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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名字卑职不清楚, ”这回换做宁越之神色淡漠,“但卑职知道他的身份。”
周则意耐着性子,等他继续说。
宁越之却将话题扯远“殿下可知,太后当年为何选择卑职”
周则意眉头微皱, 看了他一眼, 并未答话。
答案不必说,二人都心知肚明。
当时周则意被宣武帝下令软禁侯府, 永世不得外出。
董太后救下了和周则意年纪相仿, 身形相似的宁越之,在膝下精心培养。
太后的眼光很准。
即便现在二人已长大成人, 身形和气质依然十分相似,甚至眉眼都有三分挂像。
宁越之直言不讳“卑职的身形几乎和殿下一模一样, 有特殊需要之时,假扮殿下,外人一时三刻难以分辨真假。”
身份贵重之人, 通常会培养这样的影卫,以备不时之需。
周则意瞬间会意“你说那人是”
“没错。”宁越之点头, “他是林大将军的心腹, 关键时刻可充当影卫假扮林大将军,因此他身形和嗓音都与林大将军神似。”
“原来如此。”周则意低声呢喃, “难怪孙有德说他身份特殊。”
不得林策允许, 不能随意露面。
那人身形和嗓音都和林策神似,他带上那张麒麟鬼面, 可完全冒充林策,外人难以分辨。
“行, 我知道了。你辛苦一晚上, 下去休息吧。”
宁越之行礼“卑职告退。”
转身走出几步后, 背对着周则意,冷笑着勾了勾嘴。
盛京气候宜人,秋色染黄落叶,微风未见寒凉。
宁越之派人给林大将军送了一份密信,逐月才后知后觉地知晓前晚上,那个阴阳怪气的死太监悄悄潜入了将军府。
“你怎么当护卫的”她不可思议看向追星“把人放进来,又把人放跑了”
“咱将军府是他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要是他打算行刺将军怎么办”
追星恨了她一眼“你不也没发现”
让宁越之顺利潜入将军卧室,是他的失职。
他听到响动过来查看,见将军占上风,于是只站在门口并未出手。
因当时的情况,怕让将军发现,不敢出现在将军面前。
“把宁越之放走,是将军的意思。”
逐月被追星呛的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确实未曾察觉。
她只好道“那太监轻功这么高咱们轮值的守卫都没发现”
“将军,”她转向林策,“这人你不把他除掉,恐成心腹之患。”
“暂时不必,”林策不以为意,“他有把柄落在了我手上,往后说不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譬如今日,宁越之忽然派人送来密信。
逐月好奇“什么把柄”
林策笑而不答。
她又问向追星“什么把柄”
追星冷声“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逐月霎时睁大了眼“嘿你个孟追星,治不了你是吧咱俩走着瞧”
她嗔怒恨了追星一眼,又转向林策手上的两张小纸条。
一张写着“敌不动我不动”。
一张写着“如影随形”。
字迹银钩铁画,遒劲有力。
字倒是好字,但那张“如影随形”的纸条上,还用三条弧线画了一张弯眼弯嘴的笑脸,看的逐月后颈一凉。
阴恻恻的,什么鬼这是
“将军,这什么意思。”
林策
扬了扬“敌不动我不动”这张。
“姓谢的让宁越之追查刺客,这几日却听闻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只让廷尉府自己去查。”
逐月“宁越之按兵不动,等着敌人自己送上门”
林策笑说一声“聪明。”
追星在一旁纠正“只能说不算笨。”
气的逐月作势要打他。
“幕后主使没沉住气,已经露了马脚,周则意他们也看出是谁。”林策漫不经心道,“只是现在这情况,要找证据有些麻烦,不如等着,看刺客下一步如何行动。”
逐月不置可否。
抓刺客不是将军府的差事,她不怎么关心。
“另一张呢”
林策摇头“我也没看懂。”
逐月瞬时来了劲,朝追星挑衅“你不是很聪明吗,你来给大家说说,什么意思。”
追星眉头微皱,似是想说什么,又紧闭着嘴。
这时孙有德走入院中“淮王殿下和宁大人来了。”
将军府内都是武人,大家性子冲,接待外客的事,通通交由孙有德在办。
林策点点头,见他神色有些怪异,好奇询问“怎么了”
周则意不是来给将军府告知近日安排
他从宁越之的密信上提前得知,已不必再去见他。
“殿下想见将军,”孙有德自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未带面具的将军。”
“他说,说什么影卫”
林策一怔,瞬间想明白,宁越之另一条消息的含义。
周则意不知那日的那个兵士,就是林策本人。
他派宁越之潜入将军府打探。
宁越之虽然知道了真相,却因把柄落在了林策手上,并未告知周则意实情。
宁越之欺骗周则意,说那人是林策的影卫。
所以才写什么“如影随形”。
林策轻声一笑。假太监八面玲珑,欺上瞒下的事一定没少做。
即便宁越之是太后从小养大的亲信,对周则意也未必忠心耿耿。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大家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林策从石凳上起身,逐月一愣“将军要去见周则意”
“既然宁越之这么说了,我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免得周则意嫌他办事不力。”他一边走,一边取下面具,朝逐月扔去。
逐月伸手打算接着,被追星横插一只手抢了先。
孙有德急忙跟上,和林策一同走向主殿。
纵使明知希望渺茫,周则意仍然忍不住来了将军府,想见心慕之人一面。
他派宁越之潜入将军府,打探到了那人的身份,但宁越之暴露了行踪,林策必然大怒。
林策虽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彻底决裂。可他不想因为此事,让心慕之人对自己印象更坏。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大概又是孙有德来回复,劝他回去。
周则意自嘲一笑,抬起眼眸看向门外,霎时怔愣。
朝思暮想的身影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清绝的眼眸目光澄澈,如三月春风给世界吹来繁花盛开的绚亮色彩,又带着几分乍暖还寒的冷冽,灼目得令人移不开眼。
周则意再一次确定,自己的三魂七魄,就在对方身上。
见到那人,他便从只剩心在跳动的行尸走肉,变回有血有肉的活人。
林策愿意以此身份来见周则意,同样大大出乎宁越之的意料。
那晚浴房中,水气氤氲,暖黄的灯光罩着一层朦胧。
此时白昼,天光大亮,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清晰映在眼前,连细长浓密的睫毛都分毫毕
现,比那晚见到风月,更加震慑心魂。
林策的目光越过周则意,朝宁越之冷冷扬了扬嘴角。
宁越之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秋日暖阳照在大厅中,气氛静谧,不知何处传来淡淡冷香。
宁越之躬身“卑职先行告退。”
迈步走出大厅的时候,他故意靠近林策身边,似若无意之间的甩手,勾到了对方的手指。
冰冷的触感传来,他自以为是的恶作剧,瞬间将自己烧得血液沸腾。
宁越之和孙有德退下后,林策漫不经心问周则意“找我做什么”
周则意耳根烧得通红,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也,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
“你那日告诉我,你是孟追星,我前几日来府上找你,结果来的是他”
当时的情况,现在想来仍是好笑。
林策淡然点点头“我知道。”
他故意的。并且这件事他未曾事先告知追星。
追星回来的时候,脸色黑沉得让他忍俊不禁。
“我让越之潜入将军府,并非想对林大将军不利,”周则意红着脸解释,“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身份。”
林策“嗯”了一声,心中哂笑。
他们所谋之事甚大。
他自己必须得抓住周则意的弱点,防止周则意坐稳龙椅之后,鸟尽弓藏。
对方同样担心他居功自傲,往后威胁天子的权威。
他们同乘一条船,又互相防备试探,双方都心照不宣。
只是周则意一定想不到,宁越之的秘密被他发现,如今他已占了上风。
淮王同“林将军的心腹”闲谈之时,宁越之和孙有德一同离开大厅,漫步于将军府步道。
“孙大人虽为宫中内侍,被宣武陛下委以重任,远赴朔方,”宁越之不露声色询问,“朔方苦寒,军中条件艰苦,孙大人这几年,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孙有德摇头“将军对麾下将士宽容大度,大家风雨同舟,共抗外敌,不似朝堂那般结党营私勾心斗角。待在镇北军中,倒比宫内舒心不少。”
宁越之又试探“听闻将军并未迎娶正妻,却纳了不少侧室小妾他和那位孟逐月,是否”
“将军正身清心,未曾娶妻更未曾纳妾。逐月尚未出阁,他二人清清白白,”孙有德义正词严,“还望宁大人慎言,勿要污了将军名声和女子清誉。”
宁越之乃宦官之首,独揽内廷大权。
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别说宦官女官和羽林卫在他面前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许多外臣见了他,也得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孙有德以如此严正的语气指谪他,若在平常,他必然怀恨在心。
此时听闻林策独身一人,未有家眷或是别的什么红颜知己,一股莫名的欣喜如潮水般骤然喷涌,洗净心中积郁的阴霾,令他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
“我还听说将军征战多年,身上伤痕累累,他和北燕神将慕容霄的那一战,从左肩至右腹受了一道极为严重的刀伤,”宁越之又问出心中疑惑,“为何将军身上并无伤痕。”
孙有德避而不答“那一战时,我还未在将军身边侍奉。当时情况并不清楚。”
“宣武陛下安排孙大人在将军身旁服侍,这么说平日将军的日常起居,都由孙大人负责”
“将军起居不需旁人照顾,吃食都由将军府后厨统一安排。”
宁越之还想再问问林策的情况,一名亲卫飞快跑向孙有德“将军呢”
孙有德:“将军和淮王殿下在正厅里。何事如此匆忙”
那亲卫一边跑一边道“右相又不
请自入了。”
孙有德一惊,急忙和他一同跑向正厅。
宁越之被晾在原地,神色难得地一脸茫然谢信来了
林策以“将军心腹侍卫”的身份,被周则意拉着问东问西。
他那日就知这人看起来神色冷漠,少言寡语,实则废话比逐月还多。
周则意软禁侯府十年,除了身边一个同命相连的长随,和每隔半月,被太后悄悄安排去府中教导他的先生,再没和别人说过话。
他有满腹的心绪想和深慕之人畅谈,即便说上一辈子也不会腻。
也有满腔的深情,想朝心上人表明,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怕太过唐突,让心上人误以为他轻佻浮薄。
明明有事想说,又找其他废话东拉西扯,遮遮掩掩的态度,看的林策心中烦躁。
若在营中,哪个男人这样扭扭捏捏,他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拉到校场操练一顿,再让对方有话说话,没话闭嘴。
正当时,亲卫一头热汗跑入大厅“右相不请自入,估计已经快走到主院门口。”
林策对外宣称卧床养病,此时应当在卧房,而不是取下面具,装作侍卫在这里听周则意废话。
偏偏周则意又在府上,他不能即刻回房带上面具应付谢信。
否则周则意立刻就知,他就是林策本人。
林策思忖一瞬,很快拿定注意。
别的亲卫不敢拦权倾朝野的右丞相,他这个“将军心腹”自己去拦。
听到谢信来到将军府,并且不请自入,周则意脸色也微微一变。
见侍卫匆忙走出大厅,他也快步跟上。
谢信怀中抱着一卷宣纸,如上回一样,在府中闲庭信步,似乎自己是将军府请来的贵客。
两个亲兵跟在他身后,想拦不敢拦,额上全是冷汗,看的他眼中笑意更甚。
“你们将军身体好些了吗”
亲卫支支吾吾“好,好些了。”
“那就好。本相再来探病,林大将军说不定即刻就能痊愈。”
朱楼碧瓦的主院映入眼帘,谢信加快脚步,忽然岔路口快步走来几个人影,挡在路边。
谢信脚步一顿“淮王殿下”
以及走在淮王之前的此前未曾在府上见过的人。
南昭有几大名门望族,无论王朝如何更替迭代,几大豪族屹立不倒。
周家虽然做了皇帝,南阳谢家的权势声望,不落周家之后。
谢信作为本家嫡孙,从小见过的珍宝美人,比皇宫里的还多。无论什么样的珍珠美玉,在他面前都称不上稀奇。
但站在不远处那位青年,令谢信不由得一怔,脸色有几分莫名。
俊秀眉眼中的笑意消失,郑重问向亲卫“那人是”
亲卫支支吾吾半天,避而不答。
谢信眸光闪过一丝锋锐幽黯,气势森寒大步朝周则意走去。
走到周则意面前时,眼中又恢复往常绵里藏针的笑意。
“谢某见过淮王殿下,”他朝周则意装模作样问道,“谢某竟然不知,淮王殿下何时和林大将军私交甚好”
林策并未明言支持淮王继位,但他处处暗中袒护,谢信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林策不明确表态,他也假装不知。
此时在将军府见到淮王,他知晓二人必然有事私下谋划,故意有此一问。
他同周则意说话,目光却别有深意看向林策。
周则意往前一步,挡在“将军侍卫”身前,截断谢信那道令人不悦的视线“林大将军乃我南昭栋梁,他抱恙在身,于公于私,本王都理应前来探望。”
“哦殿下见到将军了吗”
“林大将军刚歇下,此时不宜见客,还望谢相勿要打扰。”
谢信眉眼一弯“既然殿下都这么说,那谢某就不进屋了。”
谢信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林策略微惊诧,又听他问自己“这位是”
周则意只知他是林策心腹侍卫,尚不知他姓名,此刻只能默不作声。
林策抱拳一礼“镇北军宇字营校尉,徐如,见过谢相。”
谢信笑了一声“其徐如林,这名字,照着林大将军取的”
林策未答,只道“将军抱恙在身,末将暂代将军之职。”
“这么说来,见不到将军,有事找徐校尉也一样”谢信眼中笑意深邃,“谢某今日来此,是为此事。”
他怀中一直抱着一卷宣纸,此时拿出,摊开在林策眼前“这幅画像,各位可曾见过”
此时孙有德和宁越之也已来到岔路口,见状,轻步走到谢信周围,看向他手中画像。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腰粗臂圆的大肚汉子,长得青面獠牙,额生三目,手持长刀,叉腰而立。
林策“”
见倒是见过
“这幅画有何问题”
谢信“有人在市井叫卖,这幅画要卖一钱银子。”
如此粗糙的画像要卖一钱银子
宁越之不禁嗤笑“谢相竟然花钱买下”
谢信笑道“不仅谢某买了,京城百姓人人抢着买。宁大人可知为何”
宁越之“因为没见过这么丑的”
“因为卖画的人说,”谢信笑意狡黠,“这幅画出自将军府画师之手,画中的,正是林大将军。”
“将此画张贴在门口,不仅能驱邪避凶,还能防止家中红杏出墙。”
朔北三州的百姓,爱在门上张贴林大将军的画像,这样一来,邪祟不敢进门。据说比钟馗道像还灵验。
如今京城里,似乎也有这样的风气传开。
寻常门神画,只需几文。这么一副粗糙的画,敢卖一钱银子,还有大批百姓抢着买,皆因此画乃将军府画师所绘,上面画的,是林大将军真容。
一阵秋风吹过,盛京的秋天并不寒凉,此刻气氛却异常冷冽。
一时半刻无人说话,过了一会,孙有德认真道“将军只有两只眼睛。”
林策扶额,叫了一声“逐月。”
逐月和追星的身影霎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二人一开始就藏在周围,已听到几人谈话。
林策问向将军府画师“你这画卖的多少钱”
逐月一脸无辜“我只叫人印了几十张,卖给街上商贩,五文钱一张。”
她也不知商贩转头卖出,加价到了一百文
这回倒是谢信怔愣“这画,真出自将军府画师之手”
他本以为,有人打着将军府名号,骗取百姓钱财。
“这画像,林大将军见过吗”
无人回答,结果昭然将军府的人都见过这张将军画像,将军本人自然也见过。
宁越之已知林策真正长相,比谢信和周则意更为惊诧。
林大将军相貌如此绝美,居然毫不在意让属下将他画成这般丑陋模样
秋风将地上落叶吹动几步,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众人沉默片刻,逐月扭头朝将军府大门方向走“京城怎么会有这样的奸商我找他理论去”
五文钱的画像涨到一百文,这样的事情在民风淳朴的朔方,听都没听说过。
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追星“杵着干嘛,陪我一起去。
”
林策并未出言阻止,谢信却道“算了吧,画像已经被百姓买光。”
“我原以为有人打着将军府名号行骗,既然真出自府中画师之手,那人并未说谎。”
明码标价,百姓愿意购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说。
只是将军府的画师,和这大将军的画像叹为观止。
“有劳谢相好意提醒,”林策抱拳,“我定将此事告知将军,往后严加管束,不会再出现此类事情。”
追星冷眼瞥向逐月“听到了吗”
逐月一脸无辜“知道了。”
她也没想到,京城有这样的奸商。大不了往后,她不说自己是将军府画师了。
林策又朝谢信道“谢相手里的这幅画”
逐月忍痛“自然该我出钱将它买回。”
先把这事结了,过几日叫追星拿钱。
谢信却笑着再次将画卷起“既然出自将军府画师之手,画的将军真容,谢某自该好好留着。”
他戏谑道“谢某也想试一试,是否真有驱邪避凶之效。”
清隽双眸含着几分玩味看向林策“倘若还能防止家中红杏出墙,别说一钱银子,即便千两纹银,也值这个价。”
谢信毫不避讳的眼神直盯着自己心慕之人,周则意霎时不悦,向前直走两步挡在林策身前,拦断他的视线。
林策恍若未觉,同谢信虚与委蛇“谢相为了将军的名声,专程来府上提醒,将军府上下铭记谢相恩德。等将军病好,必定当面答谢。”
他吩咐孙有德,不着痕迹地赶客“此时快到正午,有德,恭送谢相”
“既然已到午膳的时间,”谢信强宾压主,“谢某正好在镇北将军府内,同林大将军一起用膳。”
林策即刻推拒“将军方才喝药之前,已经吃过东西。”
“那谢某和徐校尉共进午膳。徐校尉不会也吃过了”
林策“将军府膳食粗糙,末将恐谢相吃不惯这样的粗茶淡饭。”
“此言差矣,”谢信笑音染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暧昧,“和秀色可餐之人同席而食,无论吃什么都有滋有味。”
“何况谢某早就好奇,将军平日吃些什么菜品。”
谢信不请自入,此时又主客颠倒要强留在将军府用膳,不仅将军府众人听得目怔口呆,宁越之都颇感意外。
和初入朝堂的林策,周则意不同,他和谢信同朝为官几年,对这个权臣素日的做派甚为了解。
谢信出自诗书簪缨的名门望族,自小生活奢华,如今又权倾朝野,贵不可言。
不知多少公卿和世家子弟为了巴结讨好,求着请他赏脸赴宴。
谢信主动要求留在将军府吃饭,还是在主人明显不愿的情况下,此种举动前所未闻。
南阳谢氏和统帅镇南军的钟家世代交好,谢信和钟小将军乃总角之交。他因此敌视出身乡野的镇北军统帅林策,这一行径不难理解。
林策回京,他俩正面交锋,谢信对林策的态度,不仅是看不顺眼故意挑衅,更参杂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诡谲。
若在以往,宁越之必然兴致高昂,看他二人明争暗斗。
河蚌相争,他说不定还能做个得利的渔翁。
可如今,他被林策勾去了魂,谢信此番举动,令他颇为不解,并且心中不悦。
周则意同样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他和林策关系微妙,但他深慕徐如。
徐如是林策心腹,在镇北军中执掌大权,甚至可在林策不在时代行将军之职。
谢信居心叵测,他得帮着徐如小心防备。
谢信铁了心,要留在将军府用膳
,周则意也不说要走。
听者有份,将军府的人只能请谢相和淮王一同在府上用餐。
秋风有些凝滞,气氛安静而沉郁。
孙有德负责府中内务,为了缓和气氛,朝林策请示“淮王和谢相都在府上,机会难得,我即刻去往后厨,让他们准备一桌上好酒菜,款待几位贵客。”
林策微微扬起嘴角,精致眉眼灼目得令人呼吸一窒“逐月跑得快,让她去。”
随即吩咐逐月“跑一趟后厨,让他们做一顿款待贵客的丰盛大餐。”
“好嘞。”逐月领命,施展轻功,步不见了踪影。
林策又朝孙有德道“你先领淮王和谢相去往膳党,我朝将军禀告此事,随后便到。”
说完一声“先行告退”,带着追星走向主院。
二人走出众人视线,追星压低声音,正色提醒“将军往后见人,还是带上面具为好。”
装成一个“暂代将军之职”的心腹亲卫倒是没什么,问题是将军这张脸。
周则意等人看向他的炙热目光,令追星心烦气躁。
林策却不以为意,托着尖削下颌若有所思“林大将军卧病在床,我以将军亲卫的身份行动,不仅方便,还可迷惑对手”
他似在思考什么策略,忽然间侧过头,认真打量追星。
莹亮专注的目光看得追星耳根霎时通红,血脉似如沸腾一般,心脏难以控制地狂跳不已。
追星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极力抑制着紊乱的呼吸,避免让对方看出任何端倪。
林策端详了追星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满意地收回目光。
“走吧,”他道,“先去膳堂等着,待会菜上来时,谢信的表情不容错过。”
二人在主院内溜达一圈,去往膳堂。
孙有德已经安排好席位,等着后厨上菜。
招待周则意,谢信和宁越之这样当朝权贵,千万怠慢不得。
林策此刻的军职只是一介校尉,主位让给了淮王。谢信和宁越之坐他左右,林策自己坐在了末位。
谢信提议“听闻孟追星和孟逐月深得将军器重,平日和将军同席而食。今日虽有淮王殿下,宁大人和谢某在,一顿便饭,何须见外,不妨叫上他们一起,人多也热闹一些。”
他越俎代庖说完,才问向周则意“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周则意朝林策温声道“你们平常关系很好大家一起吃也不错。”
他有心讨好意中人,哪敢在他面前拿腔拿调,摆出亲王的架子。
我怕待会逐月绷不住,笑的太过放肆。
林策心诽一句,摇头“追星和逐月都是白身,不宜和各位大人坐在一起。何况他们自己也不习惯。”
正说着,后厨兵士端着餐盘进入大厅。
几道菜品摆上桌案,嘴角挂笑的三位权贵霎时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
饶是谢信见多识广,南昭各地,即便北燕的佳肴美馔也见惯不惊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菜品。
碗是土陶烧制的泥碗,别说什么雕花彩釉,灰扑扑的碗壁上,还有未打磨光滑的粗糙颗粒。
餐盘里盛的,不知是什么菜叶,焉头耷脑,有些已经枯黄,甚至还能看到细小虫眼。
清汤寡水,无一点油烟荤腥,就这样枯焉的青菜都捞不出几根。
宁越之从小在太后膝下长大,同样锦衣玉食。
周则意软禁侯府,有太后暗中接济,虽然没有十二岁以前的富贵奢靡,衣食从不短缺。
他二人也没见过如此寡淡的残羹冷炙。
三人嘴角有些抽搐。
林策似是丝毫不觉得有何问题,笑意优
雅“朔方条件所限,不似京城富庶。军中饮食清淡,还望几位大人勿要见怪。”
躲在暗处的逐月用力捂住嘴,紧紧掐着追星手臂,力道大得掐出一团青紫,才忍住没笑出声。
孙有德作为随侍,坐在林策旁边,此时觉得有些头疼,低声无奈叹气。
林大将军十年戎马,杀伐果断,即便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也一人一马面不改色朝敌阵里冲。
他那凶横豪气,连北燕敌将也惧怕三分。
说他天性凶悍也好,居功自傲也罢,总之这个年纪轻轻就挂印封侯,统领三十万大军的一方统帅,从不服软示弱。
谁惹得他心情不悦,那口气总得找地方撒出来。
董太后让他帮助淮王,他去迎接淮王出府,先一脚踢断定国侯府的门栓。
谢信以客代主,强行留在将军府用膳,他因为假扮校尉身份,当时忍着没发作,此刻故意要让对方下不来台。
谢信不是说,和秀色可餐之人同席而食,无论吃什么都有滋有味
不知这些残汤剩饭,生活奢华的谢相能不能吃得下口。
孙有德就是担心这样的情况,因此打算让后厨准备一桌上好酒宴。
他见将军并未出言反对,因此没亲自去后厨叮嘱一声这是要招待淮王和谢相的。
他没想到将军悄悄给逐月打了眼色。逐月去后厨,让兵士捡回要丢弃的菜叶,做了这一桌惨不忍睹的菜品。
偏生将军还笑的一脸淡然,似乎并非有意针对。
谢信绵里藏针,这一招林大将军也会。
淮王和宁越之算是糟了无妄之灾虽然他二人留在将军府用膳,也不会有什么好酒好菜伺候。
见三人盯着残羹冷炙迟迟下不去手,林策嘴角扬得更高。
他还“好意”朝几人介绍“这是朔方带过来的沙白菜,京城没有,殿下和二位大人尝个鲜。”
“你平日在朔方,就吃这种东西”周则意嘴角低垂,心疼问道,“我听闻镇北军军粮军饷都有保障”
甚至略高于其他三方的驻军。
还有脸拿军粮军饷说事
若非董太后威胁要削减和拖欠镇北军粮饷,他此刻会在这个地方
林策蓦然火起,嘴角挂笑,嗓音冰冷“这还算好的。遇上和北燕开战,有了上顿没下顿,打仗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上章惨祸之后,和北燕打得最困难的那几年,为了伏击躲在死人堆里,生啖人肉喝人血的时候都有过。”
他故意说这么恶心的话恫吓周则意。
周则意眼眸半垂,嘴唇紧抿,没见惊恐仓惶的表情,但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清波潋滟,又显出几分委屈,似是被林策蛮横欺负了一般。
另外两人也缄默不语,气氛顿时又凝结出一层微寒的霜冰。
孙有德见状,急忙圆场“上章城破后那几年,南昭被北燕压着打,兵士们条件确实艰苦。好在后来镇北军将士把北燕打出边境,南昭占了上风,再没有吃自己人的时候。”
“都是吃北燕人的肉,喝北燕人的血。”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大厅内气氛更为冷冽。
躲在一旁的逐月惊得呆了,问追星“将军真吃人肉喝人血”
追星恨恨盯了她一眼,冷声道“闭嘴”
这场午宴,当然就这么不欢而散。
几位贵人没动过筷子,缄默了一两刻钟后,不约而同起身告辞。
林策自然不留客,吩咐孙有德送淮王和谢相出府,自己扭头就朝主院走去。
走回主院,他重新扬起嘴角,问追星和逐月“想吃点什么让后厨做去。”
他们三人都没吃午饭,现在还饿着。
逐月道“我方才去后厨叫他们捡烂菜叶的时候,让后厨给我们留点东西。那几个人走了,他们马上就把饭端过来。”
她又骂了几句谢信这个绵里藏针的笑面虎,哪有脸皮这么厚,非要留在别人家吃饭的。
“将军,我觉得姓谢的态度有点奇怪。”她撇了撇嘴,“他是不是知道徐如就是林将军”
林策假扮自己麾下的校尉,谢信见了他,态度有些难以言说的违和。
“我以前在朔方,从未见过谢信。”林策摇头,“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
虽然他并非将自己的真容当做绝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严防死守地藏起来,见过麒麟鬼面下的真正模样的,只有
“那可能是我的错觉。”将军的真容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逐月并未太放在心上。
只是今日那个太监没怎么阴阳怪气,谢信笑里藏刀的双眸似乎比上回更加锋锐。
想到此处,她退了两步,上下自己打量将军,眼神略微古怪。
林策不明所以“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将军”逐月欲言又止。
林策霎时一愣。追星已提起逐月的后领,恨不得将她甩出院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盛京城中风云暗涌,一池浑水漆黑如墨。
心怀叵测者都暗藏在幽黯深潭之下,按兵不动静待时机,表面上,似如天高气清,和乐融融。
林策每日除了半日练武,再无别的俗世纷扰,比在朔方军营悠闲许多。
逐月恍然不觉,嘴里还嚼着不知什么东西。
林策不禁戏谑“你再这么吃下去,不怕长胖。”
一旁的老兵油子接话“秋天就该多睡多吃多长膘,我家养的猪都这样。等过年宰杀,又肥又壮,放在火上一烤,那滋味,”
他吸溜一声“油脂饱满,肥而不腻,金灿灿的别提有多香了。”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和他们斗。”
她宁愿正面对抗一百个北燕兵士,也不想面对宁越之和谢信之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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