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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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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内, 窗明几净,茶香袅袅。

    裴青玄与俩孩子说了几句,便让他们出去玩, 独自留下与李太傅谈话。

    见李太傅正襟危坐, 面容肃穆,裴青玄缓了语气“朕今日前来, 是作为学生探望老师、父亲探望孩子, 老师不必如此拘谨。”

    虽是这样说, 李太傅神色并无丝毫放松,毕竟皇帝说的客套话,谁信了谁傻。他不尴不尬地端起茶盏,看着上首之人“陛下登门,蓬荜生辉,还请喝茶喝茶”

    裴青玄执起茶盏,潮湿雾气扑面,茶香四溢,浅啜一口, 赞道“这些年过去,老师还是一贯爱喝这碧螺春。”

    李太傅应了声是,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索性垂着头, 眼观鼻鼻观心。

    书房内一时安静得有些尴尬,时间也好似被拉长,变得缓慢而煎熬。

    过了半晌,裴青玄将茶盏搁置一侧, 神情平静看向李太傅“老师, 阿妩近日在府中一切可好”

    李太傅心下咯噔一声, 来了来了,果然还是冲着阿妩来的。

    面上并未显露,只客客气气答道“多谢陛下挂怀,小女一切都好。”

    “那就好。”

    男人磁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好似不过随口一句寒暄,又默了许久,才道“从前是朕糊涂,做了许多错事,险些害了阿妩,朕实在有愧。”

    他边说边起身,走到李太傅面前,拱手道“还请老师受学生一拜。”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李太傅面色大变,忙不迭从黄花梨交手椅起来,颤颤巍巍回着礼,腰弯得更低“陛下是君,老臣是臣,哪有皇帝拜臣的陛下这般实在是折煞老臣。”

    “这是学生拜老师。”

    “哎,陛下,你还是快快请起吧。”李太傅伸手去扶皇帝,表情复杂而无奈“阿妩归家后,便将宫里发生的事都与臣说了。她既已忘却前尘往事,决定不再计较过往恩怨,那臣也照着她的意思来办过去的事日后莫要再提了,如今你们俩互不打扰,于双方都是解脱,这样就很好。”

    裴青玄听出李太傅的意思,温润眉眼好似笼上一层黯然灰色,再次站直腰身,他嗓音沉沉“她豁达大度,但到底是朕欠了她。”

    李太傅瞥见他面上愧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毕竟感情之事,哪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待到裴青玄重新入座,李太傅才跟着坐下,不过心情也不似开始那般肃穆紧张。

    “当日阿妩离宫离得急,朕身体尚且虚弱,许多事也没来及与她商议清楚,便糊里糊涂放她和琏儿出宫。现下朕精气恢复尚可,这几日也仔细思量了一番”

    听到皇帝这话,李太傅眉心一跳,还以为他是想将李妩叫来商议。

    刚想着如何替女儿回绝,又听上首之人道“阿妩应当不愿见朕,朕想托老师做个传话人,替朕转述。若她无异议,派人进宫传句话便是。”

    皇帝会读心术不成李太傅面色闪闪,心下又惊诧他竟未借着这个由头让阿妩出来相见

    稍定心绪,李太傅正色颔首“陛下请讲,臣一定如实转达。”

    修长玉指不紧不慢抚过茶杯,裴青玄神情认真“她既决定出宫,那永乐宫贵妃的身份也不好再留,朕打算过些时日宣布贵妃沈氏病逝。至于阿妩日后的身份,朕思量之后,仍觉李妩就该是李妩,该以李家嫡女的身份堂堂正正行走于世间。”

    李太傅惊愕,万万没想过还有一日,女儿能恢复李妩的身份。只是“多年前,我们府上就为阿妩办了葬礼,世人皆知李家嫡女已死,这死人如何能复活”

    “世间离奇之事多得很,死人虽不能复活,但若是当年李家嫡女并未遇难,一

    切只是个误会”裴青玄静静看向下座的斯文老者,见他眉头紧蹙,淡淡道“老师莫急,朕今日来,便是与你商量个妥当的说法。至于外人信不信”

    俊美眉眼舒展着,一派运筹帷幄的从容“把故事编得圆满些,再使些手段,不信也得信。”

    李太傅心尖微颤,又实在意动,皱眉斟酌一番,终是抬起头“老臣洗耳恭听。”

    泛黄的梧桐树叶里时不时传来秋蝉有气无力的鸣叫,书房外凉亭,玩累的孩子们坐着歇脚。

    绒绒翘着两条小短腿坐在栏杆旁,手中捧着块千层糕吃得一脸满足,再看一旁兀自沉默的裴琏,疑惑出声“阿琏弟弟,你怎么不吃啊厨房做的千层油糕可好吃了,若不是今日舅父来,平日我阿娘都不让多吃呢。”

    视线从那紧闭的书房门挪开,裴琏看着小表姐吃得油亮亮的嘴,嗓音淡淡“姐姐喜欢吃就多吃些,我这份也可以给你吃。”

    “哇,你可真好。”绒绒高兴极了。

    裴琏没接话,仍是安静坐着,他等着父皇出来,也等着或许阿娘会过来

    这会儿小家伙无比纠结,既害怕父母见面后,会像从前那样都不开心,却又期待着他们见面,万一他们能和好,变得像肃王和肃王妃那样呢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良久,大门紧阖的书房总算打开。

    见着父皇和外祖父边说话边往外走,裴琏双眼发亮,连忙起身,走出凉亭。

    “父皇,您要走了么”

    看着那紧捏着衣角的小家伙,裴青玄眉眼温和“时辰不早了,父皇也该回宫。”

    裴琏闻言,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好似憋了许多话想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孩子的情绪再如何隐藏,终究瞒不过大人的眼。

    裴青玄侧脸与李太傅道“老师不必送了,琏儿送朕出门即可。”

    李太傅脑子里还想着方才交谈之事,见他这般吩咐,猜到他们父子俩有话要说,于是停下脚步“是,老臣恭送陛下。”

    裴青玄朝他颔首示意,又朝裴琏伸出手“走吧,送送父皇。”

    看着伸到眼前的宽大手掌,裴琏眨眨眼,将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父皇的手更大、粗糙,却温暖。阿娘的手小小的、软软的,牵着更舒服。

    心下这般比较着,裴琏跟着裴青玄往外走去。

    孩子腿短走得慢,走了没几步,裴青玄便将裴琏拎起,抱在怀中。

    裴琏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襟,心下暗想,父皇的拥抱也硬邦邦的,还是阿娘的怀抱舒服。

    “在想什么”裴青玄单手抱着孩子,掂了掂,语气戏谑“看来你在这过的不错,比上回重了。”

    裴青玄身量高,裴琏在他怀里往下看,生怕摔跤,小手揪得更紧“父皇别掂了,把我摔着了,阿娘可要担心。”

    话音刚落,便见父皇俊美的脸庞微僵了下,而后那双狭眸意味不明地打量过来。

    裴琏被这目光看的奇怪“父皇”

    裴青玄道“你阿娘会担心你了”

    这话叫旁人听着定觉得奇怪,可对裴琏来说,却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喜事。小家伙重重点头,笑吟吟与自家父皇分享“阿娘病好后,对我可好了。她会牵我手,会抱我,还会给我夹菜、穿衣、梳发。对了,夜里我还和阿娘一张床睡,我给阿娘背诗,阿娘还会给我讲故事,她讲故事的声音可好听了,软软的,轻轻的”

    他越说越高兴,稚嫩小脸掩不住的幸福。

    裴青玄听着,心下打翻调味罐般五味杂陈。

    从前他盼着阿妩能与孩子亲近些,可现下见阿妩对孩子这般好,夜里同睡一张床,还给

    孩子讲故事

    “你都多大的人,如何还与你阿娘睡一张床。”

    低醇嗓音好似夹着一丝酸气,面上却是一本正经“你外祖父没教你礼记内则篇有言,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可是”裴琏忍不住打断“我才五岁呀。”

    裴青玄“”

    裴琏又撇了撇嘴“而且外祖父说了,我年岁小,明年开始学诗经,礼记还得过好几年才学。难道父皇五岁时,外祖父就开始教你礼记了么”

    裴青玄额心突突跳了两下。

    这孩子的伶牙俐齿也是随了她,母子俩一样,一张嘴都能气死他。

    不等他开口,裴琏忽然一副明白过来的样子,大眼睛里盛满澄澈的光“父皇,其实你很想阿娘,对吗”

    裴青玄眼底划过一抹晦色,并不言语,只抱着裴琏大步往前走。

    “父皇,你和阿娘为什么会这样呢”裴琏看着眼前线条凌厉的下颌,小脸浮现愁色,闷闷道“明明你那样喜欢她”

    孩子天真的话语,如尖刺直直扎入心口痛处。

    裴青玄脚步停住,稍缓气息,才垂下眼看向怀里的孩子,低哑嗓音透着一丝自嘲与无奈“可你阿娘已经不喜欢父皇了。”

    她对他的爱,已被他的冲动与占有碾若齑粉,消失殆尽。

    “那你就让阿娘再喜欢你,不可以吗”裴琏不解。

    “”

    裴青玄嘴角轻扯,屈指敲了下孩子的额头“大人的事很复杂,你还是个孩子,不会明白。”

    裴琏并不清楚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父皇心里在难过当初阿娘不喜欢自己,自己也是很难过的。现在阿娘不喜欢父皇,父皇肯定也难过死了。

    他想安慰父皇,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伸出小手拍了拍裴青玄宽阔的肩“父皇别难过,虽说阿娘不喜欢你,但孩儿喜欢你的。”

    裴青玄一怔,而后笑意愈发苦涩,不知该夸孩子懂事,还是叫他别再扎刀。

    后花园内,李妩和嘉宁心神不宁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回前院打探消息的奴仆。

    “贵客已经离府了。”那仆人恭恭敬敬弓着腰“老爷请娘子去书房,有要事相谈。”

    嘉宁错愕“这就走了”

    李妩第一反应也是这个,面上并不显,静静凝着桌上残茶,看来他真的放下了

    心下仍有些不确定,也没多说,施施然从桌边起身,轻抚衣裙褶皱与嘉宁道“二嫂,那我先去书房了。”

    嘉宁怔怔点头“好,你去吧。”

    待李妩随仆人离开花园,嘉宁拿起绣花团扇无意识扇着,看着这旖旎秋色,心头却是无尽的遗憾与惋惜。

    李妩行至书房时,恰好裴琏也送走裴青玄回来,母子俩在门口遇见,都愣了下。

    “阿娘。”送走父皇的惆怅不舍在见到母亲后淡了不少,裴琏快步迎上前,本想问“你是来找父皇么”,话到嘴边改了口“你来找外祖父么”

    “嗯,找你外祖父商量点事。”

    李妩抬眼看了下天色,语气温淡“你自个儿看会儿书,等阿娘谈完正事,带你回玉照堂。”

    裴琏乖乖点头“阿娘忙去吧,不必担心孩儿。”

    李妩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便往书房里去。

    日头偏西,房内光线虽还明亮,却不如先前那般充沛明净。尤其书桌前李太傅的那道岣嵝身影,沧桑而老态,连带着屋内的气氛都变得沉稳严肃。

    “父亲。”李妩简单与李太傅行了个礼。

    “阿妩来了啊。”李太傅缓缓抬头。

    李妩视线扫过桌案上的那个巴掌大的匣子,面露疑色,也没立刻问,只道“那人突然来府中,所为何事”

    “坐着说罢。”李太傅以目示意李妩坐下,神情复杂“他忽然登门,我也很是惊诧,还当他不死心,想继续纠缠。可他好似真的悔改了不但与我致歉,还说要恢复你的身份,让你回归原有的生活”

    李太傅将裴青玄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又端起桌上那个匣子走到李妩身旁“这是他带来,让我转交给你。”

    嫣色唇瓣轻抿,李妩打开那紫檀木匣子。

    匣子不大,做工精巧,分作两层,浅的那层是一把金色的钥匙。

    李妩一看认出,那是皇宫私库的钥匙,这些年一直放在她手上。

    出宫前,她连钥匙、凤印宝册以及这些年他赠予的礼物都留在永乐宫,只带着裴琏回了府。

    “这钥匙我不能收。”李妩道。

    既已与他断了,还拿这钥匙算怎么回事。

    李太傅叹道“他猜到你不会收,让你打开第二层。”

    李妩微怔,抬头看向李太傅,李太傅朝她点头,语气也无可奈何“他对你的脾气一向了解。”

    “”李妩嘴角微捺,并不否认,沉默地打开第二层。

    里面是厚厚一沓的千两银票,塞得极满,盖子一掀开,银票就鼓出来。

    “陛下说,钥匙你就当替琏儿收着。至于这些银票,你带着孩子处处要花钱,他作为孩子的父亲,总得尽一份心。”

    李太傅注意着李妩的脸色,见她并未露出抗拒之色,长吁口气,又语重心长地劝“这些银钱你便收着。我已老迈,又赋闲在家,有心多攒薄产帮扶你,却再无那个精力。你的兄嫂们虽不是计较银钱之人,也乐意帮你,但他们也都成了家,有自己的日子要经营。你既带着孩子出宫,又在东乡买了庄子自立门户,日后各项开支,处处离不了银钱”

    稍顿,他一改平素淡泊名利的名士模样,悄声与李妩咕哝“养孩子费钱得很,遑论琏儿是皇子。反正宫里那位有钱得很,不拿白不拿,你可别为着面子,苦了自己。”

    李妩闻言,哑然失笑“父亲,你从前可不是这样教我的。”

    “从前是从前,现下不是怕你犯糊涂么。”李太傅摇头,苦口婆心道“你们三兄妹,就属你最叫我放心不下。你听父亲一句劝,女子多留些银钱傍身,不会错的”

    李妩自是知道父亲全心为她考虑,盯着那匣子良久,才道“那我就收下了。”

    李太傅见她想明白,略放下心,但想到皇帝提及女儿的神情和语气,摆明还有情意。

    也是,哪有这么容易放下。

    眼角余光瞥过女儿垂眸静坐的模样,李太傅叹息,她当真也放下了么

    哎,恐怕不尽然。

    皇宫之外李太傅这个当父亲的,为女儿的姻缘忧心不已。

    慈宁宫内,许太后身为人母,一颗心也为小儿女的牵绊起伏不定。

    听闻皇帝从李府回来,她立马将人请到慈宁宫,明面是说一起用晚膳,实则是打听情况。

    得知小孙儿在李府一切都好,还让裴青玄替他问候自己,许太后忍不住掏出帕子,低低哽噎“他还晓得惦记我,也不枉我白疼他一场。”

    裴青玄并未多言,拿起筷子给许太后夹菜“菜要凉了。”

    许太后掖了掖眼角,泪意稍缓,忍不住又睃了裴青玄一眼“你就去看了太傅和琏儿,没见她么”

    执着青云镶金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烛光下,男人半边侧脸看不出情绪,眉眼也压低着“放下了。”

    “真放下了”许太

    后一边眉毛挑起,哼哼道“我怎么不信呢。”

    “”

    裴青玄下颌绷起,只觉胸间闷窒得很。

    如何能放下

    这些时日,他竭力说服自己去忘记她,可无论是白日清醒时,还是夜晚沉梦间,哪都是她的影子,挥之不去。

    他贵为帝王,手握天下权,却无法左右思念蔓延,不去想她。

    饭桌上陷入静谧,看着儿子难掩沉郁的眉眼,许太后不由叹道“当年我就劝过你,该放下时还是得放,不然害人害己,得不偿失。可那时你年轻,刚登上皇位,志得意满,觉得一切都能由你掌控,依照你的心思来。你若是早点明白那些道理,也不至于走到今日”

    “母后。”裴青玄嗓音低沉“现下再说这些也晚了。”

    “唉,是晚了。”许太后摇着头,忽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而后轻声试探地问“她不是忘记你了么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忘记过去那些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不如试试,看能否挽回她”

    裴青玄抬起脸“母后从前不是叫儿子放过她,如何现在又劝朕挽回”

    许太后一噎,有些尴尬地偏过脸,咳了两下“我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嗐,还不是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影响我用膳的心情,反正你们俩是分是合,是死是活,我早不管了。我就是心疼我那小孙儿,可怜见的,摊上你们这对混账爹娘”

    说到小孙子,许太后满肚子疼惜,转而絮絮埋怨起裴青玄带累了孩子。

    裴青玄沉眸不语,用罢这顿不算愉快的晚膳,便与许太后告退,离开慈宁宫。

    步入深秋,气候愈冷,天边悬着的那抹镰刀似的冷月,幽幽照着寂寥辽阔的皇宫,那密密叠叠的琉璃瓦好似都映出几分凄冷雪色。

    宫人们抬着御辇在茫茫黑夜间行走,辇上帝王斜坐,两指捏着酸胀的眉心。

    耳边一会儿是许太后的念叨,一会儿是白日在李府与李太傅、裴琏的交谈,扰得人心烦意乱。

    他再三告诫自己,不该再想。

    然而抬眼看到天边那轮弯月,思绪又克制不住这个时辰她可睡下了是带着琏儿一起睡在玉照堂的寝屋里夜深露重,她手脚一向难睡暖和,也不知琏儿会不会给她捂暖些。

    母后说了一晚上孩子可怜,可那小家伙却能在阿妩怀里安睡,哪里可怜

    意识到自己竟嫉妒起孩子,裴青玄心底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陛下,走过这条巷子便往紫宸宫去了。”跟随轿辇的刘进忠一脸谨慎地提醒着。

    裴青玄回神,淡淡乜向他“嗯”

    刘进忠面色讪讪“奴才瞧您朝南边看了许久,还以为您想往那边去。”

    南边,便是永乐宫的方向。

    他往永乐宫的方向看了许久

    两道浓眉拧了拧,而后脸色骤沉“妄自揣测朕的心思,你这狗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刘进忠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告饶“陛下恕罪,奴才该死”

    他便说着,边抬手抽着嘴巴,寂寥夜色里啪啪作响。

    “行了。”

    御辇之上嗓音冰冷“这回便算了,下回再多嘴,仔细你的舌头。”

    刘进忠心下叫苦不迭,自个儿好好地多什么嘴,面上赔着笑脸连连谢恩。

    不多时,御辇到达紫宸宫。

    已是深夜,裴青玄却毫无睡意,索性回到正殿处理御案积压的奏折,刘进忠在旁伺候笔墨。

    也不知批了多少折子,刘进忠困得不行,但见陛下还一副不知疲惫的模样,也只得强撑精神。

    上下眼皮正打架,最面上那本奏折

    的署名忽的晃入眼帘,如兜头浇了盆冷水,刘进忠霎时清醒过来楚国公府的折子

    一年到头都不见楚国公府几个折子,如何就这么不凑巧,正赶在陛下心绪不佳时来了

    换做平日刘进忠好歹往底下藏一藏,然陛下不久前已警告过他,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眼睁睁看着皇帝批完一本折子,又抬手伸向那一本。

    刹那间,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他悄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裴青玄看到折子署名时,眉心也皱起,这些年他都快忘了这一号人。再看折子请奏之事,两道浓眉皱得更深。

    在蜀地任职的楚明诚想回长安为母侍疾

    “那个赵氏还活着”裴青玄漫不经心问“朕如何记得她病了许久。”

    “回陛下,还活着。她去岁冬日跌了一跤,腿骨断了,之后便卧床不起”刘进忠道“算起来也拖了大半年,现下天气又冷了起来,看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话音落下,便见皇帝长指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楚明诚请调回长安侍疾。”

    刘进忠小声道“那八成是赵氏熬不住了,他作为独子得赶回来摔盆。”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时候回。”

    裴青玄面色沉冷,近来本就心烦,想到楚明诚更烦。

    虽说那姓楚的已有妻儿,但同在长安城,万一哪天与阿妩遇上,贼心不死,旧情复燃

    一想到那个可能,裴青玄呼吸都重了。

    转了转指间玉扳指,他转脸看向刘进忠“明日派两个人去李府盯着。”

    刘进忠瞪大了眼。

    不是说已经放下了吗这又是

    “朕只是怕一些闲杂人等搅扰他们母子清净。”

    话说出口,反倒有几分欲盖弥彰,裴青玄面上划过一抹不自在,眸光冷刀子似的剜向刘进忠“叫你去办便去,这么多废话,舌头真不想要了”

    刘进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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