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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手术终于有了尽头。
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疗官和医生们, 近乎虚脱,手软脚软得专员赶紧过来搀扶。
焦急等在手术室外的枫映堂,也赶紧迎了上来“晏洺席他怎么样”
医疗官叹了口气。
枫映堂顿觉脚下一软,差点摔下去。
泪水逼红了眼眶。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焦急抓住医疗官衣袖“晏洺席不能死, 您救救他”
医疗官古怪看了枫映堂几眼“”
“调查局共事这么多年, 我还是第一次, 看到枫副官你急成这样。上次a级灾难商长官重伤,你都能游刃有余镇守全场。怎么这次”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手术室,深切疑惑“枫副官, 你和里面那位, 到底什么关系”
枫映堂愣了下。
关心则乱的大脑终于从乱糟糟的思绪中理清,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医疗官的态度不对。不像是晏洺席出事的样子
医疗官的嗓子比枫映堂还哑,几十个小时的手术,耗尽了本就不再年轻的全部体力。
“行了, 放心吧。”
他疲惫的习惯性叹口气, 道“人肯定是活着的。伤确实是重, 但都是正常人类范围的伤害, 和污染比起来简直小儿科。”
听到医疗官这么说, 枫映堂刚刚高悬的心脏, 总算能落回到原位。
“等着吧, 刚做完手术, 伤患消耗太大, 估计五六个小时后才会醒。”
医疗官被专员搀扶着正要离开, 又犹豫了一下折返“枫副官,手术几十个小时,你是一直都等在门外吗”
枫映堂勉强挤出笑容“没有。”
旁边专员顿时“嘁”了一声“对, 是没有一直等。只是从自己的手术做完后才等的。”
从a国撤离回来,枫映堂自己也受了些伤。虽然远远不及晏洺席的伤势严重,但也有医疗官第一时间为他处理伤口。
却没想到,负责枫映堂的年轻医疗官刚包扎好纱布,还不等嘱咐两句不能碰水定时换药,只一低头的功夫,枫映堂就已经风一样卷出手术室。
年轻的医疗官“”
这是怀疑他的医术吗
他本想劝枫映堂去休息,却被对方严肃焦急的神情吓到,到底没说出口。
而枫映堂,就守在晏洺席门外,谁劝也不肯离开,硬生生拖着自己同样虚弱的身躯,守了两天。
往来的专员和调查官看到,都不由纳闷手术室里的究竟是谁。商长官吗
知道内情的人,却是叹息。
专员也忍不住忧心,问道“副官,那位future的晏董事长,究竟给您下了什么迷魂药,才让您这么关心他”
枫映堂被问得一愣,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在华府围追堵截的大逃杀。
真正的九死一生。
唯一的“一生”,是晏洺席给他的。
用自己的身躯,护得他周全。
枫映堂动了动唇瓣,眼神复杂。
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向专员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他不必担心自己。
“晏先生毕竟是调查局重要的协助者,既然他帮助了我们,自然也要有所回报。总不能让重要的伙伴连命都搭进来。”
枫映堂在笑,却一点笑意也没有“等我确认晏先生平安就回去。”
专员欲言又止,摇摇头离开了。
只剩枫映堂,以及未来科技的医生团负责人,还守在手术室外。
负责人满脸微笑,连连向枫映堂表示感谢,并且委婉的表示自家boss由他们来看守就好。
毕竟是未来科技集团的掌权人,有自己的随身安保和医疗团,有外人靠近,负责人不放心,担忧枫映堂会对boss不利。
可不论负责人怎么变换着花样说,枫映堂都始终报以礼节性微笑。
但就是不走。
负责人“”
调查局的人都这么严谨负责的吗
“谢谢您对我们的重视。但是。”
负责人为难道“按照未来科技集团的安保规定,不能有外人长时间在boss身边尤其是boss目前昏迷不醒的情况。”
枫映堂一愣,像是直到此刻才忽然反应过来哦,我是外人啊。
他站在长廊上,一时间仿佛身边的所有声音和光源全部消失,独自站在无人的混沌中。
寂寥无声。
“长官,长官”
负责人小心翼翼的喊了两声,都没有唤回枫映堂的注意,不由得担忧自己说错了话。
此时正好随身医生团的医生们,都在短暂的休息后陆续回来,准备为他们还在沉睡中的boss做一遍检查,事无巨细的确认。
顶尖医生组成的私人医疗队,只为晏洺席随时随地最完善的服务。他们自然也在意为自己签支票的老板。
“您是老板的挚友吗”
医生向枫映堂报以友好微笑,安慰道“你们的医生很厉害,手术很成功,老板已无大碍。现在只是麻醉后劲,等过几个小时机体自然休息得差不多,补足精神,疼痛感也过去之后,老板就能醒了。”
“您别太担心。”
医生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有您这样亲密的挚友。老板清醒还要一些时间,不如您先去旁边休息等老板醒来,我们一定第一时间叫您。”
他注意到了枫映堂身上的药水味,和衬衫领口下露出的绷带。
一同搭乘专机从华府撤离,枫映堂受伤的事,医生自然也知道。
枫映堂却笑着婉拒。
只是在晏洺席转移到加护病房时,恳切询问自己能否就近看护。
那句话,他并非礼节性回应。
他想要第一时间确认,晏洺席已经脱离危险。
这个人,不会因为他而死亡。
“就算我拒绝了您,调查局也不会让我拒绝吧”
负责人无奈点头“当然可以。”
在别人的势力地盘上,提出恳求的还是对方位高权重的副官,负责人哪还有选择的权力
从一开始就是填空题,不过是先礼后兵罢了。既然打不过,那就还在彼此体面的时候同意好了。
但走出去一段路,负责人还是频频回首看向枫映堂,心下疑惑。
“这位调查局的高官,怎么会这么在意boss”
他压低声音问身边人,疑惑道“看这模样,可不像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啊。就算是朋友,也不会担心到这种地步吧”
他负责晏洺席的贴身安保十几年,从来没有见到过有谁会对晏洺席如此上心。
往日那些争先恐后求着想和future合作的不在少数,但没有任何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位。
是为了利益,场面性质的表达关心,还是真心实意的在乎重视,是能从眼睛里看出来的。
负责人也有家人爱人,但他自问,哪怕是他四岁的小女儿重伤手术,他也做不到在自己也受伤的情况下,几十个小时寸步不离的守在手术室外,只为了等一句平安。
“这两位,到底什么关系啊。”
他疑惑喃喃“真的只是因为协助合作吗”
旁边的助理耸耸肩“哪怕是我热恋期的时候,也比不上那两位对彼此的上心吧。”
想起晏洺席的伤,他就心有戚戚“我差点以为,这次我得换个新东家了。”
如果没有薪水高昂的顶尖医生团队,还有调查局经验丰富的医疗官们全程救治,晏洺席身上的几十处伤势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早就足以鬼门关走几遭了。
也就是晏洺席命硬,哪怕只剩一口气,竟然也真的硬生生挺了过来。
而那样严重的伤都是为了救那位高官。
“也算是公平。”
助理摊手“毕竟万亿身价的boss竟然能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不惜得罪华府一众高层,又亲身上战场保护他。他要是不关心boss,我都要鸣不平了。”
他笑着拍了拍负责人“boss的事,我们怎么可能全都知道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人家早就认识,还暗中定情了呢”
负责人眉头紧皱。
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被手机震动打断。
是发来的讯息已就位。
负责人再抬头时,神情已经严肃“走吧。”
助理“那boss那边怎么办”
负责人回头看了一眼。
枫映堂就守在依旧沉睡中的晏洺席身边,担忧之情几乎要从眉眼间溢出来。
负责人笑了,拽起助理不由分说转身“有那位和boss关系不详的高官在,还担心什么你我就不要继续呆在这碍眼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是个助理,而我是负责人吗”
负责人语重心长“因为你不懂boss的心啊。”
boss一睁眼,是想要看到他们这些老橘子脸吗那必然不是啊。
没看到那位年轻有为的枫副官,都已经坐到调查局高官的位置了,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虎牙吗
负责人喃喃点头“原来boss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啊”
助理“”
很快。
负责人一行前脚刚走,立刻就有调查局暗哨回报枫映堂。
枫映堂只“嗯”了一声,视线始终落在晏洺席身上,眼不错珠的看护着他,寸步不离。
“副官,您真的不用去休息吗”
秘书心疼道“您刚立下大功,带着笔记本九死一生才回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在a国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戒备哪怕是好好吃顿饭,睡上一觉也好啊。”
枫映堂却只是疲惫垂首,捂住眼眸叹息“不用。”
只要他稍微陷入水面,当时晏洺席牢牢将他护在身下的画面,就会不由分说的闯进他的脑海中,逼迫他一遍遍回忆起,晏洺席滴落在自己身上的血液温度,被染红的衣襟
还有,晏洺席深深注视着他,沙哑着问他受伤了吗
然后便跌进他怀中的身躯。
沉重到压在他的魂魄上,怎样也喘不过气来。
枫映堂失神的看着病床上昏睡的晏洺席,思绪却已经飘远,大脑一片乱糟糟仿佛是被打乱的毛线团,不论试图想什么,最终都会回到黑暗中晏洺席注视他的那双眼眸上。
好像从那一刻起,他就被晏洺席永远注视。
每一秒的生命,每一寸的灵魂。
秘书无声叹息,将营养剂轻轻放在枫映堂手边,然后带上了病房门离开,将空间让给两人独处。
因为有商南明在,医疗部门第一时间调拨了数名医疗官前来支援,现在手术结束,他们也要回到总部。
而晏洺席的一应医疗与安保工作,都由调查局悉数接手。
“最近真是”
不再年轻的医疗官揉了揉眉心,疲惫但依旧中气十足“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吗天天排着队来医疗部报道。”
他也是手术结束后才知道,原来受重伤的不止是晏洺席一人。
留守本部的医疗官们,也都全力投入到一位神秘人物的救治中,是最高保密级别,参与的医疗官们都签署了保密条款,不允许走漏风声。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污染案件这么严重。”
这位大前辈疑惑转头,问身边的年轻后辈“你知道吗”
年轻医疗官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老师您也不看看参与案子的都是什么级别,就连枫副官都要亲自主导的案子,是能透露给我的吗”
“不过,最近的污染案件,危险性确实在大幅度提升。”
他犹豫道“之前几个月还听说,e级案件越来越少,多是d级。前两天就听晋南哥说,现在已经彻底看不见d级e级了,连以前少见的b级,现在都是家常便饭。”
前辈叹了口气“风向,变了啊。”
“怪不得最近到医疗部报到的调查官越来越多。”
他嘟囔着打了个哈欠,拍着小后辈的肩膀转身“走吧,回总部。”
“诶唷,年纪大了,赶不上你们年轻人精力好。想当年我也是主刀过五十个小时的大手术的,全程站了五十个小时,第二天还活蹦乱跳。现在不行了,这才四十几个小时,人就已经快累死了。”
医疗官懒洋洋的抻着筋骨,嘎嘣作响“走回去食堂好好吃一顿,再大睡一觉除非林局长快死了,不然谁都别叫我。”
年轻后辈“诶”
他犹豫着连连转身往后看“那枫副官呢,还有那个伤患,把他们扔在这没事吗”
“用你当电灯泡”
医疗官嗤笑“我在调查局这么多年,手术室见证过最多的真心,还能不了解这些小情侣你留在那干什么,等着打扰了枫副官再让他揍你吗”
“走了走了,反正有人家的医生团队在呢,死不了。”
他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那可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我看谁敢给我带走。”
年轻后辈顿时星星眼“哦哦哦老师好帅”
医疗官嘿嘿嘿
随着人员的逐渐离开,走廊上也安静下来。
寂静无人的空间内,仿佛只剩下了枫映堂。他枯坐在晏洺席身边,失神的愣愣注视着他,不断的俯身去试探他的鼻息脉搏,确定他还好好的才会松口气。
可几分钟后,却又不自觉的重复相同的动作。
枫映堂太害怕了。
在他的印象中,从母亲死亡后,他就没有再如此畏惧过死亡。
仿佛是很多年前,当他还只是个小少年时,看着母亲冲他微笑,沾染血液的手掌从他脸颊旁划过又摔落,在他怀中慢慢闭了眼,身躯的温度逐渐消散。
那样的寒冷刺骨。
明明已经是五月,京城初夏炎热,可枫映堂却握着晏洺席的手腕,冷得发抖。
太阳缓缓从东向西滑过,明媚日光逐渐染上粉色紫色,天边火烧云艳丽如画。
一阵接一阵的咕噜声从腹中传出,抗议时间流逝的饥饿。
直到胃绞痛到难以忍受,枫映堂才恍惚回神,低头盯着自己的腰腹好一阵,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
上一次吃东西,似乎还是在手术等待时,旁边助理递给自己的营养剂。
枫映堂捂着自己腹部,站起身缓步走向窗边的吧台,想要为自己接一杯水,依旧是用营养剂草草对付过去。
躺在病床上的晏洺席,忽然颤了颤鸦羽般的眼睫,修长手指无意识勾动。
随即,他从昏沉意识中找回自己的神智,逐渐从黑暗中上浮。
有温柔光芒透过眼睑落下,在晏洺席还未睁开眼时,就已经照亮了他的意识世界。
仿佛是他所在的无底深渊中,终于有光亮落了进来。
温暖,轻盈,像是被天使的羽翼温柔笼罩,将一切黑暗与危险隔绝。
晏洺席不由得想起自己幼年时。
在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中,跟在父亲身边的他听烦了实验室研究员的报告,在他们围绕着父亲交谈时,他就跑到实验室一角。
透过明亮剔透的落地窗,趴在玻璃上的小晏洺席,看到外面的花园草木翠绿,而蝴蝶在阳光下轻盈飞舞,从花朵上飞起时引得花丛轻颤,而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闪一闪,漂亮极了。
小晏洺席渴望的伸出手,艳羡的想要摸一摸那漂亮又自由的生物。
但被冰冷的玻璃阻隔着,他甚至触碰不到阳光的温度。
后来呢
晏洺席在重伤后的虚弱中,迷迷糊糊追问自己后来那只漂亮的蝴蝶,它飞向阳光了吗
后来啊
父亲注意到了他的模样,拨开一众研究人员,笑着走向他,在他身边单膝跪地,温柔的笑着问他,喜欢蝴蝶吗
喜欢。
父亲笑了不愧是我的孩子,这么快就注意到它的价值了吗
小晏洺席尚未读懂父亲的眼神,就看到父亲只是挥了挥手,立即就有人捕杀蝴蝶,放在黑色绒布的托盘和玻璃盒子里,恭敬的送到他眼前。
这就是力量,洺席。
父亲的大手落在他的发顶轻拍,说只要拥有力量,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没有任何一只蝴蝶,能从你眼前逃离。它们最终都会变成你的利益。
小晏洺席低头,看向托盘里仍旧在轻轻颤抖着翅膀,试图挣扎着再次起飞的蝴蝶。
漂亮的蓝色鳞粉洒落了整块黑色绒布。
可渐渐失去了生命的蝴蝶,只是漂亮但虚假的尸体。
最终在研究员的离心机中,变成了实验材料的一部分,被摆上实验台,成为获利庞大的项目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没有人在意一只漂亮生物的生死。
围在那个年仅四岁的孩子身边的人们,都在笑着夸赞他不愧是晏氏的继承者。
可晏洺席却在那一刻意识到
他与外面那些可爱的自由生命,终究被切割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阳光不属于他。
晏洺席很熟悉黑暗,他依旧在静静等待着光明从自己昏睡的梦境中撤离。
可这一次,不论他等待多久,那温柔光亮却一直都在。
他疑惑的慢慢睁开眼,入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漫天霞光,温柔的粉色紫色铺开磅礴气势,在夏日炎热微凉的风中,变换成油画般美丽的触感。
而青年站在霞光中,低眉时无限温柔。
生生撞入还未消散的梦境中,占据了晏洺席所有的注意力。
枫映堂只着一件白衬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的白皙小臂线条漂亮。
他手里还握着剔透的水晶杯,水流落进杯子中激起水花与气泡,清爽干净,连带着折射的霞光也熠熠耀眼,却又是极美如梦幻般交织的色彩。
晏洺席忽然觉得心脏被猛地重击,那一瞬间,呼吸不能,思考不能。
唯一占据思维的,只剩下眼前霞光中的枫映堂。
仿佛与早已经被深埋的古旧记忆重叠。
他依旧是那个站在玻璃窗后的孩童,渴望的看向阳光下。
那自由美好的生命,这一次却没有径自飞走。
而是转身看向他。猛然睁大的眼眸倒映着万丈霞光,波光粼粼。
即便是最昂贵的宝石与最著名的化作,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的美丽。
“晏洺席你醒了。”
枫映堂惊喜出声,水杯无意识脱手摔了个粉碎也没在意,连忙扑向病床上的晏洺席。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心脏呢”
枫映堂的手都在抖“这是几你还认识吗还记得我是谁吗,你是谁还知道吗”
晏洺席吃力抬手,慢慢反握住枫映堂试探他脉搏的手掌。
他颤了颤眼睫,深深注视着逆光而立仿佛融在灿烂晚霞中的枫映堂,却许久都没有出声。
漫长到令枫映堂忐忑“你”
晏洺席却艰难的勾了勾唇角,笑了。
“你,是谁”
他声音沙哑“我不记得你。”
枫映堂重重愣住了。
他呼吸一窒,随即睁大了眼眸“怎么会还是伤到脑部神经了吗”
一瞬间的慌乱,几乎逼哭枫映堂。
他立刻从晏洺席病床边起身,试图去喊医生“医生,医生”
轻轻握住他手腕的手,却忽然拽了拽他。
力气不大,甚至只仿佛是蝴蝶落在动脉上,颤了颤漂亮的羽翼,又重新振翅飞走。
却令一直关注着晏洺席的枫映堂立刻回身,低头看向他。
晏洺席低低笑出声,连连咳嗽又牵动了伤口。
枫映堂看清他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啊,被骗过去了。
“晏洺席。”
他立刻黑了脸,磨牙“竟然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知不知道我快要吓死了”
晏洺席的伤势很重,在等待手术时,就有年轻医疗官向枫映堂详细解释手术的每个流程,也列出了可能出现的所有后遗症,想让枫映堂提前做好准备。
最坏的结果,有可能是从此陷入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王子吻不醒他的睡美人。
枫映堂一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后遗症清单,就觉浑身发冷,对还在笑着的晏洺席就更加没有好脸色。
可他说着说着,却忽然没了声音。
晏洺席疑惑看去,就见枫映堂红了眼眶,眼泪在眼底打转,要落不落的涟涟水光在晚霞下动人。
一击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握住枫映堂的手不由得收紧“你”
曾经花园里的那只蝴蝶,落在了他的指尖。
自由的生灵为他驻足,陪伴在他身边,并且足够强大,不会轻易死去。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晏洺席沙哑着声音问“害怕了吗抱歉,是我的错。”
仿佛是多年前的梦境重演。
但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杀死他的蝴蝶。
晏洺席看向枫映堂时,眉眼间是轻柔洇染开的温柔。
掌握力量的人,是他。
枫映堂站在晏洺席病床边生闷气。
直到医生闻声跑过来检查,枫映堂才忽然意识到诶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不是晏洺席吗怎么就变成了晏洺席在道歉,还一副哄他的模样
枫映堂“”
完了,果然人不能不吃饭。看,都饿傻了。
等医生检查后点点头,说晏洺席一切指标正常,只需要安心休息就可以的时候,枫映堂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膛。
晏洺席脸色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
但他即便躺在病床上,身边都是滴答声作响的仪器,仿佛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死去的虚弱,身边这些医生以及随机闻讯回来的安保人员,却依旧恭敬,垂首不敢直视。
没有人敢因为晏洺席的虚弱,就轻视怠慢他。
在这些人涌进病房后,立刻就将病床团团包围,逐渐将枫映堂挤到最边缘。
枫映堂隔着厚厚人墙看向晏洺席,在他没有醒来时那种孤身一人的孤独感,重新涌上心头。
晏洺席却立刻察觉到了枫映堂的失落,他从下属身上收回视线,抬眸越过人群,直直看向枫映堂。
“枫副官。”
他唇边噙着一抹笑,拍了拍自己床边“站那么远,干什么”
病房内众人立刻齐刷刷回头看向枫映堂。
见惯了大场面的调查局副官,忽然就在这样的视线下落荒而逃,只觉得晏洺席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过于灼热,几乎难以忍受,下一秒就会融化。
他狼狈的转身想要跑。
晏洺席却在他刚有动作时就猜到了动向。
“枫副官。”
他的声音沙哑却轻柔,隐含着笑意。
立即就有下属心领神会,默默向旁边迈开两步,刚好挡在了门前,不让枫映堂离开。
负责人犹豫着压低声音“boss,外人在场不好吧”
能在boss手术刚醒就立刻汇报的,当然只有最重要和紧急的消息。这些内部绝密消息,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听到
晏洺席却挑眉,唇边笑意不减“枫副官,怎么会是外人。”
枫映堂想要冲出病房大门的身形一顿。
负责人“”
他很想问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吗
但在这种安静到诡异的环境下,负责人还是很有眼色的闭紧了嘴巴,垂头不敢看两人。
打破安静的,却是从枫映堂腹部发出的咕噜噜叫声。
瞬间流露出的惊慌被压制后,枫映堂赶紧捂住腹部,脸色微红的不好意思。
晏洺席低低笑出声,立刻扬了扬下颔,示意身边的负责人去拿些吃的过来。
“枫副官没有吃晚饭吗”
他看了眼天色,在身边负责人的汇报中,也知道自己的手术持续了四十几个小时。
“难不成,枫副官一直都守着我,几天没有好好吃饭”
晏洺席本来是笑着问的玩笑话,却在看到枫映堂像是被无意间戳破了某种心思,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后,慢慢皱起了眉,严厉目光询问身边人。
负责人连忙点头。
别说吃饭了,就这位枫副官的望夫石的架势,他都害怕要是boss这次真的没挺过来,这位枫副官都能当场殉情。
晏洺席皱眉,动了动唇瓣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最终都只化作一声轻浅叹息。
他眼神示意,负责人立刻会意。
不到一分钟,病房门立刻被敲响,有人恭敬送来了食物。
不仅如此,还有一应换洗的全套衣物,有可能用到的电子产品,医疗箱还有一捧沾着露水的花束。
衣物正是枫映堂的尺码,随之一起来的医生也恭敬垂首,要为枫映堂更换药物纱布。
枫映堂讶然,转身看向晏洺席。
他却只是含笑闭了闭眼,示意枫映堂不必在意他,尽可以自在些做自己的事。
晏洺席自己也刚刚从手术中醒来,却还记得枫映堂受了伤,忧心他没有好好吃饭。
枫映堂这时却恍惚意识到,自己守着晏洺席醒来,却连一杯水都没有端给他。
乱糟糟的思绪终于从最初的混乱中逐渐降温,但恢复正常的思维后,枫映堂却恨不得自己当场失忆。
啊啊啊啊啊妈妈我刚才好丢脸啊
他内心在疯狂尖叫呐喊,干净俊秀的面容上却依旧笑容得体。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jg
枫映堂向晏洺席点了点头道谢,仿佛一切都没有异常。
可转身时正对着晏洺席的红耳朵,却做了叛徒,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晏洺席眼眸中笑意加深。
他轻微摆了摆手,围在他身边的众人立刻会意,潮水般退出去,将病房留给两人。
只有枫映堂,以及换药的医生留了下来。
晏洺席靠在身后靠枕上,唇边的笑意却随着枫映堂衬衫脱下,露出那具身躯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擦伤血痕后,慢慢消失。
枫映堂的伤对普通人而言是难以忍受的疼痛重伤,但相较于晏洺席,却只能称得上的皮外伤。
在调查局这种地方,更是连医疗官都不一定用得上的小伤,放在外勤调查官那里,自己动手就能解决好。
枫映堂也不觉得自己的伤有什么问题,顶多是脱臼后的手臂最近需要注意罢了。
他没放在心上,在医生垂头帮他换药时,还被食物的香气勾动了饥饿,越过医生看向食物的眼睛都冒绿光。
不注意也就罢了。
等精神一放松,注意到自己腹中空空之后,就越发的饥饿难忍。
枫映堂婉拒了医生想要帮他换衣服的想法,自己抖开新衬衫,垂眸扣上扣子时,却忽然意识到衣服的尺码丝毫不差。
像是有人仔细量好了他的尺寸,又量身定做一般。轻柔微凉的料子滑过皮肤时,仿佛云朵。
本来因为晏洺席的醒来而放回去的心脏,却又随着医生的离开而重新被勾起。
枫映堂看着被关上的病房门,忽然意识到他这不就和晏洺席独处一室了吗
本来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事情,却因为两人一同飞跃过生死战场,而忽然间变得存在感十足。
枫映堂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应该往哪放,在意识到晏洺席就在自己身边后,浑身不自在。
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晏洺席。
只要看到那张脸,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华府那一夜。
在爆炸的火光和利箭中,晏洺席扑向他,带着血腥气的拥抱却无比坚实,为他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空。
他们那样近的注视着彼此,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的松木气息。
枫映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晏洺席。
晏洺席却笑了起来“枫映堂不,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继续称呼你枫副官。”
“你不必过多在意。”
他微笑着颔首“就把这当做是我为了还秦主任一个人情吧。与你无关,只与秦主任有关。”
枫映堂讶然。
晏洺席却屈指敲了敲桌面“不饿吗”
他的眼眸中,笑意与霞光一同流淌成潺潺溪流,又迅速汇集成磅礴海面,一如夕阳晚霞下的波澜壮阔。
却都只在注视着枫映堂时,化作温柔的夏日清风。
从a国撤离行动开始,就一直没有好好吃顿饭的枫映堂,确实饿坏了。
他终究没抵抗住食物香气的勾引,被勾引到了晏洺席身边。
就连枫映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似乎在晏洺席身边时,他总是会被晏洺席蛊惑,戒备也在慢慢薄弱下去。
与浅淡松木香气一同传来的,是只有晏洺席才能带来的安全感。
不论世界如何更迭变化,滑落深渊。在晏洺席身边,却永远会撑起一片安宁晴朗的天空。
而那里是枫映堂的位置。
晏洺席深深注视着枫映堂,看他饿得迅速扫荡食物,不自觉勾起的唇角笑意加深。
“调查局饿到你了吗”
他无奈,抬手落在枫映堂唇边,手帕拭去沾到脸颊的果酱。
“你这样,会让我很想从商长官那把你抢走,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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