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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了, 王招娣的恐惧转化成了愤怒。她一骨碌爬起来,站直了,掐腰喊“颜良深, 你做梦, 想甩了我,没门, 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死都不会”
颜良深对她这样的表现并不意外, 他说“王招娣,如果你不同意离婚,我会起诉到法院, 我会给法院种种证据, 比如你隐瞒之前有孩子的事实,意图收受贿赂、仗势欺人等等,法院会以感情破裂为由,判处离婚。对于财产分割最好的情况, 就是一人一半。”
“这所房子是公家财产, 不在分割范围内, 你能和我分割的, 就只有保存在黄姐手里的280元的生活费,你可以拿一半,140元。这就是你能分到的全部, 然后你会和你的大女儿被强制从这个院子里搬出去, 当然, 你可以带走属于你自己的物品,至于你们要去哪儿,是留在城里, 还是回到乡下,以后靠什么生活,就跟我没关系了。”
“你你”王招娣叉腰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软踏踏的垂在身侧,她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刚升起的愤怒又化成了恐惧和无措。
她的泼辣、不讲道理都是分人的,对着生产队里同样单独生活的妇女,她敢跟人家对骂,甚至是扯头发对打,但是对上邻居家的男人,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因为那男人真的会动手,一拳头下来就能把她捶个半死,她打不过。
面对着颜良深也是如此,他不用发火,不用斥责,只要坐在那里就像一座五指山,震慑着王招娣。她知道,颜良深说的都是真的,他有这个能力。他们生产队书记,一个小小的村官都能在村子里作威作福,压得大家伙喘不过气来,何况是他这个比村长官大了不知道多少级的。
他只要动动手指,便有人过来替他来打骂自己,比如黄姐,比如孙敏、比如小梁,比如小周秘书
这一刻的王招娣脑子竟然忽地就清晰了,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清明。但马上的,好多想法和念头又一股脑儿的涌上来,搅和得她混沌一片,不知道该先思考哪个才好。
她只有140块钱,她该怎么生活下去颜良深应该不会连同颜如玉一块赶出去,那以后让颜如玉接济自己或者让小娟去打工,听黄姐说附近农村的农村不少都进城来,去饭店当服务员、刷盘子或者去工地当小工,可小娟没有粮食本,得买议价粮
白瓷茶杯放到木质桌子上清脆的撞击声惊醒了王招娣,她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颜良深对着她友善的笑了下,咽下口中的茶水后,缓慢开口
“当然,如果你同意离婚,和平分手的话,有些条件是可以谈的,比如赡养费,比如财产分割,比如你们今后的生计。”
王招娣眼睛里立时有了光亮,她稍微挺起肩膀,看向颜良深。
颜良深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王招娣赶紧坐下去,双腿下意识的岔开一点,双掌放在大腿上。见颜良深又看了她一眼,她赶紧双腿并拢着,往前挪了挪,后背也往上挺了挺。
颜良深很满意她的态度,语气没了之前的冰冷,透露出些温情来。
“我们夫妻十几年,我自然是不想走到打官司那一步。”
听到打官司这个词,王招娣心里头颤了颤,她刚刚并没有把起诉和打官司联系起来。打官司啊,她打从心底里畏惧。便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太太,她的丈夫就是掌权者,也没让她的畏惧之心减少多少。
她的双手在大腿上不自觉地来回搓着,然后说“我也不想打官司。”
颜良深说“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这很好。”
他停了停,接着说“我们虽然会离婚,以后就不再是夫妻,但我也不会让你流浪街头,三餐不继。颜如玉跟着我,她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负担。我每个月给你50元的赡养费,比工人阶层的月工资高一些--这些钱足够你生活。我会让人会帮你租房子,租金大概在2-5元之间,已经核算在每月的赡养费里。另外,我会帮你女儿找一份可以转城市户口的正式工作,不过你女儿学历太低,只能从工人做起。现在很多企业都创立了夜校、职工大学,她完全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自我提升,不过,这些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王招娣集中精力使劲儿的听。50块钱啊,那真是很多的了,她偶尔跟着黄姐出去买菜,听同去买菜的妇女唠叨,她没有工作,全家四口都靠着男人工资生活,每个月40块的工资能养活一家四口呢。
王招娣不知道颜良深一个月赚多少钱,她自己没工资,颜良深也没有给过她零花钱,更是没有掌握过家里的财政大权,家里的吃的用的黄姐都备好了,她想要买什么额外的东西要先到黄姐那里报备,如果是衣服鞋子这些普通品,黄姐会带她去买或者直接帮她买回来,如果是一些特殊的或者费用比较高的,就得请示了颜良深之后再决定给她买或者不买。
但即便是这样王招娣也攒了私房钱。
颜如玉每个月都有五块钱的零花钱,王招娣就把这些钱要了过来,说小孩子家家的吃喝不愁没有要花钱地方。另外,每年过年的时候,颜良深的下属、老同事都会来家里拜年,亲近一些的就给颜如玉压岁钱,这类钱颜良深允许收。王招娣就以帮着保管的名义把这些钱从颜如玉手里要过来,当成自己的私房钱。上回回老家的时候花了一些,给小娟买衣服鞋子又花了一些,现在手里头还有三百多块,在她的袜子里头藏着呢。
一个月就有五十块啊
王招娣抿抿嘴唇,问“五十块,五十块少了点,能多点不”
颜良深笑了下“五十块足够了,甚至足够负担你和你女儿两个人的生活。”
这就是不用再谈,没有商量余地的意思。
王招娣“那,那140块还有吗”
140块颜良深回想了下,才想起140块出自哪儿,他不仅笑了,说“可以给你。”
王招娣满意的点点头,正开口同意,又忽然停住,说“你别着急,我好好想想的。”
颜良深同意了。
王招娣立刻去找小娟。
小娟虽然从小到大没出过山沟沟,进了城后受王招娣的连累,总共也没出去过几次,但这几次去的都是相对高档的场所,比如百货大楼,比如饭店。年轻人,学习东西快,接受新事物块,思想转变也快。小娟不再是木讷、老实的,逐渐在王招娣面前显露出她的聪明来,一来二去的,王招娣习惯事事找她商量,有母女天然的血缘关系在,王招娣对她非常的信任。
王招娣将刚刚颜良深跟她谈话的内容跟小娟复述了一遍。
小娟先是吃惊,下意识的就要王招娣别同意。她千辛万苦才过上了好日子,这就要失去了吗,她不能同意她心里头煎熬、着急得不行,但是没有打断王招娣,听到后面,她心情渐渐平复甚至高兴起来。
帮她转成京市户口,还给找一份正式工作
这太好了,是她梦寐以求的比整天在颜家当成鸡笼子里头的鸡关着要强太多了。
先前王招娣带她回来的路上,她光想着她妈来接她了,以后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充满了憧憬期待和不真实感。等到到了颜家,真的过上了好日子,吃饱穿暖后,她有了余力去观察和思考,她发现了王招娣在这个家里的尴尬之处。
虽然是女主人,但是处处受限,那个黄姐倒像是王招娣的婆婆,管头管脚,虽然名义上是个佣人,但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比王招娣还要高。她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王招娣在她面前,没法挺直了腰杆。
她这个领导夫人,没有官太太该有的风光,甚至家里头有人来拜访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不允许王招娣露面的。
这些,王招娣习以为常,她很发怵见那些人,都是当大官的,笑容得注意,说话得注意,走路得注意,就连坐着都要双腿并拢,只坐椅子的13,她根本就坐不动,那些人说的话她也听不懂,又担心别人是不是在心里头偷偷笑话她。她乐得躲起来。
她跟小娟解释了,小娟表面上附和着,唯恐伤及王招娣的自尊心她会恼羞成怒,心下却不以为然,这样的官太太,就只剩下吃喝不愁了。
对于吃饱喝足身上暖和和,又见识到了大城市繁华的小娟来说,她有了更高的追求。
她要在这所大城市里扎根,她想有工作,想赚钱。
颜良深提出的离婚条件,正切中了她的需求。
京市的户口啊,她都不敢想,有了京市的户口她就彻底成了城里人,有粮食本,可以吃上供应粮每月还有五十块,那是整整五张大团结啊,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离开了这个家属院,就拥有了自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百货大楼、电影院、公园
这可太好了
听说王招娣还没有答应颜良深的条件,小娟唯恐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赶紧劝说
“如玉爸爸有权有势,那衙门口还不就是他开的,咱要是拖着不同意把他惹急了,他直接让法院给办了离婚,再把咱赶出去,咱可就啥也落不着。”
王招娣说“那不能,如玉爸爸不是这样的人。再说,我认识关书记,就在咱们旁边那个院住着呢,听说他是,官比如玉爸爸大半级,他要是真敢,我就豁出去了找关书记告状去”
小娟想着她可真天真,他们村早些年的时候,生产队队长在全村各个路口都派人把守着,要是发现谁想偷偷去公社告状,就立刻把人逮回来,那些人被放出来时一身的伤。书记一点都没管,公社派人下来调查情况的时候他还给瞒着。说白了,人家两人是一伙儿的,谁会管你一个没文化妇女的事儿。
她说“人家关书记是跟颜叔叔亲还是跟你亲”
王招娣一下子不说话了,那自然是跟颜良深亲的,她跟关书记连话都没说过,关书记家的人也不跟她来往,自己家里就黄姐跟关书记家的保姆还挺熟悉的。
王招娣停了一会儿,说“我本来也是想答应的,这不是想着你主意正,来找你商量商量嘛。”
小娟“我觉得颜叔叔的提议挺好,你有钱了,也不用整天看黄姐一个保姆的脸色,那五十块钱就揣在自己口袋里,想买啥就买啥,多好啊,比我们村地主王老婆子以前当姑娘时的生活还好就是不知道能给我找个啥工作,给咱们安排住在啥地方。”
王招娣从来没上过班,也没去外面住过,她没有概念,小娟更没有。
王招娣“如玉爸爸不是说了吗,你学历不行,就只能当个工人,等上了班,你自己争争气,上个夜校啥的,虽然是晚了点,但你聪明,没准将来也能考个名牌大学呢,到时候跟颜如许似的,每天穿的漂漂亮亮的,坐在办公室里写写稿子,走到哪里人都叫一声颜主编,多美啊”
小娟撇撇嘴,大学是那么好考的恢复高考那年,他们生产队十多个知青还有2个高二、高三应届生全都去参加了考试,后来就一个考上了本市中专。自己连学都没上过,大字不识一筐的,还想考大学,做梦呢
不过,这话她只在心里说说,可没敢跟王招娣说,要不王招娣又得批评她没志气了,她说“行,妈,只要我当上了工人,就开始学文化,等有了文凭,我就转干部”
王招娣满意地点点头。
后来,王招娣找了黄姐,让她帮忙联系颜良深,说有事跟他说。当晚,颜良深回来了,在客厅一角见了她。
王招娣也没多啰嗦,说同意和颜良深离婚,不过,她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想住楼房,房租由颜良深额外支出。
她跟黄姐打听了,说是楼房的房租贵,说是最少得七八块,好点的楼层得十来块呢。
颜良深想了想,说“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公房里楼房很少,你要是想住楼房就得租个人的房子。”
这点王招娣还真不知道,她眨眨眼睛,有些迷茫。
颜良深只好回答“公房归属于房管局管理,工作人员按月收租,一般情况下,除非租户主动提出不租了,否则就可以一直租住,跟自己的房子无甚区别,而且租金相对便宜。公房紧张,我也需要找些关系才行,地点在哪儿、有几间房,咱们没有可挑选的余地,遇上什么是什么。如果你想要租个人的房子也可以,就是不稳定,房东有可能会乱涨价,如果房东哪天说不租给你了,你就得搬家。”
王招娣抓住了几个字眼,紧张、得找关系。得动用关系走后门的那肯定好啊她心里头已经倾向于还是住公房。
公房的事儿,她去菜场的时候也听人家念叨过,说公房一般都是那种大杂院,闹闹吵吵的,大家伙共用一排水龙头,得把自己家的水龙头锁好了,要不就有人偷用,蜂窝煤也得数好看好,还有就是得去上公共厕所,大夏天的有白蛆,冬天冻屁股。这日子王招娣听着耳熟,跟她在乡下的日子也差不多。她倒是没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颜良深又接着说“这样吧,我可以每个月再补给你5块钱,你是想租公房或者租个人的楼房都可以,反正是你自己支付。”
王招娣拍了下大腿,说“就听你的,住公房”
颜良深对王招娣的选择并不惊讶,他说“不过,我有个条件,我给你的这些赡养费也好,帮你找公租房也好,都是建立在这个条件的基础上。我的条件就是以后你不要再见颜如玉,不要跑去学校找她,她现在年纪小,所有的精力都要用在学习上,她和你见面会分散精力。将来,等她长大了,上了大学,她如果愿意和你联系的话,再让她去找你。”
王招娣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颜良深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一下子就怒气翻涌,血气往头上冒。
“颜良深,我是颜如玉的亲妈,你不让我见孩子你有没有点良心”王招娣使劲儿忍着骂脏话的冲动,一下子就座位上站起来,好似不认识颜良深一般的直盯着他。
颜良深往下压压手掌,示意王招娣不要大声吵嚷。
等到王招娣喘气声小了些才说“夫妻双方都有赡养未成年子女的义务,我不用你支付颜如玉的任何费用,还每个月给你这么丰厚的赡养费,你总也要有所付出是不是再说,你对颜如玉的期望不就是她以后考上大学,当个知识分子,有个好工作吗如果你总是跑去打扰颜如玉,让她没有办法专心学习,甚至跟之前似的躲在家里,不吃饭,不上学,她还有什么前途而言”
颜良深停了停,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知道上回颜如玉为什么会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要和同学们打架因为你去学校撒泼、耍赖,被她的同学看见了,她的同学一直嘲笑她,辱骂她,她受不了就打了其中的一名同学。后来,她更是被全班同学都孤立了。”
王招娣怔愣住了,她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她喃喃自语“这死丫头怎么不说啊,说了我肯定找他们全班同学算账去”然后又说“多大点事啊,她怎么因为这点事就想不开了呢,这丫头小小年纪,心也太重了”
颜良深仰头吸口气,自嘲地笑了声,决定不再和她废话了,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答应我的条件,咱们皆大欢喜,要么我去法院起诉离婚,我会争取颜如玉的抚养权,我有稳定工作,有社会地位,孩子一定会判给我的,然后我会和法院申请,不允许你接近颜如玉,一样也能达成我的目的,你的赡养费也省下了。”
“我,我,我”王招娣喉头滚来滚去,那句“同意”却始终说不出口。
“我先去上厕所。”王招娣说着,便急慌慌的跑走。
她当然没去厕所,她去找小娟了。不大一会儿,她调整了心情重新来找颜良深,说“我同意了。”
王招娣想到小娟劝她的话你是她亲妈,不管见或者不见都断不了你们的关系,等她长大了,工作了,有出息了,你就能见到她了,她就能孝敬你了,也就几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招娣觉得小娟真是给耽误了,一句话就说到了裉节上,解了人心宽。
颜良深“好,等我这边安排好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等颜如许自康从新那里得知眼颜良深和王招娣已经办好了离婚手续,还有他们离婚的附加条件时,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早上,颜如许在康从新臂弯中醒来时,忽然便说“你说,康康姥爷是不是早就有了离婚想法,就在等一个机会,这次王招娣带了小娟回来,康康姥爷觉得她有了依靠和监护人,就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转出去”
也不用康从新回答,颜如许自顾自地说“我爸爸这个人啊”
角门外的大马路正在翻修,昨天晚上康从新将车停在了宝来胡同口。
近两年走到哪儿都能看到设置着黄色此路不通路障。有时候是在修路,有些是在铺设地下管道。
家门外这条大马路要重新铺设柏油路,同时要更换地下管道,据康从新得来得可靠消息,也会加宽下水管道,康从新计划着趁这个机会把家里的厕所改建成有上下水的。
一家三口从正门出来,经过宝来胡同。
颜如许没有跟康从新说过她和大杂院某些人的恩怨,都过去了,说了也没有意义。再说,她现在有了康从新护着,也不再惧怕那些人的好奇或者恶意,在宝来胡同上行走,也坦然得很。他们习惯了从角门出入,纯粹是因为康从新的车在角门停着更方便,不用走这么长的土路。
其实,便是她不说,康从新也能猜出些端倪,不管哪个年代,孤儿寡母过日子,都会碰到些是是非非,况且,他刚搬过来不久,就亲身遭遇过一些事情。
那天,康从新正在院子里,忽然觉得门口动静不对,悄声走过去快速打开门,一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院里头栽倒。
这是个三十多岁,形容猥琐,身上带着些隔夜酒气的男人,从他歪倒的姿势来看,他之前正在门上贴着,试图从门缝里往进看。
康从新没让他栽到院子里,在那人摔倒之前拉住了他的脖领子,将他扔了出去,摔在台阶下的土路上。转身关了大门之后,走过来,将试图爬起来那人用腿压下去,同时扭住了他的右胳膊,质问他鬼鬼祟祟过来干什么。
那人疼得直嚎,惨叫连连,连忙辩解说自己是胡同口大杂院的某某某,只是好奇想过来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人住。
惨叫声吸引了好多人过来围观,纷纷给那人证明身份,康从新冷厉的目光看向那些给他求情,要求放了他的人,那些人只觉得浑身发凉,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康从新便说,这人鬼鬼祟祟的,要么是小偷来踩点,要么就是间谍在搞什么破坏活动,不能轻易的放过他,要把他扭送到派出所去。
围观人也不敢帮着辩解求情。还是颜如许出来,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康从新才将那人放开。
从此之后,大家都知道颜如许家有了男人,有歪心思的也再不敢肖想什么。
宝来胡同出去有一家糖油饼炸得特别好,焦香脆。康从新有时会去从正门出去买早点,也会遇到一些同样去买早点的大爷大妈。康从新那天露的一手着实吓人,愣是把热情无惧的胡同大妈们也给镇住了,但架不住实在对康从新太好奇了,又见他跟自己一样在排队买油饼,忽地就觉得他身上多了烟火气,便大着胆子跟他搭话。
康从新倒也挺客气的,自我介绍说是颜如许的丈夫。人家就琢磨了,不说她是离婚的嘛,这么快就又结婚了,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啊又觉得康从新这相貌堂堂、一身官气的,肯定不能找个二婚的给人当便宜爹,便又恍然大悟觉得传闻不可信,这男人肯定是颜如许的原装丈夫
人家就又问康从新是做什么工作的,康从新一本正经的回答做保密工作的。
那些人又自行逻辑自洽做保密工作的,三月五月,一年两年不回家都是正常的,人家丈夫只是去工作了而已,偏偏就给传成了是离婚的
这个“内部消息”很快就在东西两个大杂院里流行开来,有人便拍着大腿说“我就说嘛,人家那花婶也从来没承认过那个小颜是离婚的,瞧瞧,这传来传去都给人传成什么了以后可别再瞎造谣了”
于是,颜如许走在胡同时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明显友好了许多,友好之中似乎还有着丝丝的愧疚。
她疑惑不解,但也没有多想。
吉普车停在宝来胡同口,靠墙停得很整齐。车上覆盖了薄薄一层黄土,上面还残留着小孩的手掌印和鞋印,大概是小孩子们在这里攀爬过。
颜如许对这些孩子没什么信心,她绕着车仔细地转圈检查,重点检查了两边的车灯,说“还是把车停在安全些的地方,咱们多走些路没关系的,在这儿停着要是被砸了咱都找不到人。”
康从新点头说好。
昨天晚上去接康康时,邱老师说自己要去阑尾炎手术,明天连着后天周末住院2天,得请别的老师帮着带孩子,她怕老师看护不过来,便建议说要是有人看就让孩子待家里。正好这两天白凤梅想孩子想得不行,一听这个消息就让把康康送到军区大院来。
所以今天他们一家都早起了,康从新把颜如许送到日报社后,就一个人开车去送康康,晚上又接上颜如许后,一家去了军区大院吃饭,晚上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过周末。
晚上,给康康洗完了澡,穿上小熊睡衣,他自己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神神秘秘的跟颜如许说“妈妈,今天远征叔叔跟我说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呀”颜如许一边从包里翻找着内衣准备去洗澡,一边敷衍着康康。
康从新洗完澡回来,用印着“比武大会纪念”的毛巾擦着头发。
康康说“远征叔叔让我保密,不能和任何人说,你们也要保密哦。”
颜如许忍笑,认真的点头。显然康康最亲爱的爸爸妈妈不在“任何人”的范畴里。席远征也是有意思,跟个四岁的孩子说让他保密,也太高看他了。
康康便爬起来,大眼睛鼓溜溜地看向没有关严的门,康从新会意的把门关上。康康满意了,这才小声的说“远征叔叔有媳妇了是大美人,大明星,远征叔叔说要保密,偷偷的领证,还要带我去见她,给我买好吃的”
颜如许一惊,迅速和康从新对视了一眼。
康从新摇摇头,这事他不知道。席远征单位就在机械集团新办公楼的斜对面,隔个三两天天的,席远征就会来找他,有时候是顺便路过找他聊天,有时候就跟他聊聊自己的工作,找康从新给些建议什么的。
他们两个虽然年纪差不多了,但康从新不管是人生阅历还是虑事看人都不是席远征可以比拟的,自从康从新回归,他习惯性地找他来拿主意,简直把他当成师爷在用。
因为颜如许一直关心,康从新也时不时隐晦地询问李明玉是否向他坦白了那件事,结论是没有,且从席远征的语气来看,他们只见的感情越来越深,大有此生非她不娶的架势,且很得意于自己和李明玉清清白白,说“人家冰清玉洁的,怎么也得领证之后,我可不是臭流氓”
他说完了忽然觉得影射、讽刺的意味太强了,连忙笑嘻嘻解释“我可没有说你是流氓的意思啊。”
康从新摆摆手,不理会他,心觉这个女人不简单,席远征这个夯货弄不过她,幸好两人没发生关系,要不然就太被动了。他正准备明天再找席远征好好聊聊呢,却从康康这里听到这么个大秘密。
康从新追问康康“远征叔叔是说已经结婚了还是准备结婚”
康康有些懵,不太明白已经结婚和准备结婚有什么区别。
颜如许就让他回忆下席远征当初是怎么跟他说的。
康康歪着小脑袋回忆了一阵儿,磕磕巴巴的复述。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席远征说的是准备结婚,说李明玉不让告诉别人的,说她是名人,以后还得发展事业,所以想偷偷结婚。
席远征倒是什么都和康康说。
康康自然是不理解结婚和发展事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不过不影响他复述席远征的话。
康从新将毛巾挂上,开始穿戴外出的衣服。
颜如许拉了他一下,说“还是我去说吧,我跟他不熟,闹掰了也无所谓。虽然我们是好意,想让他别蒙在鼓里,可这关乎到男人的尊严,他未必能接受,反而有可能会迁怒告诉他真相的人。”她把散开的头发重新扎上,说“越是亲近的人告诉他,他就越觉得丢脸,他那么崇拜你,一定不想在你面前没脸的。你就当是为了他好,你不要出面,我会跟他说你不知情,你也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康从新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答应,说“万一席远征恼羞成怒,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也不用忍着。”
颜如许微笑点点头“放心吧。”
席远征正好在家,已经换了睡衣准备要睡了,被家人叫出来,听说是康从新找他,随便套上件衣服急急忙忙往出跑。
康从新跟他说“穿暖和点,你嫂子说有事儿要跟你说。”
席远征“啊她能有啥事儿跟我说,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不好吧”
康从新“所以是我来叫你,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她不肯跟我说,你快点去穿衣服,别废话”
“哦哦。”席远征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耽误,赶紧回去换了衣服,裹了一件军大衣出门。到达席家和康家两家围墙中间僻静的夹巷时,康从新用下巴指指里面,“去吧,你嫂子在里面等你。”
席远征抄着手,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月色朦胧之中,对面路边种的杨树叶子掉光了,变得光秃秃的,但只要抠开树皮,还是能看到一点浅绿颜色的。席远征仿佛看到了那摸绿色,他抽抽鼻子,嘿嘿笑两声。
康从新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出了他这两句嘿嘿中的意味深长,便推了他一把“快去,等你半天了。”
席远征“那什么,三哥你得跟我一块去吧,我得避嫌。”
康从新“你嫂子说是涉及到不让我听,长嫂如母,你就当是听长辈训话。”
“好嘞”
席远征走进来时,颜如许也裹着件厚厚的军大衣,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全副武装。席远征就有些好奇,这么弄得跟特务接头似的,有事在家里说不好吗,非常跑到这个地方来挨冻,幸好这里还算背风。
“席远征。”颜如许叫了他一声,说“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也许说了之后你会怨恨我讨厌我,不想见我,不过这都没关系,这是我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蒙在鼓里。这件事儿康从新不知道,我希望你答应我,不管以后你对我观感如何,是讨厌还是什么的,都不要影响你和康从新还有康康之间的感情。”
这话说的,还挺邪乎大事的,席远征笑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连忙闭上了闭嘴,又赶紧保证“那肯定的,我和康三哥可是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我肯定不会因为你就不理他的。”
颜如许点头,说“那就好,我要说的是关于李明玉的。我保证今天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虚假或者夸大的成分,”
接着,颜如许把那天目睹李明玉流产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对王主任食言了,但席远征对她和康从新都很重要,是“梦里”到死都不忘了叮嘱儿孙给康从新上坟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席远征被蒙在鼓里,被李明玉的欺骗、算计。
李明玉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实情席远征,只是拖延时间在想办法,大概没有更好的方法,就决定先和席远征偷摸领证,等合法手续有了,生米煮成熟饭,她正式成了席家的儿媳妇,她也就不再怕任何人的威胁了。
席远征脸上还维持着笑容,但如果此时有灯光便可以看到他的笑容僵硬,像是被强行焊上去的。席远征语气轻松,但声音却有些飘忽,他说“三嫂,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吧,李明玉跟我说她没谈过对象。”
颜如许的声音在暗夜中冰冷而绝情“大半夜的我不陪儿子不在温暖被窝里待着,跑到外面来吹冷风,就是为了和你开玩笑吗”
席远征连僵硬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他声音冰冷,眼神也冰冷,虽然颜如许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他投入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凛冽如刀,一度,颜如许都以为席远征会扑上来,打她两巴掌,她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她脑子里头快速设想着,席远征要是真打过来,是躲避逃跑更快,还是大声呼喊康从新的名字更有震慑力。
席远征确实抬起了手,颜如许下意识的往后一缩,护住头脸,但那拳头没落在自己身上,却是朝着墙壁狠狠砸去。颜如许听见一句嘶吼一般的“他妈的”赶紧抬头,便看见席远征踉跄却又快速往夹道外奔去的身影。
等在外面的康从新看着席远征从自己身边冲过去,并没有出声阻拦,而是去找颜如许,他刚刚听到了“砰”的闷响,虽然知道席远征不会对颜如许动手,但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吧”
颜如许摇摇头,挎上他的胳膊,有些担心的说“他不会出事吧”
“不会,他快三十岁的人了,也是当了领导担过事儿的,不至于扛不住。”
“那就好。”
颜如许呼出口白气,心里头轻松了些。这件事儿这几天一直搁在她的心里,如鲠在喉,今天终于吐出来了。不管席远征感受如何,会不会和李明玉继续下去,都是他在知道了真相之后的选择,跟自己无关。自己做了自认为应该做的事儿,不管别人怎么评价,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她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着凉呼呼的空气,谁料冷空气进入肺里,竟把她呛得咳嗽了起来。
静谧的夜里,咳嗽声尤为明显,颜如许赶紧捂住嘴巴,憋住一口气,拉着康从新赶紧往回跑,等一口气跑进厕所,她才大声咳嗽出声。
这要是把巡逻的士兵给吸引过来,就得被盘问一番。
颜如许被憋得脸通红,喝了康从新递过来的温水,嗓子才舒服了些。
“放蜂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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