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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面逐年上涨, 海水淹没一座又一座古城。仅剩不多的古城遗迹里,水面已经淹过大多数建筑的顶端。威尔笛福子爵一行人站在倾斜的屋顶上,监督活祭的进行。
作为祭品的少女们在熏香与草药的作用下酣眠如婴儿,脸庞还带着好梦的红晕。她们一个接一个被抛进海里, 沉进死寂的水下古城深处。无数条水草似的招摇的触须缠卷上来, 争夺、拉扯看中的躯壳。
用十几条年轻鲜活的生命铺垫,战败的亚特兰人们打开了一条通往癫狂灭亡的道路。
裹着白纱的公主是最珍贵的祭品。她被钉死在棺木里, 放入小船推进海里。在威尔笛福子爵等人惶恐又兴奋的目光注视下, 两条体型修长的海蛇推开水波,从容游来。它们身侧鱼鳍一般的骨膜缓缓翕动, 就像是张开了翅膀。海蛇围绕着小船游动,良久后像是确认了满意祭品,才接力着用蛇吻轻轻推着小船向前。
古老的海蛇绕着岸上的一行人徘徊几圈,腮边触须分泌出浓黑的毒素, 一融进水里就稀释开来,荡开淡淡的涟漪。
威尔笛福子爵等人先是一愣, 旋即欣喜若狂他们立刻跪下来向天祷告感谢神灵的恩赐, 随即迫不及待地用手掬起海水,大口大口饮下。
这些海水不仅咸涩发苦,还带着海蛇的毒素, 让人全身发麻,神经宛如触电一般。饮下的人不由得身躯痉挛、手脚抽搐,发出一阵阵惨叫。
黑白交错的画面在他们的眼前幻觉里闪现, 他们到了毒素里蕴藏的记忆,那是几百年、乃至千年前发生过的往事。祖先与祖先的祖先亦曾在此朝着海洋的神灵跪拜。
那时有比宫殿还要庞大的龙破水而出, 拖着残破的翼, 背上乘坐一位女性, 手执长枪,威风凛凛。
龙死后,尸骸风化成庞大白骨丛林。腐烂的皮肉里却滋生出乌黑的诅咒,诅咒里钻出一条又一条长蛇。密密麻麻的蛇群缠卷在一起,从水底升上海平面。
蛇群里诞生了一条格外庞大修长的海蛇,它的那翕张的鳍进化为舒展的皮翼。它挣脱海水与气流,腾空飞翔起来,盘旋在海上发出笛音般尖锐的长鸣。
在它的带领下,海蛇朝着海边人类的聚落进发。
很快,那里便被血腥所掩盖。海面上泛起一层腥褐,盘旋在空中的海鸥都消失不见,海域一片死寂。
以海为生的人们只能放弃城市,迁往更深的内陆,躲避这些深海来的吃人怪物。饱食一顿的海蛇们满意地回到深海,纠缠、交配,孕育出更加狰狞奇诡的子嗣,一同沉眠于恐怖的美梦,等待着下一次被唤醒。
对蛇的恐惧牢牢刻印在人的本能里。即便这些人在漫长的时间里更换姓氏、信仰,重新回到海洋再建城市,他们仍旧对蛇深深地畏惧。
饮下海水的人们在毒素的作用下痛不欲生。人类的大脑承载不起太过古老的记忆与知识。有人不慎滚落下水,被蛰伏的触须一把卷住拖入深水。
威尔笛福子爵是其中的幸存者。当他从剧痛与迷幻里复苏过来,发现同伴寥寥无几。但毒素已经改变了他的身躯,他可以用人类的肺部发出如笛音一般尖锐、宽广的叫声。
那正是长着皮翼的海蛇的叫声。
活祭举行后的第七天,相同的地点。少女们的身躯浮上水面,她们枕着水波紧闭双眼,仿佛沉浸在一场甜美的梦境里。
领头的人还是威尔笛福子爵。在其他人忙着打捞这些鲜活的“尸体”时,他紧盯着那个从远方被两条海蛇推回来的小船。
棺木已经消失。裹着白纱的阿莲莫莲公主躺在窄小的船只里,双手叠放在小腹,双目紧闭,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只有头发被风吹得狂乱的威尔笛福子爵知晓,在妹妹那具年轻鲜嫩的身躯
里,灾厄的种子已经种下。
随从们忙着用铁钎和绳索勾住小船拖拽上来。威尔笛福子爵注视着公主的睡颜,着魔似的一寸寸凝视,就像在看一件作品。
他原想摘下无名指上的婚戒,中途改变主意,转而摘下拇指上那从兄长半腐烂的手指上夺来的权戒亚特兰大公至死都固执守在宝座上,他不得不用小刀切下兄长的拇指。
子爵喃喃祈祷几句,将权戒丢进水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期待的、志得意满的、怀着恶意而兴奋不已的笑。
“亲爱的女神。”威尔笛福子爵说,“让我们去向那虚伪的神灵与践踏国土的罪人复仇,叫他们付出代价,千百倍偿还”
两个月后,以威尔笛福子爵为首的使臣的队伍出发。
卫兵们还把守着公国的宫殿,尽忠职守地阻止外人入内,禁止任何人来打扰重病卧床的大公。
禁宫里的人心惶惶。在腐臭浓郁的大公寝殿摆上无数鲜花与熏香,掩盖那一股挥之不去的尸臭。
大公夫人已因拒绝与半腐烂的丈夫同床“上吊自杀”。留在地毯上的血迹凝结成深褐色,怎么也清洗不干净。
年纪小的侍女压住哭声,埋头清洗着地毯上的血迹。她不敢转头,生怕一抬头就看见华美大床上的那只白骨。越是如此,她越是感觉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正盯着她。
寝殿的门开了一个小缝隙,小侍女慌忙从里面跑出来,捂住嘴冲到无人的角落不住地呕吐、流泪。泪眼朦胧里,她看见水面上远去的航船。
威尔笛福子爵的使者团已经出发了。还带着大公与子爵的亲生妹妹,阿莲莫莲公主。据说,公主即将嫁入弗莱明的皇室。
如果可以,自己也多想离开这里啊小侍女望着远去的航船出了神,紧接着,她发现了海面上的异样。
起初,她以为那些水面下涌动的黑影是漂来的海草,一团接着一团虬结缠绕夹缠不清。很快,她就意识到那压根不是什么海草。
一只苍白肿胀的手穿破水面,猛地抓住她的脚踝。小侍女吓得放声尖叫起来。卫兵们被尖叫声引来,然而他们直面的是一幅地狱一般的场景。
一只又一只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爬进宫殿的水廊。它们肿大软烂的身躯把水道填得满满当当。腐烂的皮肉里时不时窜出海蛇尖细的身躯。而发出尖叫求救的那个侍女早已被淹没在无数死人大潮之下,无法再发出一丝声音。
这些死尸面目已不可辨。只能从破烂的衣着勉强辨认出生前有的是平民商贩、逃亡流浪者、甚至还有贵族军官和战犯俘虏
王宫很快四处响起惨叫与求救声。一场死人复活的杀戮盛宴拉开帷幔。
这不过是漫长血腥屠杀盛宴的一道前菜。
当这些充斥着杀戮与疯狂的记忆倒灌进来,我当场就差点呕吐出来。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些居然是切实发生的真相。
那半枯萎凋败的银莲花躺在肉茧少女融化成的一摊血肉里。它早已失去鲜艳的颜色与生机。
誓约之枪阴魂不散的声音再度于我的耳边低语“你想为这可怜的女孩复仇吗”
我下意识偏头,以图逃避耳边邪恶的低语声。紧接着它的声音就在另一侧边响起,一边嘲笑我自欺欺人,一边加大力度刺激我“你不是热爱将他人的痛苦放在自己之上吗现在你目睹如此惨状,难道坐视不管”
“向我许愿吧。”誓约之枪的声音在察觉到动摇后,一下子变得甜蜜又温柔,“现在你能依靠的只有我啊。你的未婚夫抛弃你、你的神灵背弃你、你的同胞忘记你,只有我可以帮你杀死那些可恨的人们。只有我能给你帮助这些可怜人的力量
”
不知何时,咀嚼声平息了。那只庞大的飞蛇已经吃完了它的餐前点心。
它从阴影里缓缓游出来,甚至不屑于使用翅膀。从那些冰冷的鳞片、细长的尾巴上完全看不出昔日公主的影子。那红通通如灯笼的两眼紧盯着我,张开血盆大口。
现在,它准备享用我这道前菜了。
它扑上来,黑影铺天盖地,瞬间把我整个人都笼罩在内。我还跌坐在地,仰头望着那压下来的獠牙巨口。耳边,是誓约之枪还在喋喋不休。
如果,我要死在这里的话我想道。
这个念头只起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刀光从天而降。
那仿佛是曙光女神开天辟地的一斩。刀光无声闪烁,从每个人的眼皮上掠过去。比凝练的月光还要洁白、耀眼。
狂风席卷了穹顶边前一夜侍从们提前准备的玫瑰花瓣,猩红的花雨裹挟着纷纷扬扬撒下。那些是为了礼拜仪式准备的花瓣,会在宾客进入圣堂的那一刻乘着日光片片洒落。
我跌坐在地,仰起头,怔怔地望着那穿过月光,纵跃而下的黑影。
圣堂里回响起怪物震耳欲聋的惨叫,它被斩断的身躯喷溅出滚烫的鲜血。大块的血肉轰然砸落在地。一场腥臭的血雨洒降下来,夹杂那些殷红的花瓣,血点、花瓣,一时间分不清。
那个持刀的人,就如此沐浴着鲜血花雨,斗篷猎猎飞扬。
他披着月光无声落在地,提着滴血的刀,笔直朝我走来。
然后,毫无征兆地单膝跪下来,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拂开我散乱的长发,手指轻触我冰凉的脸颊皮肤。
当我怔怔与那兜帽下阴影里的双眼对视时,我看到一双金红色的眼。
瑰红如宝石般剔透璀璨,浮动着赤金色的碎光。
最重要的是,那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竖瞳。
“谢伊”
我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然后就昏了过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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