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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寄云一死, 归顺他的人群龙无首,在战火纷飞的元都城内抢夺底盘,大开杀戒。谢寄云活着的时候, 他们尚且有所顾忌, 如今愈发肆无忌惮,杀人夺宝层出不穷。
远处, 以扶山掌门为首的凌霄宗剑修和天道院、鸿蒙宗等门派的修士连成一道防线,正在艰难地抵御魔族人的入侵。
谢寄云和魔族人里应外合, 撕裂天幕,只是为了扳倒清虚仙君, 但魔族人真的来到九州以后,他又有什么打算,苏厌对此一无所知。
或许,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统帅的是人还是魔族人,也根本无意再将魔族人赶回异界。
对他而言, 蝼蚁之间没有分别,苏厌毫不怀疑他想要一统人魔两界, 彻底将天幕化为虚有。
苏厌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拖着漆黑的长刀,穿过尸横遍野的街道, 身后留下的血迹将地面腐蚀出长长的漆黑痕迹。
她穿过一条熟悉的长街, 原本长街两侧繁华的商铺被尽数焚毁,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远处的白玉高台,发现高台在战火中倒塌。
路边倒着一棵曾经该顶天立地的通天木,茂密的树冠在大火中卷曲,魔族人一边放火一边大笑,满树系着的祈福红符被烧成灰, 漆黑的灰烬顺着风在街道上飘飞。
苏厌攥紧了刀柄。
杀死谢寄云以后非但没能平息她的怒气,反而让她愈发暴戾,那股尖锐的愤怒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头更痛了,脑海在痛楚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个画面。
夜色朦胧,周围烛火摇曳,满树的红符在风里波浪般哗哗作响。
她抬头问一身雪白大氅的高挑男人,望着他逆光中清绝的轮廓,笑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他许了什么愿望
关于元都的一切记忆都是模糊的,可当她看到倒下的枯树,仿佛心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随之坍塌。
她说不清自己是喜欢元都,还是恨着元都,但它无疑是重要的,是那种就算她永远不来,也希望它不要改变的地方。
而一帮蠢货就这样嬉嬉笑笑得毁掉了它。
有魔族人看到了她,认出了她,从锦城过来的一路上,她杀了太多的魔族人,早已声名远扬。
当有人向她冲来,她就将他们斩开。
挥出的长刀切开一具又一具身体,飞溅的鲜血后露出女孩冰冷的小脸,左耳明艳的耳坠在打斗中裂出一条细细的缝隙。
她眉心的魔纹炽热明亮,仿佛活了过来跳动,生长,变成它完整的模样,像是缓慢绽开的花苞,妖异而艳美,让人无法直视。
她曾惊异于谢寄云一夜之间生出的君王般的威严,如今同样的变化出现在她身上。
耳边响起持续不断的隆隆声,兵刃相交的震颤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她的耳膜,女孩白皙的耳朵里流出血来,可她全不在乎。
眉心的火同样烧在她心底,高贵的血脉在血管里汹涌流淌。
她甚至感觉不到痛,也不知道自己斩杀的是谁,只感到强烈的、被冒犯的愤怒
女孩纤瘦身躯的各处地方不断涌现出龙鳞,又随着呼吸消失,反反复复,像是一场艰难地蜕变。
“崽崽,你现在状态可不好哦,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渡厄在她识海里道,意味深长地笑,“我现在还不想让你死呢。”
苏厌却没有停住脚步。
她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要把风停渊带走。
临行前,她交给风停渊的那枚鳞片,能让她顺着气味找过去。
气味指引着她杀出一条血路,找到一间百草堂下属的医馆,它在战火中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曾被百草堂治愈的修士自发地修补防御阵法,让医馆变成屹立不倒的绿洲。
然而牢不可破的阵法,在苏厌面前形同虚设,她拖着长刀走进医馆,浑身浓重的血腥气吓得医修四散惊叫,转移病人。
有百草堂的弟子认出了她,大叫道“就是这魔女是她杀了公西堂主”
想要复仇的医修冲上来,甚至都无法靠近她的身体,就被无形的威压挡住。
苏厌听不见,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径直走到风停渊身前。
男人苍白地躺在床上。
分别时还能好好地站着,再见时他已经昏迷不醒。
她找来一把轮椅,要把风停渊带走。
元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魔族人南下的咽喉要塞,天机阁的人,魔族人,妖族鬼族和各派心怀叵测的修士都聚集在这里,免不了还要再打数月。她能一刀破开医馆的防御阵法,就说明这里根本不安全。
她要带走风停渊,就像是暴风雨来袭时,小动物急切地缩回安全的巢穴前,固执地要拖走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然而医馆已经被包围了。
屋外是黑压压的魔族人,他们入侵人间已经半年有余,却久攻不下,苏厌在此时无异于一个活靶子。
打倒苏厌,拔除元都,他们就能一路南下,彻底占领整个人间。
识海里,渡厄小嘴叭叭道“把他丢下呗,你又不擅长保护别人,你一个人怎样都能走掉,带着他可就走不掉喽。”
苏厌耸起单侧肩膀,擦去耳侧的血,拎着长刀,缓步走出大门,挡在风停渊身前。
日光下染血的衣摆被风鼓起,被她身上山一样的威严衬得如同女王的裙裾。
苏厌缓缓抬起眼睫,瞳孔璀璨如融化的黄金“那把他们杀光好了。”
百草堂医馆外血流成河,越来越多的魔族人从天而降,带着异界的火焰,两三人高的魁梧身躯黑压压地扑下,又被女孩的长刀斩开。
她看起来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穷途末路,可再强悍的魔将连接她一刀的资格都没有。
苏厌再次挥刀斩开身前的魔族人,喘着气落在地上,汗水迷进了她的眼睛,重伤的耳膜被混乱的轰响填满。
她无法听到武器袭来的风声,只能凭借本能判断,因此身上又多了许多伤口。
可居然迟迟没有新的魔族人上前,黑压压的人海分出了一条宽阔的长道。
苏厌察觉到是某个大人物要到来了,或许是异界新的魔主魇青,但她毫无惧色,只是冷冷抬刀。
来人大踏步地淌过血河,胸襟半敞,露出茂盛的胸膛和虬结的肌肉,左眼覆着黑色的眼罩,听说过他威名的魔族人都下意识地退后,避免被两人波及。
然而他走近了,却不怒反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吹得神乎其神,搞了半天是小崽种啊”赤皇魔君豪迈地仰天大笑,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他的笑声中消弭。
“那就不奇怪了,说说看,你们把她怎么着了惹谁不好非要惹她”
其他魔将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诧异地看着赤皇魔君和远处的小魔女。
苏厌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看他仰天大笑,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啐道“坐回曾经的位子有什么可高兴的,老崽种。”
这半年来,妖尊乌九在南方收复妖兵,赤皇魔君自然也没闲着,他费了一番功夫,混进魔族人的大营,手撕了踩着他上位的叛徒魇青。
三百年前,赤皇魔君在异界的声望不比人间的清虚仙君差,然而三百年后,他在魔界的威名早已被辱没,新一代的年轻魔族人只当他是惨败在清虚仙君剑下的废物,魇青才是能统帅他们的新王。
然后当旧王归位的时候,他们崇敬的新王竟只配被赤皇魔君踩在脚下。
如果说他们曾以为魇青手段残暴凶狠,堪当大位,当他们见到赤皇魔君的时候才意识到,魇青只不过是混淆视听,巧舌如簧的雏鸡,在赤皇魔君一边喝酒一边谈笑风生间就被撕得粉碎。
能让魔族人臣服的,只有暴力,绝对强大的暴力。
魔将低声上前汇报,内容无非是小魔女一路大杀四方,是九州的人。
赤皇魔君大脚一踹,把他踢飞,笑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我是她爹,她怎么会是人间的人我看是你们送上去找打。”
有一人低声道,她还护着一个正派修士,想要带他离开。
赤皇魔君不以为然“她要带人走,就让她走呗,怎么,留着她杀了吃吗我看看你们谁敢”
魔族人心有怨恨,却也只能不甘心地让开,阳光金灿灿地洒满人墙围出的路。
苏厌紧绷的背脊也微微放松。
老崽种重回魔尊之位,她很为他高兴,如果不是她现在没有心情,甚至愿意陪他坐在废墟上喝口酒。
她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风停渊。
“轰”的一声巨响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周围的魔族人都没能看清赤皇魔君的身形,只感到一股狂暴的气息从身前刮过。
金银双戒迎风涨大,直至如马车一样庞大,狠狠撞上苏厌的长刀
“清虚仙君”赤皇魔君一字一顿地吼道,抬手一挥,“滚开”
苏厌被撞得往后退了半步,但丝毫不让。
她听不见赤皇魔君的话,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气到发狂,只怒道“他是我的人”
“去他妈你的人”
刀光密集如暴雨,和金银双戒一而再再而三地相撞,将身后的男人死死护住“你听不见吗我要带他走”
赤皇魔君乍一看到清虚仙君还活着,已经是怒火中烧,而苏厌竟还要保护他,更是被气得头痛欲裂,双目血红,下手越来越狠,越来越重
“混账东西再不滚开,我连你一起杀”
苏厌满身的血性和反骨都被他打了出来,一刀更比一刀狂妄,击砍在双戒上打出刺目的火花
她管他为什么突然大开杀戒,管他和风停渊有什么过节
她明明白白要护着的人,他竟然可以冲上来说杀就杀。
好,他不讲情面,也别怪她不念旧情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罡风扑面,刀刀见血
其他魔族人无法插手他们之间的打斗,纷纷迂回绕后,想要趁乱刺杀风停渊。
赤皇魔君毕竟还在全盛状态,而苏厌已经伤得太重,赤皇可以全神贯注和她打,她却不得不分神顾着风停渊,一时间左支右绌,愈来愈处于下风。
但即便这样,她也一步不退,根本无所谓自己的伤势,不要命似的扑上来,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把他打趴下
那是他亲手教出来的野性,如今却狠狠咬了他一口。
赤皇魔君气得大骂“我看你是疯了”
他抛出金戒,金戒上的符文层层叠叠地环绕住苏厌的身体,如同一层又一层的锁链将她狠狠吊起,仿佛要碾碎她的骨骼
金戒咒缚
一旦被缚,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当时苏厌曾经用这招对付过般若秘境里的倒影。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
譬如她手上拿着的长刀,是万兵之主渡厄。
骤然暴起的长刀搅碎了金戒的符咒,甚至将金戒逼回了指节粗的原型。
赤皇眼眸猛地一缩,终于认出了眼前的长刀正是渡厄。
连清虚仙君的兵器都用上了
好一个小叛徒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养出来一条六亲不认的白眼狼
赤皇魔君怒吼一声,吼声惊天动地,他反手一拳打在自己的心口,吐出一口精血,正好落在双戒之上。
受到主人精血刺激的金银双戒竟然融合在了一起,金银光辉交错绽放,一时间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这一招绝杀甚至会让赤皇自己的修为倒退三百年,但却给予金银双戒足以和渡厄抗衡的力量,滚滚而去的双戒仿佛命运的车轮,向着苏厌的头碾压过去。
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
一道白光如划过天际的流星,如虹剑气掀起磅礴的气浪,扶山掌门自上而下的一剑,本想突袭赤皇魔君,却惊愕地看向女孩手里死死抓着的男人。
“师父”
本以为死了的人,竟然突兀地又出现在了元都,而抓着他的,就是当时刺杀他的魔女
明知道极北冰原上,师父曾吩咐,即便她杀了自己,也不必追究。
但怎可能不追究
死的是镇守人间三百年的清虚仙君,因他而死而陷入绝境的是满天下的百姓,所有人命悬一线,皆源于魔女在白玉高台上刺出的那一剑
无论师父是死是活,扶山掌门都要把他抢回来
这是人间最后的尊严。
承影剑微微偏转,以刁钻的角度刺向女孩的后背,那是化境期剑修怒意下的全力一击,也是天下第一剑宗宗主的全力一击
身前是金银双戒的绝杀,身后是承影剑的封锁。
女孩甚至听不见利剑破空的尖啸,没注意到来自身后的威胁。
残破的身躯和耗尽的法力让她只来得及抬起渡厄,护住自己的心口,眼看着就要丧命于此。
一道黑影从远处席卷而来,不顾一切地冲破层层墙壁,飓风般狂暴地扫开拦路的人。
庞大的身躯像是粗壮的藤蔓扑下,蛇尾将女孩卷起,鳞片层层扣紧。
盘曲的蛇身将她牢牢地护在身下,是一个决绝的保护的姿态。
头顶传来焦急的喊声“宝宝”
可苏厌却没听见,乌九最后一次喊她。
她抬起头,浑身都开始剧烈地发抖。
两个螣蛇头颅一前一后,沉重地落在地上,在她大睁的瞳孔里划出弧线,暗色的蛇血喷涌一地,流淌成河。,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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