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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在后头拜月, 男客就在前头闲聊天。
陈砚墨言语尖利,屡屡在公务差事上诘问于陈舍微,倒像是他的上司。
其实实论起来, 虽说海澄县令多油水, 可陈舍微任职于泉州卫,品级又不比陈砚墨低。
大家都有些听出来了, 陈舍秋觉得还挺有意思, 一边往嘴里扔核桃,一边同陈舍稔使眼色。
众人挤眉弄眼的看好戏。
陈舍微脾气好,不代表他没脾气, 叫陈砚墨问烦了, 道“这就不好同您讲了,泉州卫和漳州卫,毕竟是两处。”
他的语气不是很重, 但也有股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意思。
陈舍秋终于是忆起自己先前的官身了,道“这倒是, 咱们的杜指挥使啊, 瞧着是武将,心思细密也不亚于文官,小六在他手下,确要谨言慎行几分。”
这大约是陈舍秋说过的最顺耳的一句话,陈舍微道“到底还是大哥摸得清, 晓得我也不容易啊。”
陈舍微虽不摆臭脸,可也是难得说亲热话。
“那是, 在府衙同泉州卫打交道的时候多了去了,杜指挥使半点不能糊弄。”陈舍秋开始忆当年了,拍拍陈舍微, 道“哥晓得你是有真本事的,不然在杜指挥使手底下,不可能爬得那么快。你上头那黄理,当初上位时,多少人泼脏水要他腾地儿,可只一番实事做出来,杜指挥使要保,无人撼动半分。”
“怎么你以为举人堆里就简单了多少人不为挣钱,就图当官过过瘾呢绒”见陈舍微听愣了,陈舍秋笑容得意,道“所以你才待得这样清静,人家试过啦不好使就不费劲了。”
陈舍秋这一番话,多少有些捧着陈舍微的意思,听得另外几人不是那么舒服,但最如鲠在喉的,还数陈砚墨。
“你既也有些脑子,怎么如此任由谈氏胡来。”陈砚墨这话一出,陈舍秋也露出不赞同的意思来。
陈舍稔嗤笑了一声,道“他喜欢厉害的女子,最好是骑他脸上的那种。”
他一张嘴,总撇不开床帏之事,引得众人发出下流的笑声来。
其实陈舍微也不能说陈舍稔错,但更不好认了,岂不引得他们浮想联翩
“怯色娇柔,确不是我所喜。”陈舍微想了一想,认真道“而且夫人不是胡来,她样样与我有商有量,她是我所赞许,所支持,所钦佩的。”
这一番话覆过一众令人作呕的笑声,陈砚墨强作平静,神色是说不出的古怪。
静了一会,陈舍稔骤然大笑起来,似乎想用笑声来打陈舍微的脸,可却陈舍微依旧道“我又不是胡言,光是四哥就定了三百本斗虫谱。”
笑声骤然歇止,陈舍稔又咳嗽起来,半天问不出想说的话,陈舍秋摸摸下巴,道“一房竟也同你透底了,我还想着你家在虫市有买卖,要多久才会发现,这斗虫的赌局其实也有一半姓陈。”
老一陈舍度子承父业,入官场,老四陈舍刞qu是庶出,捞金银。
陈舍刞一直留在泉州经营家业,陈舍微同他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只觉他寡言少语,一个唾沫一个钉,鲜少多嘴寒暄,张口只论买卖利钱,不难相处。
也许是因为在嫡母膝下长大,又与陈舍度各掌一事,所以在陈家其他庶子都排不上份的情况下,偏就他一个同嫡出的堂兄弟关系都还过得去。
人若是掌权有财,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也就显得没那么紧要了。
陈舍刞是个做买卖的人才,一本名家诗集在泉州才卖掉多少一本虫谱他就敢订三百本
“谈氏所作的虫谱,定价颇高,三百本卖得掉”陈砚墨忽然道。
陈舍微瞥着他,微微笑了起来,“哦七叔难道也买了一本”
陈砚墨不语默认,陈舍微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笑,道“那七叔既看过实物,也该晓得这册子作价就贵,不过四哥哪能不想在你前头三百本里,一半是原版,一半是用素纸出的简装,售价仅半。”
“嗯,老四素来精乖,不会想不到这些的。”陈舍秋道。
陈砚墨不满,怎么说着说着,就从斥责谈氏抛头露面,转到虫谱卖得多好上头去了
陈舍稔见不惯陈舍微出风头,冷笑一声道“六弟啊六弟,还记得叫四叔执意要你履行婚约时,你哭天抢地的样子,而今倒把谈氏视若珍宝。还有那什么虫药、烟草,你倒比田头老农还懂行,也难怪七叔那日说你,活像是被来历不明的游魂替了身子”
陈舍微像是青天白日忽然被人扒掉了衣衫般不适,他惊愕的神色自然也落入陈砚墨眼中。
陈舍微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对上陈砚墨满是探究和打量的眸子,故作轻松道“不是吧七叔说的七叔怎会是背后道人是非之徒。”
气氛随即有些尴尬起来,陈舍秋笑道“闲谈笑话罢了,只是赞你,额,赞你长大了,懂事了,咳咳,也不算什么是非嘛”
厅堂的朱柱和帷幔之后,谈栩然立在一道斜割入室的月色之中,神色冷肃的听着。
看似笑谈,却是惊天之秘。
她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穿过小径,回到了方才的茶桌之上。
张氏今日未来,齐氏生孩子后体虚,喝一点茶水就频频如厕,蔡氏则跪在香案前求个没完。
曲氏看了谈栩然一眼,轻声问“他们都在说什么”
“不过是对我夫君横挑鼻子竖挑眼。”谈栩然已经同曲氏挑破脓包,说话愈发没了顾忌,讥笑道“从前我还不知七叔为何如此原来是有心做曹贼。”
曲氏一下就觉面庞红胀,谈栩然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了,她当初竟还盲了心眼,揣测会不会是谈栩然有意勾引在先。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念头,曲氏咬牙道“何必说的如此不堪,他也是风流人才,为你皮相所迷罢了。”
谈栩然默了一瞬,继而掩口小声的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可以说是花枝乱颤,连阿巧都鲜见她如此模样。
“哎呀。”谈栩然笑得曲氏面皮都绷紧了,摇摇头道“都到这份上了,你竟还视他如明月实在是可笑大过可悲了。”
曲氏一张脸浸在月色里,白得似放了血。
“其实你这样厚的嫁妆,有没有夫君日子都好过。可你却幽闭于后宅,用嫁妆给他铺前程,他还一味弹压,企图抹灭你的功绩,诬蔑你的清白,到时候你真叫他栽成了罪人,嫁妆做拿来赔罪,曲家上下还要愧对姑爷,为他的仕途操心。”谈栩然柔声道“放心,早做打算,心要比男子更狠,日子才不会过成高宜春那般。如若不然,家庙比之铜庵堂,又好得了几分呢”
话音落定,曲氏几乎打起冷颤来。
蔡氏走了回来,道“方才都说什么悄悄话呢”
“还不是说姑姑胡言乱栽一事”谈栩然淡定接话。
蔡氏见曲氏脸色还是很差,义愤填膺的说“我待七叔一贯是敬重的,只是男子,到底是男子。管不住身,也难笼络住心呐。”
也许是月神在上,又都是同病相怜的女子,蔡氏这话真心居多。
她与陈舍嗔之间的相处,与曲氏和陈砚墨有相似之处。
虽说陈舍嗔行迹也许更为不端,可他的心计没陈砚墨那么深,再怎么样也没栽赃制作把柄钳来制枕边人。
虽然陈舍嗔常常不满蔡氏管束,但一人私语时,也会说些听起来有那么点真心的甜话。
蔡氏并不全信,可耳朵舒坦了也不假。
谈栩然瞧着她们比较着两个烂桃子,哪个烂得多,哪个烂得少,心中只觉无比凄凉。
陈舍微赶在宵禁前要回家,谈栩然刚起身,就有丫鬟说有份节礼要请她一并带走。
“备下了就拿来”曲氏蹙眉道“难道要叫客人随你去拿不成”
那丫鬟一惊,连忙答是。
曲氏送了谈栩然出去,遥遥就见陈家几兄弟立在院里,似乎还是说笑还没说痛快。
“你恐不清楚。”谈栩然忽然开口,“我对男子,是十分挑剔的。”
曲氏不语,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转向陈舍微。
几个男子都屋檐阴暗处,彼此说话,只有他轻快的从台阶上走下来,走进月下,正微笑着看向谈栩然。
“庸俗迂腐,待妻刻薄寡恩,不可。”
齐氏恭顺的立在陈舍秋身后,陈舍秋正与陈砚墨说话,一个不察,狠狠在她脚面上碾了一下,齐氏痛彻心扉,却不敢叫出声,连眼泪也要避过身擦去。
“蠢钝自傲,还享齐人之福,不可。”
蔡氏正与陈砚墨道别,笑容可掬,陈舍嗔觑了她一眼,却只见到她眼尾纹路,心中生厌。
“娶妻延嗣,却好男风后窍,不可。”
陈舍稔上下打量着替他拿回礼的一个小厮,碍于是别家的人,有些不得劲的咂了咂嘴。
“故作清高,视女子如玩物,不可。”
陈砚墨一一同几人告别,望了过来,心道,她该知晓我意了吧
曲氏一连听了她好些不可,又见谈栩然淡淡道“这些只是基本,若只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想叫我掏心掏肺,叫他个亲亲爱爱,得先把心肝剖给我看。”
曲氏张口结舌,觉得谈栩然未免太刁钻了,半晌才道“那小六可剖心肝了”
她以为自己是诘问,可谈栩然口吻寻常的道“自然。”
眼见陈砚墨和陈舍微一道走来,谈栩然轻又快的道“漆器行的婆子是他故意纵进去的,为得就是叫我知晓替身一事,竟有如此自大之人,还以为我会因此而动容真是恶心女子有血有骨,也是三魂七魄,何必叫他如此践踏”
看着曲氏眸中泪光闪烁,谈栩然贴在她耳畔,恨不得狂吼,却只能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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