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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郁久霏, 觉得跟傻逼说话的自己实在是脑子进水了。
没得到导演回应的郁久霏叹了口气,离开院子往前走, 还抬起手跟楼十一嘀嘀咕咕“导演怎么不接我的话呀你跟一号总是能跟我聊得有来有回的, 我觉得不回答别人好没礼貌哦。”
楼十一语气平静“嗯,所以他不能被玩家带出去放假,毛病太多。”
这个回答显然让郁久霏跟后面跟拍的导演都惊呆了, 郁久霏立马捂住手腕上的蓝色手链,猛地回头看眼神不善的导演, 赔笑。
“哈哈, 他的意思是你还有进步的空间。”郁久霏努力找补了。
“一丘之貉。”导演痛心疾首, 原本他以为都是副本boss, 就算沈西聆跟楼十一对自己的玩家不错, 也会跟他同仇敌忾, 结果现在才明白, 某些人能玩到一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郁久霏笑嘻嘻地捂着楼十一跑开, 导演认命地跟上。
北头村所有村民的家庭情况必须玩家自己去了解, 这算是拍摄的一部分,不过郁久霏从已知资料里推断湛家目前应该是分家的状态, 应该是自从湛杰的爷爷死后, 他父亲那一辈就开始分家, 并不住在一起。
至于湛杰这一辈到底有几个孩子,郁久霏不确定, 因为村里人说话总是下意识地女人给略过,如果湛杰有姑姑的话, 会算到婆家去,而不会当成湛家人。
所以目前郁久霏明确知道湛家的上一辈有三个,分别是湛杰的大伯、二伯和一个小叔, 似乎是因为湛杰考上了大学,人们说起什么事,都按照他为中心来说。
可是这跟村长的态度不一样,村长非常避讳提到湛杰,重置之前,郁久霏故意提到湛杰,一是拖延时间,二是看看湛杰在村子里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得出的结果非常让郁久霏诧异,愿意被节目组采访的人,好像不觉得湛杰有什么问题,反而是村里最有权势的村长相当惊恐。
这是不是能说明,村长知道一些村民不知道的隐情
郁久霏尽力从节目组给的资料里提取出更多湛家相关的内容,一直想到村子湛家附近都没能推断出更多的线索来,还是楼十一出声提醒她到地方了。
“你别走了,前面左边那家就是湛杰大伯的家,目前住着他的小儿子,右边是湛杰二伯的房子,人都不在,被广播叫走了,你看看要先去哪儿,抓紧时间。”楼十一提醒的时候声音很小,只有郁久霏能听见。
一边有人一边没人,当然是要去没人的那家。
郁久霏装作到处晃荡的样子,路过湛杰大伯的小院子,没在里面见着人,门窗紧闭,看起来像没人住。
北头村跟郁久霏见过的普通乡下村子没什么区别,只是更穷、更让人活得窒息,日常习惯却基本一致,比如说早起跟干农活。
从精神病院出院后郁久霏到了乡下静养,偶尔不忙就到镇子下属的一些村庄买东西,有干货和农产品,水果都比城里的新鲜不少,那些村子在下午就是这样静谧无声。
有时候人们向往这样的生活很正常,确实安静又治愈。
眼下北头村就处在这样一个绝对安静的时间点,很多村民会在这个时间睡觉休息,或者到别人家看电视或者凑个局打牌。
郁久霏见紧闭的门没在外头落锁,就悄声问楼十一,人是不是在屋里睡觉。
“是,不过只有一个男人,我记得资料里说湛杰大伯有三个儿子,但只有两个儿媳妇,应该是这个小儿子还没结婚。”楼十一说完,直接给郁久霏发了一张屋内的照片。
照片上拍摄的是其中一个瓦房,构造跟郁久霏住的那间差不多,应该说,整个村子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房子,就算招待客人也是在这样的瓦房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客厅。
郁久霏看完照片,又让楼十一帮忙拍一下祠堂的。
北头村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院子里放一个祭拜用的祠堂,如果兄弟分家,就各自在家放一个,不会出现分家后还得凑一个祠堂里祭拜的尴尬场面。
湛家大伯这个祠堂里面并没有牌位,只在墙上贴了一副小对联,香炉里没有烧香跟蜡烛,放供品的桌子是空的,桌下连个火盆都没有,简陋得不像是一个普通村民家会有的祠堂。
看完照片,郁久霏躲到角落里跟楼十一奇怪地说“虽然我知道很多分了家的乡下村民都不会弄照片啊、牌位什么的,只是贴个对联,但北头村明显很看重子孙香火,怎么这小儿子像是完全不管的样子”
这种分家后只祭拜对联的情况郁久霏是见过的,好像是说牌位必须跟主家之类的原因,分家后的兄弟可以自己贴对联祭拜,但是祭拜牌位必须去主家,要么就是坟地。
楼十一沉吟一会儿,猜测“会不会是这个小儿子跟其他亲人有矛盾看他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没结婚,还一个人住父亲死后遗留的房子,要不你等他醒了跟他打听一下消息”
郁久霏赞同地点点头“也行,他现在在睡觉,那我先去湛杰二伯家看看。”
两家人就隔了条土路,看起来是互相对着,其实门口错开了,乡下人讲究点风水玄学,不会直接建门对门的房子,从风水上说,这种构造要争气运跟人气的,人气弱的那一家会被另外一家吸得越来越倒霉。
湛杰二伯家的门口还要再往前走一点,郁久霏走过去后只是站在门口打量,门上有锁,看来确实一家人都出去了。
门锁并不是无人村祠堂那种老式锁,而是现代零几年常见的、锯齿钥匙开的大锁头,对郁久霏来说麻烦一点,可能需要点时间才能撬开。
跟对面湛杰大伯家的院子一比,湛杰二伯家显然多了人气,瓦房屋檐下拉着铁丝,上面挂满了衣服内衣袜子,门槛边立着各种旧鞋子跟雨靴,门边敲了铁钉挂雨衣,有好几件。
湛杰二伯家是五房联排,最左边加建了一个小竹屋,不确定用来做什么,最右边的房子还加盖了一个小厨房,可以看到烟囱跟挂的一些菜。
院子里还有两个棚子,分别养着一头大牛跟一头小牛,那一块弥漫着牛屎跟青草的味道,倒也不算过于难闻。
来时郁久霏打量过后院,后院还有猪栏跟养鸡养鸭的房子,某种程度上来说,湛杰二伯家更符合郁久霏对一些村民的印象,她见过的许多村民就是这样,养着一院子的鸡鸭家畜,一年的收成如何就看这些家畜能卖出多少钱。
郁久霏绕着走了一圈,最后在猪圈旁边找到一个围墙缺口,应该是平时放鸡鸭出去玩的口子,进进出出的,有时候会忘记用篱笆门堵上。
从缺口挤进院子,郁久霏问楼十一有没有找到族谱一类的东西。
“我没找到可以称之为族谱的东西,不过你可以去祠堂看看,那边有牌位。”楼十一轻声回道。
听楼十一这么说,郁久霏就偷偷摸摸地来到祠堂门口,跟做贼似的。
湛杰二伯家的门都锁得严严实实,看来很怕别人进来偷东西。
祠堂门口用的也是一把大锁头,郁久霏从口袋里拿出铁丝,蹲下身,借着晾衣绳上的衣服遮掩身形,手上动作迅速地撬锁。
导演很上道地也在旁边躲着,只有摄像头对准郁久霏。
开锁原理都差不多,只要把铁丝拧成需要的弧度,什么锁都能开。
郁久霏耳朵贴在锁上,听着锁舌活动的声音,三下五除二把锁打开了,悄悄推开门进屋,导演鬼一样跟着进去,还不忘关上门。
屋内跟郁久霏想象的模样差不多,一米多高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个牌位,香炉里燃烧着线香,两边是红色的蜡烛,供品是两把橘子跟一盘糖糕,桌下有火盆跟装纸钱的篮子,看起来是每天会有人来祭拜的祠堂。
桌子上摆放的牌位都姓湛,叫什么名字的都有,光从字面上看,没有女人的名字出现,就连一些妻子会叫的“某某氏”牌位也没有。
祠堂里没有更多东西了,郁久霏这边摸摸那边找找,始终没看到可以解释这些牌位身份的物品。
“都不知道谁是谁,这下找不到湛杰的父亲了。”郁久霏无奈垂下手,她来湛杰家,主要是想看看湛杰的父亲有没有被供奉牌位。
村里人处处祠堂,应该是很讲究死后入土为安的,如果没有湛杰父亲的牌位,那证明湛杰父母妹妹的死,或许就是村里人动的手。
现在的问题是,郁久霏不知道湛杰父亲的名字,在一堆牌位里,顶多按照牌位摆放位置知道辈分大小,不能确定湛杰父亲是谁。
楼十一忽然出声“这个是湛杰大伯的牌位,他旁边没有摆其他的牌位,说明同辈人里被祭拜的就他一个,所以湛杰的父亲确实没被允许进祠堂。”
郁久霏看向那个孤零零的牌位,疑惑“湛家大,你怎么知道这是湛杰大伯的名字”
“你回想一下广播怎么喊人的”楼十一幽幽道。
村内的广播可以传遍大半个村子,郁久霏当时听见的内容是“请湛家老二到村长家开会”,当时他们都觉得这是村里人的叫法,大多数村庄都这么喊人,某某家的什么什么。
可加上牌位名字,这个“湛家老二”很可能还是名字的意思,因为对方就叫“湛家二”,所以怎么喊都可以。
郁久霏顿时哭笑不得“湛杰这爷爷起名字够可以的,老大就叫家大,老二就叫家二,那这么看,他们家这一辈都可以这么叫名字,这里没有其他家字辈的牌位,那湛杰的父亲估计做了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所以不能进入祠堂。”
湛杰有个收养的妹妹,年纪相差十岁左右,按照他们这个年龄差,孩子只能是湛杰父母收养的,而且档案里湛杰还给妹妹写了文化程度,说是初中肄业。
北头村这样重男轻女的情况,女孩子能读书,说明湛杰父母对她非常疼爱,还供到了初中,如果不是出事,估计又是一个大学生。
这么想着,郁久霏一边退出祠堂一边问楼十一“会不会,湛杰的父母就是因为要让养女读书得罪了亲戚,然后被村里人批斗了”
村里每个女人都不能念书,湛杰父母还把一个养女供到初中,怎么看都很怪异,如果是亲生的就算了,偏偏是捡来的女孩儿,其他家难道不嫉妒吗
郁久霏都可以想象村里人会说出什么话来。
“女儿都是赔钱货,你有这钱不如留给儿子娶媳妇儿孝敬你们”
“这赔钱货是你们捡来的,跟你们没关系的,以后就是给别人家白养孩子”
“你们这是在糟蹋钱,请大家喝顿酒都比浪费在小贱人身上好”
供孩子读书是很大一笔花销,村里人不可能不嫉妒湛杰父亲供出了一个大学生还继续供养女,口诛笔伐还是轻的,怕就怕他们看养女长大了,开始动手动脚。
郁久霏将门锁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依旧从猪圈旁边的缺口出去。
离开别人家,郁久霏身上少了点做贼的拘束感,在路上活动手脚“跟村长他们对峙的时候,似乎都对湛杰家的事讳莫如深,我觉得他们真动了湛杰妹妹,而且非常不光彩,只有丢人到家的事他们才会恼羞成怒。”
楼十一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可以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查,村长那群村庄权力中心的人不肯说,总有把不住嘴的。”
资料里都有不少人提到湛杰,说明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要保守秘密,尤其是与自己无关的秘密,既然要探查相关的消息,那跟着节目组资料上接受采访的人挑选调查对象再好不过。
郁久霏又绕回了湛杰大伯家,里面的男人没睡醒,湛杰二伯家也没回来,一时间可以去哪里再找消息。
正如楼十一昨晚说的,这个副本给的线索非常少,互相之间看起来还没什么关联,想要查到真相通关,非常需要一些关键nc额外的关键线索,比如陈枫沣的存在。
主人家没睡醒,郁久霏倒是可以进去做些偷偷摸摸的事,可她还想跟人家打听消息,自然不好随便闯入打扰。
思来想去,郁久霏就近找了个屋檐躲着,大有对方不醒过来,她就不走的架势。
导演靠着三脚架在旁边拍郁久霏,看她一动不动地发呆。
等了快一小时,湛杰大伯家没动静,郁久霏除了喝营养液,依旧没有别的反应。
“郁久霏,你就这么坐着吗你不查了”导演忍不住喊了一声,再这么发愣一下,拍下来的东西根本没几分钟能用的。
“查啊,我在等屋里的人睡醒呢,我有点事想问他,他要是不醒过来,我没法往下查呀。”郁久霏懒洋洋地回答。
导演没好气地说“你不会暂时去其他地方看看说不定有其他线索呢”
听完,郁久霏缓慢地摇摇头“不行,我发誓了今天绝对不出村子,为了避免我心血来潮又想跑出去,还是不要查到其他线索了,不好给你添麻烦。”
主要是怕被举报,哪个好玩家会被副本boss举报的郁久霏不想丢这个人。
等到了下午四点半,天都阴沉下来了,湛杰大伯屋内才有动静,郁久霏走到门口时,屋内刚好亮起灯光。
郁久霏开心地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敲了好几下门,亮灯的那间瓦房总算有人推开门来,天太黑,郁久霏只能看清楚身形,是裹着棉袄的青年。
“大兄弟,我是节目组请来的嘉宾,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可以吗”郁久霏站在院门口大声招呼。
屋檐下的青年沉默地看了郁久霏好半晌,才闷声说“进来吧。”
院门没锁,郁久霏直接就进去了,后面跟着导演,青年没拒绝两人一块进屋。
瓦房里是北头村常见的摆设,靠门的地方有一张招待客人的木桌和四条长凳,最里面是一张大床,撩起来的窗帘可以看到乱成一团的被褥。
桌上有热水壶跟瓷碗,青年一人给倒了半碗热水。
“你们找我想问什么”青年开门见山地问。
郁久霏借着热水暖手“啊,是这样的,我们来之前还拍过一个地方,在哪里,我认识一个叫湛杰的人,他给我朋友工作,然后我朋友跟我说,他挺可怜的,好不容易念完大学出来,父母跟妹妹却死了;今天,我看节目组发的资料,也提到了一个湛杰,所以,你认识这个人吗”
一般嘉宾不可能将两个无关的人联系起来,如果上来就说知道人家有个堂兄弟是湛杰,对方只会觉得害怕,保不准就把她轰出去了。
迂回的询问让青年有些震惊,却只以为是巧合“我不清楚是不是一个人但是,我确实有个堂哥,叫湛杰。”
确定有这么个人就好办了,郁久霏拍拍手链,楼十一立马明白了郁久霏的意思,给她发了一张从火车站员工档案里存的照片,湛杰拍摄时的模样看起来还很年轻,或许青年能认出来。
郁久霏拿出手机,点开新收到的照片,然后转过去给对方看“小哥你看一下,是不是一个人呀我觉得好有缘分啊。”
青年看到照片,蓦地睁大眼睛,一把抓起手机凑到眼前,仔细看过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喃喃道“这、这你怎么有这个照片的我堂哥他怎么样”
对方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没找错人。
郁久霏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怎么样,父母跟妹妹都不在,他也没有心思过日子,在火车站做苦力,看样子,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话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不夸张郁久霏怕骗不到青年说实话。
青年沉默着看了照片许久,最后叹了口气把手机还给郁久霏“你跟我堂哥认识,那你来这里是我堂哥请你来的吗”
“这倒不是,我是节目组请来的,之前拍节目的过程中才认识湛杰,他没太详细说关于自己家的事,我来这看到了,就想问问,或许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郁久霏诚挚地回答。
哪想青年苦笑一声“女人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你先不要生气,我的意思是,这里没有人会听一个女人说的话。”
郁久霏并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这种话说的人太多了,不管是男是女,带着重男轻女思想的人,都会这么说。
有文忆的计划在,郁久霏也不是真的想去帮什么忙,他们不需要自己帮忙,她只是想找到真相。
于是郁久霏试探着问“这样啊,可是节目组答应帮忙调查失踪的事总不能不管,我毕竟是节目组请来的,我记得村民说,第一个失踪的人,是你父亲”
湛杰的事不好作为切入口,郁久霏干脆换成了湛家大。
青年眉头皱得很紧,看不出来是不喜欢父亲还是不想回忆这个事,他说“是,第一个失踪的就是我爹,我爹、二伯、三姑、四叔、小叔,在爷爷死后就立马分了家,后来我大哥二哥又跟我爹分家,这个瓦房就是我爹在住。”
“等等,你们这么分家,房子怎么够住啊”郁久霏掰着手指算,感觉这一拆开,都十几个院子了。
“唔爷爷住的院子给了二伯,后来搬出来的人,都自己建了新院子,我爹这就是新建的,三姑嫁人了,住人家的房子,四叔小叔搬到了村口去,说是方便孩子读书,大哥二哥也在那边,我之前跟大哥住。”青年没隐瞒,直接把新地址都一一告诉了郁久霏。
郁久霏把人跟地址都背下来,状似不经意地问“哦,那湛杰是你二伯家的孩子还是两个叔叔家的啊我看你喊他哥。”
问话需要技巧,要话赶话地说,这样对方才不会起疑。
青年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就说“他是我四叔的孩子,不过年纪比我大,所以我叫他堂哥,他是我们这一辈最有出息的,成绩一直很好,念完小学就保送到县里最好的初中。
“之后市里最好的高中下来招生,他还是第一名,就去了市里,听我四叔说,各种什么学费的,都不用给,有时候还给发奖金,到高考了,考上重点大学,是我们这唯一一个大学生,可有面了。”
这求学经历跟郁久霏猜得差不多,就湛杰家乡这情况,他肯定得成绩很好才能慢慢考出去,可惜刚毕业就遇上了家破人亡的事,不然他完全有能力把家里人都接走,不用再一辈辈困在大山里。
郁久霏斟酌着接下来应该问什么“是啊,他学历不错的,对了,我听说湛杰还有个收养的妹妹,看你们这村子的情况,难道是过继的”
经过种种猜测,郁久霏依旧觉得湛杰妹妹就是村民失踪的导火索,而且显然这个事情对青年来说是非常羞于启齿的。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连一点日光都没有了,黑得一米外就可以做到人畜不分。
青年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抿抿嘴唇“其实,我不是很确定事情经过,后来我听嫂子跟人抱怨说的,说是湛杰堂哥那年考了全年级第一,镇上有奖励,发了三块钱的奖金,四叔一高兴,就带堂哥去县里庆祝,回来的时候,就多带了个女娃。”
“那这么说,其实村子里每个人都知道湛杰妹妹是捡来的呗,捡个孩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老家那很多人捡女孩儿回去养啊,女孩儿贴心。”郁久霏张口就来。
其实郁久霏从小住孤儿院的,知道很多别丢弃的女孩儿,像她这样身体健康、智商没问题的都丢了很多,不过得年纪小,小婴儿会被捡走养,到了孤儿院里的,就很少能被领养了。
后来郁久霏听一些老人说,捡到的女孩儿是缘分,进了孤儿院的,再去领养,就像是给自己找个养老的,没那意思。
郁久霏不懂所谓的“那意思”是什么意思,在她看来都是孩子,没区别,但这确实造成了很多孤儿院的孩子孤零零长大,没有人来领养的情况。
面对郁久霏故作轻松的话,青年扣着桌边的划痕“不是这样的,我们这边一家几乎只会留一个亲生的女娃,就像我三姑,捡来的女娃大家说不吉利,要让四叔他们把女娃丢掉,一直说,没停过。”
说到后面,青年脸上是一种不耐烦。
有些话说一两次会让人觉得认同,多了就会烦,哪怕有悖自己的思想认知,依旧烦。
而青年能对湛杰妹妹当作正常人看待,估计就是听多了这种话,加上崇拜湛杰,所以不耐烦老撺掇的村民。
郁久霏微微点头“哦,那你四叔四婶心地好啊,看女娃娃可怜,捡回来养大,给她念书,估计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好事。”
“可她太漂亮了。”青年忽然开口打断了郁久霏的夸赞。
“什、什么太漂亮了”郁久霏眨巴了一下眼睛,脑海里疯狂略过自己翻译过的各种乡村电影情节。
湛杰大伯的房子就在村子拉了电线的范围里,这边是有电的,头顶上昏黄的灯泡照下来,人脸上都是一种古怪的黄色,肉眼看所有东西都不真切。
青年抬起眼看了郁久霏一会儿,又垂下视线说“没有你这么好看,但也很漂亮,白嫩嫩的小姑娘,她岁开始,就很多人过来,有说亲的,有说交换的,也有说直接买的,不过四叔都没答应。”
一个落后山村里出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用膝盖想都能想到。
来提亲都还是看在娘家有男人的面子上,那些说交换的,是自己家里有女儿或者女性的小辈,想不出钱就让两家换个媳妇儿,对方换过来的女人就给湛杰当妻子,村里人总是这么做,因为重男轻女,现在女人已经很少了,每家留着的一个女儿,基本都是用来。
至于说买的,自然觉得自己不把女性当人,湛杰家把抱来的女儿养得白白净净,肯定是想要卖个好价钱。
郁久霏揉了把脸,这些事情听得她浑身都冒火“都拒绝了,难道还有人一直来说吗”
青年叹了口气“他们只会觉得是四叔贪财,嫌弃他们出的价格不够高,后来我给四叔送东西的时候,听见他们跟堂哥商量,等到那个妹妹上初中,就跟堂哥一样住学校里,这样还安全。”
“这倒是个办法,送到学校里,他们就不会找过去了,可是后来又怎么出事了”郁久霏还是想不出,导致这一家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学校也不能一直住啊,总要回来的,本来堂哥跟他妹妹年纪差得大,平时人都在家,没人敢过来,可是他很快就上大学了,一年才能回来一次,每次到了七八月,也就是暑假的时候,四叔家都很小心。”青年露出回忆的眼神。
郁久霏敲敲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有些焦急,忘记了还有暑假这回事“然后呢”
面对郁久霏的追问,青年继续说“然后到村子祭祀的日子。”
听到“祭祀”两个字,郁久霏猛然意识到,两个案子交集的地方出现了,无人村里查到的线索是北头村每初一十五都要进行一次祭拜,而青年终于说到了这个最关键的地方。
郁久霏压住激动“祭祀村子里还有祭祀的习惯吗”
青年喝了口水,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解释“这么说吧,村里一向有初一十五祭拜的习俗,除去正经要过的节日,初一十五的供奉,本来是给宗祠和山神庙的,我们从小就知道这两个日子得烧香祭拜,这两个日子,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比如说定亲。”
这个习俗郁久霏有所耳闻,在她看来,应该算是陋俗的一种。
简单来说就是长辈会在重要日子说亲,而且点到的双方不能拒绝,如果拒绝了就不吉利,会带来厄运什么的。
有时候这种行为更像在强抢民女,只要说亲的女性到达了可以成亲的年纪,说亲了,女孩儿的父母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郁久霏最初是到一片非常偏僻的地方送货遇见这样的事情,那个所谓不能拒绝的日子,街上都是女孩儿,岁数不大或者很大的男人满街混在一起抓女人,抓到手的就抬到偏僻的地方实施,一旦成功,这就是他们的定亲日。
当时郁久霏身边还跟着一个男性的中年老板,路上有人看郁久霏长得漂亮想动手脚,老板拦着了,还给出去一些红包钱,后来那趟车郁久霏只收到三分之一的钱,有三分之二被老板以给了红包为由扣下了。
如今再听到类似的事情,郁久霏除了无奈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所以湛杰妹妹出事,是因为拒绝了定亲”
青年脸色不太好“对,四叔用各种理由拒绝了,一开始是说年纪小,想让妹妹读完小学,后来到初中了,村里到这个年纪的女人都得嫁人,没有例外,那时候四叔说这个孩子是捡来给堂哥当童养媳的,自家养的放心,不能嫁给别人,这就又安生了一年”
小女孩儿上初中的时候应该是十三岁,安生了一年后刚好是死亡的十四岁。
郁久霏注意到这个时间点“后面一年的暑假,发生什么事了”
“村里有送人到山神庙当祭品的习俗,有些人去了就被山神留下,有些人没事人一样回来,那年七月十五,轮到湛杰的妹妹了,十三选定人选,十四要去宗祠做准备,村长的儿子去爬了妹妹的房间,被四叔四婶打破了头”青年说到后面就说得磕磕巴巴了,十分不连贯。
话有些难听明白,郁久霏努力去听,期间感受到楼十一在她手背上写“他在害怕”。
有些内容实在听不清,郁久霏不得不想办法让青年集中一下注意力“那天晚上,你看见了”
刚说完,青年猛地抬头看向郁久霏背后,不是看她,是看门外,如楼十一说的,非常害怕,他有些神经质地站起来,到门外检查了一圈,回来后关上门,把门窗都堵好。
青年靠在门上“我是见你有堂哥照片才说的,一定是堂哥让你回来的,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你不能把我拖下水”
对方脸上的惊恐不像作假,郁久霏看得出来他浑身都在发抖,于是跟着站起来“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导演,这部分你记得剪掉。”
导演看了青年一眼,老神在在地说“我有分寸。”
得了两人保证,青年又喘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那个暑假不知道怎么回事,堂哥本来应该回来的,也打了电话说回来,但始终没到,四叔不放心让妹妹一个人过去,就带上了我,假装有个青壮年哥哥撑腰,所以那一晚,是四叔、四婶、我、还有妹妹四个人住同一个院子里。”
郁久霏记得无人村的房间构造,一个院子里有两到三个瓦房,两男两女住是够的。
“然后发生了什么”郁久霏追问。
“我跟四叔住一个房间,我们先听见了四婶叫了一声,接着是妹妹哭,四叔当时就冲出去了,但我有些害怕,没敢出去,然后”青年抖得说不下去了,人慢慢滑下去,坐在地上。
郁久霏走过去蹲在他前面,低头追问“然后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青年狠狠闭了闭眼“然后四叔跟满头是血的四婶在打村长的儿子,打得他浑身是血,我们都以为他要死了,四叔跟四婶看他不动了,就赶紧回去找妹妹,来问我要不要走,我怕啊,就同意了,四叔知道附近有个火车站,我们连家也不敢回,但是、但是”
但是距离村子最近的那个火车站,早已被器官买卖产业链的人控制了,送去山神庙的人有的被挖空了内脏,再也不会回来,湛杰的父母妹妹去了火车站,反而是羊入虎口。
“你们被抓住了”郁久霏倒吸一口凉气,艰难地话说下去。
“我跟妹妹被留在火车站外,四叔四婶说进去买票,然后我们眼睁睁看见他们被村长抓住了”青年摇着头,眼里都是恐惧,“手脚、手脚就那么打断了,人、人居然能碎成一块、一块的”
郁久霏忍不住伸手拉住青年的领子“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青年不敢跟郁久霏对视,死死埋着脑袋“我、我、我把我把、我把她、她”
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居然这么难说出口。
郁久霏帮他说完“你把她推出去了,为了让自己活下来。”
“不、不能怪我啊要不是她,四叔四婶不会死的是她的错对、对,是她的错只要她乖乖听村长的话,不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吗我知道堂哥要做什么,我知道”青年疯了一样乱叫挣扎,疯了一会儿还想去掐郁久霏的脖子。
看着青年疯疯癫癫的样子,郁久霏一把将他丢开“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那个被推出去还无法反抗的小姑娘,你清醒一点,把村长招来,你也活不了了。”
村长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青年立马闭嘴,将手塞嘴巴里死死咬着,不敢发出声音。
郁久霏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再次蹲下将青年提起来“对了,这件事你有说给湛杰听吗还有尸骨,是怎么处理的”
大概是咬了一会儿手冷静下来了,青年恢复了一些神智“我说了,我把事情都告诉堂哥了,因为我逃回来后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去问他,然后他问我尸体去哪里了,我不知道,就说最后看见他们,是在火车站,他就去了一趟火车站。”
这让郁久霏有些诧异“你是说,湛杰很快回来,还独自一人去了一趟火车站”
得到青年肯定的答复,郁久霏更奇怪了“然后他就再没回来”
青年猛摇头“不是不是,他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那女人明明总是在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笑得让人害怕,堂哥说,她叫文小姐,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女人。”
剧情里姓文的只有一个文忆,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文忆跟湛杰有了联系。
郁久霏若有所思“他们在村里待了多久又做了什么事情”
“我想想,文小姐待了两天就走了,堂哥一直待到暑假结束,走之前跟我说,那天晚上我没出去过,没有答应去宗祠那边,也没有看见我四叔四婶妹妹,我就在家里睡觉,哪里都没去。”青年喃喃地说。
“所以,从头到尾,你们就没给湛杰父母跟妹妹收拾尸体跟举办葬礼”郁久霏简直不敢相信,人死了,竟然什么事都不做。
青年捂着脑袋“没有人提起啊,堂哥让我装不知道,我就不能说,可奇怪的是,村里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我还有四叔四婶跟一个堂妹,包括我爹、我大哥二哥,都好像当作他们不存在一样,这不可怕吗村里有人这么死了,但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神神叨叨的话都给郁久霏说毛了,她顺着青年的话想了下那个状况,干笑两下“哈哈,确实,怪吓人的,你要实在害怕,就多看看床底,幸运点,遇见好心的鬼,你会发现,跟鬼一比,村长是不是都眉清目秀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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