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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地上奏疏整理好。”
嬴政吩咐了一声,便出了咸阳宫。
他去到宫外的凭栏处,负手而立,目光深邃的望向远方苍穹。
田政、朝臣
嬴政双眼微阖,神色越发凌厉。
良久。
他也是做出了决定。
他要开议政。
他倒想看看,这些朝臣对大秦是不是真有贰心。
若他们真如秦落衡所言,心中存着私心,他又岂能让这些人继续身居高位祸害大秦
他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
这里的议政,非是议事制度,是由皇帝下群臣议事议政决事的一种特殊商讨决策的制度。
不过以往都是由大臣动议。
但这次。
他要自己发动公议。
这时。
宫内宦官过来禀告,宫内奏疏已整理完毕,嬴政微微额首,拂袖回到了宫中。
嬴政高坐其上。
他拿出一份空白竹简,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接落笔写了三个字。
议田政
写完。
嬴政盖上自己的印玺。
随即吩咐道
“来人。”
“把这份令书传至各官署,让各官署的官吏议之,明天各官署于下市之前,呈上各自的决议对策。”
嬴政的吩咐刚落。
当即就有宦官去到案前,双手恭敬的接过令书,随后这名宦官缓缓退到了宫外,不多时,数十名侍郎策马把令书内容传至了丞相府、廷尉府和御史府。
但因今天是休沐日。
百官休沐。
各大官署除少数留守值任的官吏,大部分人都没在官署执事,因而各大官署在接到传令之后,也是赶忙调集车马,去各官署官员的府宅传令。
一时间。
咸阳城中车马奔腾。
咸阳宫。
嬴政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恼怒,但并没有再发作,而是忍着怒火,继续看起了这些奏疏。
他倒想看看。
有多少朝臣关心这个田政
嬴政没有细看这些奏疏的内容,只是初略的扫过一眼,而后便快速的看向了落笔处。
大田令郑国。
御史中丞冯去疾。
御史戚鳃。
大夫崔意如。
假中车府令赵高。
嬴政一篇接一篇的看过去,脸色是越来越难看,眼中的怒意也近乎化为了实质。
这时。
他又翻开了一份奏疏。
落笔是
李斯
宫外。
秦落衡拎着大包小包,在一段走走停停后,终于回到了咸阳。
他这一路也是累的够呛。
为了不让自己再来回奔波,他也是心一狠,把自己要用的东西一股脑都装上了。
骊山离咸阳并不近,一趟少说都要半个多时辰,他又拎这么多东西,即便体魄强劲,也有点吃不住。
又走了一刻钟。
秦落衡终于回到了居所。
打开门。
秦落衡当即瘫坐在地,呼呼的喘着大气,整个人累的有些直不起身子。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喝声。
“急令,急令”
闻声。
秦落衡也好奇的望向了屋外。
不过,他住在外市这边,不大可能有令书发来。
他倒是不关心这个。
他关心的是这令是什么
而且还加急。
他在咸阳呆了不少时日了,也见过不少邮人传书,但像今天这种又是令又是急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在大秦。
皇帝下发的诏令才能被称为令。
官员的只能被称为命书。
急则是加急。
秦朝的行书律中有规定行命书及书署急者,辄行之;不急者,日毕,勿敢留。留者以律论之。
律令意思很简单。
命书和上面注明急的文书,应立即传送,不急的也要当天送完,不准耽搁,否则依法处置。
急书相当于后世的特快专递。
秦朝传书的方式很多。
有步行传递,走得快的称为利足,走得慢的称为轻足,高级点的用马车传送,称为传,因而专门用来送信的邮车也被称为传车,骑马传送叫驿。
除此之外,秦朝还有船运。
只要能加快书信传送的,大秦邮人基本都能用。
不过大秦的邮人并不好当。
有些书信的确不是加急,但官府为了保证效率,也是想了各种方式对邮人进行监督。
行书律规定邮人每天赶路的速度一日一夜行两百里。
由于旅途中没法监督,为了避免邮人拖延症发作,以及在路上磨磨蹭蹭,官府也另外规定上路之后,邮人必须记录自己当天走的路程,途径的重要城邑之间的距离,以供上级考核。
除此之外。
行书律还规定行传书、受书,必书其起及到日月夙暮,已辄相报也。即地方县府必须登记收发文书的日期、早晚,以便及时回复。
在秦朝能当邮人的都是神行太保。
秦落衡听了一会。
却是发现这急令就在城中打转。
当即惊疑道
“不会是长吏把我说的那些话告诉给了始皇,始皇一怒,直接下令让百官议政”
“这不至于吧”
但他仔细的想了想,好像近来也就这个事了。
秦落衡脸皮一抽。
无语道
“长吏这让我怎么说你。”
“你多少委婉一点,旁敲侧击一下也行啊。”
“你这一弄,不是明摆着告诉百官,你跟其他人不是一路人,其他人都有私心,你一身正气、为国为民,但你这不是直接成了百官的活靶子吗做事哪有这么冲动的”
“现在好了。”
“直接成了众矢之的。”
“关键做人不能这么虎啊,你至少也去拉几个同伙啊,这孤军奋战你就算全身都是嘴,也说不过啊。”
秦落衡扶额,也是感觉头疼。
他感觉
自己还是低估了长吏对大秦的感情。
这都不能说是深沉了。
这是偏爱
秦落衡低头思索着。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坐视不管。
毕竟
那些话是他说的。
秦落衡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秦长吏这么上心,或许真是对其怀有感激之情,亦是对他的教诲充满敬重,亦或者两人间有着某种莫逆的情愫。
反正。
他不想看到秦长吏出事。
但一想到秦长吏卷入的事情,秦落衡也是倍感头疼。
他就一名史子,根本没可能插手朝堂之事,他没这个能力,也做不到。
他就算去找那些朝臣,想把使黔首自实田的危害告知。
对方很可能直接就拒之门外,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还有一种可能是对方听闻后,直接恼羞成怒的把自己赶出去,这事本就是他们弄出来的,他们又岂会去自讨苦吃
秦落衡枯坐许久。
最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想不到办法。
街巷外。
急令的呼喊声还在继续。
秦落衡在地上坐了一会,起身把东西搬进了屋。
天已经全黑了。
秦落衡却丝毫没睡意。
他满脑子都在思考秦长吏的事。
沉思良久。
他还是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呼
一阵冷风吹过。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秦落衡伸出手,感受着这些微凉的雨水。
倏尔。
他进到家中。
拿出一把伞,撑开,进到了雨幕中。
很快。
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雨幕中。
咸阳宫。
看着李斯的奏疏,嬴政眉宇终于舒展开来。
欣慰的点头道
“朝中看来还是有清醒的人。”
“在百官齐声上疏直呈田政之事时,李斯依旧能矜矜业业的做着本职工作,这倒是属实不易,朝中其他臣子若有李斯这样沉得住气,这事岂能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不过这些人还真动了心思。”
“他们虽然目的一样,但却是选择各执一词,并没有一篇而概,这事在其他人眼中,或许会认为他们是为了跟扶苏保持距离,以免被朕认为是暗中结党,但真是这样吗”
“恐怕并不是”
“扶苏从来都只是借口。”
“他们只是不想表现的太过一致,以免让朕起了疑心,因而故意用这种欲盖弥彰的方式,来遮掩他们的本来想法,扶苏其实一直都被他们算计,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唉。”
嬴政长叹口气。
对于这个长子,他也是怒其不争。
扶苏什么都好,就是有时缺少自己的主见,他若是能多方面听取意见,这倒并不算什么太大缺点,关键扶苏很容易被其他人影响,还认死理,一旦认定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且屡教不改
想到扶苏。
嬴政心中也是无名火升起。
随即他想到了自己的其他公子,有的公子才大志疏,有的公子眼高手低,有的有才无德,有的有德无才。
就没一个德才兼备的。
唯一一个有德有才的却流落在外。
想到秦落衡,嬴政也是不由冷哼道“流落在外倒无妨,但你学什么不好,去学吕不韦那一套。”
“他那套有什么好的”
“只是商人待价而沽、夸夸其谈罢了,看似什么都沾,但其实全都只涉及皮毛,华而不实,外强中干。”
“仅此而已”
嬴政深吸口气,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处理奏疏上,他伸手拿起另一份奏疏。
这是御史华阜呈上的。
翻开。
也是讲土地兼并的。
就在嬴政批阅华阜奏疏的同时,秦落衡却是悄然出现在华府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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