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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番外七—六岁的云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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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三人一起躺在榻上时, 夜色已深,深蓝夜幕挂着几颗明亮的星星。

    奶包心满意足的睡在赫巡与云楚中间,两只胳膊一只搂着云楚, 一直搂着赫巡,他平躺在床上,小脸上显而易见的开心。

    奶包宣布道“要睡觉啦。”

    云楚捏了捏奶包的脸,道“明天我们还一起睡怎么样呀宝宝”

    奶包惊喜道“真的吗”

    赫巡却觉得不怎么样, 他清了清嗓子, 打断道“奶包年纪小,他不能睡太晚。”

    奶包歪着脑袋, 极力反驳“现在不晚。”

    云楚觉得赫巡所言有道理, 便哄着道“快睡觉吧宝宝。”

    可是奶包还想再跟父皇母后说说话,他不情不愿道“睡不着母后。”

    赫巡故意吓他道“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如果过了戌时还不睡,会有老猫猴过来把你抓了然后吃掉的。”

    奶包眨了眨眼睛“老猫猴是什么东西”

    赫巡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反正他小时候如果不睡觉, 闹着跟他兄长玩,他兄长就是这么吓他的。

    幼时的他对老猫猴的存在深信不疑。

    云楚补充道“是一种会吃人的怪物, 青面獠牙, 只喜欢吃小孩的。”

    “不过它只吃不听话的小孩,奶包那么乖, 就不要担心啦。”

    奶包翘起唇角,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听父皇母后的夸夸,闻言又搂紧了云楚的腰,道“如果老猫猴来了, 就叫父皇把它打跑。”

    赫巡侧过身子, 仗着他手臂长, 直接越过中间的奶包搂住了云楚。

    但奶包觉得父皇就是在抱他, 被父皇母后一起抱着的他简直幸福的冒泡泡。

    他一兴奋就更不想睡了,遂而又道“不过父皇乃真龙天子,那等邪物定然不敢近身。”

    云楚没忍住笑了出来,道“还学会拍马屁了”

    奶包眉头一皱,道“母后,我拍的是龙屁股”

    赫巡“”

    云楚把奶包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道“好啦,睡觉吧。”

    奶包向来是听云楚的话的,闻言虽然仍觉得自己睡不着但还是乖乖嗯了一声。

    赫巡低声道“楚楚,你不是说明日明夫人还要过来吗,你也早些睡吧。”

    云楚嗯了一声,然后习惯性的撑起脑袋凑过去吻了吻赫巡的唇,道“你上完早朝回来要叫我哦。”

    赫巡又捏着云楚的下巴多亲了两口,云楚推开他,垂眸看向了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俩的奶包,羞怯道“奶包还在呢。”

    赫巡瞥了一眼奶包,道“他不在意。”

    奶包眨了眨眼睛,他早就已经习惯,遂道“对哦。”

    见云楚与赫巡分开以后,奶包躺的板正,愉悦的等着母后的睡前吻落在自己的脸颊,可他的母后亲完他的父皇以后,竟然直接躺了回去。

    奶包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不开心。

    可他又觉得自己去要亲亲实在太幼稚,遂而只能闷闷的闭上眼睛,睡不着了,他想

    然而刚闭上眼睛,便有一个柔软的亲亲落在他的脸颊。

    母后温柔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好梦哦宝宝。”

    按照云楚同赫巡往日的作息,他们什么也不做都比现在睡得迟。

    故而等到中间的小娃娃睡着的时候,两人依旧清醒。

    赫巡缓缓侧过身子,轻声道“楚楚。”

    云楚看向他,用气音答“干嘛。”

    赫巡指了指木门,作势就要坐起身,云楚看明白他的意思,气的别开脸不理他。

    云楚因为这两年闲在皇宫

    ,富贵日子过得多了,体力反倒不及从前,在长久的磨合中,她同赫巡大多都是做五休二。

    不过这两天,赫巡因为政事太忙,每日回来的比较晚,云楚原以为自己能一连休息几天,可这厮不管一天再忙,回来的再晚都不影响他夜间在她身上使劲。

    最近几天又借口平日太忙,压力无处发泄让她多担待,已经一连六天没休了。

    牛都没他这么勤快。

    云楚越想越气,翻了个身索性不看他。

    然而才几个眨眼间,云楚就觉察到自己身后贴了一具炽热的身躯,男人的大手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她耳侧“楚楚。”

    叫什么都没用。

    云楚无声的打开他的手,道“想都别想。”

    赫巡仍旧没有松手,掰过云楚的脸亲吻她的唇,被亲了一会后,云楚心虚的看了一眼熟睡的奶包,低声道“奶包还在这,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赫巡强行把云楚翻了个身放在自己身上,哄着她道“不抱着你睡不着。”

    他看了一眼奶包,道“明天在他醒来之前朕再回那边去,不做什么。”

    云楚老老实实的趴在赫巡身上,道“你说的哦。”

    赫巡嗯了一声,道“朕说的。”

    她又重复“就抱着。”

    赫巡嗯了一声,道“就抱着。”

    云楚搂住赫巡的腰,将脑袋放在他的胸口,目光落在奶包肉乎乎的脸蛋上。

    犹如自言自语般,她道“时间过得好快。”

    “我还记得我刚知道自己有身孕的时候实在是吐的厉害,那时我觉得这小孩以后肯定闹腾。”

    “没想到是个古板宝宝。”

    赫巡道“兴许他长大就变了,朕小时候也皮的很,你看朕现在,没一点小时候的影子。”

    云楚动了动唇,道“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赫巡看着是个沉稳内敛的人,但只有与他熟悉些才能发觉他其实本质还是个张扬的人,只是数年来因为责任在身,又没了年少时的冲劲,所以才看着冷淡不少。

    赫巡拍了一下云楚的腰臀处,道“瞎说。”

    他睁着眼睛,缓声道“如果我小时候就认识你就好了。”

    他笑着道“我要把你带回宫里,做我的小童养媳。”

    云楚闻言想了想,然后道“你长大了都那么傻,小时候肯定更傻。”

    赫巡威胁道“再说一遍。”

    云楚哼了一声,道“就是笨蛋,不然怎么被我骗到手啦。”

    赫巡被气的牙痒痒,他道“当个小骗子你还挺得意。”

    云楚继续逗他“我小时候可没良心多了,我是坏小孩。”

    赫巡可以很轻易的想象出幼时云楚的模样,藏着点坏心思的可爱小孩,说不定比现在还没心没肺。

    不过他这没关系,他也很喜欢。

    云楚趴的有些困了,她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然后打了个哈欠道“好困。”

    赫巡轻轻拍了拍云楚的背,低声道“睡吧,宝宝。”

    夜色寂静,空气有几分清凉。

    云楚睡在他的怀里,他稍一抬手,就可以把云楚和奶包都揽住,温热的身体贴在他的身旁,呼吸平稳。

    他轻轻碰了碰奶包的小脸,然后将他的小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开始仔细想这个问题,如果能早些认识云楚就好了。

    就算是再次被那个坏小孩骗的团团转也可以,他要把她早早的带在身边。

    赫巡搂着云楚,然后闭上了双眸。

    他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由远及近的传来

    ,渐渐好似近在耳边,伴随着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的声音。

    那几句交谈的声音非常稚嫩,可并不是奶包的声音。

    风声还在继续,他心想,莫非是没有关窗,风怎么那么大。

    他闭着眼,却能感受到眼前一片光亮。

    他又模糊的想,天亮了,得叫云楚起床了。

    赫巡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苍翠的绿,树影婆娑,日光投过缝隙射下来,

    赫巡下意识用手挡了挡日光。

    但

    这是谁的手为什么那么小

    “喂,你再不下来就要被太傅发现了,这回我可不会帮你”

    哪个小孩那么放肆。

    赫巡沉声道“谁准你这么跟朕”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稚嫩的嗓音,是他刚才发出来的

    赫巡终于反应过来,他一下拿开了自己的手,然后蹭的一下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手指头短而小巧,不仅如此,他整个人都玲珑不少。

    “雪宝你快点啊,不会是不敢跳吧”

    赫巡慢慢抬眼,同树下的那名没比他儿子高多少的小孩对上目光。

    小孩歪了歪脑袋“雪宝”

    赫巡盯着这张白嫩的小脸,语调于咬牙切齿中带了几分不可思议,“时矜”

    他怎么这么幼态了

    时矜算是他在京中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在他未即太子位时,没少跟他一起鬼混,说来是鬼混,但他们俩都对风月场所没兴趣,大多都是去京外跑马或随同大臣外派办案顺道游玩。

    只是后来他即位,时矜也当上时家家主,两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又因先帝仍在,他总不好同世家多做来往,因着避嫌,这才慢慢的淡下来。

    后来他登基,两人也是君臣分明,鲜少私下碰面,少时的情谊也渐渐被埋藏。

    时矜急切的看着赫巡,“不会是不敢吧”

    赫巡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他手臂一撑,从树上跳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对面面前这缩小版的时矜率先威胁道“不准再叫我乳名。”

    时矜眨了眨眼睛,道“那叫你什么”

    赫巡没回答他,他环顾周边,周边僻静,远远可见高墙朱户,但这应当不是皇宫。

    一切太过离奇,按现在的形式,他似乎是真的回到了自己幼时,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几岁。

    他问眼前的这个小屁孩“你今年多大”

    时矜道“八岁啊。”

    赫巡同时矜是同一年的人,他又道“我们如今是在哪”

    时矜“在苏大人府上,雪宝你怎么了”

    时间太久,他真的不记得这苏大人是哪个苏大人,时矜又委屈道“你都答应我要去游西湖了,还走不走了。”

    赫巡这才想起来。

    他八岁时曾同扬州刺史苏珉一同去过江南,具体是要做什么他已经忘了,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真的回到自己小时候了

    云楚比他小两岁,也就是说如今云楚也不过才六岁,现在还在云府。

    “云府”

    赫巡一言不发的向前,时矜一脸的不明所以,他迈着小短腿跟上赫巡,声音稚嫩“什么云府,雪宝你往回走干嘛我们不是要出去吗”

    他们确实得出去了,

    十天后。

    时矜皱着小脸,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他有几分嫌弃的落脚,看着这并不宽广,甚至可以说破旧的石板路,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雪宝雪宝,你说话啊。”

    赫巡走在前面,脚步有几分急切。

    他仿佛是一点没感觉到这里的贫苦与破旧,冷声斥责了句“废话什么。”

    时矜哼了一声,然后低声同随行小厮道“你有没有觉得雪宝最近变凶了。”

    “他都不跟我玩了,每天就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会是病了吧”

    小厮偷偷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赫巡,这几天殿下的确有点异常,就比如非要来湫山这事,谁劝都不顶用,

    “奴才也不知殿下怎么了”

    另一名小厮上前,劝道“殿下殿下您慢些,你若是有什么事交给奴才办就好。”

    这湫山他们之前都没听说过,谁知道曲洲竟还有这么个破地方,入目房屋不说比京城,就算是比之扬州差的也不止一星半点。

    原本好好的待在江南,谁知这大少爷一夕之间就突然说要来湫山,赫巡又一直都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性情执拗,也没人敢违抗他。

    赫巡凭借着记忆走到云府大门前。

    小厮看向这户人家,这看起来是这条街道上相对富裕些的人家,可殿下一直待在皇宫,就算出门,去的也是富庶之地,总不至于同这里的人有什么纠葛。

    他试探着开口道“殿下,您要进去吗”

    赫巡仅在门口站了片刻便放弃了直接进去的念头,云楚此时还不认识他,他这般堂而皇之的进去,再强硬的要求她跟他走恐怕会吓到她。

    此时的云楚也才不过六岁,比奶包也大不了多少,不能用这种法子。

    他摇了摇头,犹如自言自语般道“罢了。”

    侍从惊喜道“那殿下,奴才这就安排您即刻返京。”

    时矜慢吞吞的走到赫巡身边,道“这里能有什么好玩的。”

    赫巡并未多言,仅留下一句“不从这里进”便转身离开。

    留下侍从与时矜面面相觑。

    侍从面露苦色,企图让时矜劝劝赫巡“时小少爷”

    时矜略一沉吟,随即兴奋道“耶,要翻墙了”

    赫巡幼时生性调皮,这类爬树翻墙的事干过不少,不过现在带着这具八岁的躯体,做起事来实在是有几分拖后腿。

    可他的动作全无半分犹豫,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激动。

    六岁的云楚,那可是六岁的云楚。

    十六岁的云楚就已经甜美可爱到让他神魂颠倒,那六岁的云楚岂不可爱到让人原地升天。

    时矜不知道赫巡为什么一夕之间身手变得如此利落,明明他俩是一个岁数,他费劲跟着爬上屋檐,累的气喘吁吁,见赫巡终于消停了,这才道“你在干嘛啊雪宝”

    他说话间顺着赫巡的目光的看过去,随即动作一顿,“咦”

    云府不大,他们所在这处地方,几乎可以将整个云府尽收眼中。

    只见大概是于膳房处,在外面堆放的乱糟糟的柴火堆里,一个圆圆的脑袋小心的探出来,目光小心的追随着方才从膳房出去的那个下人。

    时矜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赫巡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云楚。

    小女孩头上乱糟糟的扎两个小辫子,身上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肉感,白嫩的脸庞上,清丽灵动的五官同这破旧的地方格格不入。

    那人一走,就见小女孩笨手笨脚的从柴火堆里爬出来,身上穿的襦裙有几处磨损。

    裙摆对她而言太长,她就弯着腰搂着自己的裙子,轻手轻脚的溜进膳房,还没走几步就被绊了一下,担心发出声音的她小脸骤然变色,缓了好半天才调整自己的动作,越发小心的走进去。

    时矜不由

    笑了出来,他指着云楚道“她好像我娘养的那只花栗鼠哦,笨笨的。”

    没过一会,小女孩就快速从膳房里跑了出来,她紧紧的揽着自己的衣襟,怀里像是在藏着什么东西。

    时矜看的津津有味“她在偷东西啊。”

    年幼时的云楚并不如赫巡初见她时那般消瘦,她的脸上仍有奶娃娃的肉感,惊慌与忐忑都非常明显,头上绾的两个发髻歪歪扭扭的,像是她自己扎的。

    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膳房附近。

    她的动作一点也不娴熟,隔着这么远,赫巡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可当初云楚同他说起这事时,在她的形容里,她简直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时矜“她是家仆的女儿吗,这样偷东西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这小孩可真馋,不就是一点吃的吗,这样会得不偿失的。”

    赫巡薄唇一直紧抿着,这是终于忍不住道“闭嘴”

    时矜被吓得当真闭了嘴,他这几天面对赫巡的时候,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自己旁边的这位不是他的好玩伴好兄弟,而是他的老父亲。

    “你最近怎么那么凶啊。”

    “你都不跟我一起玩弹弓了。”

    在他说话间,赫巡已经从墙头一跃跳了进去。

    时矜话音顿住,看了看稳稳落地的赫巡,又看了看这足有五六尺高的院墙,心中生出几许怀疑赫巡背着他练功的被背叛感来。

    他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

    赫巡匆匆回头跟他说了句“在这等我。”

    这么高的墙,他又下不去,只能在这等着啊

    云府应该是在后来被翻修了一遍,但大致构局并未怎么改变,他原本想凭着记忆找到云楚曾经睡过的屋子,可在行至一处树木掩映的墙角时,隐约看见了一团淡紫色。

    他顿住脚步,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紧张来。

    犹疑不过片刻,他轻轻抬脚,然后踏入这片寂静之地中,他脚步放的轻,越走近越那身影就越清晰。

    很小的紫色一团,背对着他蹲在墙角。

    柔软乌黑的发有几缕散落下来,落在鼓起的脸颊,她仍然把自己裙摆搂在怀里,可身后仍有几块轻纱落在地上,粘上了灰尘。

    赫巡站在她身后。

    身影投下,终于让正在吃着糕点的小孩察觉出几分不对来。

    她捏着芙蓉糕,动作一下顿住,不敢回头。

    赫巡试探着道了一声“楚楚”

    小姑娘身形一抖,她慌忙回头看向赫巡,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尽是慌张,因为动作太大,怀里揣的一块芙蓉糕也从她身上掉了下去。

    赫巡伸手将之接住。

    他一眼就看出这芙蓉糕做的定然不好吃,干巴巴的碎屑很多,不及宫中半分。

    “你你你”

    六岁的云楚比赫巡想象的要更好看,曾经他试图通过奶包去幻想云楚的模样,但都没有什么实感,如今见到,方才觉得奶包不及小云楚半分。

    她真的很漂亮。

    像凌乱的草丛中,一朵娇小的蔷薇。

    小姑娘朝后退了半步,眼尾发红,她不识得这个哥哥,但想必是秋月姐姐的某个亲戚,她实在害怕极了,连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我不应该”

    她年龄太小,慌张之下连话都说不清楚,顿了几瞬才把话说完“我不该偷吃东西的。”

    见赫巡不说话,小云楚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那副可怜样看着好像下一瞬就要给他跪下一般。

    “求求你了,哥哥。”

    “我不敢了,你不要告诉我母亲好不好。”

    “我

    我是小偷,你打我吧,求求你别告诉我的母亲。”

    赫巡知道云楚幼时过的不好,但大多数时候,他知道归知道,他从未感同身受过。

    甚至在除云楚以外的所有人眼里,过得不好都仅仅只是一个片面的表述。

    甚至会有人认为,这世上有谁是容易的呢

    如果云秋月和苏筠不喜欢她,那她避着就好了,或者说被骂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听就是了。

    被打几下更没什么关系,一时的痛楚而已。

    “你不是小偷”

    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这府中的每个人,都是沾了你的光才得以安身立命,以富人自居。

    很多时候,他们总忽略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在那样环境里长大的,是个脆弱的小女孩。她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人说她是小偷,她就真的觉得自己是小偷,有人说她不配,她就真的觉得自己不配。

    只是后来,她总是在被不断的打压,无休止的羞辱,在无数自我否定后,才在数年后,终于开始扭曲。

    赫巡嗓间酸涩,掌间那块轻飘飘的芙蓉糕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他拉过小云楚的手,她哭声渐止,并不情愿被他拉着,可又不敢反抗。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这位哥哥难道是喜欢打手心吗

    可赫巡将那块芙蓉糕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云楚眨巴了一下眼睛,不太明白。

    赫巡张了张唇,然后又几分艰难的轻声道“这里的芙蓉糕不好吃,你想吃更好一些的吗”

    云楚歪着头看着这个奇怪的哥哥,声音还带着哭腔,问“你会告诉我母亲吗”

    赫巡道“不会,而且苏筠并不是你的母亲。”

    云楚道“我知道呀”

    言罢,她又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一点点大,但赫巡跟她说话时很温柔,让她感受到了几分善意,所以她轻易就相信了他。

    她压低声音,告诉他“但是不能说出来哦,要是被她发现,那可就惨啦”

    她脸上还挂着泪,但是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提及自己的娘亲,她又弯了弯唇,然后得意道“我的亲娘亲有事走了,她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接我啦”

    “她最好了。”云楚叹了口气,小脸带着忧愁“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都等她好多天了。”

    她掰着手指头胡乱算了算,道“有好几百天呢。”

    是一年多。

    而且不仅是这一年多,就算她再等十年,她的娘亲都不会回来。

    赫巡在心中无声的补充。

    云楚念叨完,终于看向赫巡,然后道“你不会告诉我母亲对吗”

    赫巡道“不会的。”

    她又问“咦,你怎么知道我叫楚楚啊。”

    现在云府的人除了父亲,其他人大多都叫她云楚。

    赫巡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是楚楚自己告诉我的。”

    云楚“哥哥胡说我不认识你。”

    赫巡道“你以后会认识我的,但我想早点见到你,就提前来找你了。”

    这其中的逻辑显然不是一个六岁小孩能理解的,云楚迷迷糊糊听了半天,决定不纠结这个问题。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赫巡指了指墙,道“翻墙。”

    小云楚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向赫巡的目光里写满了崇拜“你好厉害啊哥哥。”

    赫巡拉着云楚的手,带她站起身来,道“那楚楚想不想出去看看”

    云楚道“我不会翻墙。”

    “我带你。”

    云楚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认真道

    “我不可以私自出去的,父亲母亲知道了,他们会担心的。”

    赫巡并不觉得云楚就此失踪,云道会有什么反应,而苏筠就更不必说了,在她眼里,云楚最好一辈子不回来。

    但赫巡并未多言,他只道“那我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芙蓉糕好不好”

    云楚仍旧摇了摇头,道“不能出去。”

    她有点喜欢这个哥哥,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可是她不能随便跟别人走,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会没事就离家出走,她是乖小孩。

    而且万一她出去的时候娘亲回来了呢这样她就不能第一时间见到娘亲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今天心情很好,因为她觉得自己交到了一个朋友。

    虽然他们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她伸出手,把攥在手里的芙蓉糕递给面前的小哥哥“这一块给你吃。”

    今天中午送过来菜是鸡下水,她原本就不喜欢吃下水,今天的菜闻着又有点腥,所以她只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

    结果午睡的时候太饿,辗转反侧半天最终决定,还是下去再吃几口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把饭菜喂大黄了,所以才动了歪念,想要来膳房偷两块芙蓉糕。

    偷东西是不对的,可是她太饿了。

    而且她偷的是姐姐吃剩下的,反正最后是要被扔掉的,她吃两块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一块她原本打算藏起来晚上吃的,但是现在她决定送给这个哥哥。

    她的手很小,那块芙蓉糕几乎有她半个掌心那么大。

    赫巡握住她的手腕,恨不得现在就把云楚带回宫,然后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可还未曾等他开口,外面便传来几声模糊的对话。

    是几个孩子的声音。

    “今天怎么没看见你那个妹妹啊。”

    云秋月不耐烦道“你问那个讨厌鬼干什么。”

    “可她不在的话,那我们一会使唤谁呢”

    “我们只是放风筝,又不需要人使唤。我不想看见她。”

    赫巡抓着云楚手腕的手越发的紧,他不是那种会打小孩的人,可外头那些人说的话是真的很欠揍。

    云楚缩了缩自己的手腕,在那群人走了以后,她伤心道“秋月姐姐今天又不带我玩。”

    赫巡道“她这样的人,确实不配跟你一起玩。”

    云楚不太满意道“你在说什么啊。”

    她又转而道“我先带你回我的屋子吧,秋月姐姐脾气不大好,你万一被她看见了,她可是要生气的。”

    云楚这次带赫巡来的房间并不是赫巡印象中的那个破房子,相反这间屋子还带个不大的院子,赫巡进去时,一直黄色的小狗正惬意的窝在树下乘凉。

    一看见赫巡,那只狗便竖起耳朵,对着赫巡叫了起来。

    云楚扬声道“大黄”

    几乎跟小小的云楚一般大的大黄狗立马止了声,然后摇着尾巴趴在了云楚的脚边,还用脑袋蹭云楚的鞋子。

    “乖哦,这是哥哥。”

    赫巡“”

    他站在云楚身边,摸了摸狗脑袋,轻声道“这就是大黄啊。”

    云楚点了点头,道“对呀,是我跟我娘亲捡回来的小狗。”

    “它刚来的时候特别小,特别瘦,现在都快有我大了。”

    小时候的云楚就是个小话唠,自从赫巡出现以后,她的嘴几乎就没停过,言罢她又指着大黄故意道“大黄,你现在太胖啦”

    大黄对着云楚吐着舌头,还上去舔她的手指。

    云楚被舔的有点痒,就急忙缩回自己的手,然后笑着推着它的脑袋,道“大黄快去睡觉。”

    她笑起来的时候跟她长大后有几分相似,但仍有明显的区别,赫巡仔细回想,才忽然惊觉,长大后的云楚,其实很少会这样开怀的笑。

    就算是近几年,她身上仍带着几分令人不易察觉的沉重。

    有些人很幸运,可以将天真保存。

    哪怕是赫巡,当他思及自己年少的时候,都是满足大于遗憾,这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但云楚不是那样幸运的人。

    赫巡道“楚楚。”

    云楚扭头看他,道“怎么啦”

    他轻声道“让我带你走吧。”

    “走什么”

    赫巡道“离开云府。”

    云楚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不走。”

    她瘪了瘪嘴,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干嘛想带我走呀”

    “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这是我家。虽然我娘亲还没有回来,但是我有父亲,还有”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给加上了“还有母亲跟秋月姐姐。”

    是父亲说,他们是一家人的。

    只是她是个笨小孩,经常做错事情,也不讨人喜欢,所以秋月姐姐不喜欢她,母亲也不喜欢她。

    而且母亲是秋月姐姐的亲娘亲,不是她的,所以母亲更疼秋月姐姐是应该的。

    但她的亲娘亲也更疼她呀,每个人都有人偏爱,这样一想,她又不觉得有多难过了。

    赫巡垂眸看着云楚略显忧愁的小脸,忽然发现,其实当初他跟云楚初相识时,他问云楚愿不愿意离开,那时云楚的回答好似跟现在也差不多。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赫巡都认为云楚是在胡说。

    但原来她真的这样想过。

    年幼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外室,也不知道私生女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长达一年多的不辞而别就是抛弃。

    她只会慢慢的等,然后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所有人都在辜负她。

    “我可以带你去找你娘亲。”他道

    云楚忽而抬头,道“嗯”

    赫巡郑重道“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娘亲,跟我走好不好。”

    云楚道“你骗人。”

    “你都没有见过我的娘亲,你怎么知道她在哪”

    赫巡面不改色道“你娘亲叫沈枝对吗”

    “她在京城,其实是她让我来找你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你叫楚楚呢”

    “我不会伤害你的。”

    云楚捏着自己的衣袖,大大的眼睛中将纠结与慌张展露的非常明显。

    隔了好久,她觉得好像有道理,又觉得这样的哥哥应该不会骗人吧,她骗她干什么呢,她是的没用的小废物。

    她试探道“真的吗”

    赫巡知道她相信了,她怎么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

    他抬手碰了碰云楚头上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发髻,道“当然。”

    “京城远不远呀”

    “我可以不可以跟我爹一起走呢不对,我爹应该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赫巡道“不远的。”

    “京城有你的娘亲,也有吃不完的芙蓉糕,那本来就是你的,楚楚。”

    云楚还是有些忐忑,可是她又真的很想见娘亲。

    “你若是想,我们可以即刻动身。”他一点也不想让云楚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

    云楚犹疑片刻,然后忽而匆匆跑回屋子,手里捧着一个好看的檀木匣子。

    赫巡上前扶住她“慢点。”

    云楚微微喘着气,然后打开了木匣,里面是一根梅花样的木簪子。

    “看,好不好看”

    赫巡分辨不出这类物什的好看与否,但他习惯性的认为只要是云楚的就都好看,点了点头道“好看。”

    云楚翘起唇角,道“这是给秋月姐姐的生辰礼物。”

    赫巡变了脸色“你给她做什么”

    云楚嘻嘻一笑,然后道“为了让秋月姐姐也喜欢楚楚”

    这个木簪并不值钱,但是是她用阮枝在房里剩的碎银子买的,她觉得她挑了那个铺子里最好看的一个。

    赫巡曾经并未听云楚提起过这个簪子,故而这簪子极有可能并没有送出去,或收的人并不领情。

    他更倾向于后者。

    而且他确定,眼前这个穿着破破烂烂却真诚可爱的小姑娘,会被那群人污染。

    他庆幸于自己能够见到六岁时得云楚,他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的恩赐。

    可与此同时,他又觉得愧疚。

    他曾经对云楚说过,虽然你不那么讨人喜欢,虽然你可能不是一个好人,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但他凭什么要去评价云楚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以高阁子弟的标准去指责一个从泥泞中挣扎出来的女孩,这不公平。

    就像是,就算云家人对她不好,她仍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把他们当做亲人一样讨好,会给她的秋月姐姐买礼物,会在有机会去京城时,想着带上自己的父亲。

    会在母亲不辞而别一年多后,仍然坚信她只是有事走了,很快就会回来。

    她不是从一开始就痛恨的。

    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冷漠的。

    这十年内,哪怕曾有一个人真的把她当做家人,最后云府都不会这样破碎。,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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