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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瑭, 或者他应该叫朱瑭。
他是羽涅仙尊的后人,朱家作为自上古流传而下的医修正统一脉,到他这一代, 已经人烟凋零, 只剩下他一人和照顾他长大的宋伯。
他自小在荒山野岭中的一座空荡荡的宅院长大,父母在他尚未记事前便已经亡故。
母亲姓朱, 与他一样是朱家一脉单传。她资质普通, 死的也很普通,亡于鬼气。
朱家祖训, 针灸之术不达成风过无痕之境,便不可出朱家大门。除非需要延续血脉,可在年过一百岁后, 下山寻觅佳缘, 为家族续上血脉。
娘普普通通的资质, 普普通通的悟性,一百岁后下山, 找了普普通通的爹结为连理。
据说父亲是被娘绑上山来,宋伯的说法, 父亲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一点外,其他一无是处,就是个流连花丛的风流浪子。
总之不管父亲愿意不愿意, 他跟娘后来有了他。
娘怀上身孕以后,这个风流浪子便一夜不知所踪。
直到三年后回来,娘早已在生下他不久亡故,只剩一座孤冢立在后山。
据宋伯所说,父亲在娘屋子里静坐一夜,第二天清晨, 天不亮时自刎在了娘的坟前。
宋伯说起这些总是哽咽,他说他人老眼花,看错了人,他说父亲并非风流浪子,他是个情种。
对父母的一切,他心底起不来一丝一毫涟漪。
父母之于他,只是后山两座孤冢,和神案之上两块牌位。
它们都冷冰冰的,于是他对他们的一切,心里也冷冰冰的提不起任何情绪。
至于祖上那源远流长的丰功伟绩,若非那流传下来的医书的确非同一般的深奥厚重,他很难相信,这隐没于荒山,早已破败不休的空荡荡的宅院,曾经住下过辉煌千古流芳的羽涅仙尊。
十五岁那年,宋伯终于抗不过鬼气侵蚀,他也撒手离开了他。
整个空寂的宅子便只剩下他一人。
在安葬了宋伯以后,他站于祖宗牌位前,将自己的朱姓在族谱中划去,写下一个连字。
他以后随父姓,便不再是朱家后人。
朱家的规矩,便也自可不用再遵循。
他的资质绝佳,八针玄体,与祖上羽涅仙尊一致。当年测出他资质,宋伯高兴得老泪纵横。
随即又悲伤地嚎啕大哭。
只因娘生他时身体已被鬼气侵染,他便也难逃被鬼气污染的厄运。
朱家传家至今,曾经诺大的家业早已只剩一个空壳,并没有灵药能为他祛除鬼气。
他针灸方面的悟性绝佳,又有过目不忘的天资,本是传承家门医术的绝佳资质者。
然而怀揣这种鬼气作祟的资质,即便天纵奇才又如何。
尽管宋伯临死前再三叮咛,让他一定不能去闯荡修真界寻找灵药。以他自身资质,亦可通过修习针灸术达到一定境界,为自己祛除鬼气。
他没听。
他早已察觉,若不去寻找灵药。他很难在两百年以内达成风过无痕之境,不是他没这悟性,而是这鬼气,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那么他即将面临的命运,与母亲几乎毫无二致。
在一百年以后下山与人结为夫妻,为朱家延续血脉。
这种事情,他没有兴趣。
若在寻找灵药之途中,他不幸身死。
便由他来终结这朱家血脉。
那一年,他踩着杏花雨下山。虽然从未与尘世接触,但对于那滚滚红尘,他也在见过以后,心底并无丝毫留恋。
他离开城镇,遁入荒山野岭之中。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不知前路在何方,也并未在意这些。
他还很年轻,他可以花费一百年,甚至两百年去寻找那属于他的机缘。
若上天不肯降下这机缘,那他就认命。
他内心很安静,安静到不剩下任何东西。他一无所有,也好像拥有了一切。
所以,他对一切都不在乎。
他就这么自由自在地遨游在森林和田野之间。
一年后,他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废林之中,从毫无灵润的一株苍天老树下的洞口,拨开虬结的古藤,见到了他今生的机缘,或者确切地说,这亦是场劫难。
摇曳在幽暗中的小黄花,冲他露出犹如噩梦般的甜笑。
它在勾引他把它吞下去,很快它就会在他丹田之中埋下种子,在今后两百年岁月里,以他灵魂血肉为食,直到在他的头顶重新开出一朵花来。
毋庸置疑,这是一朵罪恶之花。
但它能祛除鬼气。
连瑭便毫不犹豫地摘下这罪恶之花吞了下去。
如朱家医典记载相似,咽下的瞬间,他感受了一种巨大的快乐。
他浑身若轻羽,愉快的就像喝个醉酒的混子,深一脚浅一脚走进黑暗深洞。
等他醒过来时,已倒在路边,瓢泼大雨泼在他脸上,一张严厉的脸俯视着他。
“倒是个剑修的好苗子。”
从此他多了一个师尊。
深洞就在他身后不远,被掩映在古藤之间。没有任何灵润,任何人也不会相信,他在其中见到了此界最大的秘密。
他知道了飞升登仙的秘密。
后来他重新进入这深洞,却并未见到那晚洞中的恍惚迷人的斑斓壁画。
那就像一场梦,却又如此真实。彷如曾经亲眼所见,深深镌刻在记忆中。
他很快明白了。
这并非那晚他真实所见,也并非食魂花迷幻的毒气让他想入非非,而是来自这罪恶之花吞噬的上一个如他一般大胆也同样悲哀之人的记忆。
那应该是一名剑修,他获取的剑修资质便来自此人,包括此人生命中认为最珍贵最不可磨灭的记忆亦传承了下来。
那便是成仙之道。
他所在的这一世都微不足道。只因真正的仙道,需要一个人死后重生方能开启。
那人便是九针玄体,比他的资质更胜一筹的存在。
这种资质并不稀奇,每二三百年便能出一个。但他们没有他这么幸运,他们被鬼气如噩梦般深深纠缠的丹田,哪怕食魂花也救不了。这鬼气没有祛除的机会,便朱家医典亦对此束手无策。
他因此便思索,或许这一世的九针玄体废于这鬼气,需要重生才能打破这桎梏。
不管如何。
他得找出这个人。
再接着弄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能成为朋友,是否能搭载他这条船得道飞升。
虽然飞不飞升,他亦不在乎。
他只是觉得很有趣。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自然绝不会放过参与这种事的机会。
至于多出来的师尊焚情尊者,和包子脸的小师姐。
他心底亦并不如何在意。这一世的存在既然只是作为那重生者的铺垫,那么它的存在就显得毫无必要。
如此一来,他此后他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他都不会在意。
愿意拜入焚情尊者门下,只因他想利用灵虚仙宗的势力查出九针玄体的下落。
后来他进入灵虚仙宗,没多久就打听到了那人的信息。
没曾想,这人竟然算他半个同门。
只算半个,只因这女人已然脱离灵虚仙宗,成九重宫少主容飞度之妾。
此事在他来宗门时便已然发生。
他当时的猜测不与众人相同。他只觉得,这位九针玄体不惜与人做妾也要进入九重宫,一定是九重宫中潜藏着她一定要得到的秘宝或者灵药。
毕竟九重宫容家,万年前曾是开创一个巍巍皇朝的家族。这样的家族即便早已不复当年荣光,应也一定藏着许多修真界人不知道的秘宝。
要得到此种秘宝,自然最好是得到容家重要人物的信任。
如此一来,成为那容家少主的妾,便显得理所当然。
至于名分之事,这种东西与仙道相比,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连瑭当机立断,他也要混进九重宫,他要去观察这位天选者。若有可能,他可以助此人一臂之力,进而结交为友。
只是九重宫守卫重重,即便普通的护卫侍从,竟也必须是与容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人家的子女方可当选。
好在宋伯的后人尚有一支在修真界经营小小的医馆,利用这医馆逐渐与容家的经营相关联,整整花费了三十年时间,才最终取得信任。
他已出门游历和回乡看望家人为由与师尊辞别,扮成小小少年混入进了九重宫。
利用年时间,在九重宫种了几年灵药,因表现突出。
他成功成为少主爱妾的药童。
这位九针玄体深居简出,从未见她踏足雪梅轩半步。
他一直未曾得见,从各处侍者下人处听来的关于此人的传言,也多半传颂她的美貌和温柔善良的性子。
这与那壁画之中提及的狡诈多智的天选者,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或许此人十分擅长伪装,并能做到数十年如一地执行,其心思之坚韧和深沉,的确无人能及。
他不禁都有些佩服。
第二日,他在雪梅轩东苑的药房之中侍弄冬日里正含苞待放的香雪花时。
从数里飘香的梅林之后,转出来的青衣素袍的女子,她轻柔声音让随侍之人退下,便卷起衣袖,踩着厚厚冬雪,进入药园之中。
她生得那样美,美过他见过的任何女子。
她的眼神那样洁净,纯净过雪中掩映的洁白梅花。
当他悄然看向她时,她不过微微与他对视一眼,淡淡薄红边染上了她绝美脸颊。
连瑭当时深深震惊。他尚需以特殊的医修手法,在此时此刻才露出少年人特有的羞涩之意来。
此人却无疑一举一动自然而然,毫无伪饰。论伪装,他竟绝非此人对手。
接下来,两人在漫漫雪花飘落中,侍弄了一阵冬日里能栽种的药草。
两人都静默无声,直到半上午,有丫头来通传。“少主回来了”
女子才放下手中药锄,轻轻点头让那丫头离去后。
她收起药锄迤逦而去。
拐去梅林前,她忽然轻轻回头。
“你可知,我选中你作为我药童的缘由”
连瑭微微看向她。
“你的侧脸,有些像我大师兄。”
低低的如梦呓一般的声音说出此话后,女子拨开梅枝离去,掩映在梅林间的她那柔弱的背影似忽然被轻愁深深笼罩。
连瑭站在原地。竟一时不知这是演戏,还是真实。
至于九针玄体的大师兄,他自然熟悉无比。
此人是他来修真界后,见过的唯一一个表里如一,宛如清风明月,堪配君子这个称呼之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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