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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是通过深渊的空间门通道传递过来的。
除此之外, 内域与东极洲也没有别的相连接的地方了。
至此,仙域的暗中图谋可以说是破产了,一切都摊上在明面, 现时, 东极洲全民皆兵,许多一心静修的散修大能都闻讯而出,赶往深渊前线襄助。
大家目前正商量着怎么挪动神凤骨架,但由于先前固定得太死了,暂未见成效。
仙域的信, 就是这个时候送过来的。
彼时迟风和陆霜雪过了距溟西渡黑水河不远的两洲连接处, 刚自深渊折返王都。
迟风和君仲祈回去以后,前者第一时间门涧魔界出兵, 与东极洲的灵修联手在深渊空间门通道重重布防, 待安排好王都的事之后,他又和陆霜雪返回深渊视察防守情况。
结果没什么问题,现时这边传动阵的基石被第一时间门撬起把阵毁了,想冒险越过空间门通道也不容易, 况且口子就那么大,深渊又危险,并没有大肆进攻的条件。
仙域倒是越界几次,但最后也仅接应了云枫几人后就退回去了。
问题不大,迟风看过之后, 就将这边的事交给秋泓, 他拉着陆霜雪折返王都了。
迟旌和迟栾的金坛还在王都。
刚踏入的时候,秋泓紧急传讯,没过多久秋泓的亲弟弟秋砚手持一封信函,踏传送阵直接赶回王城
“陛下”
这个酷似其兄、历来都十分沉稳的年轻人, 此时一脸的焦急不安,他跪见后急忙把信函呈上。
由于担心仙域的阴谋夹带,毕竟两界符器阵毒各色发展皆多有不同,他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仙域报以十二万分的警惕防备,所以这封信一送过来时,秋泓当场拆封看过确保没有问题才收下的。
秋砚也在当场,他是看见了的。
这是一封私信,寥寥几行字,言简意赅语意森然。
那信封与信简,皆有穆应元的神识印记,陆霜雪两人在仙域亲身接触过对方不止一次,一下子就辨认出真伪。
迟风阴沉着脸,迅速展开信,神识一扫,面色大变
今天是个阴天。
深秋的风呼啸地吹,吹得人颊面一片冰凉。
君仲祈站在传动阵一侧,他缓步下了台阶后,就停下脚步。
作为前线另一方主导者,秋泓启信的时候,他也在现场。
他沉默片刻,虽是穆清沅开启阵门他们才得以在毁坏大龙神珠后顺利返回北域乃至东极洲,但火芯,真不能给穆应元。
经历过这么多事,他对迟风的印象和观感亦不能和一开始相比,只是有些话,他还是坚持得说。
君仲祈上前几步,他无言半晌,但最后还是言简意赅道“那火芯,绝对不能再落入仙域之手”
迟风正情绪翻滚,闻言怒不可遏,蓦抬头一双凌厉的丹凤眼死死盯着他。
君仲祈没有看他,他知道火芯在陆霜雪手里,他抿唇看陆霜雪“阿雪,你是知道的,一旦火芯回到穆应元手中,他很可能就可以提纯并重练大龙神珠。”
君仲祈语气沉凝。
这是事实。
陆霜雪是个什么人他也很清楚。
从赤霞剑尊到她,她不在意权力位置,也不在意家世钱财,但她却已风风火火为合界奔走数十年了。
迟风蓦看向陆霜雪,从来没听过人喊陆霜雪“阿雪”,连他都是“阿陆”,昔日自觉已密切无间门却遭遇这个更显亲密的独一无二称呼,迟风心里膈应极了,他近乎是失态一般急切看向陆霜雪。
在这个如坠深渊的瞬间门,他无限希冀,陆霜雪能站在他这一边。
可陆霜雪沉默了一下。
这一刹那,无法抑制地,心脏一绞,痛楚刹那侵袭整个胸腔。
他心里难受极了。
可就在下一刻,陆霜雪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我们会商量。”
陆霜雪很冷静。
是的,她确实为此事已经奔走了数十载,甚至崇敬的师尊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但目前情况,断言让迟风放弃他的母亲,她认为是不对的。
“现在还远没到那个份上。”
就算真又不是把火芯一给穆应元,他就合界成功了。
给与不给,她会和迟风商量。
“这个火芯,有他的一半。”
如果没有迟风的配合,没有他的宝匣,这火芯是取不回来的。
陆霜雪沉吟片刻,对君仲祈说“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我自有分寸。”
东极洲重要,但她的朋友也很重要。
陆霜雪双肩较寻常女子要平,她的身姿永远挺拔,声音不高,不疾不徐道来,却十分肯定地昭示了她的立场。
火芯给不给待定,但她却是站在迟风一边的。
两个人涉及大事决定,都是言简意赅的人,秋风中,君仲祈默了片刻,最终他点了点头,“好,你有分寸即可。”
秋砚怒目而视,“君少主,请吧”
君仲祈站了片刻,秋泓把他请往传送阵去了。
陆霜雪目送他离开,转头看迟风,却讶异一声“迟风,你怎么啦”
迟风情绪翻涌,方才一刹,骤然有泪意涌上鼻端,他忍住了,但模糊了眼眶。
她没有将东极洲放在第一位,也没有义正词严,在这个他备感到孤身腹背受敌的愤怒瞬间门,她选择了站在自己身边。
陆霜雪摇头叹息,啧啧两声,“你是我朋友啊”
别这样啦。
又不是万不得已,为什么就要放弃朋友呢
她讨厌随随便便就一脸大义凛然要放弃朋友要朋友受委屈的人,那叫虚伪。
迟风很想男人一点,流血不流泪的,但她的行为实在太让人窝心了,忽然又想起千红说的话,他索性不忍了,用力抹了一把脸。
她笑“还是个大男人呢”
陆霜雪无奈叹气,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抱抱,拍拍他的背。
迟风用力回抱
她太好了,他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的。
君仲祈被请走了,但问题依然存在。
迟风的情绪被引爆了,君仲祈走后他的愤怒都依然没有平息,只是和陆霜雪回到内宫之后,站了一会,他满肚子的愤慨却犹如被戳破的皮球,骤然泄了。
迟旌在脚底下的闭关室内。
那天和穆清沅第一次碰面后,迟风在红树林说的那些话时,并没有屏蔽混元珠里的金坛,自此之后,迟旌沉寂下来,再也没有弄出过动静。
回来以后,还是因为迟栾,迟栾本就为神魂未固,经不起大喜大悲,一下子悲恸太过情况急转直下,迟旌这才急忙敲响金坛。
出来之后,迟旌沉默低头,只低声说了句要同他叔叔固魂,得闭关一段时间门。
对比起从前的醉酒颓唐,此刻迟旌才是真正的消沉,他真正意识到,他也伤害到了他的孩子。
迟栾情况很不好,原来预计回涧魔界后就将迟旌从金坛释出的,但现在也顾不上了,那次照面后,迟旌就急匆匆带着迟栾闭关去了。
目前人正在脚底下。
迟风忽就清醒了,他怔怔半晌“这是她咎由自取。”
她做过那么那么多的事情,难道就能因为一次开阵门,就此抵消吗
不能吧
况且,这难道不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吗
正如陆霜雪的心态,哪怕她亦属被穆清沅放走的一员,但凭着后者曾经对东极洲对当年盟主在位的陆霜雪师徒二人孜孜不倦的图谋和做过的事,她就不欠穆清沅的,所以陆霜雪坦然得很。
迟风手撑着头,他阖眼深深吐出胸臆一口浊气,喃喃“说不定,这又是一条奸计呢。”
其实迟风也知道,火芯是不能给仙域的。
他心里难受极了。
陆霜雪插腰,吁了一口气,她拉着迟风起身,“这么说有失偏颇,当初她何必放我们走不放不就火芯和我们的命都留下了么”
“她肯定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陆霜雪拉着迟风出了大殿,一跃上了屋脊,王城的屋脊特别特别高,黑曜石微闪深邃檐角仿佛要飞起来一般,宏大巍峨,坐在上面能俯瞰整个王都,非常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啧啧,实在是太富有了。
这些都是属于迟风坐拥的。
“不管怎么说,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吧。”
当初也没有把迟风带回仙域,而是让他成长成为坐拥一洲的王,不能说穆清沅一点不爱迟风。
她或许有别的坚持,她或许不是一个及格的母亲,但她底线犹在,在千钧一发之际,儿子的生命到底是凌驾于她自己的安危以及所有信念之上。
她固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陆霜雪认为,不能因此否定她的所有。
人世之间门,情之一字,是最难辨清对错的。
她碰碰迟风“那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迟风沉默半晌“我不知道。”
他很乱。
“嘶,这样啊,那咱们先理一理吧。”
陆霜雪说“火芯先不管它,你想不想救她”
“想救,咱们就再说下一步;不想那就不必说了。”
秋风飒飒,夜里添了几分凉意,迟风蓦侧头,他动了几下唇“”
他想的,他不想穆清沅死,但他偏偏说服不了自己。
“你还可以说说你爹,爹娘都可以说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其实陆霜雪很早就发现了,迟风这个人,睥睨天下,生性骄烈,若底下有人敢反叛他忤逆他,他毫不迟疑就痛下杀手。
登上王位多年,他早已是一个合格的魔主陛下,高高在上,强大如斯。
只是在面对亲人,至亲那一点软肋的时候,正如父母,他却是弱者的心态,他仿佛还是当年承欢膝下的那个小孩子,母亲不声不响离开他,父亲另娶背弃他,他却一直困在当年,没能走出来。
将近二百年时间门的亲情折磨,对迟风影响是很大的。
她引导他“比如以前,你娘骗你爹,害你爹害你叔叔,那肯定是不好的,她大错特错;只是再往前那么些年,她对你的疼爱,应也是真的,最起码,她离开时没舍得将你带回仙域,而是让你留在涧魔界当太子当王。”
迟风终于有思路了“对,是这样的但她却没有告诉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找了快两百年她怎可如此她不对”
他越说越大声,只是说到一半声音又落下了,迟风望着满城灯火“只是最后她却为了给我开了阵门,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穆应元这个人当断则断下手又极狠,她,大概很遭罪吧
穆清沅该很了解自己的父亲的,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什么心念,什么一个不留,当初说得毫不留情,最后去全部顾不上了。
陆霜雪说“那她这件事做对了。”
迟风心里难受“她是傻的吗她爹让她嫁,她就嫁了。”他们已经知道,那苍离穆应各怀心思,那很明显穆清沅当初就是奉命联姻笼络对方的了。
他生气又难过“在涧魔界不是有主意得很怎么回去就不会了呢”
“还有我爹既然去过仙域,那么为何不跟我说清楚”
迟风说起这个就生气。
是,当年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是无比美好的。
但他更痛恨被蒙骗被愚弄
他不爱所谓善意的谎言
“还有他喝什么酒他为什么要另娶就算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也不愿意我不愿意”
迟风越说越大声,他几乎是对着星月嘶喊,把这么些年藏在心底的怨和伤都大声喊了出来
没错,说到最后,迟风发现,他原来对父母除了爱以外,其实还深藏着怨怼和受伤,包括他的父亲。
陆霜雪叫了一声好“没错,大声说出来”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不在你,不必责怪自己”
陆霜雪鼓励他,她也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迟风,你长大了,他们曾经做错的,你已经可以当面告诉他们”
甚至质问。
不是父母就没错的。
孩子不一定永远委屈。
正如人会长大,他总有一天会和父母一样强大,到了那个时候,他将处以平等或上风的位置。
她得扭转迟风的心态,让他从当年走出来,成为心理上的强者,在这父与子、母与之间门,处于主导的位置。
她拍拍迟风的肩膀“你早就不应该等别人了,你可以决定它”
她知道,迟风想救他的母亲,正如穆清沅无论如何都无法看着迟风死在她眼前一样。
“那咱们就救”
“等救出来以后,你再大声告诉她,她做错的地方,但,你还爱着她。”
“还有你爹,你也可以”
陆霜雪一直都是以直破弯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她胆子很大,根本都不用学,她从来都是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夜风飒飒,星月很亮,她微笑着,朗声告诉他,迟风忽然就领悟了她的意思,所有难过挣扎,所有混乱纠缠,骤然就一扫而空
包括自少年时家变而起,之后所有情感的煎熬。
迟风不知不觉站直了身体,“对我想救她。”
“等把她救出来以后,我要骂她骂他俩这些年的简直就是混账”
迟风最后放声大喊,喊出来之后,胸臆之间门前所未有的舒畅
有点磕磕绊绊,有点不适应,但他终于在陆霜雪身上学会了以直破弯,这一瞬,他甚至有走出来的感觉。
豁然开朗,心潮起伏。
凝视着一笑看着他的陆霜雪,风凛凛,月光清幽,她站在檐脊的最高出,风掠过,她眉目疏朗,笑容舒畅。
迟风有些激动,他突然就想明白了,对就是以直破弯,他一直以来的明示暗示,苦心懊恼,喜过又忧,她都不明白。
那他为什么就不直接告诉她呢
倘若她有不喜欢的,那他就改,改到她满意为止,不可以吗
心口间门有一股千万人俱往矣的不顾一切,晚风猎猎,风扬起他半披在背后的乌发,迟风看着陆霜雪“阿陆,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愤慨激动的情绪到了最高点,忽化作一腔柔情,他垂目,眼睫轻动了动,他有点羞涩“她很好,在她身边,我永远不用担心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喜欢上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浓密且长翘的乌亮眼睫轻轻动着,他告诉她“我决定了,等我娘的事结束了,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他抬起眼睫,一双长翘的丹凤眼柔情缱绻,映着深秋的漫天繁星,潋滟水光似下一刻就要溢出来一般。
陆霜雪懵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就转移了话题了呢
她咽了咽,这个氛围,神经大条如她,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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