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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墓园更显凄凉, 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树枝立在空中,上面还盖着些许白色的雪。
远远望去, 墓碑整齐地排列着,白雪被清扫干净, 地面一尘不染,那些灰白的墓碑肃立在寒风中,每一块都守着自己的故事。
这片地方容纳的是生命的尽头,是人生的终点, 无论之前如何, 到来之后也只有永无止息的静谧。
即使有阳光洒下来,也温暖不了这片寂静之地。
徐慧瑛死后, 徐昀杉只来看过她一次。
对于徐慧瑛, 他一直不知道该报以什么样的态度。
徐慧瑛从小给他灌输各种各样的思想,强制剥夺了他自己的思维, 他渐渐活得像一个傀儡, 漠视周身的一切,不管是看到的还是听到的, 或者是他自己经历的。
他听从徐慧瑛的一切, 毫无自我地当徐慧瑛的提线木偶,自然对徐慧瑛没有任何想法。
产生想法的时间大概是高二遇见晏廷的时候, 他忽然体会到了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心情。
他开始感受到开心,开始有了期待,开始不受控制地关注晏廷,看到晏廷会心跳加速,连呼吸的频率都会变化,离晏廷很近的时候, 他的脸和耳朵会发烫。
晏廷身上好像有种无形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这些感觉让他找回了自己的思想,徐慧瑛捆绑他的线断了,但他并没有得到新生,反而跌进深不见底的谷里。
他在开心的同时感受到家庭带给他的源源不断的痛苦,在期待的同时领悟到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在想靠近晏廷的同时,又体会到无法言说的恐惧。
这些可怕的、望而生畏的情绪,远远超过了那些积极的、美好的感觉,像一颗摇摇欲坠的火苗扔进狂风暴雨之中,还没产生反抗的想法就已经熄灭了。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到原来的状态。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绪,没法继续听从徐慧瑛的一切。
他或许有过摆脱徐慧瑛的想法,也或许怨恨过徐慧瑛,但那时候的那些想法只是一颗种子,还没来得及萌芽,徐慧瑛已经死在他眼前。
他坠入更深的深谷之中,只剩何穆之相依为命,他们度过了极其艰难的一段时间,才终于把事态稳定在不那么悲惨的状态。
他又一次选择抛开对徐慧瑛的所有想法,把徐慧瑛藏进记忆深处,再也不愿想起。
直到三年前哥哥重病住院,徐慧瑛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等何穆之痊愈以后,他不得不到这里来看徐慧瑛。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徐慧瑛的墓地,还有墓碑上徐慧瑛带着微笑的照片,从白天看到黑夜,好像想了些什么,但一点印象也没有,然后就离开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徐慧瑛都没再来梦里找他。
晏廷将花放到徐慧瑛墓前,肃立地看着徐慧瑛的照片,郑重地鞠了一躬。
他扭头看徐昀杉,徐昀杉也垂眸看着徐慧瑛的照片,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之前拍的那部电影,里面还有妈妈和哥哥的对戏。”晏廷牵住徐昀杉的手,“因为没有我的戏份,所以剧本没发给你,我也是前段时间问了问吴导,才知道那部分的剧情。”
徐昀杉眼底闪了一下,偏头看向晏廷。
因为何穆之是执笔者,对于他自己跟徐慧瑛之间的剧情,可能和现实没有差别。
大概在徐昀杉上四年级,可以照顾自己以后,徐慧瑛只要有时间就会守在医院里,有时甚至夜里都不回来。
她跟何穆之待在一起的时间远比和徐昀杉要多,但他们在一起时会说什么做什么,徐昀杉完全不知道。
何穆之没跟他提过,他也从来没有在意,他一直默认徐慧瑛会对何穆之很好,会把所有的温柔和关怀都给何穆之,会在何穆之面前当一个完美的母亲。
但听晏廷提起来,他忽然有了另外的想法。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一个精神已经不正常,抑郁也非常严重的人,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多好的样子
徐慧瑛对他很不好,限制他的思想,控制他的心理,以至于他下意识不去想曾经和徐慧瑛在一起的日子,即使偶尔有片段闪过,也都是他不愿想起的内容。
但徐慧瑛也曾有过好的一面,她偶然看见徐昀杉画画,在他以为她会全力阻止的时候,她却选择了支持,即使在后来家里面临破产的时候,她都没有停掉他的绘画课。
虽然跟那些坏比起来,这件事情不值一提,但至少可以说明,徐慧瑛没有发病的时候,对他也是有在意的。
当她病情忽然缓和,意识陡然清醒的时候,她会怎样去想发病时期的自己
她会觉得讨厌吗会对他产生愧疚的感情吗
晏廷看懂徐昀杉的眼神,顿了顿继续道“她在哥哥面前,表现的是痛苦和忧伤,哥哥希望她能对你好一点,她自己也很清楚,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积压的情绪太多了,没法发泄给哥哥,更没法发泄给那个只知道在外面潇洒快活的男人,只能全部发泄到你身上。”
晏廷眉头蹙了一下,当初拍那部电影时的种种情绪,又一点一点涌了出来,像抓不住的烟,朝四面八方扩散。
拍戏的时候,他一步步渗透于自己饰演的角色中,他想让自己真的成为那个人,所以和自己无关的剧情他没有好奇过。
他不知道这位母亲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是什么样,也像自己的角色一样不去想那些样子,但当一切结束,他跳出了角色,以旁观者的角度回看这个家庭,他只能体会到深深的无力。
一个不幸福的家庭里,除了那个造就不幸福的始作俑者,没有人能够幸免。
他本来打算先不告诉徐昀杉,让徐昀杉平静一段时间,等到时候电影上映,徐昀杉看完电影,自然就会知道一切。
既然徐昀杉选择主动面对,那他干脆直接说出来,让徐昀杉和曾经做一个了断。
晏廷浅浅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妈妈其实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徐昀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徐慧瑛的照片。
晏廷道“她怀有私心要的你,但也很期待你的出生,结果何鸿孕期出轨,她生完你又得了产后抑郁,哥哥也没能得到救助,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坏的地方发展那个时候她不让哥哥告诉你她的想法,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治不好,以后还会更频繁地犯病,她没法阻止自己伤害你,所以不想你有心理负担。”
“她希望你不要原谅她。”
徐昀杉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垂着眼睛,晏廷也不说话了,陪徐昀杉站在墓碑前。
风吹动着厚重的云层,推着它往前走,它遮住了阳光,却没有停滞,继续向前,阳光很快又露了出来。
晏廷这时才再次开口“你要跟她单独呆会儿吗”
徐昀杉点了点头。
晏廷牵起徐昀杉的手,在他凉凉的指尖上吻了吻“我去外面等你。”
晏廷离开后,墓园只剩下徐昀杉一个人。
他还看着徐慧瑛那张微笑着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他才半蹲下来,和照片里的徐慧瑛平视。
印象里,亲眼见徐慧瑛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一人奔波于繁华的城市之中,以为遇见了最好的爱情,以为能收获最好的亲情,以为事业还能蒸蒸日上,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事业、爱情、亲情,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三样东西,没有一个偏袒徐慧瑛。
她就这样一点一点磨尽了温良,变成了一个疯狂可怖的女人,徐昀杉曾经也无法理解,但在重新见到何鸿,跟何鸿产生争执以后,他好像有一点理解了。
徐慧瑛跟他一样,浑身包裹着负面情绪,那些情绪远比他所承受的还要多。
可徐慧瑛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没有遇到像何穆之这样关爱她的长辈,也没有遇到像晏廷这样包容她的爱人。
如果他也遇不到何穆之,遇不到晏廷,也许还不如徐慧瑛坚强。
“妈。”徐昀杉很轻地叫了一声,居然感觉有些生疏。
他已经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主动叫过徐慧瑛了。
徐昀杉抿了下唇,竟然不知道后面该接什么话,他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道“哥哥的病治好了。”
“等他可以出院,他会来看你的,他打算出去旅游,去世界各地看看,其他的话等他来了再告诉你。”
徐昀杉站起来,转身往墓地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那张照片。
“我现在也很好。”徐昀杉道,“你可以安心了。”
徐昀杉离开了墓地,晏廷就在外面等他,他们一起回家,又在小区超市里买了些菜,打算晚上在家里自己做饭。
公开了以后,晏廷就像完全没有负担了一样,和徐昀杉在外面连口罩都懒得戴了,甚至恨不得故意往记者狗仔的摄像头上撞。
但就算公开以后不用隐藏两人间的关系,晏廷也还是一个粉丝极多的大明星,徐昀杉每次都要把口罩强行拍在他脸上,他才勉为其难地戴起来。
现在在小区里,他更肆意妄为,说什么也不肯遮住脸,徐昀杉要自己遮,他也要想尽办法把口罩抢过来。
理由也很充分“我们这么帅的两张脸,遮着你不觉得可惜吗”
“”徐昀杉无话可说。
不过小区里没有外面来的人,大部分住民也认识晏廷,只要把脸皮修炼得有晏廷一半厚,就算不戴口罩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去蔬菜区买了菜,又一次收获了不少赠品,两个人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徐昀杉打算晚上回去给丘比加个餐。
晏廷今年最后一部戏拍完了,代言也推掉了好几个,之后的日子虽然也要出门,但也只是去一去公司或者市内其他地方,比以前轻松许多。
晏廷现在下班时间比徐昀杉早,每次都要去摄影棚接徐昀杉,起初徐昀杉是拒绝的,但自从一切尘埃落定后,他的拒绝起不到任何效果,他渐渐学会了说服自己。
热搜连着几天追踪晏廷和徐昀杉的各项行动,起初大家还激情满满,到后来也看得习以为常了,热度一点点降下去,营销号们赚不到钱,也纷纷转向了新的内容。
摄影棚的老板同事天天看见晏廷,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激动了,记者狗仔们也不再疯狂地蹲点拍照,两人过着平淡的情侣生活,一起上下班,一起遛狗,休息的时候一起看望何穆之,一起过二人世界。
何穆之的身体一天天恢复,也不需要徐昀杉时时守着,他大概在鬼门圈徘徊时收获了许多灵感,恢复后每天都在写东西。
他写东西时不喜欢被人打扰,有时候徐昀杉待得久了,他就会施展赶人,甚至还会打电话给晏廷,要晏廷过来把人带走。
他最近跟晏廷联系得挺多,就在两天前,电影后期剪辑已经全部完成,正式杀青,杀青宴定在一天以后,所有跟电影相关的人员全部参加。
何穆之也该是其中的一员,但他身体虽然在恢复,还没到能出院的程度,只能到时候在医院开一个视频,跟大家聊几句。
这几天晏廷一直在帮他,调试机器,琢磨发言稿,顺便聊聊关于徐昀杉的闲话。
杀青宴当天,徐昀杉给晏廷化了妆,又屈服于晏廷高超的耍赖技术,手把手教他给自己画了一个,这才终于坐上去宴会场地的车。
因为中间磨蹭的时间太久,到地方的时候,杀青宴已经准备开始了。
这次宴会包了半层楼的场地,声势浩大,光摄像机都摆了两三排,徐昀杉看着如此热闹的场景,一时有些愣怔。
“怎么了”晏廷晃了晃他的手,笑道,“你不会被吓到了吧,要我抱你过去坐着吗”
“”徐昀杉回过神,剜了晏廷一眼,“你等下要是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就先回家了。”
晏廷无所畏惧“那可不行,你是这次宴会的重要人物,不单是作为我的化妆师,还作为剧本里的主人公,而且你还是代替何编剧过来的人,待会儿说不定还要上台演讲呢。”
徐昀杉一愣,这次真被吓到了,他稳住脸上的表情,抿了下嘴巴“你没说过要我上台演讲。”
“只是有这个可能,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晏廷说完,搭着徐昀杉的肩膀安慰道,“你别紧张,不会让你说很多,估计就说说你对这部戏的看法,或者想对你哥说的话,到时候你随便说两句就行。”
“”
徐昀杉收回视线,呆滞地看着地板,甚至无法想象等下会出现的情况。
杀青宴的事他好几天前就知道了,也一直在看晏廷和何穆之做各种准备,但从来没听说过他也要上去发言的事情。
要他对着那么多镜头讲话,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我回去了。”徐昀杉说着转身,抬脚就要往外走。
反正到时候肯定也说不出话,与其在镜头前丢脸,还不如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他还没迈出步子,晏廷手上施力,揽着徐昀杉的肩膀转回来。
“哎。”晏廷看着徐昀杉笑起来,“我吓唬你呢,真要你讲话我怎么可能不早点告诉你,你怎么又傻又不经吓啊。”
“”徐昀杉还低头看着地板,拳头悄悄捏紧了。
他伸手拧了一下晏廷的腰,他们今天都穿的正装,很薄很贴身,他很轻松地掐到了晏廷腰上的肉。
晏廷吃痛地往边上跳了一步,徐昀杉顺势挣开扒在肩膀上的手。
“我去一下卫生间。”徐昀杉扔下这句话,往外走去。
晏廷连忙追上来,两手圈住徐昀杉的腰“我陪你去。”
这姿势虽然平常,但在这种场合做出来,只有晏廷这种厚脸皮才不尴尬。
徐昀杉压着晏廷的手,扭头瞪他一眼“你就站这儿。”
“我不。”晏廷道,“这地方这么大,你要迷路了怎么办我陪你去。”
徐昀杉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已经有几个人看过来了,他感觉自己现在比不穿衣服站在大街上还难堪,他看着晏廷“你都不嫌丢人吗”
晏廷跟那几个人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我抱我老婆有什么丢人,我还能亲呢,过来”
没等晏廷话说完,徐昀杉一掌拍他嘴上,推开他的头“你先松开。”
晏廷老实松了手,后退一步,又嘿嘿笑道“这下你不能赶我走了,口红都被你拍花了,你得给我补补。”
“”
徐昀杉搓了搓手心的口红,往卫生间走去,这一路走得及其坎坷,晏廷非要贴着他,他往边上挪一步,晏廷就跟着挪一步,两人就这么推推搡搡地往前走到目的地,徐昀杉给晏廷补口红,晏廷又极不配合,非要他用嘴来补。
徐昀杉终于烦了,将口红塞晏廷手里要他自力更生,转身走去外面。
他守在卫生间门口,等着晏廷补完出来,却先看见一个很眼熟的人。
这人长得太精致,虽然当初只接触过一次,徐昀杉也很快记住了这张脸。
他穿着一身正装,从卫生间走出来时还在整理乱了的头发,也看见了徐昀杉,愣了一秒后笑道“真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徐昀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刚说完,又长长地“哦”了一声,“这边在办杀青宴吧,听说你是这部电影主人公的原型。”
徐昀杉又点了点头,问“你也来参加宴会吗”
“是啊,不过不是你们那场,是对面的。”那人说着,指了指徐昀杉背后。
徐昀杉没回头看,继续等着晏廷出来,但这人好像也在等人,退到一边没走。
他整理完头发,又开始整理袖扣,脸上的表情很冷淡,倒让徐昀杉有些尴尬。
好在晏廷很快出来了,跟他一起走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跟晏廷差不多高,也穿着一身西服,但周身的气场和别人不一样,透着很浓的学生气。
徐昀杉随意扫了一眼他的脸,难免愣了一下,那是一张绝美的脸,大概连女娲自己看见都要感叹三分,他上次产生这种感觉,还是在看见严徽的时候。
那人看向徐昀杉旁边,毕恭毕敬道“哥,可以走了。”
“走吧。”徐昀杉边上的人站直身,又对徐昀杉礼貌道,“我们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就一起吃个饭吧。”
徐昀杉点头应下,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再回过头,就见晏廷挑着眉毛看着他。
“你怎么认识他的”晏廷问。
徐昀杉顿了顿“你也认识”
“认识啊,顾淮之,商业圈里出名的gay。”晏廷说完,表情更不好了,“你为什么认识他,你不会跟他有一段吧。”
“”徐昀杉有些无语,抬脚往宴会走,边走边解释道,“之前在酒吧就是被那三个人找麻烦的时候,是他帮我解了围。”
虽然后来那三人还是找了上来。徐昀杉重新忆起那段事情,难免有些恍惚,那也不过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他还在为了债务苟且偷生,现在竟然可以这么幸福,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晏廷也想起那件事了,脸上的表情却没好转“说起那事儿我就来气,要是我当时不在,都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以后不准自己去酒吧,要么跟我一起去,要么我找人陪着你。”
“我不去酒吧。”徐昀杉道。
他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晏廷忽然停了下来,他只能跟着停下,回头看去,就见晏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那时候是为了还你哥的药费吧”晏廷道,“还骗你哥说只欠了20万,这么一算得有50万了,但你借钱的时候还没毕业吧,你怎么借到那么多钱的”
“”徐昀杉垂下眼睛,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没想到那时候的事又被翻了出来,“都过去了,还提做什么。”
晏廷穷追不舍“才过去多久,那时候你不肯说,现在还不肯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徐昀杉执拗地瞪着眼睛,“都已经解决了,干嘛还要说。”
晏廷不说话了,徐昀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不太好。
他也不是非要瞒着晏廷什么,但也确实不太想让晏廷知道,主要是不想提康鹏这个人。
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康鹏帮了他,他也由衷地感谢过康鹏,但后来康鹏却提出了那种要求。
康鹏想跟他谈恋爱,他听到的时候就立马拒绝了,之后的那段日子,康鹏紧追不舍,他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但自己欠着别人那么大的人情,只能口头拒绝,效果甚微。
还好后来康鹏出国了,他不接康鹏电话,也不回康鹏的任何消息,每个月都按时把钱还上,时间久了康鹏也放弃了。
酒吧那次事情之后,他还完了钱,康鹏也一直没再来找他麻烦,他只希望这些事情就这么过去,实在不想再提出来,隔在他和晏廷之间。
徐昀杉攥了下手,想开口解释,晏廷却忽然变了脸,嘴巴瘪成倒三角,像被丢弃的小孩一样委屈。
“你说好什么事都不瞒着我的。”晏廷语气像要哭了,“你不说我就不走了,我也不参加宴会了。”
“”徐昀杉一下什么话都忘了,他看了眼四周,没看到别人的视线,上前一步扯了扯晏廷的袖子,“先过去再说。”
晏廷甩开徐昀杉的手“我不要。”
徐昀杉抿着嘴看一眼晏廷,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回去再讲,先把宴会参加完。”
晏廷道“你自己说的,你不能骗我。”
“不骗你。”徐昀杉道,他听到大厅那边传来的声音,催道,“赶紧过去吧。”
两人进去的时候,吴邱枫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正在发言,其他人也纷纷站着,手里端着酒杯。
等吴邱枫说完,又连接上何穆之那边的视频,穿着病服的何穆之出现在展厅屏幕上。
他的气色好了很多,按照这些日子的练习,完整地完成了自己的演讲,大家纷纷鼓掌,最后由吴邱枫举杯,和大家共饮,杀青宴也正式开始了。
晏廷又开启了一轮又一轮的喝酒活动,这次被劝酒的理由更多了,甚至有人看到徐昀杉,都能指着他劝一句,一直到杀青宴结束,晏廷的酒杯就没离过手。
他这次大概真有些醉了,虽然说话还算清晰,但眼底总像蒙着一层雾,他腻歪地靠着徐昀杉的肩,有人过来敬酒,他就举起酒杯笑脸相迎,喝完之后又继续靠着。
徐昀杉前半场就吃饱了,之后则时不时给晏廷喂点吃的,宴会一直进行到将近十二点,服务员终于端上来餐后水果,徐昀杉拿了个小番茄喂晏廷嘴里,晏廷接住的同时又轻轻咬住徐昀杉的手指头。
徐昀杉一激灵,赶紧把手收回来“别闹。”
晏廷撅了下嘴,紧紧抱住徐昀杉,郁闷道“都十二点了,怎么还没结束。”
徐昀杉四处看了一圈,大家都还在兴头上,甚至有两个人上讲台上唱歌了“估计还要一会儿。”
晏廷看起来更郁闷了,他闷头抱了徐昀杉半晌,忽然猛地推开徐昀杉,偏过头对着地板干呕起来。
他的背都是僵硬的,看起来痛苦极了,徐昀杉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住他的胳膊“晏廷,你怎么了”
晏廷呕得眼泪都出来了,边上的人也听到动静,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吴邱枫第一个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徐昀杉仰起头,焦急地看着吴邱枫“吴导,他可能今天喝太多了。”
像是为了迎合徐昀杉,晏廷又卖力地呕了两嗓子。
徐昀杉担心坏了,皱着眉看他“我给你倒点水好吗”
晏廷沉默地点了点头,徐昀杉起身找到接热水的地方,接了杯温水回来,喂着晏廷一点点喝进去。
“今天确实太多人找他喝酒了,不然你们先回去吧。”吴邱枫道,“要我派车送你们吗”
徐昀杉摇了摇头“小张在楼下守着,吴导,真不好意思。”
吴邱枫笑笑“没什么,也快结束了,后面的项目你们也不参加,在这儿待着也无聊。”
徐昀杉又说了几句,扶着晏廷走了,他带晏廷走到电梯口,给小张打了电话,小张很快就接了起来。
电梯门正好合上了,徐昀杉道“喂,小张,你到门口来接一下”
话还没说完,晏廷已经扑过来吻了吻徐昀杉的脸,道“不用,你就在车里等着。”
“”徐昀杉看向晏廷,那张脸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哪里有半点不舒服的影子,“你骗我。”
“不是骗你,我不装一下,今晚还能不能回去了。”晏廷说着又笑起来,“但是你真的太好骗了,你哎哟。”
徐昀杉狠狠踩了一下晏廷的脚,上面立马留下一个鞋印子,反正已经要回去了,就算把鞋子踩烂都没所谓,他越想越气,还想再踩一脚,电梯到停车场了。
他把晏廷推开,大步走去车那儿,坐进去后看着窗外,一整条路都没理人。
直到回到家,他先安抚了丘比的情绪,刚想往卧室走,晏廷从背后抱住他。
晏廷头贴着徐昀杉的后脑勺,虚弱道“我头好晕。”
徐昀杉忍住没回头看“都到家了,还装什么。”
“真的,今天喝太多了,你给我冲点儿蜂蜜水吧。”晏廷道。
徐昀杉站了半晌,还是妥协了,就这么拖着晏廷去了冰箱那儿,拿了蜂蜜出来,又拖着晏廷去热水那儿冲。
看着晏廷喝下去,他把杯子放到一边,推开晏廷往卧室走“赶紧洗洗睡吧。”
晏廷抓住他的手,轻松地将他翻了个身“我嘴里都是甜的,你不尝尝吗”
“”
没等徐昀杉反应过来,晏廷已经吻住他的嘴唇,晏廷抬手压在他的后脑勺上,稍稍使了些力气,不让他退开。
他很快尝到蜂蜜的甜味,同时也尝到了酒味。
只是这么尝酒,还不至于醉,但徐昀杉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他就这么被晏廷推着进了卧室,迷迷糊糊躺到了床上,身上熨得毫无褶皱的衣服也皱巴巴的,一半掉在床尾,一半落到地上。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晏廷今天的手指很烫,点在身上像着火一样,徐昀杉很快就有些动情。
他不自觉地仰头,发出一声轻叹,晏廷又忽然停了下来。
徐昀杉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晏廷。
晏廷道“你答应我的事还没说。”
“”徐昀杉难受得紧,茫然道,“等下”
“不行。”晏廷坚定道,“你不说,我就一直停着。”
徐昀杉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要疯了,他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只能把晏廷问的东西全说了出来。
他和晏廷说了康鹏的事情,晏廷很快想起当初,他不惜坐近十个小时火车都要赶回去的事情,他只能将那件事也说了出来。
这个痛苦和兴奋并存的拷问总算结束,徐昀杉精疲力尽地躺在晏廷怀里,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晏廷揉着徐昀杉的腰,替他缓劲,嘴上道“你真是要气死我。”
徐昀杉“”
“你宁愿找那种人帮忙,都不肯找我。”晏廷咬牙切齿,“你要早点告诉我,他肯定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他现在没找你,不就是因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了,他不敢惹我。”
徐昀杉顿了顿“你那时候不跟他差不多么。”
晏廷卡了下壳,声音有点发虚“胡说八道,我哪跟他差不多了。”
“你每天挖苦讽刺我,嫌弃我,坚决不要跟我一起工作,连看到我都不行。”徐昀杉语气很冷淡,“还逼我求你。”
“我没有,是你听错了。”晏廷说完,把徐昀杉搂得紧紧的,“老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跪下求你。”
“”
“我以后天天黏着你,就跟口香糖一样沾你身上。”
“”徐昀杉想了想那副场景,“算了。”
晏廷嘿嘿笑了两声,忽然正经起来“不管我做过什么,我对你是真心的,我这辈子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徐昀杉眨了下眼睛,就算每天都能听到晏廷的各种花言巧语,他还是会每天因为晏廷的话心跳加速。
他想到和晏廷经历的种种,心跳渐渐平静下来,他闭眼朝着晏廷靠近了一些,感受着在晏廷怀里安逸的心情。
“我也是。”徐昀杉道,“我只喜欢过你。”
晏廷的心跳声蓬勃有力,他很快就听困了。
晏廷低头,在徐昀杉头顶吻了吻,又不甘示弱道“我先喜欢你的。”
徐昀杉朦朦胧胧地摇了摇头“是我。”
晏廷愣了一下“怎么可能,肯定是我。”
“是我。”徐昀杉固执道。
晏廷抬手扶住徐昀杉的脸颊,迫使他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徐昀杉也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映着自己。
这张脸明明已经看了很多遍,却怎么也看不腻。
他回想起高二开学那天,走进新班级的那一刻,晏廷坐在门边的座位上,朝着他看过来。
晏廷正和同学聊着天,脸上还擒着笑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笑得更灿烂了。
那是徐昀杉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像一道火热的光,穿破屏障划过黑暗,深深烙在他心里。
他在那天体会到心动的感觉。
徐昀杉回过神,目光聚焦在晏廷的脸上,认真道“我也是。”
看到徐昀杉的第一眼,晏廷就被吸引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单是长相,还有周身的气息,每一处都是他最喜欢的,连喜欢的理由都不需要。
他和徐昀杉对上视线,心脏用力地跳了几下,那是他以前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
徐昀杉似乎准备走了,晏廷忙站起来拦住他,挂上最好看的笑容“你好呀,我叫晏廷,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的几人都安静下来,看热闹似的看着他们两个。
徐昀杉又扫了晏廷一眼,一句话没说,冷漠地朝后面走去。
晏廷头一回吃了闭门羹,刚刚那些感觉都淡下去了,周琦乐在一旁憋了半天笑,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样子,我真后悔没带手机拍下来。”周琦乐拍了拍晏廷肩膀,侧身指了指已经坐到最后一排去的徐昀杉,“他叫徐昀杉,以前5班的,有个性得很,劝你别找他了,他不会搭理你的。”
晏廷蹙了下眉,有点不爽,他又看了徐昀杉一眼,还是很喜欢。
他对自己的人缘挺有信心,上至百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孩儿,还从来没有不喜欢他的,怎么偏偏自己喜欢的就不行了
他不信邪地推开周琦乐,朝徐昀杉走去,路上重新调整好表情。
徐昀杉正把包里的书拿出来,一本本放进抽屉里,有些练习册和常用的书,就摞在桌子上。
晏廷走到徐昀杉桌子前面,轻轻敲了徐昀杉的桌子两下“你以前是几班的从来没见过。”
徐昀杉动作都没停,继续收拾自己的课本,晏廷撇了撇嘴,扫过桌上摆着的练习册,有一个和其他的都不一样,似乎是个图画本。
没等徐昀杉反应,他已经将那本子拿起来,翻开第一页,一眼看见里面娟秀的字。
“你叫徐昀杉啊,名字挺好听。”晏廷说完,又随意翻了翻后面的,“这些都是你画的这么厉害”
话还没说完,徐昀杉站了起来,动静不小。
他伸手将画册抢回来,压到桌上,带着满身戒备的刺,冷冷地看着晏廷,终于对晏廷说出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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