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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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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位受害者的惨状和七天前如出一辙, 颈部大动脉被划开,死在公共休息区的用餐室。

    公共休息区全天候开放,不少通宵等待数据的科研人员常常在休息室和用餐室的沙发上下榻。

    受害者死在深夜, 一刀毙命,身上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尸体伏卧在沙发上,头部朝里,身体半蜷缩, 身上还被盖了一张薄毯。

    若不是流血过多, 将一座布艺沙发浸得鲜红, 旁人甚至会误以为他还在睡梦中。

    受害者身边的圆桌上, 放着满满一杯冷咖啡。

    这一具尸体引起的骚动更甚,因为受害者生前的人缘极好,即使在其他项目组也多有关系良好的私交。人们更容易对发生在身边的、事关己身的残忍场面应激,即使是智力优越的科学家也不例外。第二具尸体出现后,不少人发起抗议,甚至选择亲自拨打组织成员的电话, 要求他们抓到藏在第一实验室内的杀人犯。

    第一实验室内突然变得人影寥落。

    “很多人都离开了吗”宫纪双手撑在玻璃上,眼神落寞。

    松枝雅也站在玻璃另一面,对宫纪点点头。

    “我以为你们都不能离开第一实验室呢。”果不其然, 宫纪又开始诱哄小孩“他们用什么方式离开第一实验室”

    松枝雅也连生气都不敢表现在脸上,只敢对宫纪皱皱眉头,“宫小姐, 这个我不能说的。”

    他按完密码, 金属窗格弹开。松枝雅也垫着脚, 将手中的定食递了进去。

    第二具尸体照例出现在宫纪的活动范围之内。凑巧的是, 宫纪在刑满释放的那一天, 确实悠悠闲闲地踱到了那一间休息室。

    她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被放出来不到24个小时, 她又一次被关进了“病房”里。

    “您为什么喜欢到处乱逛呢”松枝雅也抱怨道。

    宫纪觉得松枝雅也对她的态度变得硬气了很多可能是因为自己的饮食被掌握在了他手中的缘故。

    “这一次,死者还是gaea计划的支持者吗”宫纪问。

    “是的。”松枝雅也左顾右盼了半晌,将额头抵在玻璃上悄悄说话“以及,比起第一位死者,赫雷斯导师更加不喜欢第二位受害者。第二位受害者不仅十几年来无所事事,还在第一实验室内发展了庞大的交际网。”

    一边回忆着松枝雅也向她复述的案发现场,一边打开盒饭。

    呈现睡姿的尸体旁边放着一杯满咖啡。

    “请另外给我一杯咖啡。”宫纪对松枝雅也说。

    玻璃外的男孩身体僵硬了一下,目光右移,匆匆离开了这里。

    宫纪顺着松枝雅也的目光望去,从玻璃倒影里看到正在向这边走来的薄赛珂。

    “嗨,你没有回家吗“宫纪向薄赛珂打招呼。

    薄赛珂离那面玻璃半米远。她双手插兜,目光憔悴坚毅,直直盯着宫纪看了半晌。

    宫纪任由她打量。

    “在回家之前,我来最后看你一眼。”

    在宫纪不抱希望地端起盒饭时,薄赛珂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在替我宣判死刑吗”宫纪顿了一下,随后单手掰开了筷子,拨了拨盒饭里的西蓝花。

    “还是在替你自己宣告死期”

    “说话真难听。”薄赛珂愠怒地皱起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令人讨厌。”

    这句话触动到了宫纪的神经,她放下饭盒,真诚地希望薄赛珂多说几句。

    她想要收集自己的往事,往破破烂烂的记忆图景里放点捡来的碎片。

    “你根本不该活过二十岁。”薄赛珂说出了刻薄到堪称诅咒的话,“早在二十年

    前,你就该陪着你的母亲死在火海里。”

    “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她咬着牙关,眉梢吊起,一张脸努力贴近宫纪,“如果不是你,我的女儿和1号怎么会”

    “1号”

    这个名词像掷进宫纪心湖的石子,涟漪荡开,不知从何而起的悲伤情绪涌来,让她打断了薄赛珂的话。

    “1号怎么了”她不受控制地问出声。

    “早就死了,在寿终正寝之前被兰萨德枪决,只有一具尸体运回了第一实验室。”

    “在寿终正寝之前,他本可以有一个还算自由的结局。都是因为你。”薄赛珂鬓间一缕枯灰的头发散落在耳边,那双美丽的眼睛成了浸水的玻璃珠。

    “兰萨德想让你成为最有价值的、gaea计划唯一的样本,是你害死了他。”

    迷雾一样的冰河在宫纪的眼底闪烁。

    薄赛珂走后,松枝雅也从拐角里窜出来,手里托着斟满的咖啡。

    盒饭已经凉透了,被扔在一边,两双干干净净的筷子搭在饭盒边缘,一点轻微气流就能让它们骨碌碌滚下去。

    宫纪凝视着那两支颤巍巍勉力支撑着的竹筷。灯光将她的发梢和眼底映蓝,她半侧着脸,低垂着眼睛,侧影安静单薄。

    “宫小姐,你怎么了”

    因为胆小,松枝雅也捧着咖啡杯,一直藏在远处走廊的角落。他探出头看到了薄赛珂和宫纪的对峙,却没有听到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他艰难地将手里温热的咖啡递过金属窗格,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宫纪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抬手接过那杯被斟得过满的咖啡,轻声说“谢谢。”

    松枝雅也觉得宫纪那张脸孔像是要顺着灯光海漂浮过玻璃她终于变得安静了许多,不再那么可怕,松枝雅也反而觉得不太适应。

    下一瞬间,他的内心悚然一惊,觉得自己该去检测一下自己有没有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宫纪象征性地啜了一口咖啡后便抬起头,“可以同我说一下在众人发现尸体时,薄赛珂说了些什么吗”

    “赫雷斯导师第一时间检查了监控公共休息区的监控覆盖率已经很高了,却还是没有捕捉到凶手的踪迹。”

    “为什么呢”宫纪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松枝雅也。

    “我不知道,我只能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玻璃外的男孩摇头,“他们同样检查了你病房周围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所以,在案发现场,薄赛珂女士说一定是兰萨德在监控上做了手脚,替你做了伪证。”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断言我就是凶手”

    “嗯。”

    宫纪低敛眉目,思考了一分多钟。

    “我从她口中听到一些我的过往。她会这么想,我也不奇怪。”宫纪说“我似乎伤害了她的家庭,而兰萨德因为我杀死了一个和她的女儿拥有同等分量的人。”

    宫纪看向他“我是gaea计划的0号,你知道1号是谁吗”

    松枝雅也犹豫了一下,宫纪见状便继续补充道“在今年内,有没有一具尸体进入第一实验室。”

    对面的少年思考着,最终点了点头。

    “他去了哪里呢”宫纪着急地攀上玻璃。

    松枝雅也咬了咬牙,最终说“焚化炉。”

    宫纪沉默了下来,松枝雅也感受到一座巍峨雪山正在他面前缓慢崩塌。

    随着这个话题的引述,他想到自己穿越长长甬道,去找兰萨德签字的那一天。

    他怀里抱着文件,走出第一实验室,窥见丰沛日光,在地面上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看到传说中的兰萨德。

    她正在投喂一只三花猫,脚下还有一只橘色的猫咪在打滚。

    松枝雅也已经在尽量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两只流浪猫还是受了惊,噌得一声窜进了灌木丛里。

    兰萨德用一种恐怖的眼神看了过来。

    “您、您好。”当时的松枝雅也沐浴在兰萨德的目光中,恨不得当场昏迷过去。他瞥了一眼兰萨德腰间的枪,鼓足勇气将签名表双手递了过去,“这些是编号为d18s346的实验体,请您、请您过目。”

    他的双手举过头顶,良久,听到兰萨德嗤笑一声。

    “哪来的小孩这么胆小怎么做生物学家”

    她随便翻了一页表格,取下别在文件夹上的笔,随手签了名。

    松枝雅也听到水笔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他猛然抬头,话到嘴边反而软了下来,“您、您是不是没有看清楚,表单里面还有、还有存在生命体征的人。”

    “我看得清清楚楚。”兰萨德皱起眉,“上了这个表格的人注定活不下来,存在生命体征听起来反而更凄惨一点。”

    她略略一低眼“你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吗”

    松枝雅也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去为那些存在生命体征的人注射305室a1货架102号药剂,让他们安乐死。”兰萨德冷漠地将文件夹平放在松枝雅也面前,“然后将这些尸体送进焚化炉。”

    那一瞬间的松枝雅也想要哭,甚至于想要放弃理想,逃离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跑不过兰萨德的子弹,只能双脚粘在原地,让眼泪慢慢落下来

    他甚至大逆不道地、没有接过兰萨德手中的文件夹。

    在泪眼朦胧中,他听到了兰萨德不耐烦的声音“怕什么我十多岁就在干给实验体安乐死的脏活。”

    松枝雅也安静地留着眼泪,接过那张签过名的死亡名单。

    他的眼泪如一汪湖泊,沉沉落在哪些横行纸业的炭黑的名字上。湖泊在人类千疮百孔的身躯里晃动,如死不瞑目的眼球,倒映着一个人身体的虚伪和理想的灭亡。

    “注意安全,小心感染。”兰萨德最后说。

    他浑浑噩噩地穿越黑暗的甬道,回到第一实验室,试图在忙碌繁琐的工作中忘掉自己最初的任务。

    直到将近深夜十二点,松枝雅也被人催促,这个懦弱的年轻人才红着眼睛来到305室,拿到了兰萨德口中的药剂。

    如果让他们安乐死,他们是不是会好受些可是,他要亲手杀人吗

    松枝雅也走进那间让自己做噩梦的房间,茫然地路过那些在几个小时前还苟延残喘的人。

    全部都是尸体。那些人的静脉处有针孔他们已经被其他人执行了安乐死。

    第一实验室抬出去的尸体非常多,但是一具尸体被抬进来,还是他入职以来第一回。

    那些人叫他“1号”,松枝雅也格外留意过他的信息。

    向兰萨德传达需要签名的文件时,他的眼泪浇淋过“1号”的名字。

    此时此刻,蓝色灯海如虎鲸般游曳过玻璃内外的两个人。松枝雅也正在目睹宫纪精神世界的缓慢坍塌。

    那是自她苏醒过来后,用十几天时间建立起的人格。这个人格半新不旧,岌岌可危,勉强应付着外界。

    “1号的名字,叫兼行真。”松枝雅也说。

    宫纪左手指节屈起,隔着玻璃轻轻扶在松枝雅也的肩膀上方。她低着头,安静地注视着右手上的伤痕。

    一座雪山在无声地崩毁,天真和残忍如冰晶般四散。松枝雅也终于看到了藏在积雪下的、属于宫纪的晦暗部分。

    “我今晚不再期冀做梦了。”她轻轻说。

    苏醒后

    ,她终于勉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她的记忆仍旧是一片空白,只有一部分特质挣扎着从骨肉神魂里活了过来。

    焚化炉。

    无数人的鲜血浇淌下来,凝固成一个流动的暗褐色的牢笼。宫纪坐在尸骨残肢上,抬着头向上仰望。

    蓝紫灯海铺天盖地,她只有在梦中才能看到疏疏天光。

    不多时,她回过神来,看向安静待在外面的松枝雅也。

    “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吗”宫纪温和地问。

    她不再是一副咄咄逼人强人所难的样子,松枝雅也多少有点不习惯。

    他不自在地攥了攥手指,眼神看向别处,“是什么交易”

    “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当年gaea项目组遭逢了什么事故”宫纪见松枝雅也一副为难的样子,立马原形毕露,威胁道“你不想答应吗”

    “我答应”松枝雅也一个激灵,微微后退半步。

    “这份交易的报酬,你随时可以向我索要。”宫纪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对了,谢谢你为我送来定食和咖啡。”

    松枝雅也即将怀揣着这一份交易离开时,被宫纪叫停了脚步。

    “松枝。”宫纪喊。她站了起来,容色便隐没在人造灯光里。

    “你说,下一个死亡的会是谁呢”

    松枝雅也睁着那双悲伤的眼睛,回望过去。

    “我不知道。”

    在这之后,松枝雅也从宫纪视野里消失了一段时间。据乔安娜说,松枝被赫雷斯指派了新的任务,需要暂时离开第一实验室。

    乔安娜三十岁左右,拥有一头美丽的金发。她说话温温柔柔,注视着宫纪时,连眼角的皱纹沟壑都柔化下来。

    乔安娜是松枝雅也真正认可的导师。她在松枝雅也刚刚踏入第一研究所时,手把手带领十七岁的天才少年走过最艰难的时刻。

    乔安娜说,松枝雅也拜托她多照顾宫纪。

    宫纪可以毫无顾忌地欺负一个小孩,但是面对浑身上下沐浴着母爱圣光的乔安娜,她有些手足无措。

    乔安娜每天都会来到这面玻璃前,同宫纪聊天。她从不叫宫纪“0号”,近来接触更多后,便常常以“小纪”称呼她。

    “小纪以前是警察吗”将餐食递过去后,乔安娜笑盈盈地问她。

    宫纪隔着玻璃用手捂住乔安娜的嘴巴,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监控,“这是可以说的吗”

    乔安娜失笑“没关系,不用怕。”

    第一实验室内所有人,包括兰萨德和赫雷斯,都刻意避讳着宫纪的警察身份。乔安娜是第一个毫不掩饰地谈起这个话题的人,宫纪生怕为她招来莫名其妙的灾祸。

    至于松枝雅也,单纯是因为胆小,很少说起宫纪的前一份职业。

    “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吧。”宫纪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好奇问“为什么会说起这个话题”

    “我很好奇小纪在阳光下生活的日子。”乔安娜的蓝眼睛温柔如星海,宫纪却觉得她的瞳孔深处藏着一颗悲伤的月亮。

    “来到这里,看不到太阳,会不会觉得难过”

    宫纪想了想,摇了摇头。

    宫纪曾经的职业是警察,她身上天然镌刻着某种使命,身陷在血海白骨里,反倒是一种宿命。

    就算不幸在此地身亡也是死得其所,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乔安娜柔软鲜亮的笑容一闪即逝。她注视着墙内的宫纪,伸出手,想要触摸宫纪的头发。

    在这个午后,松枝雅也风尘仆仆地回到第一实验室,还没来得及和乔安娜见面,便被赫雷斯第一时间叫去了办公室。

    众所周知,总是被外派的研究人员通常没有什

    么好结果松枝雅也看上去有些颓丧。

    这个时候,距离第二具尸体被发现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天。宫纪被关六天之后,终于等来了赫雷斯。

    从窗外看到赫雷斯的第一眼,宫纪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杀人。”宫纪一边焦躁地拍着玻璃,一边举手起誓“我是一个警察,警察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这句话由一个实验体说出来,多少有点荒谬。

    “你是0号,不是警察。”赫雷斯冷酷地输入密码,让大门再次打开。

    “我能出去了”宫纪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内。

    “你能出来了。”赫雷斯看上去疲惫了很多,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今晚实验室里不会死人,我实在是”

    宫纪撞着赫雷斯的肩膀,开心地跑到了走廊里,把赫雷斯的后半句话抛在身后。

    这一天晚上实验室里没有死人,宫纪免于再一次被关进去的命运。

    只是在晚餐时,松枝雅也悄悄递给她一捧太阳花的尸体。

    松枝雅也多多少少留意过与宫纪有关的八卦。他把那捧太阳花尸体放在宫纪眼前,难过地说“那个叫波本的负心汉托我带给你的。”

    乔安娜女士罕见地发怒了,“他怎么敢给女士送一堆花的尸体过来”

    松枝雅也顿时变得心虚“本来是一支完整的花。但是看守听说是送给你的东西,来来回回把一支花检查了很多遍。这支花重新回到我手里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松枝雅也甚至不敢在私下里辱骂看守一句。

    那支花浅绿的根茎被折得皱皱巴巴,每一片橘红的花瓣都被扯下来,和光秃秃的花蕊一起,七零八落地堆在一张白纸上。

    看上去太丑了,像是在那个梦里,波本枪口绽放出的小雏菊。

    即使是负心汉送的花遭受这种命运,宫纪也会觉得有点难过。,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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