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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鸣说完这句话之后, 大殿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所有朝臣们都是面面相觑,瞪大了一双眼睛, 仿若痴呆。
皇上方才在说什么玩意儿
错觉,绝对是错觉
不可能,眼看皇上龙精虎猛的,在战场上以一当百,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怎么可能在房事上不行
武鸣见他们半天不吭声, 幽幽长叹一口气, 故作无奈地道“诸位爱卿皆不吭声, 看样子是明白了朕的苦衷。原本朕也不想把如此私密之事告知诸位, 但是眼见大家说得越来越严重, 甚至都牵连到他人身上, 朕是个男人,不能让柔弱女子背负这种恶名。”
他满脸皆是无奈的表情,说出来的话也透着一股示弱。
众臣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彼此脸上都是如丧考妣。
右丞相更是苦着一张脸, 急声问道“皇上, 此话当真”
“当真。”
“皇上, 您若是今年不愿意选秀,臣等也不会逼迫您, 奏章也都可以撤回来,您可千万别拿龙体说笑。这种话,简直是要了臣等的命啊”礼部尚书满头白发,已然是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头儿了,此刻规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臣附议。皇上, 这种不吉利之语,可不能随便说出口。”
“臣附议,皇上,臣等知晓您与皇后伉俪情深,不想选秀女进宫,但是拿龙体作筏子,着实不妥。您如今正直壮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近两年来,臣等不再上奏提议此事,您看如何”
一群朝臣跳了出来,都表示赞同,并且还有主动退让的,表明这两年可以不拿此事烦扰他。
武鸣挑了挑眉头,瞧瞧这帮人,原本他没说这话之前,这群人见他迟迟不同意选秀,一个个闹得要死要活,好似他不选秀是天大的错误一般。
但是自从他说自己不行之后,这些朝臣们不仅表示不再上奏折,还答应他两年内都不会重提此事。
哪怕是这些老奸巨猾的官场重臣们,遇事之后也喜欢搞中庸那一套。
眼见殿内跪倒了一片,都代表了他们的妥协,往往这时候九五之尊会见好就收。
可偏偏武鸣不走寻常路,他再次长叹一口气。
“诸位爱卿,你们能后退一步,朕实在感动,本该直接答应下来,就算心底有什么想法,也该徐徐图之。”
武鸣这番话说得相当直白,底下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显然皇上不准备见好就收,肯定有更难听的话等在后面,否则他不可能如此坦白。
果然就听他咳嗽一声,沉声道“可惜这不是拖延就行的事情,朕不同意选秀,就是身体原因。把一群花季少女弄进宫来,后半生连个子嗣都没有,朕可做不得这些孽。”
他话音刚落,底下就有老臣急声叫道“皇上,莫要再说了此事当不得真”
“于爱卿,您老不用替朕遮掩,朕此言非虚,已经让太医院诊断过,药也吃了不少,却不见好。去太医院叫几位太医过来,让他们来诊脉。”武鸣又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仿佛叹在众人的心底,让人心肝俱颤。
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并且还要请太医来诊脉,显然此言非虚,当场就有几位老臣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塌下来了。
武鸣作为新帝,雷厉风行,看起来武断专横,但是他登基之后,迅速让人平息各地争端,派人前去灾区救难,哪怕是那些想把控朝局的士大夫,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新帝是有一番大作为的。
至少从目前看来,他绝对是一名有雄心壮志的皇帝,而不是个昏庸无能的残暴君王。
朝局好不容易平稳下来,却又得知皇上不会再有子嗣了,这简直是要了群臣的命了。
“皇上,陛下,此等大事非同小可,就算真有此事,此话也莫要再说了,若是传出去,只怕人心动荡,被那些小人钻了空子,社稷不稳啊。”右丞相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急声道。
他皱着一张脸,眼看都要哭出来一般。
“朕已经立下太子,怎么会朝局不稳呢没有子嗣又如何,尔等皆是国之栋梁,将太子教好了,就算有小人心怀不轨,也不会成功。”武鸣态度坚决地道。
众臣一时之间门被他这番言论,弄得噎住了。
太子的确定下来了,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就算是平民百姓家,只有独子一个,都怕出什么意外,这家就绝户了,更何况是有皇位要继承的帝王家。
“陛下,多子多福嘛。此事还是莫要再提了”礼部尚书还想再劝,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武鸣抬手挥了挥,制止了他的话头。
“怎么就莫要再提了诸位爱卿,朕既然把此事说出来,就不可能再收回去,开弓没有回头箭。至于你们说的多子多福,朕也认同,不过你们盯错人了,朕就算纳一百个女人进宫,也生不出孩子来。太子今年十五了,眼看也到了能定亲的年纪,你们得加把劲儿,替他多操心一番。”
武鸣说得坚决,不过还是指了一条明路给他们,直接祸水东引。
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原本如丧考妣的气氛,瞬间门就烟消云散,甚至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不少人脸上都是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
“行了,既然众卿已然听懂了,就该找准方向。朕刚登记,大烨百废待兴,就不要在这种小事儿上烦扰朕了。”武鸣一锤定音。
他挥挥手,身边立刻有太监扬高了声音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退朝之后,几位重臣还是不死心,一直跟去了龙乾宫。
“几位大人心里怎么想的,朕也清楚。去把几位太医都叫来,再去宫外通知几位大人的小厮,让他们把主家常用的大夫请过来,一起给朕把把脉,免得他们以为朕是找借口。”
武鸣坐到位置上,轻轻一挥手,立刻就有人去办差了。
左右丞相一听此话,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面上都有几分讪讪的表情。
他们急忙赶过来,的确正有此意。
一个皇上不能有子嗣,实在是惊世骇俗。
实际上之前的历史中,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虽说是九五之尊,可在这方面人人平等,有些太早被身边人带坏,年纪轻轻就勾得亏空了身子。
有些是不小心伤到了那处,直接不能人道了。
又或者体虚肾虚,并不能持久。
总归毛病多了去了,只是新帝看起来孔武有力,龙精虎猛的,别说肾虚不沾边,看起来还是个十分重欲的人。
很快,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被召了过来,一一给皇上把脉。
每一个诊完脉的太医,脸上的表情都极其难看,气氛异常压抑,甚至有些年纪轻的太医,连走路都踉跄起来,显然是被吓得双腿发软。
“朕究竟什么情况,你们给几位大人说说。”武鸣挥了挥手。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吭声。
“朕心里有数,放心,此事绝不怪到你们头上。”他皱了皱眉,显然对这帮太医有些畏缩感到不满,最后他还是指了一位资历深的老太医开口。
这名老太医嘴里发苦,心里悔恨,怎么今日这么倒霉,轮到他当值。
偏偏太医院院判姜太医还不在,若不然这倒霉差事,怎么都落不到他头上来。
“皇上脉象虚浮恐难有子嗣。”这名老太医解释了一通脉象问题,可惜这几位众臣又不懂医,听得稀里糊涂,但最后一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太医们放下话之后,就离开了。
倒是几位大臣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吭声。
“无事,爱卿们有所疑虑很正常,毕竟他们都在太医院供职,说不定会被朕收买。待会儿等你们常用的大夫进宫,就清楚了。”武鸣通情达理地道。
这句话倒是把这群人给惊到了,连道不敢。
“皇上,外面的大夫不懂宫里的规矩,恐怕会惊扰了陛下。况且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被外人所知。臣等自然是信得过太医”右丞相站出来,试图解释。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武鸣挥手打断了。
“不必,朕待会儿去偏殿给他们诊脉,再伪装成别人便是了。”他语气轻松地道,完全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众人想起武鸣的身份,他身边的侍卫都能伪装程亭钰多年不露馅,他更是不在话下。
终于等几位大夫们进宫诊完脉,得出的结论与太医们如出一辙。
而且这些大夫虽然紧张,但只以为是替某位权贵诊脉,却并不知道是替新帝诊脉,因此说得都是真话。
新帝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没必要为了隐瞒这种事情,如此大费周章。
这会儿无论是太医们,还是宫外的几位著名大夫,都已经给出了相同的答案,此人以后难有子嗣。
显然皇上无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朕不选秀女进宫,正是为此,大好年华的姑娘们进宫,若是没个一儿半女傍身,以后说不定还要殉葬。诸位爱卿恐怕也不愿意把女儿推进火坑来,朕也不想折腾,有皇后伴朕左右,已经足够。”武鸣摆摆手,语气放缓了许多,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太子还年轻,他身体好,你们可以盼着他多子多福。不过朕把话放在前头,朕就这么一个继承人,你们可得仔细着些。就算想让他多子多福,也要出自正统,少整一些阴私手段,带坏了他。”
“我可不是一个怕手上染血的皇帝。”
说到最后一句话,武鸣声音一沉,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几名重臣立刻缩了缩脖子,原本有生出小心思的人,此刻也纷纷收了起来。
这位新帝的确不怕染血,甚至因为手上沾血太多了,要是时间门长了,说不定还很想念呢。
对于这种专横的君王,他们还是夹紧尾巴做人比较好,免得哪一天惹恼了他,自己的脑袋就分家了。
程晏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把众臣的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甩到亲爹那边去,结果没过几日,这注意力又重新回来了。
不止如此,这些人甚至比之前更重视他了。
就连教他治国之策的先生们,都把劝说的话融入到课堂里,除了教他如何治国用人,还提点他一定要尽快保证后代子嗣,否则容易国破。
“前朝的杨怀帝,年轻力强,前朝也正值强盛,压得左右邻国抬不起头来,甚至有主动依附的小国,一时之间门君臣一条心,都想要一统天下,一派欣欣向荣的场景,但是谁知道,这样一位崭露头角,准备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勤勉皇帝,却突发意外暴毙于寝宫之中。”
“当时他膝下只有一名公主,不仅没立太子,连个皇子都没有。群臣想要找个人继承大统,都无处可找,为此皇室勋贵们开始纠集势力,各地藩王也不请自来,就为了争夺那个位置,原本兴盛的强国,瞬间门分崩离析,党争频繁,血流成河,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殿下,您身为太子,以后更是大烨朝的皇帝,千万不能犯下这样的错误,一定要早早备好继承人。”
今日给程晏上课的是太子太傅,所有先生中最有名望和权力的一位,程晏一见到他就怂了。
如今刘太傅满脸认真,明明说得是让他早生孩子的事情,可是听起来相当严肃,仿佛是为了整个大烨朝做贡献一样。
程晏的眉头轻轻蹙起,脸上也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来。
“殿下,今日就到这里吧,臣有哪里说得不清楚,您请提出来。”刘太傅合上书本,轻声询问道。
刘太傅显然很会说话,他问的是自己哪里没讲清楚,而不是太子哪里没听懂。
“刘太傅,我的确有些地方不明白。您说子嗣对皇位继承有很大的影响,这我明白,只是这话您应该和父皇讲。我如今连个太子妃都没有,您说也没用。父皇正值壮年,与皇后娘娘情深意切,正是要孩子的好时候,您这么对我说,若是传出去,只怕会让有些人利用,攻讦我有不臣之心,小小年纪就想取而代之。”
程晏被教导了这么久,如今政治敏感度已经很高了。
哪怕并没有涉及到朝堂,但是他也能从中生出几分警惕之心,毕竟他已经领教过,朝中那些言官们的嘴巴有多厉害。
他那日偶然感叹了一句,东宫的花开得不太好,还是龙乾宫的海棠更好看一点。
结果第二日,他就被参了一本,说是在拿花喻人,他是在妄想压一头皇上。
当时探讨得可热烈了,程晏也在殿内,不过他被交代过,只能听政,不可议事。
倒不是亲爹忌惮,不让他听政,主要是怕他说错话,不仅无法替自己辩驳,还容易被带入陷阱里。
好在也不用他开口,武鸣早就替他备齐了东宫的势力,自然有朝臣帮他回击。
能被武鸣划给太子的朝臣们,自然都是学富五车,而且大半多是状元郎,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把程晏都听出了心理阴影,自此再不敢多说一句这种有歧义的话,免得又被人抓住把柄。
刘太傅听他这么问,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不太好回答的模样。
“太傅,是我说错话了吗”程晏挠了挠头。
很少见到刘太傅这种说不出话的模样,他以为是自己提的问题太低能了。
“不是,只是这涉及到皇上的私事,您还是去问陛下吧,老臣无法作答。”
刘太傅告辞之后,程晏立刻招人前来询问。
很快,他就收到了消息,整个人怔在当场。
“怎么可能,你没打听错爹他竟然不能有子嗣是不能人道吗”他难以置信地问出口。
来传话的小太监,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又青又白,连忙告饶。
“殿下,李总管下了死命令,不让外传,您可小声些吧,小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告诉您这个秘密的。殿下垂怜,就别让小的死了吧。”小太监惊慌失措。
程晏进宫当太子之后,之前贴身伺候的小厮,都不能带进寝殿了,伺候的人都换成了宫里的太监。
这小六子运气好,跟了太子,自然就是太子的心腹。
虽说太监总管三令五申不让说,但小六子心知肚明,到底谁才是他的主子,所以程晏询问的时候,他连犹豫都不曾,直接告知了他。
只是这位太子殿下,显然情绪也很激动,直接就叫出声来。
“孤知晓了,你回答问题,父皇究竟怎么了”程晏轻咳一声,连忙压低了嗓音。
“今日早朝,您没去。皇上亲自在朝堂上发的话,之后还把几位众臣请去内殿说话,又叫了太医和宫外的大夫进去,至于究竟说了什么,小的就没打听到了。至于皇上在朝堂上放下的话,只说不能有子嗣,没说能不能人道。”
“下去吧。”程晏挥挥手,顿觉头痛。
他根本没听说此事,若爹还是当初的病秧子程亭钰,生不出子嗣来,他是相信的。
可这会儿他都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当今圣上乃是战神武鸣,一个如此强壮的男人,本应精力旺盛,怎么可能不再有子嗣
他左思右想,脑子里冒出好几个念头,踌躇之后,他还是决定去问一问。
“来了,坐。”武鸣得了太监通传,看见他进来,伸手一指。
程晏乖乖坐下,腰背挺直,看着相当听话。
“什么事儿,说吧。”
程晏轻咳一声,看了看左右伺候的宫人,低声道“儿臣有要事相商。”
武鸣抬手一挥,殿内的宫人就都鱼贯而出,只剩下他们二人相对而坐。
“爹,您以后还能有子嗣吧”
宫门被关上,确定没有第三人的存在,程晏才开口。
武鸣抬头,语气镇定地道“我不能。”
“怎么就不能我也没听说你哪里受伤了,怎么进宫后就伤了”程晏不相信。
“对,我就是进宫打仗的时候受伤了。”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武鸣啧嘴“你又不是大夫,我给你看,你看得明白吗”
“怎么看不明白了,我虽然不是大夫,但也不是瞎子,受没受伤能不懂吗”程晏不服气,显然他是要刨根问底的。
“暗伤,肉眼看不出来。”武鸣言简意赅地道。
程晏立刻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
武鸣只得解释道“这是真的,我已经证明过了,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们,都已经相信了,你还怀疑什么”
程晏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怎么,还真的要把太医召来,再诊一次脉”他嗤笑一声,作势就要抬手叫人。
“不用,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做好万全准备,就算再找十八个大夫来,结果也还是一样。”程晏摆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似乎想要透过表象看清楚。
武鸣挑眉“你这话说得,怎么都不肯信我,这是为何”
“你是不是怕我们之间门的叔侄关系暴露,我就不能当太子了,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你直接不再要自己的孩子。这样朝局也更稳,不会因为争夺正统而出现党争。”
程晏沉默片刻,轻声开口。
这显然是他深思熟虑过的,听起来合情合理。
武鸣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缓和几分“你真的长大了,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所以当真是这样”程晏有些激动。
“不是。血缘关系上,你我虽是叔侄,但是这几年相依为命,我们早就是父子。无论以后我有没有孩子,太子之位都只会是你的。至于不要孩子这事儿,是如意决定的,她不想要,并且意志坚决,谁劝都不好使。”武鸣认真地道。
程晏直接怔住,询问道“是温三娘不同意”
“是的,她不愿意要孩子。不过这话出我口,入你耳,就不要再让别人知晓了,免得那帮朝臣蹬鼻子上脸,又开始给我往后宫里塞人。我可招架不住”武鸣叮嘱他。
程晏又再三确认,完全就是难以置信,最后武鸣都被他问得烦了。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劲儿问同一个问题,我都说了,你这年纪轻轻的,耳朵不好使了吗是她不愿意要孩子的,是她,我尊重她的意见,并且与她共进退。她不愿意要,就等于我也不愿意,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都有你这么一个好大儿了”武鸣斜视瞧了他一眼,表情带着几分不满。
程晏晕晕乎乎地离开龙乾宫,一路走一路想,整个人都在出神。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凤藻宫宫门外了。
“太子殿下,奴婢已经通传过了,娘娘请您进去。”一个小宫女迎上前。
程晏还没想好如何面对温明蕴,转头就想走,但是听闻此话,只好转过身进了凤藻宫。
这都通传过了,他再走,只怕传出去又引来一堆胡乱猜测。
程晏进入殿内之后,先行了一礼。
温明蕴抬头打量他一眼,觉得他面色不对,忍不住问“今日课上得不顺利”
“嗯、嗯顺利。”他有些恍惚,说出来的话都慢半拍。
“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心不在焉的,莫不是少年慕艾,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温明蕴忍不住凑近了几分,仔细瞧着他,嘴上还不忘记调侃几句。
程晏一听这话,当场就回过神来,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什么姑娘,我如今日夜苦读,哪有心思慕艾,能看中的姑娘也只有书中的颜如玉了。”程晏没好气地道。
“那你晃神做什么,难道是做了什么坏事儿想让我帮你求情。”
“也不是。”程晏摆手,他扭头认真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不愿意生孩子”
“是啊,做什么,连你也要来劝我”温明蕴点头。
“我劝的话,你听吗”
“当然不会啊,你爹都没劝我,你劝个屁。”她没好气地道。
程晏轻吸一口气,斟酌着道“你放心,以后你生出孩子来,我是不会跟他争皇位的,我也不是当太子的料,你真的不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温明蕴给打断了“你在说什么鬼话,谁稀罕你家的皇位。你就安心当你的太子,谁劝我生孩子,我揍谁”
她边说边捏了捏手指,骨节碰撞时发出“咔咔”声,警告意味十足。
程晏想起当初她把自己甩起来,当成个风车转悠的场景,顿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劝。
“我没想劝你,就是怕你后悔。”他这句话说得有些中气不足。
“绝不后悔”温明蕴嗤笑一声,当初温明霞小产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是真的怕死。
“行,你不后悔就好。”程晏坐在那里,沉默许久,才又憋出一句话来“我以后会孝敬你的”
说完之后,他就匆匆行礼离开了。
看着他逃跑一般的背影,温明蕴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我不要孩子,倒是把他的孝顺之心给激发出来了”她有些想不明白。
倒是武鸣得知两人的对话内容之后,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
程晏显然是误会了,他以为温明蕴不肯要孩子,是为了不威胁他的太子之位,但实际上温明蕴只是怕死而已。
不过武鸣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就算是误解又如何,总之结果不会变。
他和温明蕴不会生孩子,程晏也是唯一的太子,位置固若金汤,若是这个误解能让程晏对温明蕴更孝顺些,以后他若是死在前头了,也算是给温明蕴增加了一层保证。
宫门外,一辆低调的马车悠悠驶出来。
车内坐着前五公主陈娉婷,只是不同于之前的光鲜亮丽,如今的五公主不再是招摇过市的模样,马车从镶满了宝石,变成了朴素。
马车行驶的时候,也不再是风风火火的架势,而是谨慎慢行。
她伸手撩起车帘,看着熟悉而巍峨的宫城,一点点远离她的视线,心中百感交集。
武鸣带兵强势闯进皇城,他雷厉风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杀了她的父皇。
她虽然没能亲眼所见,但也算是有杀父之仇,可是她的心中却并无太深的恨意,而是麻木居多。
马车忽然停下,车壁上传来“嘟嘟”的敲击声。
“娉婷,我能上来吗”熟悉而轻柔的女声传来。
陈娉婷的思绪回笼,沉默良久,才道“上来吧。”
车帘被撩起,身穿着常服的温明蕴走上马车,坐在她的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只是身份和处境已然完全不同。
“你要离开望京了吗”温明蕴先开口询问。
“是的,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五公主点头。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语气也不再像当初那样飞扬,好似她的恣意张扬,也随着先帝的离去,而彻底消散了。
“不会,你是武鸣的妹妹,他说过你依然是大烨朝尊贵的掌上明珠,只是从公主变成长公主而已。”温明蕴这番话并不是安慰她的,这是武鸣亲口说的,而且还是当着陈娉婷的面说的。
当初他顶着程亭钰的身份,在望京里周旋,五公主给予了很大的帮助。
虽说大部分都是看在温明蕴的面上,但他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现在就是还恩情的时候。
先帝是皇上,才给了五公主恣意生活的底气,如今他成了皇帝,他也愿意成为她的后台。
陈娉婷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意,他说的话,我相信,你挽留的心意,我也能明白。但他不是父皇,他想做明君,父皇是昏君。昏君可以容忍一个声名狼藉的五公主,明君怎么能容得下就算他能容得下,那些文武百官也会逼着他容不下。到时候阴谋陷害都冲着我来,武鸣该怎么选择”
“四处的眼睛都盯着我,我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大,在这样风刀霜剑的环境下,我又如何过得快活”
温明蕴没说话,两人对视,都知道她说得是真的。
众人的口犹如杀人的刀,先帝自己过得都浑浑噩噩,也不在乎多一个爱养面首的女儿,这点都不能算什么污点。
但武鸣明显不同,他办事雷厉风行,手段果决,如果为了一个长公主,与群臣起冲突,怎么都透着一股怪异的感觉,甚至会更有难听的流言传出来。
“我之前就去过淮南,那里也算是第二故乡,公主府都是现成的,规格还不差。皇上已经和淮南大将叮嘱过了,没人会为难我。天高皇帝远,我在淮南要自由很多,那些老顽固也不会一直盯着我不放。”五公主见她迟迟没说话,终究是心生不忍,主动开口安抚她。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好,你要注意身体,只是离得那么远了,不知道下次一起看画本,要到什么时候了”
她有些怅然,陈娉婷轻笑一声“看什么画本,武鸣若是知道了,只怕要后悔答应庇护,责怪我带坏了你。”
“我本来就是坏的,哪用你带。若不是嫁给了他,说不定我也和你一起去淮南,当个风流女子,成天趴在墙头看俊俏郎君。”
五公主忍不住摇头“俊俏郎君虽然好,但是看多了也腻歪。有时候也会羡慕你,找了个如意郎君。万千美人摆在他面前,他也能看都不看直接拒绝,甚至还给自己扣了个不能生育的名声,恐怕这消息传出去,朝中又要不太平了。”
“在你俩的身上,我真正理解了那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的视线在温明蕴身上流转,目光里带着几分艳羡。
温明蕴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陈娉婷的手比平时要凉得多,气色也不太好。
哪怕她说话一直心平气和,看起来已经想通了,但光从她这副憔悴的模样,就能看出来,宫中巨变对她的影响极深,至今还没能走过那道坎儿。
“娉婷,对不住,没能提前知会你一声。”温明蕴轻声向她致歉。
五公主一听她说这话,忍不住笑出声,只是表情却是苦涩的。
“说什么傻话,事关江山社稷,如何提前知会。你若真的提前通知我了,那才是坏了大计,犯下大错。”五公主反握住她的手,话虽然说得潇洒,但是眼眶已经红了。
“我”温明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只是还没能说出来,就被五公主按住了。
“你不用说,听我说。其实武鸣杀死父皇,我并不怎么恨他。说起来也奇怪,明明父皇那么疼宠骄纵我,最后城破之时,他还派人给了我密道地图,让我提前逃跑。可是真当我听说他被武鸣杀死时,心底除了难过之外,竟然没有一丝恨意,甚至还有几分解脱。”
她语气急促地道,说到“解脱”这二字时,眼神都变了,仿佛随时都要黑化。
“或许我们陈家这一脉的人,天生骨子里就是冷漠残暴的。祖父怕自己的皇位不稳,杀死年富力强的詹怀太子,而如今父皇也同样如此,为了不让别人扶皇子上位,他竟然亲自派人去灭了几位兄弟的口。”
“我应该庆幸,我是女子,否则你再进宫的时候,也只能替我收尸了。”她苦笑一声。
“我儿时跟在他身边,看见他勤勉地批阅奏折,与朝臣们议事到天明,那时候就觉得他是一代明君,绝对能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可是逐渐的,他就变了,岁月带走的不只是健康的体魄,还有他的雄心壮志和为民之心。他开始耽于享乐,不顾百姓死活,甚至在城破之时,他想到的不是与大烨朝共生死,而是杀掉所有的儿子,独自逃离”
“幼时伟大的君父形象,轰然崩塌,只剩下满地狼藉。所以当我得知,武鸣杀了他时,我竟然有一刻觉得痛快,这样残暴又无能的昏君,不杀难平天下人之恨”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几句话。
只是说着说着,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那是最疼爱她的父亲,哪怕嘴里说着要平天下人之恨,可是心底依然无比难过。
“你看我果然是他的女儿,同样冷漠残暴,竟然会盼着他去死。”五公主冲着她笑了笑,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温明蕴立刻坐到她的身边,直接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后背。
“怎么会呢,你在我眼里,是这世上最热心肠的人了,当初我对你毫无用处,你却和我成为了好友,一次又一次地帮助我。如今我想回报你,你都不稀罕。”
“况且,你不是对先帝无情,而是太有情义了。从儿时起,你对他就既有父亲的敬爱,又有对明君的崇拜,交加在一起,让他在你的心目中,已经有了更光明和稳固的形象。而如今崇拜之情彻底破碎,父女之情也岌岌可危,所以才会既难过,又觉得解脱。”
她这话说完,陈娉婷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很显然,温明蕴这一番话,直击心灵,把她深藏在心底的纠葛,都分析得清清楚楚,也更加直面她的内心。
她勉强克制住哭声,语气颤抖地道“胡说,谁说我不稀罕你的回报。我还指望你在望京多吹枕边风,要是淮南那边参我的奏折太多,你可得帮我多说好话,一定要压住了。”
“那是肯定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参你”温明蕴立刻顺着她的话说。
陈娉婷靠在她的怀里,眼泪把她的衣衫都打湿了。
两人一时之间门都没怎么说话,直到五公主哭得尽兴了,才慢慢分开。
温明蕴拿起绣帕,替她擦拭着眼泪。
“到了淮南,一定要多写信,不要报喜不报忧,无论是喜事,还是烦扰都跟我说说吧。我待在深宫之中,估计十分无趣,就等着你的信来。”
“好,你也多讲一些你与武鸣的趣事。我自己没遇上爱情,就想听听别人的爱情故事。当然,若是他对你不好,你随时过来找我,我们去浪迹天涯”
“一言为定”温明蕴立刻点头答应,并且抬起手掌。
五公主也抬起手,直接拍了过去,两只手掌在空中相撞,发出“啪”的清脆响声。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温明蕴从衣袖里摸出一只玉镯子。
“我在佛寺里求来的,说是开过光的,之前给武鸣求过平安符,他得偿所愿了。如今给你求一个,望你也能万事顺遂。”她将玉镯套在五公主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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