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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章鱼被沈狱长过于敏锐的洞察力噎住了片刻, 这个沈一行明明看起来好像一座万年不曾融化的冰山，但接触之后才会发现，根本就是个人精
即便面上是在挑唇浅笑着, 沈一行的那抹笑意却不及眼底, 与方才在门外和那兽奴黏黏糊糊的模样判若两人。
仅仅和他对视一眼，就能够察觉到那眼底冷冽如寒窟的肃杀之意。
老章鱼明明还没有说多少话，却有种已经被对方全部看穿所有底牌的感觉。
这种和不安很类似的感觉, 在老章鱼很久以前成为星际海盗头子之后就很长时间都未曾体会过了。他这个老头子人如其名, 像一只藏匿在礁石最不起眼逆光背面的章鱼，比任何软体动物都更加懂得如何在阴暗冰冷的缝隙蜷缩着藏匿, 躲在黑暗的污泥深处, 不动声色地沉默窥视着外界的一切。
却没想到此时却在这个年纪并不算大的沈狱长面前再次感受到了不安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威胁感。
是会让藏匿躲在礁石污泥深处很久的这只老章鱼都感觉到心绪起伏的威胁压力。
粗糙带茧的手指抚着掌心的海泡石烟斗, 雕在斗钵外壁的海妖面目模糊，已经随着时间的白驹过隙逐渐失去了原本锐利细致的眉眼轮廓，就像是深深藏在他脑海里曾经无比清晰的记忆也开始变得久远。
似乎是在思考了许久, 他才慢慢咧嘴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心底固执坚守几十年的秘密破天荒的, 有了一丝松动。
“如果不是我, 他恐怕已经几十年前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语气里原本尖锐的刻意感少了许多，“说了可能也没人相信，但那时姚临渊这人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长相判若两人不说, 也并没有现今鼎鼎有名的好名声。”
这倒确实是沈一行意料之外的信息了。
“长相判若两人的意思难道是”
“整容啊。”老章鱼似是吐出一口恶气, 直白地说道, “如果他现在长得确实是新闻报道里面的那副孔雀开屏的长相，那基本说明他脸上能动的地方都动过了。他之前可是一张看不出轮廓的肉感大饼脸，肿眼泡的单眼皮、蒜头鼻、厚嘴唇还有点地包天, 哦，对，还年纪轻轻就有很重的抬头纹和脂肪堆积形成的颈纹，可以夹进去四五个终端屏幕那么深”
沈一行“”
沈一行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他形容的这副长相真的是姚律师吗不管是军部内部档案上面的证件照，还是刚才监控画面所见，姚临渊都是十分周正大气的长相，光看那张脸就像个精英人士，就算不是个有名的大律师恐怕也是个大公司的高管。
和老章鱼嘴里描述出的那几乎可以说是肥头大耳的模样，简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如果那副精英相貌当真是从肥头大耳的初始状态整容来的，很难不让人“肃然起敬”。
这是一位狠人，尤其对自己的脸够狠
沈一行只是简单思索片刻，便意识到这样的人绝对是个破釜沉舟且做事不留退路的性子。
老章鱼没怎么在意沈一行脸上很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毕竟他最开始发现姚临渊花了那么多钱几乎换了个头的时候，表情绝对不比沈一行平静。
“整容换头算什么，如果沈狱长会被他整容的事吓一跳的话，那我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可远比他对自己那张脸做的事残忍百倍，不知道沈狱长是否能继续听下去呢”
沈一行瞥了一眼自己的终端屏幕，姚临渊和姚豆豆这对父子还在徐助理的病房里靠在一起说着话。但是沈一行只是轻轻划动屏幕切换监控的角度就有了新发现，在他们身后已经沦为背景板的徐助理，身上插着的诸多管子，乍一看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但伸到监护专用床一侧的管子末端是一个黑色的衔接插口，将监控角度调转到后方才会发现这个黑色衔接插口不知何时从仪器主机上断开了。
像是被人一把给拔了下来。
如果这真的是个真实的icu病房，那可能会有多个嫌疑人的猜疑，但这里不同，这是深海监狱的黑色屋里构造出的海市蜃楼，举目所及，皆是由姚临渊的意愿欲念所织就出的一幕幕幻觉。
也就是说，被拔下来的管子忠实地反映出了姚临渊的真实想法。
恐怕他早就想着要是能把徐助理icu维持生命体征的管子给拔掉了就好了，在他心底深处这女人对他早已没有了半分利用价值，原本还算拿得出手的姿容也因久卧在床而憔悴的像个貌丑老妇。
将她丢在icu里还一直留着性命，只不过是姚临渊越发贪名逐利，为了自己辛苦筑造起来的好名声才续着徐助理的小命罢了。
虽然只是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却也真实赤裸地暴露出来了姚临渊的铁石心肠。
沈一行从监控屏幕上抬起眼，却对老章鱼提到的“故事”越发感兴趣。
他看向老章鱼“你说了是故事，一个故事既然有它的讲述者，就一定也有对它感兴趣的聆听者。要不然一直烂在心里的话，时间久了你想讲故事也会无从讲起，纵使当年上天入地，却被时间化为不为人知的默然，那岂不无聊”
他轻轻敲了几下自己的手指，却是笑得云淡风轻。
这番话却令老章鱼极为震动，仿佛一道利箭直接刺中了这个前星际海盗头子的心窝子软肋。
他可不就是守着这摊子“故事”，谁也没有告诉，久而久之，一切就如一潭肮脏的污泥堵在他的心口上，逐渐沤出臭味，变成自己心里藏着的毒瘤怪物。而当他想要说的时候却慢慢不知道该怎么讲、和谁讲了，恶性循环之下，越发无处可诉。
老章鱼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刚开始他是听到“姚临渊”这个名字在冲动之下才会起了话头，原本对讲述那段埋藏太久的事实际上还是不怎么情愿，但现在却竟然开始有点期待将那件事当做一个“故事”讲出来告诉沈一行。
“不管你信不信，之前他确实是一副猪头饼脸的相貌，不过那时候他并没有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反而正在狼狈地赶赴一场不太美好的旅行。我正是在那趟旅途中碰到他的。”
沈一行挑了下眉，灵魂发问“你确定那是旅途，而不是流放发配”
这下子老章鱼是真的惊到了“你知道可是现在应该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了才对。”
“既然曾经发生过，就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只不过能够证明它曾经发生过的痕迹是在姚临渊自己的潜意识里罢了，沈一行暂时还不打算告诉老章鱼黑色屋的幻觉功能，只是示意他不必过于纠结这件事，继续问道，“当年对重刑犯的惩罚还不是关押进机密等级最高的监狱，而是流放驱逐到偏远的荒蛮星系。是不是”
老章鱼颔首“没错，看来你果然知道的不少。”
沈一行没接话茬，面上的表情非常沉稳淡然，岿然不动的沉静姿态似乎是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实际上关于五十年前的重刑犯，他知道的部分已经在刚刚全部说完了。
光看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早已清楚洞察一切似的，实则但凡老章鱼多问一句都会发现他什么都不知道。
老章鱼自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继续说道“姚临渊并不是什么身家背景干净的人，在被流放驱逐到荒蛮星系的途中，他错入了星际虫洞，被卷到了另一颗平静的小行星附近，而那颗星球的名字，你可能也曾经听说过，叫做阿米巴星。”
沈一行的椅子和地面发出“吱”地刺耳声音，他面色微冷地看着老章鱼“你被关进深海第一联邦监狱的重刑犯区，根据当初的档案上记录，正是由于你摧毁了偏远星系的一颗小行星才会获罪。那颗小行星我记得就是这个名字，阿米巴星。而毁灭那颗阿米巴星之前，你还杀尽了阿米巴星上的原住民，对小行星上所有的生命无差别屠杀。”
深海监狱里所有犯人的档案沈一行都看过，像是老章鱼这种重刑犯的档案资料更是早已在心里记得滚瓜烂熟，老章鱼刚说出“阿米巴星”，他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老章鱼并没有为自己反驳什么，而是干脆地承认“沈狱长记性真好，监狱档案上所记录的罪名自然是没错的。但是却不知道沈狱长作为隶属于军部的这间监狱的最高长官，是否有关注过姚临渊的背景资料呢如果有的话，他作为律师所依仗的最亮眼战绩不知道沈狱长是否有听说过”
“当然，他最广为人知的成就是为阿米巴星的原住民进行了人道主义救助”沈一行沉稳地说着，突然却愣住了。
“沈狱长难道不觉得疑惑么我被通缉并逮捕的时间可并不比姚临渊成为律师晚，既然阿米巴星原住民已经被我全部无差别屠杀了，那么他又是怎么对阿米巴星这些原住民进行人道主义的法律救援呢”老章鱼的声音像是粗糙的砂纸狠狠摩擦过，却令沈一行的心脏越发下沉，“莫非，那阿米巴星上面，真的有鬼不成而姚临渊兢兢业业了法律援助并因此名利双收的那些客户都是鬼变得么”
“不，那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沈一行心里沉甸甸的，“让被屠杀殆尽的原住民莫名其妙成为功名垫脚石的，不是妖魔鬼怪，是人心。除了姚临渊以外，还有人说谎了。可是这么显而易见的矛盾，怎么能轻易掩饰过去”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老章鱼。
老章鱼摇了摇头“显而易见吗我看不见得，沈狱长觉得这件事看上去轻易就能够识破，是因为你对我的资料了如指掌，但那页所记录下来的内容对于联邦的大部分人来讲，却是军部最高等级的机密，即使是军部内，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权限查看的。”
“是军部的高层，在包庇着姚临渊，制造了这个经不起推敲的矛盾履历。”沈一行忽然眯了眯眼睛，“但如果是我的话，在为姚临渊遮掩过去的时候，发现你的存在可能会戳破这个谎言时，定然会把这个风险提前去掉。”
沈一行见他低头抚摸着烟斗上的海妖不言语，忽而一笑，如冰川封层初融。
“可你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几十年了。那也就说明留你一命是有必要的。”
他想起来了黑色屋幻觉中的icu病房，正如姚临渊为了维持自己辛苦营造出的好名声不会真的去拔掉徐助理的管子，那么军部一定也是为了什么目的，而留着老章鱼这么个风险，还放在了机密等级最高的监狱里，说是花钱养着他也不为过。
看来对于军部来讲，老章鱼虽然是风险，但也是个如果到了实在没办法地步时的保险。
沈一行心念一动，看向屏幕，心底隐约生出一个不太妙的念头难道军部高层有什么把柄在姚临渊手上
要说姚临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除了他心狠手辣的性子之外，沈一行能想到的就是那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姚豆豆了。
而在监控屏幕里，原本一直抱着姚临渊胳膊的姚豆豆很是贪恋着父亲的怀抱，他过了许久才从姚临渊的怀里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不好意思表情，怯生生地松开了手。
他像是对自己贪恋父亲拥抱的小孩子气有些害羞，小声地解释起来“每次和父亲抱着，当天晚上进入快速眼动期的深度睡眠，豆豆就不会被那些噩梦困住了。”
姚临渊顿了下“噩梦”
“嗯，就是豆豆还没有人类外表，在地上胡乱爬动的那些梦境。”,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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