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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不同的城市有着不同的风格和色彩。
从那个南方三线小城市来到首都, 苏助理飞机落地的那一瞬起,就绷紧神经,挺直腰杆, 拿出了宛若斗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一头扑进了工作里。
稍稍懈怠,就会产生一种会被竞争者、同行扑上来撕咬的错觉。
而南川给人的感觉, 像是一阵温湿的风慢悠悠吹来。一切都很慢,干净整洁的道路上行人寥寥,居民热情熟络。
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苏助理很喜欢南川, 也很喜欢云以桑。看着她,这个单身汉也幻想过自己未来要是有一个这么漂亮活泼的女孩就好了。
同时苏助理打心里觉得, 在南川的日子只是个遥远、美好的梦。
可如今梦醒了。在盛与澜的神情中, 苏特助依然能看出几分留恋不舍。
盛与澜和云父通完电话, 随后礼貌的问候云母几句。挂断电话后, 他一手松开领带, 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眉眼中压着沉沉的倦色。
苏助理认真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静悄悄的离开。
半小时后,夕阳坠到地平线,月亮若隐若现。
楼下十字路口人潮涌动, 全是下班的白领,盛氏大楼高层的每一盏窗依旧亮着灯。他们已经高负荷工作半个月了。
苏助理再次走进盛与澜办公室,听见盛与澜似乎和谁在打电话,低沉温和,尾音拉长,轻柔得像在哄小朋友。
他愣在门边。
南川蝉鸣嘈杂, 云以桑结束了一整个下午的玩耍和朋友们分别,十字路口响起一片小孩子清脆的声音。
盛与澜消失这件事也无法打断她原本的计划。
只是偶尔会走神,漂亮的小脸闪过担忧、认真的神色。
忽地有小孩驻足,在路口隔着一段距离大声问云以桑。
“桑桑你说的那个哥哥呢昨天没来,我们之后还能看到吗”
“会的,以后会的。”云以桑不假思索。
“好的那以后再见,反正我们一个初中。”、“啊可恶我是隔壁初中的,不能和桑桑一起了”
“嗯。”
云以桑心不在焉的道别。
小孩子的喜欢和炫耀都十分单纯,带着让人忍俊不禁的傻气。
云以桑从小学时就簇拥者无数,她口中特别厉害、还很温柔的哥哥,小朋友们都十分好奇。
毕业时,在许多朋友期待、亮闪闪的目光之中,云以桑十分骄傲的点头答应了。她心底觉得这个决定有些冲动了,但从认识到现在,盛与澜从来没有拒绝过她,几乎是百依百顺。
她怀疑自己就是想和他玩骑马的游戏他都会答应虽然十岁的云以桑看不上这种幼稚的游戏就是了。
可忽然之间,盛与澜就毫无征兆的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天快黑了,云以桑垂着脑袋来到家门口,磨蹭着用钥匙打开家门。
一墙之隔,刚和盛与澜通完电话的云父和云母坐沙发上聊天。
“别瞎想了,他说不是大病,那应该就没事,我们就想些好的吧。等他痊愈了再说。”
“我担心啊。老云,虽然说那孩子戒备心很重,很多事都藏着掖着,可这么多年下来,我看着确实是个好孩子。”
“哎,小盛过得不容易啊”
“你又怎么知道的”
“三年前就像个小大人似的,这么年轻就那么稳重,肯定是吃了苦的。你说我们当父母的,正常情况下,谁会希望自己孩子那样呢 ”云父老气横秋的说,“哎,谁都不容易啊。”
“别说了桑桑回来了。”
屋门敞开,云以桑慢慢走进客厅。
十分钟后,她一脸期待的仰头看着妈妈,伸长胳膊,从妈妈手中接过了拨通号码的手机。
盛与澜刚问了一声“喂”,那头就传来“哥哥”
小孩子的声音雀跃又清脆,非常熟悉。
他愣了几秒,无比诧异的起身,站在办公桌前,“你怎么”
云以桑根本没等他说完,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他。
她边问边握着手机跑出门,蹭蹭蹭的爬上楼梯,一路来到天台。云母在身后跟了一会,被云以桑抱怨,“妈,不要跟着我我要和哥哥说悄悄话”
云母“”
盛与澜“”
天台上,晚风吹得呼呼作响,盛与澜听着电话那头女孩或好奇或担忧的问题,一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这份赤诚又纯粹的好意面前,他思绪起伏。
“哥哥,你有被打吗”、“有遇到坏人了吗”
云以桑的思维很跳脱,前一句话和后一句之间不存在任何逻辑。
盛与澜耐着性子回答,忽然听到她问, “哥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奇怪的事了,就像柯南一样,遇到奇怪组织,所以现在暂时不能见我们。”
“”
盛与澜忍不住按了按额角,这究竟是怎样千奇百怪的问题
可仔细想想,十岁正是相信奥特曼的年纪啊,相信名侦探柯南也很正常。
“是啊。”他说。
“哥哥,别担心我们一定打败黑衣组织的”云以桑眼泪汪汪。
她刚结束的夏令营里有一站是日本北荣町,那是名侦探柯南的故乡,铜像随处可见,周边精巧逼真,居民们情绪高涨,每一个都仿佛是名侦探柯南的信徒。
这浓浓的氛围之下,年仅十岁的小女孩瞬间被击中,肯定的相信那些漫画是真实存在的故事。
“哥哥,你有地址吗”
“怎么了”
“我在上个月给杂志投稿的稿费到了,我的分你一半。你现在在哪啊。那边的东西好吃吗哥哥哥哥”
盛与澜一直没回答,像是被什么淹没似的忽然安静了,云以桑连着喊了好几句。
少年大梦初醒般的应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稿费是什么,小学生常年有征文比赛,获奖文章会被投去小学生作文杂志,好几次都是他帮忙邮寄的。
一篇作文稿费两百。第一次自己挣到钱时,小姑娘开心又骄傲的去百货逛了许久,想给父母买礼物。最后剩下几块钱给他买了根棒棒糖。
盛与澜失声笑了起来,那笑容像飘雪,很快融化消失。他忽然明白小姑娘为什么要和他说悄悄话了。
“今天不能再说了。下次聊,哥哥。”
云母的身影忽地出现在天台门外,云以桑轻声道别,恋恋不舍的挂断电话。
那头,苏助理在门边进进出出,循环数次,到最后找不到理由了,直接站门边假装在打电话。
苏助理心脏突突的跳,盛家是何等一座庞然大物,而这座商业帝国如今忽然间落到了一个年轻人身上,他恰好是年轻人的助理,跟着鸡犬升天。
他清楚这个年轻人今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背后,所代表的分量。重压之下,苏助理狂冒冷汗。
屋内声响全部消失了。
盛与澜沉默着,拉开桌下一个抽屉,骨节分明的手指磨蹭起一个粉色的皮夹套。
他忽然搞不懂自己了,也不懂要如何处理这个源于他一时兴起的关系。盛与澜目光微动,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
“苏天,进来吧。”
三个月后,南川中学的校门口。
广阔的大道挤满了放学的学生,云以桑站在马路前张望,看见了盛与澜从对面一辆车里出来。
他一身黑色,隔着车流冲小姑娘挥手示意,嘴角噙着笑意。
云以桑“哥哥”
云以桑刚想往前,红绿灯变成了红色,她有些着急的看着车流。盛与澜笑了笑钻进车里,轿车掉头绕了一圈,在云以桑面前稳稳停下。
车身折射日光,亮得刺眼。
车门打开时,云以桑身后的初中生整齐得“哇”了一声,呆呆的盯着盛与澜。
“这个叔叔长的好好看啊好漂亮”
“就是有点凶”
“桑桑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哥哥吗”真的温柔吗
在云以桑上车之前,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围着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一些初三学生也看了过来,这个年纪的孩子里,已经有人认识车牌。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盛与澜抬头扫了一眼。
开学时云以桑就是学校名人,年级第一名,长得漂亮,父母宠爱她,每天把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各种漂亮裙子轮着换。大家都认识她。
这一段时间的磨砺,盛与澜好不容易培养的柔和气质消失了。
有些锋利的威严,压得一群小孩子不敢看他。
这个气质冷硬的青年接过了云以桑的书包,开门扔进后座,“你妈让我来接你,今天我去你家吃饭”
和同学道别后,云以桑定睛看了盛与澜几眼。
这才慢吞吞的坐进副驾驶,盛与澜坐在驾驶座上。
黑色宾利启动引擎,离开学校驶入熟悉的道路。
他们抵达云家楼下时,饭菜的香味顺着窗口飘下。
云以桑蹦蹦跳跳的上楼,欢喜得像只小鸟,再次见到盛与澜的惊喜化作一朵烟花在脑中炸开。
盛与澜无声的笑了笑,拎着她的书包跟上。
温馨、暖色调、让人舒服。
玄关处的铁门合上,盛与澜缓缓走进云家。这是他第一次来这,有点好奇,心里并没太多陌生感。
他左右张望,墙上挂着云以桑小学的奖状和照片,沙发上摆着云以桑看了一半的故事书,阳台上质地各异的裙子随风飘动
香味扑鼻,菜肴摆满了餐桌,盛与澜坐在和他完全不相配的餐椅上。
他身高一米八八,没来得及换衣服于是穿了一身手工西装,坐在那连手脚都施展不开。日常饭菜,狭隘的屋子,真是完全陌生的体验啊
一只手夹了块排骨放云以桑碗里,她扒着饭碗抬头,发现盛与澜心情很好的样子。
偶尔会露出点浅笑。
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云以桑担忧的看着哥哥,他身形清瘦,轮廓愈发分明,几个月不见,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具体是什么,云以桑看不太懂。
云父云母一直给盛与澜夹菜,一脸怜惜地看着他。
“哎,这孩子瘦了好多,本来就够瘦了。”
“身体好些了吧真不容易啊。”
盛与澜“”
他忽然想起,苏助理给他找的新人设是父母去世后继承百万家产,被亲戚欺负到生病的可怜大学生。
盛与澜思考了半分钟,要不要扣苏助理的奖金。
日常又温馨的晚餐结束,云父去洗碗,云母接电话。
云以桑爬到沙发上,在盛与澜耳边说悄悄话,“哥哥,你现在恢复了吗还会像柯南那样变小吗”
“”
盛与澜黑线了片刻,扭头对上一双分外认真的眼睛,倒映着自己的脸。
“恢复了,不会再失踪了,但以后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每周见面了。”他想了想,“对不起,桑桑。”
这段日子盛与澜过得并不轻松,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是这样。这并非他心中所选的路,可他还是决定站上牌桌。
他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等事情告一段落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可还是觉得心里堵着一块东西。
他刚才说了对不起
盛与澜慢慢吞咽食物,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
“你不用和我道歉,你要和邪恶组织战斗,很不容易的。”云以桑宽宏大量。
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云以桑嚷嚷着要送哥哥,跟到楼道口。
“哥哥,你可以借我一个手机吗我下个月就还给你。”她抓住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
云母给云以桑买过一个手机,但只有暑假寒假才能用。
盛与澜好奇的问,“怎么了为什么想要手机呢”
云以桑歪头犹豫了下,说,“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
小孩子长大了,也是有自己秘密的人了。盛与澜无声的笑了笑,把自己的备用机留给她。
“不能干坏事哦。”他捏了捏小姑娘的脸。
离开南川后,生活又恢复成紧绷且麻木的色彩。
半个月后的晚上,盛与澜沐浴完裹着浴巾来到书房,翻阅着笔记本上的资料,零点一到,手机收到一条短息。
“哥哥,生日快乐”
他呆坐许久,笔记本屏幕熄灭,昏暗之中,手机荧幕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
“你生日多久”
“还有半年呢哥哥你生日是几号啊。”
“你问这个干嘛”
“你不是也问我了吗”
那是刚认识不久的夏天,夕阳染红湖面,盛与澜在公园里送出了自己的第一份礼物。两人交换了生日。
之后盛与澜和小孩相处的时间太多,哪一天是几号,是不是自己生日,他也忘记了。
发消息的人还缩在被窝里,害怕光亮被父母发现,只敢侧身斜斜的看屏幕。
对面没回复,云以桑确认自己没发错就闭上双眼,准备入睡。
第二天要上学,她打着哈欠,在上学路上偷偷看了眼手机。
盛与澜凌晨三点回复道谢谢桑桑。
之后见面是月底。
云以桑学业加重,盛与澜更是满世界飞,两人经常一两个月才见一次,有时是咖啡厅,有时是图书馆。
盛源澜每一次都带着最新潮的礼物。
每次礼物都能恰好戳中云以桑的喜好,像一个不常见面、却总是带来惊喜的长辈。
南川图书馆环境幽静,如今的盛与澜对这已经很熟悉了。
今天他来得早,提前帮云以桑占好座位。
听见脚步声后,他一抬头,看到小姑娘一脸沮丧的拉开座椅,放下书包在他旁边坐下。
云以桑自顾自的拿出书本。
不一会儿,一张便签被递到她面前,上面用签字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一行字。
怎么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曲,抵在便利签上,盛与澜的字迹很好认。
云以桑瞥了一眼,一把抓过便签在上面写道,不高兴。
盛与澜认真盯着她写完,眉头微皱,他很少见到云以桑这幅样子。
都快要忘记了,小女孩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啊。
“为什么不高兴啊”盛与澜凑近她,弯腰问。
图书馆禁止喧哗,他的音量很低。
云以桑不去看盛与澜,翻开书本。
初二开学后她成绩下降了,掉到班级第二名这件事让她大受打击,心情一直很低落。
她握紧笔,记号笔很用力的在纸面上留下痕迹。
她才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呢
盛与澜努力一番。
把云以桑喜欢的漫画亲笔签名典藏版在桌上垒得老高,她还是没回头。
连这都没有效果,盛与澜似乎放弃了,犹豫着,坐在桌前回复起邮件。
几小时后,他们走出图书馆。
云以桑板着小脸在前,盛与澜默默跟在身后,看她忽然蹲下,摸了摸路边野猫的头。
图书馆边聚集了不少野猫,也不怕人,小女孩旁边好几团毛茸茸,头顶是飘落的银杏叶。
她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附近有一家便利店,盛与澜叮嘱了一句就跨入店内。就在他把一些零食放在收银台时,门外骤然传来几声尖叫。
他心里一紧,扔下东西冲出店门。
路人齐刷刷的看向马路中央,一辆车斜斜得横插在道路中,车鸣声尖锐。
盛与澜扫了眼,很快收回目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奔向云以桑。
“桑桑”
盛与澜搂住云以桑的肩膀,她收回了盯着马路的视线,抬起头来,“哥哥,猫被车”
她眼泪汪汪,抬头的瞬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被那一幕的冲击力给震撼到了,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
她把脸埋在盛与澜腰间,西装布料很快被打湿了一片。
盛与澜的双手微微垂落,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云以桑哭。
本就心情低落,现在垂着脑子哭起来,显得可怜兮兮。在小姑娘心里,这或许是最糟糕的一天吧。
盛与澜伸手又停在空中,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脸上面无表情,心底其实很急。
“桑桑。”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头顶忽然传来声响,云以桑犹豫着抬头,却看到盛与澜歪头扮了个鬼脸逗她开心。
“哇”云以桑睁大双眼,脸颊还带着泪。
她被惊到了,意识到哥哥是不希望她再哭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盛与澜会做这种事。
云以桑愣了几秒,盛与澜收敛神色,蹲在她面前,抽出真丝手帕给她擦了擦泪。
这一招似乎真的有效。云以桑回过神来时,刚才的难过情绪已经有点接不上了。
她有点想笑,可脸上还带着泪。很快又被擦拭干净。
云以桑往马路望去,什么都没看清,盛与澜的身影就挡住视线。
他牵起她往家的方向走。
“你干嘛啊”云以桑不太高兴的问。
“送你回家。”盛与澜像哄小孩,“你如果再继续掉眼泪,回家后你父母就要和我算账了,说不定我今天连云家的大门走不出去你笑了,乖乖。”
云以桑别过脸,觉得很丢人。
“回去你想吃什么,我都让你爸妈给你做,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带孩子无比熟练的盛与澜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松点。”
云以桑脑子转不过来,跟着他走了半一会,才抓住重点,“你为什么也那样喊我。”
“喊你什么乖乖吗”盛与澜面无表情,心里心虚,“你妈妈不是这样喊你吗我不能喊吗”
云以桑思索起这个问题,认真的说,“也不是”
“先不说这个。”盛与澜驻足,屈膝蹲在云以桑面前和她平视,“能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吗”
云以桑忸怩了下,不太好意思、结结巴巴的讲述原委。
就这盛与澜对小女孩的好强而感到敬佩。
他挑眉,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小女孩肉嘟嘟的脸颊,“好啦好啦,别不好意思了。这很正常,人都会有失手的时候。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只要想做,肯定能重新回到第一名的。“
“真的吗”她迟疑。
“真的啊。”盛与澜不假思索的说,“尽管照你想做的去做,只是一次没考好而已。”
“如果你下次考第一,我给你带你最喜欢的偶像亲笔签名专辑,怎么样”
“哇好的”云以桑惊呼。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盛与澜的眼底逐渐浮现笑意。小姑娘长大了,正是有自己的小秘密、自尊心强烈的年纪啊。
傍晚之前,盛与澜把云以桑送到云家楼下。
云以桑走到楼道口,回头看了一眼和她挥手示意的盛与澜,挺拔的身影站在银杏树下。
“哥哥,你不是工作了吗那为什么尝尝回南川啊。”她忽然问。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云以桑已经和往常一样。
盛与澜轻笑“因为我想陪着你啊。”
盛与澜看着小姑娘马尾辫摇晃的弧度,那道身影伴随着上楼梯的声响消失在单元楼道口。风吹动树叶带来了居民楼里的饭菜香味,他仰头望向云家窗户,独自在路边站了一会。
盛与澜感觉自己的人生割裂起来,仿佛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穿梭。若是被身边人知道他的举动,会觉得他神经病。
可哪怕小姑娘以后和别人结婚了,我应该也会作为长辈,时常来看看她吧。他这般想道。
初二的某个周末。
云以桑路过一家钢琴店外,被落地玻璃内弹琴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十几分钟后,店主扭头看向窗外瞪着大眼睛的漂亮女孩,推门来到她面前,笑着弯腰问,“你要进来看看吗” 云以桑不太好意思。
可想起哥哥的鼓励,从来没学过钢琴的她,也试着在黑白琴键上弹出音调。店主全程在夸她,好可爱好漂亮,先天条件真好。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云父云母给云以桑报了个兴趣班,她在班上取得了亮眼的成绩,然后又运气很好的被一个钢琴公司的奖学金选中。
“哥哥,我假期要去海市了。”云以桑骄傲的告诉盛与澜。
“哇,真厉害。”他揉了揉云以桑的头。小姑娘开始抽条,半年时间就长到他胸前一米六了,仿佛是春日柳叶上最鲜嫩的一簇,带着清晨露珠,稚嫩又美丽。
“是吧我也觉得很厉害。”她毫不自谦神色飞扬,忽得又想起什么,那翘起来的尾巴垂落。“可我要一个人在海市的学校待两个月我还没一个人住过呢。”
害怕吗
盛与澜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如果害怕的话”
他的话被云以桑打断,她只是短暂的低落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干劲。
“我去海市后,妈妈终于同意让我用手机了。哥哥,我们以后可以用手机每天联系了,你有微信吗”云以桑问。
盛与澜私人微信里的好友很少。
盛与澜的头像是黑色。继承盛家之后,他生活分外单调,除了工作和时常来南川看看以外,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娱乐。和大部分人所想象的富豪生活不太一样。
云以桑的头像是一部漫画女主角,粉粉的。好友同样寥寥无几,都是班上同学和父母。
两个人看着聊天对话框上的头像,一个雀跃兴奋,另一个则在思索。
来到海市了,会见识更多的事认识更多的人。到时候,小姑娘还会黏着他吗
盛与澜指尖轻触屏幕。
云以桑实则什么也没想。来到大城市,接触顶尖的老师,这些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她都不明白,对她而言,海市只是一个更大的游乐场。
要说她唯一记得很清楚的,就是盛与澜说过会一直陪着她。
整个假期,云以桑和盛与澜就像网友一样,隔着屏幕发了很多很多消息。
很多时候盛与澜不知回复什么,他没应对过这种场景,但还是会认真发表看法。
云以桑喜欢用猫猫表情包,各种可爱表情包兴手捏来,盛与澜盯着屏幕挑了下眉,心说这是算撒娇吗
十三岁,这个年龄还什么都不懂,只是出于对亲近之人的依赖才这样对他的吧
也许长大后,就不会再这样了。盛与澜无比的冷静。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云以桑在海市度过了三个假期,直到她初中毕业。
毕业考试后的第二天。
炎炎夏日,蝉鸣阵阵,屋檐外满目灼眼的阳光,云以桑坐在屋檐下的长椅上发呆。盛与澜来到她身边,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发生什么事了吗”盛与澜注意到她的出神,眉间凝着一层愁虑。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小姑娘的情绪很敏感,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难过,他像雷达一样精准。或许是因为相处太久了。
“也不是不高兴”云以桑犹豫了下,“我之前看到j市一中在招外地学生,我觉得以我的成绩可以去试试看,但是”
j市一中是她们省最好的高中。
盛与澜屈膝蹲在她面前,语气柔和,“嗯然后怎么了”
“我听同学说,我们这很少有人能考上。其实我决定去了,可听他们这样一说,还是会忍不住一直在想。”
云以桑脸上展露出一种直白的茫然和疑惑,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她也无法轻松忽略旁人的声音。
她看着盛与澜,瞳孔如水面般,折射一片莹莹光亮,
“你管她们怎么想,你只要自己满意和开心就行了啊。”盛与澜端详着女孩的神情,失笑道,“乖乖,我和你说过的,你尽管做自己内心想做的事就好。”
或许是很少看到云以桑这样子,盛与澜觉得长大也挺好的。
少女心思细腻又敏感,动摇时也让人觉得可爱。
云以桑歪头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半晌,她奇怪的问,“哥哥,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啊”
盛与澜怔在原地。
这个问题像是一道闪电,劈得他大脑头皮发麻。
甚至连心脏都微微抽动了一下。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便利店门敞开时泄出的一缕冷风拂过,裸露的胳膊上冒出鸡皮疙瘩。
云以桑要微微垂着下巴,才能看清盛与澜眼底的色彩。
他有一张线条凌厉、肤色冷白的脸庞,骨相极其优越,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半晌,他神情松动,眼神和他自带的锐利气质并不相符,两股矛盾的情绪杂糅。
很奇怪,云以桑并不害怕这个人。
可能是相处太久了。
回家的路上,云以桑偷偷透过车窗上的倒映端详起盛与澜。
刚才好像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有点帅。
起码比她看过的偶像剧男主和男爱豆都要帅。
刚见面时盛与澜才十八,眨眼间他二十四了,正是刚步入社会的年纪。
但他浑身没有一点青涩的地方,像是成年人中的成年人,做什么都老练、从容。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云以桑面前像换了一副面孔。
黑色宾利汇入夜间的车流中。
云以桑看着倒影中的两个人,男人清瘦的身躯裹在黑色西装里,身姿笔挺,黑眸狭长,车灯给他冷白的面容增添一份暖色。小女孩坐在他身旁,蓬松白裙散落在座椅,稚嫩柔软,漂亮的眼睛映着光亮。
回家后,云以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
云父云母很支持,请假带着她去j市参加考试。j市一中的自主命题考试面向临近市学生,每一期考试,两三千学生里只录取二十个。
最后,云以桑也在录取名单中。
“哥哥,我要去j市去读高中了我是不是很厉害”云以桑向着盛与澜跑过去,告诉他这个喜讯。
她长大了,不怎么蹦蹦跳跳,可还是喜欢向盛与澜撒娇。
“当然了。我就说,你只要想做什么事肯定都能做好的,桑桑。”盛与澜笑。
云以桑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想和盛与澜一起出门逛超市,后者却按住了她的肩膀,往外挪了一步,拉开距离。
晚上七点,他们站在单元楼下的空地里,路灯从两人头顶落下。
“桑桑,等一下你爸爸,让他送你去好不好”盛与澜问。
“啊为什么啊”
“因为晚上了,晚上的时候,我们最好还是不要两个人单独一起。”
“为什么晚上我们不能单独在一起。”云以桑不理解。
“因为你长大了。”盛与澜说得委婉。
其实他觉得自己早该意识到这件事,但总是因为各种因素忽视掉。
直到上一次他撞见云以桑生理期,小女孩神色恹恹的说自己肚子痛不舒服。盛与澜呆若木鸡,这才意识到小女孩长大了。
隔天,苏助理接见了一位来办公室的女医生,说是要找盛总。
两人用专业、冷酷的语气,在办公室探讨了女性生理知识。
“虽然我百度过,但总觉得还是询问专业医生比较好。”盛与澜说。
苏助理没见过这场面“”
回忆起医生和他说的,盛与澜心底感慨,女孩子在生理上真的是非常脆弱的生物啊。
他看着一脸不高兴的云以桑,放软语气,“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好不好”
“不要。我想自己去超市选,之前为了准备一中的考试,我都好久没出门逛过了”云以桑说。
“那我们再等一会,我让你爸爸带你去逛超市。”
“不要,我不想和爸爸一起。”
“可今天真的太晚了,等会回家都要九点了,你已经长大了乖乖”盛与澜为难。
“你为什么一直叫我乖乖”云以桑突然转移话题,表情复杂。
“这个称呼怎么了吗”盛与澜一愣,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这件事,不知道什么就喊出了这两个字。
“我妈妈喊我,那是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宝贝女儿。”
“我也是你唯一的吗你平时也有其他的妹妹或者亲戚需要照顾吗”云以桑眼睛很亮,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她踮起脚尖往前,盛与澜没有后退,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又像被烫到似的,立即松开。
“没有,真的没有。”盛与澜注视着她的眼睛,就差发誓了,“我家里没有任何女性小辈,我平时也不是会照顾人的那种人。
盛与澜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路灯下少女的眼睛实在太明亮了。那种纯粹的感情,让他想起曾经收到的生日祝福。
“所以我也是唯一咯”
“嗯。”他淡淡道。
云以桑歪着头笑,盛与澜沉默的看着她,灯光映照出她精致的眉眼,还带着少女的稚嫩,但隐约能看出长大后的惊艳。
随着她步入青春期,盛与澜几乎是亲眼见到了她的变化,仿佛含苞欲滴的花朵开始绽放,每一刻都和之前不一样。
高中时期,云以桑在学校住宿,一个月回家一次。
一中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可大家都会偷偷得带。云以桑也一样。
十四五岁的年龄,拥有通讯设备后,都很热衷于玩各种社交软件、追星和小说。云以桑又和同龄人不一样,时间大部分都花费在和盛与澜聊天上。
她和父母也聊,可远没有在和盛与澜面前放松。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但云以桑没有细想。
“桑桑,你又在和那个聊天了吗”晚自习后,室友问。
云以桑应了一声。
床边过道狭隘,室友经过时揽住了她的胳膊,贴上来好奇的想看一眼手机。云以桑眼疾手快,立马熄灭屏幕。
室友笑嘻嘻的看着她,开口问,“你还说没什么,你是不是和那个人,有点那个啊”
宿舍内响起一片起哄声,羞涩又忸怩。
“oc你们也这样觉得吗”
“我看隔壁班那一对,聊天都没有桑桑和那个聊的多。”
“桑桑快点如实招来”
高中生脸皮薄,连喜欢两个字都说不出口,谈起学校早恋的小情侣都仿佛在说什么禁忌的存在。
气氛热烈,女孩子们情绪高涨。
看着这几个人对自己挤眉弄眼,云以桑红着脸推开她们,钻进被子假装睡觉了。
那些字眼仿佛轻轻撞在她心上,晃晃悠悠,碰撞出了不一样的声音。云以桑心里酥酥麻麻的,看着自己和盛与澜的聊天框,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她好像很久没见到哥哥了。
高中之后,只有在一些节假日,盛与澜才会露面。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每次他们都是在云家见面。云以桑放假回家,云父云母做菜,四个人一起吃个饭,随后盛与澜就匆忙告别了。
几乎不给云以桑半点独处的时间,甚至感觉在故意躲避她。
回忆起一些细节,缩在被子里的云以桑恍惚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她有点生气,这时屏幕上跳出盛与澜回复的消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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