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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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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后, 得到贵妃诏令的肃王妃带着三个孩子再次进宫。

    宽敞的朱轮华盖车上,肃王家那对冰雪可爱的双胞胎,娓娓和婳婳一左一右趴在自家母亲膝头, 好奇发问“阿娘,怎么回了长安,天天要进宫呀”

    “对呀, 已经连着三天进宫了。”娓娓边说边伸起胖乎乎的小手,比了个三“三天欸”

    肃王妃沈云黛, 亦是乌孙达曼公主, 身着一袭端庄典雅的银朱色裙衫, 云髻高盘, 鬓边的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随着车厢行驶轻晃,晶莹剔透的流苏珠子漾出一道道绚烂光彩。

    听得女儿的话, 她抬手捏了捏孩子手感极佳的小脸,如樱柔靥泛着浅笑“因为这三日入宫,拜见的人都不同呀。”

    大女儿娓娓机敏,举手抢答“我知道,今天是要拜见贵妃娘娘”

    小女儿婳婳眨了眨眼睛“贵妃娘娘就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位阿琏哥哥的娘亲么”

    娓娓也不确定,转脸巴巴看向沈云黛“是吗”

    “是,贵妃就是大皇子的娘亲。”沈云黛颔首“待会儿咱们就是去她宫里。在家与你们说的礼数, 你们可都记住了”

    娓娓和婳婳异口同声“记住啦”

    “真聪明。”沈云黛夸着,余光瞥见儿子趴在窗边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轻唤“阿狼可听到了”

    肃王长子,今年六岁的谢明霁托着腮帮子, 瓮声瓮气应道“听到了。”

    沈云黛蹙眉, 低头问两个女儿“是谁又惹哥哥生气了”

    娓娓和婳婳立刻大呼冤枉, 两个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娓娓没有”

    “婳婳也没有。”

    沈云黛疑惑,眯眼再看阿狼“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阿狼不说话,扫过妹妹们天真无邪的脸,脑中又想起昨天夜里,她们俩见到那大皇子后,嘀嘀咕咕夸着大皇子长得好看,又贬他皮肤黑脏兮兮。

    这两个没良心的,亏他平时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先紧着她们大皇子就算生得再好看又如何,有本事她们去给大皇子做妹妹,别再喊他哥哥了呗

    小小儿郎心思不少,越想越气,索性把脸扭向一旁,噘着嘴道“没什么。”

    沈云黛刚想再问,马车恰好停下,外头传来太监提醒,说要下车换轿。

    她只好暂时压下问话的念头,带着孩子们下了马车。

    小半个时辰后,两顶软轿稳稳当当停在永乐宫朱色大门前,早已奉命来迎的素筝见着轿停,忙迎上前去“奴婢素筝拜见肃王妃,拜见小世子、两位小郡主。”

    “不必多礼。”

    清甜软糯的嗓音缓缓传来,素筝抬起眼,当看到肃王妃真容时,不由愣神。

    琼姿花貌,清眸流盼,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乌孙第一美人当真是名不虚传。

    意识到自己盯着贵人看久了些,素筝不好意思垂下眼,拧身引路“我们家娘娘和大皇子已在殿内恭候多时,王妃请随奴婢来。”

    沈云黛柔柔颔首,赶鸭子般将三个孩子一溜儿牵了进去。

    虽说来之前,自家夫君就与她说过,陛下格外宠爱贵妃,还将私库里绝大数奇珍异宝都搬到了永乐宫,真到迈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的一刻,扑面而来的富贵奢靡远超过沈云黛的预想。

    不单是她,就连三个孩子都看得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发出惊叹“哇”

    这里可比太后宫里漂亮多了

    “王妃这边请。”

    左右宫人缓缓掀起水晶帘,再次落下时,珠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楠木刻丝凤穿牡丹的屏风后人影绰绰,光线明亮的长榻边

    ,玉瓒螺髻,华衣淡妆的李妩缓缓掀眸,朝前看去。

    多年前在肃王婚仪上,她与这位肃王妃有过一霎短暂的对视,那时她便对这位雪肤花颜的肃王妃印象深刻,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当年的妙龄少女,如今都已为人母,也不知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这般想着,对方也抬眼看来,遥遥对望间,那双清灵乌眸并无半分惊诧,而是一片温柔浅笑,显然也记着她。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两人虽身份迥异,目光皆流露着善意。

    “臣妇沈云黛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她一行礼,身旁跟着的三个小团子也纷纷跟着行礼,奶声奶气“拜见娘娘,娘娘万福。”

    李妩扫过那一个黑团子两个白团子,莞尔道“都免礼。”

    又朝一旁的素筝点了下头,素筝会意,取来三个大红底绣双喜纹杭缎荷包,一一递给肃王家三个孩子。

    沈云黛连连道“这如何好意思。”

    “陛下视肃王为手足,肃王府的孩子自然也如自家子侄般,一点见面礼而已,王妃莫要推辞。”说着,李妩又看向一旁坐着的裴琏“琏儿,你还未与王妃见礼。”

    裴琏今日穿着一身青圭色绣松涛纹锦袍,玉带华冠,神清骨秀,真如小仙童般标致。听得母亲的话,他起身拱手“见过肃王妃。”

    “小殿下客气了。”沈云黛说着,也点着自家三个孩子,让他们与皇子见礼。

    昨日晚宴上,皇帝便叫四个孩子互相见过礼。隔了一晚再次相见,娓娓婳婳半点不怯场,行完礼后,婳婳还一派天真地与小皇子搭话“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阿琏哥哥了”

    小皇子抿了抿唇,没接腔。

    一旁的阿狼从鼻间哼了一声,但碍于礼数,还是朝裴琏行了个礼“小殿下好。”

    裴琏仍是淡淡,回了一礼“阿狼哥哥安好。”便退回李妩身边。

    这一番照面,也叫李妩对谢家这三个孩子有了个初步印象。

    待肃王妃一家入座,李妩也命宫人端来孩子们爱吃的糕饼果子。

    两个大人互相寒暄起来,孩子们到底年幼,耐不住性子久坐。

    眼见那对年幼小丫头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好似浑身长了刺般,李妩眼角微弯,转脸再看身侧岿然不动如青山的裴琏,轻声吩咐“琏儿,外头日头正好,你与阿狼带着两位妹妹去庭院玩吧。”

    裴琏愣怔,那双清澈乌眸带着诧异望向母亲“我与他们一起玩”

    李妩道“你是主人家,带客四处转转,有何不妥”

    裴琏抿唇不语。

    她说的并无不妥,只是他前日明明与她说过,他觉得这些孩子吵闹虽说是借口,但是不是说明她压根没在乎过他的话。

    他缄默不语,直到李妩又唤了声,裴琏这才掀眸,颔首称是。

    转过身,他看向肃王府那三个孩子“请随我来。”

    婳婳最是年幼,一听这话如闻赦令,哧溜从凳子滑下来“来了来了”

    娓娓和阿狼则转头看向沈云黛,见自家阿娘点头,这才跟着裴琏一道往外去。

    素筝见状,忙带着宫人们跟上这群金贵的小祖宗,好时刻照料着。

    没了宫人与孩子,光线明亮的厅堂安静不少,金嵌蓝宝石葫芦式香炉里幽香袅袅,清雅柔和,燃得是价值不菲的安神香。

    方才业已寒暄过,李妩看出眼前这位肃王妃是个通透的聪明人,便也不说那些弯弯绕绕。

    云贝般的长指抚过瓷盏,稍作斟酌,她静静看向对座的娇柔美人“听闻肃王与王妃鹣鲽情深,想来肃王昨日回去,应当也将陛下所托之事与王妃说了,不知王妃作何想法”

    沈云黛一口茶还未咽下,乍一听这直白发问,不由发呛,一张白皙脸庞也涨起红色“臣妇咳咳”

    咳了好几声,她才定神,再看榻边那清雅矜贵的贵妃,面色也变得庄重“是,王爷昨夜已与臣妇说了此事。只是臣妇实在不解,娘娘与陛下就大皇子这么一个孩子,如何舍得叫我们带去北庭那等偏远之地”

    天知道昨夜夫君将此事告诉她时,她心跳都漏了两拍,直呼天爷菩萨,如何才回长安,就摊上这样大的事

    对座的李妩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玉不琢不成器,正是因为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想叫他历练成才。”

    这个回答叫沈云黛噎住,心下不由腹诽,就算要历练,未免也太早了吧小殿下才五岁啊,就忍心送到那样远贵妃到底是如何想的,作为生母,这般对个孩子,未免也太狠心。

    腹诽归腹诽,面上仍一副愁苦难色“虽说如此,可这般年岁的孩子如花骨朵般娇嫩,一个不防就头疼脑热,诸多毛病。我们家几个皮猴子都是随意养着,皮糙肉厚的不妨事,小殿下乃天家血脉,金尊玉贵娘娘,您与陛下对我们家王爷的信任与器重,我们铭感五内,但带皇子去北庭之事,还望娘娘与陛下再三慎重”

    肃王妃这烫手山芋避之不及的反应,李妩早有预料,是以也没多失落。

    “肃王妃,你我先前虽未有什么来往,但你与肃王的经历,我也有所耳闻。嘉宁郡主也就是我二嫂,她也常在我耳边提起过你。”

    嘉宁出自端王府,而端王妃谢氏,正是谢伯缙的姑母。算起亲戚关系,嘉宁要喊肃王妃一声表嫂。

    嘉宁就是个耳聪目明百事通,长安各处高门显贵有何新鲜事,她都如数家珍。当然,关于肃王与肃王妃的种种事迹,都不用嘉宁说,街头巷尾早已传遍,还有不少说书先生在茶楼讲着他们的故事。李妩尚是楚世子妃时,就知晓肃王夫妇不寻常的经历

    沈氏本为孤女,有幸被晋国公收养入府,长大后,渐渐与晋国公世子谢伯缙生出情愫,其间种种波折,险些离散,好在情比金坚,俩人终是修得正果,恩爱美满。

    便是裴青玄,偶尔也会在李妩面前提起肃王夫妇“阿妩可不知,那谢恒之冷面冰山似的人物,一遇上他心尖上的情妹妹,眼里那个笑啊啧,腻歪,简直没眼瞧。”

    每每这时,李妩都想找面镜子给他,叫他先照一照。

    且说现下,窗明几净,惠风和畅,李妩嗓音轻缓“陛下也常提起他与肃王在北庭的旧事,从他们口中,我知你与肃王皆是仁义热肠的良善人”

    沈云黛听李妩这口风,不由捏紧了巾帕,贵妃这是要与她打亲戚牌,拉关系

    正暗暗告诫自己莫要动摇,跟前之人忽的话锋一转“肃王妃,你可听过我与陛下的纠葛”

    沈云黛微愣,对上那双冰雪似的明眸,鬼使神差般点了下头“听、听过。”

    话刚出口,似觉自己答得太快,窥破宫闱秘密,她面庞僵了僵,连着目光也带几分躲闪。

    李妩捕捉到她的神色,猜到她大概知晓不少内情。

    然为求全备,李妩匀了一口气,红唇轻动“难得闲暇,王妃可有空再听我细说一遍。”

    没这个必要吧沈云黛局促坐在圈椅上,这种宫闱内情,知道越多,怕是死得越快。

    然人在屋檐下,且对方平和客气间又透着一丝难以拒绝的威严,她又不是那种善于拒绝之人,终是不尴不尬点了下头“那臣妇洗耳恭听。”

    用了半个时辰,李妩将她与裴青玄相识相知相爱,又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如实与眼前这位“只有两面之缘”的肃王妃说了。

    沈云黛一开始还战战兢兢,待听到这俩人青梅竹马的

    情谊,渐渐也被其间纯粹美好所感染,后又听得先帝下旨,贬谪太子,致使这对有情人分道扬镳,心下也激愤起伏,感叹不已。

    故事到此为止,本该叹一句有缘无分,哪知风云变幻,皇帝后来硬是强求了这段缘分。

    听得李妩两番诈死被寻回,陛下恼怒之下竟将贵妃锁进金笼,沈云黛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往寝殿方向看了眼。

    李妩扯了扯唇“怀上琏儿后,他就给拆了。”

    饶是如此,沈云黛仍觉凄惘,再看面前之人,态度也不如先前那般生分,真切同情道“陛下便是再恼怒,也不该做出这等糊涂事。”

    明明爱着她,却这般折辱人,岂非将贵妃的心越推越远便是再深厚的情分,也禁不住这样磋磨。

    “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李妩垂眸,长睫下情绪不明“我也不会再去想那些,人总是朝前看,不是么”

    沈云黛抿了抿唇,安慰附和“娘娘说的是,伤心事别再想了,日子总要朝前过。”

    “是啊,朝前过。”李妩喃喃自语着,又深吸一口气,仰脸朝沈云黛挤出一抹浅笑“听到我要将琏儿送去北庭,你可也觉得我心狠”

    话题又绕回最初,沈云黛怔了一下,想到跟前之人都与自己交心了,便也不遮掩,讪讪笑了下“是,是有点毕竟大人的是非恩怨,与孩子无关”

    “若可以的话,我也想做个好母亲,将孩子养在身边,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可是”停顿两息,李妩再次朝沈云黛笑了笑,平和嗓音里带着轻颤“我的身子快撑不住了。”

    沈云黛眼眸微微睁大,惊愕而困惑。

    “近些年,我的身子越来越差,各种汤药日日都喝着,却也没调养过来。御医每回来请平安脉,说的都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需要静养那套老词,我知道,我这病他们治不了,也不敢在那人面前说实话,只得这般搪塞拖延着但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不大好了,便是再拖,最多也就这两三年”

    “娘娘莫要说此等丧气话,您千金玉体,长命千秋。”沈云黛连忙宽慰。

    李妩仍是朝她笑,云淡风轻“什么千金玉体,长命千秋,你也与那些御医一般,说这些漂亮话哄我么”

    明明她是笑着,沈云黛却瞧得心口发酸,缓了好几口气,才道“娘娘莫要这般沮丧,宫内有那样多医术高超的御医,又有许多名贵药材”

    话未说完,便见对座之人道“若我没记错,王妃也是懂医术的,不若替我把脉瞧瞧”

    沈云黛面露诧色,倒不是惊诧贵妃知道自己会医术这事,而是惊讶她竟要自己把脉

    李妩慢悠悠掀起腕间衣袖“说千道万,不如你亲自诊一诊,便知我并未诓你。”

    “我未觉得娘娘在诳我”

    “来吧。”李妩看着她,平静语气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也想从医者嘴里听一句实话。”

    明晃晃阳光下,那截细腕宛若冰雪,莹彻细腻。

    踌躇半晌,沈云黛还是走上前,静心凝神,扣上了那只手。

    窗外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语声,殿内却是一片沉重的寂静。

    良久,沈云黛眉眼忧虑地收回了手。

    她幼年便跟着国公府老夫人学医,称不上精通,治些寻常病症却足矣。之后无论在乌孙还是北庭,也未曾荒废学医,得空便专研各类医书古籍,尤擅穴脉针灸此类。

    现下摸了李妩的脉象,脉率无序,脉形时散时聚,乍疏乍密,再凑近观其气色,隐约发暗,足见病邪已侵入肺腑,精气衰竭,元气外泄

    “王妃可断出,我还有多久可活”

    泠泠嗓音如碎玉,将沈云黛纷乱的意识唤回,再

    迎上那双明澈乌眸,她心下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这脉隐约现出绝脉之相,虽未走到那一步,但若继续这般悒郁寡欢,肝肾积郁成疾,寿短早逝也是注定。

    此刻,沈云黛深深领会到御医难当之处。

    李妩见她迟迟未开口,也不急着催,终归她也清楚自己寿命不长,今日与肃王妃又是吐露心事又是把脉问诊,本就只为一个目的“我想为琏儿寻个倚靠。”

    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她明明白白将利益摆在台面上“我知谢家有祖训,后代子孙势必效忠裴氏,若有逆心,不得善终。撇开这一点,我更信重肃王与王妃的品行。当年陛下被贬于北庭,肃王大可不必管他死活,安心做他的晋国公府世子,安守陇西,避开长安皇位争斗。但他还是选择追随了陛下当然,他也选对了。如今陛下为天子,谢家镇守北庭与陇西,互不猜忌,两厢安稳但皇位迟早要换人坐,待你我的孩儿长大,未来天下又是何等局势若是下一任的君主猜忌谢氏势大,如先帝一般,想对谢家动手呢”

    听得这话,沈云黛脸色变了又变,一时觉得贵妃想得太远,一时又觉得并非无道理,只是

    “臣妇本不该议论朝政,但说句僭越,陛下不是早已属意大皇子为太子么娘娘大可不必担忧这个”

    “太子又如何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哪里少了,便是他裴青玄不也被废过。”李妩眉眼黯淡“人走茶凉,若我走了,琏儿怎么办”

    “陛下这般疼爱皇子,定会好好教养他。”

    “他”李妩眼波轻闪,沉吟良久,看向沈云黛,乌眸透着一丝迷惘“我还能信他么”

    沈云黛一愣,不等她答,又听李妩自言自语般呓语“我实在看不懂他了,有时觉得了解,有时又觉得那样陌生。他现在说爱我爱这叫爱么。姑且称作是爱吧。他现下爱我,那我死了呢,男人的爱或是说,帝王的爱能有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后,他仍旧能这般“爱”着我守着我的尸骸,守着我与他的孩儿”

    她不敢确信,未来的事太过虚无缥缈。

    何况,她曾背弃过誓言,更知誓言的无用。

    坐在长榻另一头的沈云黛也不敢接话,毕竟感情这事,太难断言。

    她见过白头到老的爱侣,也见过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至于鳏夫再娶,后妈欺负小可怜的事,更是听过不少。

    作为经历过生死考验、对自家夫君毫无猜嫌的沈云黛,看着眼前患得患失、忧心不已的贵妃,忽又记起昨夜夫君醉酒归来,与她说的那些话

    在他口中,陛下也是那般患得患失,失意潦倒。

    他还提到,陛下也曾动了放过贵妃的念头,只下不了决心,才继续这般僵持,互相不痛快。

    这是何必呢非得叫贵妃香消玉殒,才追悔莫及,愿意放手么

    局中人看不清,她这局外人看得唏嘘,只觉完全不必走到那一步

    忽然间,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脑中冒出。

    沈云黛心跳加快,纠结许久,终是看向了面前的贵妃,口干舌燥地开了口“娘娘,您还想离开皇宫么”

    李妩愣怔。

    眼底有一瞬微弱的光亮闪动,但很快又被灰暗淹没,她摇头“他不可能放我离开”

    “若有可能呢”

    李妩蹙眉,如闻天方夜谭。

    沈云黛将昨夜夫君醉酒之语都说了,末了,她灼灼看向李妩“反正你都与我托孤,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为何不最后试一试呢总不会有比死还要糟糕的事。”

    眼前这张精致的小脸,生的那样娇柔,说话声音也绵软如水,可就是这样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阳光

    下略显浅色的眼瞳光芒熠熠,如荒漠中柔而坚韧的芨芨草,涌动着鲜活灿烂的生命力。

    那份灼灼燃烧的光芒,好似将李妩身体里死气沉沉的血液也烧得滚烫,激烈沸腾。

    她已记不清有多久未曾感受到这样强烈的来自外界的力量。

    “我”浅粉唇瓣翕动,她心绪颤动着,嗓音迟疑生怯“我还可以么”

    还有离开皇宫的一天

    还能寻回活下去的力量

    还能做回从前那个李妩,那个按照自己心意活着、对这世间一切充满依恋与兴趣的李家娘子

    “只要活着,没什么不可能。”

    冰冷手背忽的搭上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那双充满盎然生气的眼眸深深望着她“或许我可以帮你,但现下最重要的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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