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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着浮尘和弹片的越野车被围在中间, 驶离城郊机场的范围,进入塞提亚城市中心区以前,他们和媒体团其他人的车队两路分开。
沈延非手持对讲机, 通知事先准备过的直升机其中两架改道, 从原定要跟随姜时念车队的方向脱离出来, 改为追上现在身处的这辆越野车,以防万一。
姜时念在简略两句对话里听懂,沈延非安排了直升机, 防止车队遇袭,跨不过路上的障碍, 但他自己这边却没有,都拿去给她要走的路一重重铺垫,怕直升机也会可能出现纰漏, 那么一架失误, 还有下一架, 总有能护住她的。
心里清楚这一路前行意味着什么,姜时念已经做好完全准备,她以前多胆小, 什么都容易怕,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能面对, 现在在他身边, 他体温的存在感那么强,封闭车厢里侵袭她包裹她,她就能坦然面对一切。
姜时念缠好头巾,在放倒的座椅上躺好不抬头,防止成为不必要的目标。
此时车已经开到中心区,姜时念的对讲机上收到媒体团负责人的喊话, 说他们一行还算平安,没有遭遇意外,应该能好好抵达机场,话音刚落,姜时念视野前方的街道就火光一闪,轰响声冲天。
沈延非预判精准,随经验十足的护行车队同时转向,避过满目焰红,密集的枪击在相距很近的另一条街上响起。
当地内乱局势升级的现状,已经随着时间推移,开始真实上演,时刻会落在脚边。
每一分秒都成为必争。
姜时念紧抓着座椅侧面,咬住牙关,眼神始终追着沈延非的神情。
车再一次提速,嗡响着冲破前方路面上残断铺开的建筑废墟碎块。
连续颠簸间,有什么异常。
在沈延非突然敛眸的刹那,姜时念如有感应般第一时间转头,一眼看到驾驶座那侧的车窗玻璃外,隐约有一架小型无人机,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忽然窜出,速度很快,摇晃着悬停在那,躲过了同一方向保护的车辆,也躲过沈延非的后视镜。
发现的一刻,它已经距离很近。
姜时念心脏像被猝然握住捏爆,脑中自动回忆起看过的资料影像,这种无人机除了侦查,还能作为随时被操控者引燃的炸药。
她没有时间开口说话,无人机上正闪烁着红灯,而此刻车驶过塞提亚中心,已在接近城市另一边缘,周围房屋的分布相对稀疏了一些,一晃眼间,能看到相隔不远的那条长巷里,一辆陌生的车在保持同一速度,鬼魅般如影随形。
事出紧急,前后不超过两秒,沈延非始终面无表情,指骨关节绷得锐利,但极其稳定,仍如他面对任何危机一样,不存在任何匆忙或局促。
他利落猛一转方向盘,还能腾出一只手牢牢按住姜时念的身体,让车头转开巨大角度。
那架无人机在眨眼间被甩到车尾,但炸响的速度更快,几乎没有时间差,在错开的须臾就震耳欲聋,威力远超普通的无人机炸弹,透着要将人挫骨扬灰的强烈恨意,不止要人命,还要人死无葬身,掀起的气浪能把高大军用越野车冲破引燃。
如果真的爆在车窗外,谁都无法躲过,只有一条绝路。
而在气浪从车尾袭来之前的一息间,沈延非已经撞开车门,一把攥住姜时念的手臂拽过,力道极重,动作冷暴地把她卷进怀里,毫不迟疑地弃车跃出。
他用身体护她,在漫天热流和红雾里碾过一地嶙峋碎块,最快速度把她带进一堵还算安全的墙边,踩在炸药波及范围的极限边界上。
四周车队都无法控制地受到这场突变影响,原本的位置土崩瓦解,重组就算再快,也有短暂一阵空出了缺口。
姜时念被沈延非发狠压着,摁到墙角,他背对外面,背对在燃烧的车,给她遮挡一切,她却是正面直视,清清楚楚。
在最初,穿过乌糟雾气直奔沈延非过来的一抹流光是什么,她还没意识到。
但电光火石不过转瞬,姜时念瞳孔猛一抽缩。
子弹
有人隔着爆炸烟雾,在对面朝他开枪
姜时念头脑疾转过来,但身体被沈延非凶悍控制,蓄不出反抗的力气,紧哑嗓子里发出大喊声,他已有感觉,枪比她声音更快,上膛扣在掌中,下一秒,姜时念却陡然睁大眼,心跳几乎骤停。
没散的烟雾里有一个高瘦的人影,隔一小段距离,但她认得,不是阴暗记忆里的蒋勋,是商瑞,是商瑞此时此刻,怎么可能是他
她在超过负荷的巨大惊怒里有瞬时的空白,事实过程却自发刺向神经。
她在转机时候遇见的那道影子,确实就是商瑞,他得知她随团队到塞提亚,所以暗地里跟来之前塞提亚封锁,他根本进不来,一直在外围等,今天大使馆开辟了通道,他就立刻混进城中
混进来干什么,这种和他完全两个世界的战乱地
他跟蒋勋合作今天这条路上的围杀,他参与其中还是说他已经学会开枪,对准沈延非的子弹就是他打的
姜时念无瑕思考,根深蒂固的厌恨和惊惧催动她,一切都是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她在沈延非正要举枪回身的那刻,看见雾里的影子突兀又动了。
还要开枪还有下一次
她马上翻身跃起,不知道哪里来的强韧和敏捷,用纤瘦身体死死拥住沈延非,以自己脊背做挡,连一次呼吸都远远不够的时间里,第二枚子弹凌空袭来,奔向她的后心。
沈延非视线被遮挡,看不见任何情景,但潜意识早已和她紧密相融,心脏处像被炸毁的剧痛跟她的举动一起爆发。
他根本没有考虑,一把抱住她向下错身躲避,用双臂严密覆盖住她,却仍然清晰感觉到她在怀里轻轻闷哼了一声,随即完全安静下去,不动了。
他周围太多身影在晃,随行的众人已经集体跳下车,迅猛地围拢在这个残破的角落前。
还有另一个人,像误入陌生世界,从慢慢消散的雾里仓皇地跌爬过来,体力和精神都不支,扑通摔倒,又往起站,想拼命挤进人墙,被围守的人一脚踹开。
整个天地都在撼动,远处近处的杂声逼人癫狂,姜时念溢出的那一下极其微弱的声音,在沈延非耳中如同洪钟。
他搂着这一副用尽自己一切来珍惜痴慕的薄薄身骨,手按上她脆弱的后背肩胛,指尖触到一片湿润。
粘稠的,温热的。
沈延非的呼吸猝不及防消失,目光极短地涣散开。
颤抖从五指开始,蔓延到整条手臂,贯透全身,把他死死钉在这场地狱,如被绞灭神魂。
“穗穗。”
这句呼唤根本没有发出来,在喉间就已经捻成灰。
耳朵里一面死寂,一面地动山摇,一个铜墙铁壁的人要被摧毁,折尽骨头,锁上灵魂不得往生,只需要她倒在胸前疼痛呻吟,再悄无声息的一刹。
沈延非不顾一切箍着,晃了晃她,眼角充着的重红几近外溢,他如履薄冰放开一寸,扶着她的脸,要去看她神情。
她闭着眼,更多表情都遮挡住,但只是一双垂下去的睫毛,足够对他刀剐,他吻过她的嘴唇,舌齿,咽喉肺腑,都在失去知觉,手寒战着去触摸她鼻尖。
要怎么结束,怎么去找她,就算不在人世,那纸婚书也永远不能失效,上天入地,他总能把人找回来。
如何生死,碰她呼吸之前,他已想完所有。
姜时念闷着的一口气这时候才终于呼出来,动了一下有些轻微刺疼的右肩,赶紧睁眼,看向面前人。
她应该护住他了,是不是
姜时念急切地望过去,迎面跌进让人心惊肉跳的眼睛里,她以前不知道,血丝会这么缠上一个人的瞳仁。
“穗穗。”
两个字,沈延非语不成形。
姜时念慌忙点头“我没事没事,好像有一点擦伤,不怎么疼,衣服很厚。”
沈延非像根本没听到,继续去触碰她背上那片湿,他抬起,看到是红,或许不重,很小一片。
他轮廓很深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手臂不太灵活,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上,看一眼她脊背,她右肩后面被擦过一条痕迹,衣服破了手指那么长,在皮肤上留下的血痕像一小段指节。
破了。
流血了。
穗穗活着,没有生命危险。
但她破了,流血了。
“穗穗乖,等我。”
沈延非如同冰封,整个人还浸在某个他不能承受的绝境里。
“等我几分钟。”
姜时念还在状况外,她确定距离那颗子弹袭来,最多只有十几秒过去,连无人机炸弹的烟尘还没散开,她就缓过来睁眼了,怎么他
沈延非缓慢起身,垂着眼帘,一言不发把枪上膛,他前方被自己人围着,雾气对面的子弹没停过,加上视线受阻,已经找不到目标。
他完全无视跌在一边,满身伤痕的某个人,笔直地只盯着对面。
黏腻的湿风呼啸吹过,烟气哗然飘荡,几个转眼即逝的空隙里,那辆阴魂不散跟着的车毫无预兆露出踪影,后排车窗里属于蒋勋的一张脸再无遮蔽,彼此相对的一刻,双方同时举枪。
一个病痛缠身,靠着极限药物才能端起手臂的丧家之犬。
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亡命徒。
八年时光,再迎面相对,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管当初那个山间雨夜,还是蛰伏十几天在战火里等到的这次对峙,蒋勋当初口中那个“缺爱到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你,你还拼命,比路边流浪狗都可怜”的人,已经再不是他有资格能够直视的。
再直面对方,有人恨得宁愿同归于尽,有人爱之深,愈演愈烈,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失聪,炸药子弹,都不能泯灭这个人,他要做的事,一定会完成。
对方车胎最先被击穿,刺耳的异响声里,沈延非一枪打碎蒋勋试图关上的车玻璃,晶莹飞溅之下,蒋勋头颈暴露出来,沈延非第二枪纹丝不动,射穿他多余的右肩。
枪从蒋勋本就强弩之末的手中脱出。
他车里还存在的其他人,专业狙击手,都被这边的自己人跳过燃烧的越野车拽出来。
沈延非上前,把那团还在挣扎的死肉硬生生扯出尖锐窗口,在扭曲的咒骂声里,他第三次举枪,凌虐般打向蒋勋才刚刚能够站起的双腿。
“欺负她那么多年,还不够”沈延非居高临下看着蒋勋不成人样的脸,眼底冷光阴森,开枪如同随意把玩,连响声振聋发聩,没有断过,“敢把枪对准她”
“几次嗯”他毫无起伏,像在拷问着准备一场枪决,“我要还你几倍”
沈延非暴跳的耳中听到穗穗带哭腔喊他,他转眸望过去,她吓坏了,好怕他杀人。
怎么会。
他这双手绝不能脏。
他跟穗穗有干净的一辈子,他的命运已经被她更改,彼此相连,要带着穗穗回红尘俗世,做最甜蜜一对夫妻,尝尽被她爱的滋味。
蒋勋拘回去。
警方会处理。
沈延非一把枪,把蒋勋折成烂泥,他转身往回走,挥手示意让人上前控制,而蒋勋不甘,仍在恨意滔天地往前爬,去够掉在地上的枪,想做垂死挣扎。
他手指正要摸到枪柄时,不断激化的冲突已然逼近这片街区,一枚武装军的轰隆坠落,狂响声中,将濒死仍要杀人的蒋勋彻底淹没,烈火烹油之后,烧得痕迹无存。
引沈延非至此,想借刀杀人的整个蒋家,被自己亲手选择的方式斩草除根。
沈延非已经走出炮弹的危险范围,他亲眼盯着蒋勋化成灰,听到直升机呼啸盘旋在上空,压低高度,放下云梯,可以直抵南边机场,飞离塞提亚。
他几步过去抱起姜时念,按着她颈边脉跳,半晌才把她单臂环紧,右手的枪依然没松。
姜时念有点站不住,双手绕着他脖颈,知道他要去哪,转开头闭上眼,即使她现在想通了,那个人应该不是来破坏的,也没跟蒋勋联手,但她依旧没给他任何眼神。
沈延非停在商瑞身边,商瑞瘦了太多,狼狈不堪,在这种环境里站不起身,他始终目不转睛望着姜时念,眼里通红,说不出话。
一路跟她过来,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到,连对视,都奢求不来。
沈延非用漆黑枪管拨过商瑞惨白的脸,吝啬地垂了垂冰冷目光。
“来做什么不放心她想救她想给她挡子弹,在她心里留痕,让她记着你,一辈子忘不掉商瑞,到了今天,你还在做梦”
破损不堪的异国城市里,硝烟四散,血腥味横飞。
沈延非骨节修长的手抬起,还在灼热的枪口狠重顶在商瑞的眉心正中。
当初嵌着飞镖的射击枪,如今替换成上膛的幽幽洞口。
他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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