儿,内心的焦躁不安隐去几分,他回想当时的情况,“大概脑子伤得最重,流了不少血。”
所幸,卓禹驰的四肢都还健在。
可脑子伤了。
脑子是人体最重要的部分,要是出了什么重大的问题,卓禹驰以后怎么办
归希文没将卡车司机其实是冲着他来的消息告诉顾樱,如果顾樱知道,势必要为他担心,但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卓禹驰以后出了任何状况,我都会付全责,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卓禹驰是为了救他,不管以后卓禹驰出现什么样的变故,他一定都要负责到底。
顾樱从归希文话语中隐隐听出一丝不对劲,她没追着细问,只慢慢问道“张涛去警察局报案了为什么报案肇事司机跑路了”
“嗯。”归希文脸色阴沉地回复。
“那记住车牌号了吗”顾樱问。
“没有,对方没有车牌号。”归希文顿了一下,才道“不过对方这么一辆大卡车,没有车牌号上路,很容易被查到。”
顾樱正听得认真,听到这里,她心里一惊。
“等等,你说什么”顾樱猛然睁大眸子,“是卡车撞到了卓禹驰吗”
“是,一辆大卡车。”归希文恐怕永远也无法忘记那辆卡车的样子。
顾樱陡然站起身,气血上涌,冷得直打颤。
她以为出车祸应该是小轿车出车祸,如果是卡车的话
前些天她让归希武去跟踪张阔,归希武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只看到张阔和一位卡车司机在聊天。
这件事和张阔有没有什么关系
顾樱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沉得可怕。
她转头看向归希文,异常认真“希文,你如实告诉我,这辆卡车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归希文一愣,他原本不想将此事告诉顾樱,免得引起顾樱的操心,没想到竟然被顾樱猜到了。
归希文没有及时回应,这一愣神的功夫,顾樱立即明白了。
果然,果然是冲着归希文来的
“我知道是谁。”顾樱冷着脸,脸色苍白。
归希文怔怔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顾樱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张阔竟然起了这么歹毒的心思。
张阔竟然会对归希文下手
大家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就算之前有过那么多的纠葛,就算中间门有过不愉快,但大家都是一个大院里生活的人啊,怎么可以动杀心
太坏了,简直太坏了
大院里,明雪拽着张阔一起来归家,听说张冬玲晕倒了,她特意过来看望。
不知怎么回事,从前要是央求张阔过来,张阔肯定是不愿意过来,这次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明雪也没有深究,张阔愿意过来陪她做面子,那是再好不过。
两人像模像样地拎了一袋糖果,登门看望。
在归家观望一周,没瞧见顾樱的身影,明雪有些失望。
从吴婶口中得知顾樱去了医院之后,明雪心里更加失望,看来顾樱一点也没有受影响嘛。
她还以为顾樱知道归希文出了车祸的消息之后会惊得情绪波动,影响胎气呢。
没看到顾樱因为归希文车祸的消息而受到影响,明雪兴致缺缺问候张冬玲两声,也不久留,待了几分钟便要走。
刚走出归家,她瞧见顾樱风风火火从大院门口进来,冷着脸,迈着坚实的步子,一把越过她,往她身后站着的张阔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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