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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见状, 抚掌哈哈大笑。
她这个姨夫,一向忠肝义胆,立下战功无数。
到头来, 一个儿子芝兰玉树, 为士族楷模。
另一个却杀人如麻, 是个不折不扣的逆贼。
一黑一白,兄弟反目, 两厢厮杀,天底下还有比这绝妙的戏码么
“妙极, 当真是妙极”
安平拍手相庆,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开国公只觉浑身的盔甲陡然发沉,压的他直不起腰来。
怎会知子莫若父, 他知晓郎戾气重些, 知道他动机不纯, 却不知他竟恶贯满盈, 做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明明, 裴絮并非这样的人。
陆骥一口气没缓过来,顿时病发, 只觉喉间血气翻滚, 头脑一昏沉,全然没法负累沉重的铠甲, 由副将扶着暂且倚着廊柱站着。
在场人里,还要数陆缙最为冷静。
确定教首是裴时序之后, 他很快神色如常, 吩咐了一声将安平收押,紧接着,又凛着眉眼道“其余人皆随我去憩园围剿逆贼。”
“二郎, 他毕竟是你弟弟”
擦身而过时,陆骥攥住陆缙的手腕。
“弟弟”陆缙缓缓侧目,“他隐瞒身份,想要认亲将整座国公府拖入泥潭之时可记得你是他父亲,他同我争抢江晚吟时可有顾念兄弟之情”
“可这些年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父亲,到了这种时候,你仍旧拘泥于私情,若是包庇逆贼,让圣人知晓,将陆氏置于何地,又将我母亲置于何地”陆缙眸色深邃。
陆骥缄默,半晌,他阖了阖眼“罢了,既是我造的孽,便由我清理门户,亲自了结。”
“不必。”陆缙却打断,转头吩咐道,“来人,父亲病重,扶他回府休养”
“二郎,你信不过我”陆骥抬头。
“父亲,您身子有恙,我既是长兄,今日便由我代劳。”
陆缙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他沉着眉眼看了一眼周副将,周副将立马低头,架起了陆骥“国公爷,世子言之有理,您请回罢。”
另一个副将又架起另一边。
两人显然是要将陆骥架空。
陆骥此刻病发,浑身血脉逆流,本就如强弩之末,根本无力反驳陆缙。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他终究还是解了令牌,摆了摆手“罢了,你去罢。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切记留他一命,即便他有罪,也该由律法处置。”
陆缙解了令牌,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只快步出门,利落的翻身上马领着人往憩园赶去。
陆骥望着扬起的飞尘,再回想一切的缘由皆是出自于他,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生生晕了过去。
“国公爷”
两个副将惊叫一声,赶紧将人抬回了国公府。
憩园
裴时序这几日因着江晚吟失踪,心忧过度,一时乱了阵脚。
但他实则也是个极聪慧之人,稍稍冷静下来,便发觉了蹊跷。
按理,陆缙完全没必要囚禁阿吟。
他虽厌恶他,从这些日子的见闻来看,陆缙也的确不像是会做出如此行径的人。
但若不是囚禁,又是为了什么
裴时序忽然想到了桃花醉,该不会,陆缙已经怀疑到安平头上
裴时序眼皮直跳,他摁了下眼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然陆缙若查到了安平,恐怕也查到了红莲教,那么,带走江晚吟另一个缘由便是激怒他,逼他出手。
如此说来,他这几日动用了红莲教的人去寻找江晚吟,恐怕已然暴露了。
裴时序豁然站起,立即吩咐人安排撤离。
红莲教在上京根基甚浅,此刻只有走为上计。
果然,等他们一行人易容好,从憩园离开的时候,平南王府那边传来了消息,安平已被收押。
黄四出了一身的冷汗,接过了信函转手便烧了,对裴时序道“幸而教首您发现的早,陆路已经打通,出了城门便自有接应,咱们只要快些动身,一切尚来得及。”
“好。”裴时序摁了下眉心答应了一声,眉眼间却尽是不甘。
就这么离开,他此番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如何能甘心
“阿吟找的如何了”裴时序问。
“有教徒说仿佛在东郊见过陆缙的马车,但东郊如此大,宅邸无数,若是费心找,恐怕至少还需日,找是能找到,只是来不及了。”黄四解释,又问,“教首,您明知这是计,何苦还要去寻这小娘子”
“你只管找,不到出城前一刻,不许停。”
裴时序沉着声音,干脆将出城的路也换成了东郊。
即便这回什么都不要,他也必须带走阿吟。
他绝不能再放开她的手。
“是。”黄四无奈,只好一边赶路,一边继续派人去找,让他们找到人之后在城外的据点会合。
林启明患有咳疾,下雪时时常犯病,裴时序便命人着重盯着医馆,在他们马车即将出城之时,派去的人打探到了消息。
裴时序沉吟过后,还是带着人折返回去,跟在大夫后面,直接破开了门。
破开门后,裴时序快步上前,一把将江晚吟拥住。
“阿吟”
江晚吟正在照顾林启明,猛然被抱住,还以为是安平派人来了。
再一看,来人却是裴时序,愣了一下后,她顿时心怀不安。
她心里清楚的很,陆缙将她放在外头,一是为了保护她,二是为了试探裴时序。
而此时,他竟然真的来了,他后面,还带了许多她从未见过的人。
“哥哥,你怎会来了”江晚吟搁下了药方。
裴时序却不答,反握着她的肩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几日你失踪后,我一直在派人找你,到今日方有了消息,你可有事”
“我没事。”江晚吟摇头,又看向外面,“你怎的还带了如此多的人”
“你不必管,快同我离开。”裴时序握着她的手便要将人带走。
“我不走。”江晚吟却不肯。
裴时序眼皮跳了跳“阿吟,陆缙瞒着所有人将你关起来,我是为了救你,你为何不走”
“他没有,他是为了保护我。”江晚吟声音迟疑,“倒是你哥哥,你究竟是如何找到我的”
裴时序见她对陆缙如此信任,手心收紧,却不想像上回一样吓到她,他尽量心平气和,安抚道“阿吟,你确信他是在保护你他假借探亲之由瞒过了所有人将你置于东郊,分明是想将你当做外室养,阿吟,你年纪尚小,莫要被蒙骗了”
“外室”
江晚吟蹙眉,想要辩解,裴时序却不容她开口“对,就是外室,否则他何必要这般做”
“不会的。”江晚吟抿了下唇,“他说过,只五日,之后便会放我出去。”
“你已被他关起来了,一切皆掌握在他手里,倘若他不放呢倘若他就要这般关你一辈子呢阿吟,你刚及笄,见识太少,不知道京中权贵的险恶,我母亲当年同你一样,糊里糊涂被逼成了外室,可我她后来的结局你是知道的,你难道要成为第二个她”裴时序眼底划过一丝戾气。
江晚吟心底一沉“可陆缙待我极好”
“这不过是表象罢了安平郡主心悦于他,人尽皆知,如今,江氏被休,又有无数贵女想要做继室,你怎能确信他一定会娶你,而不是将你圈在这里,让你心甘情愿当个外室”
“再说,陆缙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难不成未被他欺骗过”
裴时序扯了下唇角。
实则,依着陆骥的秉性和他母亲的先例,裴时序从心底里便不信陆缙对江晚吟会是真心。
而江晚吟,的确被陆缙骗过。
可陆缙待她的好也毋庸置疑。
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江晚吟身处漩涡之中,脑中突然很乱。
但不会的,她心知他不是那样的人。
只最简单的一点,他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外室冒着风雪夜深来,平明走,只为见她一面,哄她入睡。
江晚吟镇定下来,反疑虑的看向裴时序“暂不说他,哥哥,我不记得家中有如此多护卫,你身边的这些人又是如何哪里来的”
“请的镖局护佑罢了。”裴时序简略带过,拉起来她的手直接快步往外走,“事到如今,上京是待不得了,你须随我走。”
“走去哪里”江晚吟抬眼。
“自然是回青州,咱们只当这月没发生过,像以前一样。”
裴时序拉着她,将江晚吟半拥半推着,推上了马车。
“可我尚未问清楚,还有舅舅,他犯了咳疾,我不能走”江晚吟攥住车辕,并不肯上去。
“这你不必管了,我皆会安排妥当。”
裴时序直接掰着她的手,将她推了上去。
“哥哥”江晚吟失声。
“阿吟,你要记着,我不会害你,只有我不会。”裴时序今日格外强硬,不等江晚吟答应,直接吩咐车夫,“走”
车夫立马甩了鞭子,马车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江晚吟心底愈发沉甸甸的。
“江娘子”
此时,守在耦园的护卫赶紧追上去。
可红莲教岂是浪得虚名
此番留守在上京的人手几乎是倾巢而出,留守的护卫缠斗了一番,僵持不下时,江晚吟还是被趁乱带走。
“快,回府通知世子”
林启明亦是大惊,冲着远去的马车叫了一声“阿吟”
裴时序马车却连停也未停,只让人将林启明一并带走。
然林启明咳的实在厉害,怕惹出是非,黄四一行到底还是没敢强求,便将他留在了园子里打马跟上了裴时序。
突逢变故,江晚吟心底极乱。
但与陆缙在一起久了,她性子稳重了不少。
很快,她冷静下来,甩开裴时序的手。
“哥哥,我不能走,还有舅舅,他咳的厉害,我实在不放心,你停车,我要下去”
“你一旦回去,以陆缙的手段,还能出的来吗”裴时序却拦住她,“此番你失踪,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找到你,再来一次,怕是没这般好的运气,你当真要自投罗网”
江晚吟一时顿住,她看向裴时序,忽觉陌生。
“哥哥,你总说陆缙在骗我,那你呢,你说的便全是真的吗”
“阿吟,你从前从不会怀疑我。”裴时序却并未直接回答。
“可我长姐死了,你知道吗”
“我们在一起近十年,即便所有人害你,我都从未想过害你。阿吟,你连这点都信不过”
江晚吟顿时被他勾起了往日的回忆。
哥哥的确待她极好,莫说是害她,他便是连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可陆缙待她也同样极好,当初她坠崖时他甚至不惜舍命去救。
江晚吟两边为难,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我并非此意,我只是不想就这般不明不白地离开,哥哥你不要逼我。”
“我怎么舍得”裴时序弯腰叹了口气,握住江晚吟指尖,“自从相见后一直没来得及同你好好叙话,你不知,分开的这半年我有多思念你。这些日子,我每一日都在想当初我若是听了你的话,没有入上京该多好。阿吟,从今往后我们莫要再分开了,你若是喜欢藤萝,我们便在院子里多栽几株,夏日我们在藤萝下乘凉,秋日饮酒”
江晚吟垂着眼,并不应声。
是啊,他们若是都没离开青州,一切也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可是没倘若了。
江晚吟垂着头,许久之后,还是开了口“哥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裴时序指尖一凉,微微笑“阿吟你又在说气话对不对,你是不是怪我这么久没来看你”
“不是的”江晚吟心口闷的厉害。
“那或是因为陆缙,你这几日被他的甜言蜜语所骗”裴时序眼底冰冷,“我同你说过,这些权贵皆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你不要如我母亲一般,飞蛾扑火。”
江晚吟仍是摇头,莫名却坚信。
“他不会的。”
“阿吟,不要同我闹脾气了。”裴时序喟叹一声,伸手想拥着她。
江晚吟却下意识地推了开。
她手腕一用力,正按在裴时序左胸的伤口上,裴时序霎时蹙紧了眉。
“你怎么了哥哥”江晚吟赶紧扶着他的肩,眼神落在他抚着胸口的手上,眼皮跳了跳,“你不是坠了崖,这里何时受的伤”
“没什么,小伤。”裴时序拂开她的手,不愿多提。
此时,马车恰好行至林间。
林稍的阴翳落下来,覆住了裴时序上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颌。
薄薄的唇,下颌是阴郁的白。
猛然让江晚吟想起了她亲眼看到的教首的模样。
她又看向他受伤的地方,再联想到今日如此多厉害的护卫心里骤然浮起一个荒唐却又看起来十分可信的猜想。
江晚吟手一蜷,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裴时序掀了掀眼皮。
江晚吟盯着他,许久,只摇头“没什么。”
不远处,已经隐隐看的见城门。
马车正在爬坡,等过了这个高坡,出了城门,外面便一马平川了。
她若是走了,此生怕是都回不来了。
一直都是陆缙在帮她,保护她
她也该信他一回了。
江晚吟攥着手心,终于下定决心“停车,我要下去。”
“阿吟,不要闹。”裴时序双手交叠。
江晚吟却摇头“我没闹,哥哥,我不能跟你走。”
裴时序盯着她的眼,薄唇微动“阿吟,今日一走,我永生不会回上京,你当真不同我一起离开”
“哥哥,我们回不去了。”江晚吟闭了闭眼,心意已决。
“你就那么相信陆缙”裴时序眼底血丝密布,“宁肯信他,也不肯跟我走”
江晚吟看了眼外面的斜坡,缓缓点头“是。”
裴时序心口被重锤一击,缓慢的钝痛蔓延开。
紧接着,江晚吟忽然掀开了车帘,回头看了裴时序一眼。
裴时序立马明白了,她是要跳车
为了留下,她竟不惜拿命去犯险
这是他从前教过她的,事出紧急时,可跳车保命。
如今,她却用到了摆脱他身上。
“不准跳”
裴时序即刻探身去抓。
“对不住,哥哥。”
江晚吟却毅然决然掀开了车帘,直接纵身一跃。
“刺啦”一声,裴时序只来得及扯下江晚吟袖上一缕布条,眼睁睁看着江晚吟滚下了高高的斜坡,须臾,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他视野。
“阿吟”
裴时序目眦欲裂。
可回答他的只有漫天呼号的朔风。
此时,马车已经登上了高坡,他攥着手中一缕鹅黄的布条,立即吩咐“停车,掉头回去找人”
外面,黄四乍一听闻要回去,眉毛挑的老高。
他掀开帘子“教首,前面就是城门,咱们好不容易抢占先机,马上就要出去了,这个时候若是再耽搁,恐会被追兵追上”
裴时序何尝不知,此刻他们位于高坡,略一远眺,不远处已经能看见策马而来的追兵。
但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晚吟离开。
没了阿吟,他回去又有何用
他闭了闭眼,终究勒令停了马车。
“掉头,去找人”
“教首,城门就在眼前”
“我说了,掉头”
裴时序不容拒绝。
黄四长叹一声,到底还是命人勒了马。
“掉头”
不远处,蜷在灌丛里的江晚吟阖着眼,眼角缓缓渗出了泪。,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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