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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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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恩寺香烟缭绕, 映在绿树丛中的古老的寺庙显得分外沉寂,肃穆。络绎不绝的朝拜者来到大殿,他们双手合十绕过胸、额头, 然后平扑在地上,虔诚的祈祷心中所愿。

    聂晚昭于拜垫上拜了又拜,将内心所愿又复述了一遍。

    殿外, 沈黎安手指撑在额角揉捏着,一想起方才姨母的念叨就觉好笑。

    他们前脚刚到感恩寺,后脚驸马就驾着车悠悠过来了, 两人汇合, 他的好姨母装作忘记今日和主持约好要借抄佛经,便撇下他们, 让他们自行去走祈福流程。

    临走前,还让他把握住独处的机会,好好表现。

    他也想好好表现,只是

    恰巧这时聂晚昭拜完,一出门就莫名其妙地挨了沈黎安一记幽怨凌寒的眼刀。

    暗忖片刻后, 聂晚昭翻了个白眼,真想上去给他那张脸来上两下子,嘀咕道“不乐意跟来做什么平白给人脸色看。”

    什么也没做的沈黎安“”

    过了一会儿,他掩唇低笑, 看来是他方才在马车内将人惹毛了,报复他来了。

    在大殿跪拜完, 便由寺里的小师父带着他们前往十方许愿树挂祈福带。

    行至半途, 一阵凉风突如袭来,灌入喉咙,聂晚昭没忍住清咳了好几声。

    “小姐, 可要去休息片刻”绿舒习惯性侧身为她挡住风口,担忧凝眉。

    止不住连声咳嗽的聂晚昭难受得紧,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谁料下一刻一件宽大的外袍就盖在了她的身体,温热的体温混杂着沉木香味令她心安不少。

    “带路。”沈黎安眉宇紧凑,寒芒掠瞳看向一旁呆愣的小师父。

    小师父汗毛倒竖,即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迈步向前引路。

    供香客休息的居士寮房距离太远,小师父便找了一间空的禅房,禅房冷清,但比之屋外还是稍暖和一些。

    聂晚昭喝了些热水,又披着某人的外袍,顿觉身上暖和了许多,也不再咳嗽。

    捧着杯中热水吹了吹,抬眸便见窗外沈黎安在与一女子说话,不由得愣怔住。

    那女子光是一个背影,便是绰约多姿,风骨天成。

    沈黎安眉峰上挑,眼神明亮而又温和,时不时垂眸低笑。

    一人看上去关系亲密无比。

    愣神之际,那人看了过来,她连忙避开视线,假装喝水。

    沈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领神会,揶揄道“看来姑姑我保养得不错,还能让你这小夫人吃味了。”

    “姑姑。”沈黎安颇为无奈。

    沈芸不以为意,继续打趣“我原以为是你单方面中意人家,没想到,竟是情投意合。”

    “”被暗戳戳针对了一路的沈黎安但笑不语。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姑父还在等我。”

    “我送您。”

    抬步欲走的沈芸连忙制止“有送姑姑这时间,不如多陪陪未来夫人。”

    沈黎安只好停下了步子,不予与其多做解释,目送其离开。

    沈芸走后,聂晚昭也休息得差不多,将他的外袍折好还给他。

    只不过沈黎安并未接过,语气淡然道“外面风大,你还是披着吧。”

    “多谢大人好意。”聂晚昭表面客气又温顺,内心和别的女人腻腻歪歪,还要假意关心我,哼,谁稀罕。

    沈黎安眉心微微动了动,不着痕迹扫了她一眼“嗯,若不是你身子不适,我理应带着你一同拜见姑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聂晚昭却立马领会,脸颊飘过两团红晕,原来那女子竟是他的姑姑

    “嗯下,下次吧。”聂晚昭支支吾吾,丢下这句话落荒而逃。

    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变了天,他们便打算去挂了祈福带,就打道回府。

    檀木长桌前,聂晚昭思索片刻后,便挥笔在祈福带上写下祝愿,只消待墨水干了后,挂上十方许愿树就算大功告成。

    须臾,寺中师父见墨水已半干,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提醒“聂施主,可以去挂祈福带了。”

    聂晚昭欠身回礼,回到桌前拿起祈福带,走到十方许愿树下。

    观望了一会儿,找了处不高不低的枝干,踮脚将其绑了上去。

    爱意随风起,似乎真要将满树的祈愿上达给掌管姻缘的月老,红丝带轻轻晃,半干的字迹上浮云流水的几行字似乎也鲜活了起来。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此生之慷慨。

    信女聂晚昭

    等他们刚刚挂完祈福带,就有寺庙里的小师父给他们传话,说是宁安长公主与驸马已先行一步,留了来时的马车,让他们自己乘车回城。

    聂晚昭慢沈黎安一步,和绿舒走在后头,盯着前方那抹挺拔宽厚的背影,叹息一声,看样子长公主是铁了心要撮合他们的感情。

    顺着寺庙的长阶,往停靠在庙宇脚下的马车方向走去。

    忽然,身前的人停步,垂于腰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用力之大,甚至可见青筋凸起。

    她心里一咯噔,正准备问他发生了何事,就听到一声急切的惊呼声“昭昭”

    这声音

    抬眸看去,便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郎站在台阶尽头。

    陆秉文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此刻神态狼狈面带沧桑,身上的官服都还没脱,却依旧难以遮掩在看到一人站在一处时,他眼眸里的焦灼和痛楚。

    他咬牙切齿,视线落在为首之人的身上,复杂的目光里充斥着憎恨,埋怨,愤懑之色。

    聂晚昭注意到一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来回打量片刻,不禁猜测这两人莫不是有仇

    “昭昭,你能跟我谈谈吗”陆秉文的声线里尽显疲惫,温柔中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聂晚昭点点头,抬步越过身前之人朝下面走去。

    很显然,他是来找自己的。

    手腕蓦然被人抓住,她诧异回首,对上他沉黑如墨的双眸,不知为何,她竟生出几分心虚害怕。

    他低头敛目,靠得很近,语气也难得的软了几分“我等你。”

    她微怔,感受到他的指尖在自己的肌肤上渐渐收紧,只好傻傻点头“哦好。”

    兴许是觉得她的话太过敷衍,他神色瞬间低迷,好似受了什么委屈般抿起薄唇,她扯了扯嘴角,犹豫几秒,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抚似的补充“我去去就回。”

    他总算松手,目送她走向另一个男人。

    数丈高的古树之下,面对面站着一男一女。

    聂晚昭被他炽热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三郎,你什么时候从冀州回来的”

    因为公事,他离开京都已经数月,就连除夕都未回来过。

    陆秉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刚刚。”

    聂晚昭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刚刚回京为何不好好回去休息,怎得第一时间要来寻她

    莫名的,她想到了四哥当初的那些话。

    难不成

    他待她,真的只是朋友,妹妹吗

    她不禁怀疑。

    可是,他从未表露过喜欢一字,而且他明明说过,他有喜欢的人

    “我听说,你大病了一场,身体可还好”他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回望着他看过来的复杂眼神,柔声回“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混乱不堪的情绪,故作镇定地问“你和沈黎安订亲了,是不是”

    问完这句话,他的眼眶瞬间发红,干涩的唇瓣都因为悲伤在微微颤抖,那暗哑的声音里,不自觉透着显而易见的不平之意。

    聂晚昭愕然,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事情已经呼之欲出,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难怪,难怪”他连说两遍,捂着脸绝望地向后倒退两步,勉强稳住了摇晃的身子,仰头的瞬间泪水染湿掌心。

    “你为什么不选我呢为什么不等我呢如果你等等我,如果我不执行这个任务,如果我早点跟你说我喜欢你,如果我直接来提亲”

    “我们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他苦涩后悔的话顺着风声一齐入耳,哪怕已经隐隐猜到,聂晚昭依旧受到了震撼,瞳孔骤然缩小,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

    不忍见他如此,也不忍彼此的关系就这么轰然倒塌,她试着开口“你,你从前不是跟我说,你有喜欢很久的人吗”

    傻瓜,那个人就是你啊。

    他望着她,无数话语梗在嘶哑的喉咙间。

    如今这局面,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傻瓜。

    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万千思绪只觉得无法排遣,渐渐郁积满胸,弥漫至整个身心,令他痛苦不堪,无法释怀。

    兴许是不甘心在作祟,当他触及到她眼眸里的愧疚之色时,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愈演愈烈,将他的理智逐渐吞噬殆尽。

    他不由分说地攥住她的肩膀,激动异常“昭昭,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嗯”

    “三郎,你冷静一下。”肩膀被他抓的生疼,痛感让她下意识出手反抗,试图将他推开。

    他的双眼瞪得极大,眼神热烈似火,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疯魔之色,“我们离开京都,私奔好不好或者我去找陛下,让他撤回旨意。”

    “你疯了不成”聂晚昭越听越心惊,扬声骂醒他“且不说抗旨私奔是多大的罪名,就凭你,又有多大的脸面能让陛下收回旨意”

    “就算退一万步,我也根本就不可能抛下一切跟你走,我”

    她停顿,闭了闭眼,说出那句残忍的话“你知道的,我不爱你。”

    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灭了他满腔的爱意,一时间,他的脸色仿佛笼罩上一层寒霜,压抑着痛苦做着最后的挣扎“昭昭,可是我爱你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跟我走好不好”

    “她不可能跟你走。”一道带着刺骨凉意的嗓音自两人身后突兀响起。

    沈黎安大步而来,面色阴森诡谲的可怕,他毫不留情地动手将陆秉文的手腕从聂晚昭的肩膀上拧开,他用了十足的狠劲,所碰之处,肌肤肉眼可见的变得红紫。

    聂晚昭脸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心渐生汗意,她张了张嘴想让沈黎安别那么粗暴,可想到对方的所言所行,又不可避免地想让其吃点苦头好好冷静冷静。

    陆秉文吃痛松手,一见到他,眼底疯狂之色又起,怒骂出声“你这卑鄙小人若不是你故意把我调离京都,我能生生与昭昭错过吗”

    聂晚昭猛然抬头,惊愕地看向身侧之人。

    面对他的讥讽指责,沈黎安显得异常的淡定,神色如常不见丝毫慌张,若不是他额间暴起的青筋,都不知道他到底压抑了多大的怒气。

    他薄淡的唇掀起一抹冷笑“就算我不使手段,你也娶不到昭昭。”

    陆秉文被气笑,惊叹于他的厚颜无耻“你说什么”

    沈黎安眼底泛起一层愠色,半分不留情面地讥讽“你何不回去问问你的母亲,在昭昭病重的时候做了什么”

    “关我母亲什么事”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对方一眼,察觉到不对劲,“我母亲做了什么”

    “呵,等你迎娶新妇进门的时候,自然就知晓她做了什么。”

    言尽于此,沈黎安不想再同他过多废话,伸手揽过身侧人的腰转身就走,放任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新妇什么新妇

    陆秉文整个人仿佛遭受到了五雷轰顶,双足死死地钉在原地,似有千斤之重,难以动弹分毫。

    回城的马车上静寂的可怕。

    聂晚昭坐在来时长公主的位置,双手交缠在一处,掀眼小心睨向身侧之人。

    他的侧颜冷峻料峭,那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幽沉如夜色的湖水,平静无波却又暗藏漩涡。

    她憋着一肚子的话想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须臾,他抬眸,淡淡道“想问什么”

    他的语气太过稀松平常,仿佛只是要与她话家常。

    聂晚昭被他一眼识破,所幸也不再顾及,压着嗓子问“三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她,看了半响,忽而沉沉笑了“字面意思。”

    “你”

    果然,他就没想回答她。

    “沈黎安,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

    她温柔的语气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无奈和烦闷,但更多的是在面对他时,那无所适从的疏离和淡漠。

    陆秉文于她而言,说话做事再怎么过分,再怎么冒犯,也是她熟悉的邻居哥哥,她可以骂他凶他,再不济还能打他。

    可他沈黎安,又算得上她什么人

    他收敛了笑意,不高兴的情绪外露,看得她心乱如麻。

    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她的,他骨节颀长,能看见淡青色的脉络,指腹带着薄茧,触碰到皮肤时有粗粝的磨砂感。

    他的力道极大,不顾她的反抗硬是将她拖拽过来,掌心相扣放在唇边,湿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温软的唇瓣不经意蹭过,轻得仿佛浅尝辄止,掀起一阵粘腻。

    “沈黎安,你做什么”聂晚昭尚且生着气,被他突然的登徒子行为激得更是火冒三丈,用力想挣开他的禁锢,却纹丝未动。

    她恼羞成怒“你给我松开”

    他委屈地苦笑道“你唤他三郎,唤我便是沈黎安”

    他将脸贴在她的手背,一双湿漉漉漾着无辜而又受伤的眸子望着她,喉结在细长的脖颈上下起落,那颗微小的红痣也随之起伏。

    “”她简直无话可说。

    无论是对突然撒娇的冷面男人,还是对对此疯狂心动的自己。

    她咬着唇,闪烁着避开他滚烫的视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透露了一丝烦躁“你们一个两个的,偏偏要挑今天发疯是不是”

    “我没有发疯。”他反驳。

    聂晚昭两条黛眉微微一蹙,不露声色地静静看着他装。

    沈黎安眼神微暗,身子前倾靠她更近,贪婪地闻着她身上软软的香气,压低声音唤她的名字“昭昭,我只是没那个勇气。”

    我没那个勇气赌,赌你不会选他,不会选别人。

    所以我用了些卑鄙手段,让你没得选。

    “什么”聂晚昭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紧抿着唇,没有应答,像个掰不开的蚌壳,让她也没了兴致去追问。

    两只手,牵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永宁侯府前。

    聂晚昭表情麻木,连头都没偏,“还不松手吗”

    他终于卸了力道,由着她将手抽回去,

    聂晚昭弯着腰,迫不及待地就往车外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慢走。”

    听到这两个字,她鬼使神差地停了动作,回头看向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的沈黎安。

    他缄默地坐在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头,冷清的眼神微变,眼睛弯成两轮好看的月牙,让人忍不住亲近。

    聂晚昭扯动嘴角,总觉得这人今日不太正常。

    笑啊笑的,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气质。

    她伸手,猛地捏住他滑嫩的脸颊,扯了扯,如料想般没什么肉,手感远不如家里的几个小家伙,却让她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

    “沈大人,慢走不送。”

    说完,她松手,揭开车帘,光亮溢进来,就着外头等候的绿舒的手,下了马车。

    她走后许久,安静的车厢里,突然响起一道低低的轻笑。

    五月初六,宜嫁娶。

    彼时天尚未亮,窗外忽闻几声鸟鸣。

    昭云苑清新雅致,喜庆的红绸布满,檐下成排的竹帘错落卷起,只余红须穗子悬挂着,随风摇曳。

    今日大婚,自是要早早起来准备的。

    聂晚昭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众人摆布,可是当她透过镜子,看到偷偷抹眼泪的大嫂周洛音时,再也憋不住离别的泪意。

    绿舒慌不择路地为她拭泪,手帕浸湿了一条又一条,持续的哭泣方才变成了低声的啜泣。

    “昭昭,你可别哭,哭花了妆面可就不美了。”周洛音难掩怜惜的话语紧随其来。

    她满面梨花带雨,气喘微微,扁着嘴呜咽“昭昭不想嫁人,昭昭舍不得爹爹娘亲,兄长嫂嫂”她这小丫头像是要将聂家的每一个活物都给细数一遍。

    聂知行发妻周洛音语噎在喉,柔声安慰道“昭昭莫哭了,大婚之日终归是不吉利。”

    聂晚昭啜泣声一顿,不吉利那她还是不哭了,毕竟是她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

    周洛音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请安声,是候在门口的一等丫鬟桐心。

    “何事”周洛音的手被聂晚昭拉着不放,抽不开身,稍微扬声问道。

    “魏国公府的一夫人已至前厅,来给小姐开脸绞面。”

    女子出嫁前,会请一位多子多福的老妇来给其修额,用细丝线绞除面部绒毛,寓意新妇做姑娘的时期结束,即将风光出嫁,嫁做人妇。

    聂家虽太不满意这门亲事,但自家娇娇女出嫁,还是费尽心思请了京都城里有名的有福之人,封了诰命育有四子一女的魏国公府一夫人来为聂晚昭开脸绞面。

    再耗下去恐耽搁了吉时,周洛音连忙给聂晚昭擦了擦脸,吩咐绿舒去叫候着的丫鬟们来给她重新盥洗梳妆。

    “迎亲的队伍到哪儿了”周洛音问。

    “说是刚刚到长安街。”

    闻言,她心里有些慌了,沐夫人在前厅招待客人,便将这头交由她做主,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急忙道“快,都给我麻利些。”

    一番流程折腾下来,聂晚昭被长兄聂知行一路背着,迷迷糊糊地坐上了喜轿。

    轿外锣鼓喧天,仿佛要冲破天际,十里红妆,喜庆的氛围笼罩里里外外,她竟有些紧张起来,坐得越久,却觉得似是一场虚幻的梦,不真实得很。

    阵仗之大吸引了不少爱凑热闹的京都百姓,一颗颗脑袋,伸长了脖子往中央瞧,都想一睹新郎官的风采。

    传闻里,他在官场上狠辣阴毒,百姓左右也见不着,一眼看过去,第一印象就是他那张好看的皮囊。

    白色骏马上,一身朱红色的婚服衬得新郎官气宇轩昂,清隽儒雅,只一眼,那风姿卓越的身影便叫人难以忘却。

    迎亲的队伍到达了目的地,头披着红盖头的新娘莲步轻移,在媒婆的搀扶指引下走出花轿,一步步朝前走,跨火盆,再由新郎射红箭等一系列繁琐的流程。

    聂晚昭的视线被遮住,眼前全是一片红晕,余光下只剩一双与她身上的服饰同色的锦鞋。

    入夜后,喜房内燃着一对龙凤花烛,烛火通明,偌大的空间内暖香充盈。

    聂晚昭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头顶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酸痛,刚想空出只手揉揉,绿舒提醒的咳嗽声立马传进耳朵。

    忽听屋外传来婢女们齐声唤“郎君万福,恭贺郎君新婚之喜。”

    是沈黎安宴完客回来了。

    哪怕有些羞于见到沈黎安,聂晚昭也长吁一口气,总算能解放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觉出沈黎安已走至她身前。

    眼前那遮住她视线的红盖头被男人用玉如意挑开,聂晚昭方看清了身前的男人。

    沈黎安身着繁杂的大红喜袍,长身玉立,眉如墨画,整个人风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聂晚昭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听到心跳声密密麻麻响起,声声清晰,如擂鼓般扰乱她的思考。

    不然她怎么会觉得眼前的男人瞧着格外顺眼。

    四目相对,红衣乌发,在烛火的映衬下,仿佛渡了层暧昧惑人的光辉,诱人沉沦。

    他瞧着心情似乎不错,嘴角扬起的弧度就没下来过,耐着性子配合做完所有的礼数。

    礼成后,男人则命婢女帮她解下沉重的凤冠和服饰。

    半响,他挥手屏退,婢女们依次退下,内室中,只剩下她和沈黎安两个人。

    懊恼于被男色所惑的聂晚昭,压根不敢抬眼看他,脑子里不知为何闪过昨日沐夫人给她看的那本书里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到底未经人事,脸上两道红晕直红到耳朵后面去,两只白皙的纤手也紧紧地交握在一处,不安地搅动着。

    男人冷淡的眉眼微垂,透着漫不经心“累吗”

    “能不累吗,寅时就起来折腾”聂晚昭一不留神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黎安低嗤一声,她坐他站,此种视角颇有种居高临下打量她的意味。

    他温热的指腹摁住她下巴,微微用力,她就被迫仰起了头。

    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淡扫娥眉眼含春,唇瓣微抿间恍如红樱初绽,娇嫩欲滴,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媚态横生,温柔绰约。

    因着赧然,聂晚昭不自觉地别开了头,她便错过了男人眼中那道带着侵略的凌厉目光。

    “不敢看我,也是因为累着了”

    他低沉带笑的声音落在聂晚昭耳里就变了味,她扬声反驳“我没不敢。”

    她不想在他面前太落下风,可没想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会如此的颤抖,在此氛围下,甚而有些娇嗔。

    气势不足,她梗着脖子,继而补充道“你是我夫君,我岂会不敢”

    为了彰显她“敢”,她忽而抬起眼眸,鼓起勇气看向他,对上他炙热暗沉的目光,她心一阵猛跳,意识到会有什么事会发生

    “唔”

    男人骨骼强劲的手突然压着她的肩膀向后倒去,他倾覆身体,贴近她,薄唇毫无征兆地贴上了她的。

    她嗅见他身上沉木香混着烈酒的气息,亦被他滚烫的体温萦绕周身。

    聂晚昭缓缓地颤了颤睫羽,后知后觉举起拳头去推搡他,男人有所察觉,准确无误地伸手将还未贴上他胸膛的小手摁住,并将它渐渐桎梏于粗粝掌心。

    他的吻热烈而又激烈,直亲得怀中美人似脱了骨一般软在他的怀里,手上力道松了刹那,却又在她下意识害怕想要挣脱时,扼制住她细小的手腕。

    “夫人,夜深了”话说到一半,他微微顿住。

    拉开些距离去看身下美人,她眼尾噙着泪,红唇肿胀,水波涟漪的眼眸娇娇软软地瞪着他,好似无声控诉着他的暴行。

    她声若蚊蝇,沈黎安却依旧清晰地听到从她嘴里溢出来的谩骂混蛋,狗东西,登徒子。

    反反复复,不绝于耳。

    于她而言,已是极限的话。

    对他来说,却无关痛痒的话。

    旖旎的心思一旦起了,就如同干柴遇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高大的身躯再次将她笼罩,聂晚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男人再次开口时,透着淡淡的隐忍和毫不掩饰的欲色。

    “该歇息了。”

    夜晚的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动屋内摆设的烛火,两人的影子被烛光映在床幔上,摇曳生姿。

    直至月色高高挂起,屋外备受煎熬候着的人才觉得屋内的动静终于停了。

    “备水。”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喜房内响起,透着餍足后的满足。

    命令刚下,婢女们推门鱼贯而入。

    室内飘荡着似麝似甜的旖旎之味,尚且青涩的绿瑶悄悄红了脸。

    可她忧心着自家小姐,小心翼翼地抬眼往床榻上看去。

    除却刚开始室内时不时传来自家小姐的低泣和骂声,后面竟是慢慢没了声响,也不知她家身娇体软的小姐能不能经得住如此的折腾。

    不看不要紧,一看绿瑶心疼得心肝肝都在疼,不由得学着她家小姐暗骂一声“畜生”。

    沈黎安披了件素白的里衣,端坐在床沿,面容冷峻,骨节分明的大手扣着怀中小娘子纤细的腰肢。

    小娘子娇软的身子被被褥包裹住,虚软地仰面窝在男人的怀中,小脸埋进男人半露的胸膛,看不清神色。

    若不是那时不时抬起纤长玉手锤一拳男人胸口的动作,似乎真的没了气息。

    沈黎安掀眼,睨向绿瑶,话语冰冷“为夫人清洗身子。”

    “是”绿瑶面色微微一怔,吓得立马收了视线。

    沈黎安从地上凌乱的衣物里随手抄起一件,将怀里的娇贵人儿从被褥里解放出来,准备为她穿上外衣。

    可沈黎安哪里伺候过人,动作难免粗鲁了些,牵动了她身上不可言说的部位,惹得她情不自禁娇嘤一声。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噤声,低首回避。

    可当人从她们身旁擦身而过时,还是难免听到了夫人喃喃之语“沈黎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如此荒谬大胆之言,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的沈黎安居然沉声应了。

    “嗯,好。”

    “怎么不见郎君和夫人”

    “哎,还不是昨晚做得狠了,夫人现在还没下床呢。”

    “姑爷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事儿上没个轻重”

    “要我说,还是因为年轻气盛,那么长时间没娶妻,肚子里那团火啊没地方撒,这才苦了我们姑娘。”

    守门的婆子压低声音凑得更近“我听说侯府以前没给姑爷安排个通房教导那事练武的,难免力气大,一个劲儿就知道猛冲,我们夫人细皮嫩肉的,哪里遭得住折腾”

    “姑爷的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没有过女人府里面没有,青楼瓦子里的还少吗尤其是江南那种地方,瘦马美人多的是,他能把持得住”

    宣阳侯府的婢子听不下去,为自家主子辩驳“如何把持不住我们少爷洁身自好得很。”

    “一个个嘴碎得很,莫不是想挨板子了吵醒了主子们有你们受的”

    “是。”所有人当即怂了,住了嘴。

    主屋内,一缕晨光自窗外洒进来,悬在床沿的纤纤玉手无意识般动了动。

    意识逐渐清醒,痛意就越发清晰。

    她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怀里还抱着个巨大而滚烫的暖炉,聂晚昭头一回在春日里生出了汗意。

    脑子“嗡”了一声,聂晚昭咬牙欲翻个身,奈何身体绵软无力,不过撑起片刻,又倒了回去。

    后背忽地一烫,一只宽大的手掌摁住她的背,聂晚昭水盈盈的眼眸倏然显露出几分慌色。

    “折腾什么”

    沈黎安觉察出她的情绪,大掌自然而然搂上了她的腰肢,将娇娇儿换了个体位,放在了他的身侧。

    低沉暗哑的嗓音自头顶传来,昨日噩梦般的记忆即刻涌上心头,聂晚昭简直又气又羞,根本就不想面对他,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她装睡,他也就由着她,赖在床上直到怀中人受不了了,才从被窝里爬起来洗漱。

    宣阳侯府地处皇城以东自古繁华的清河坊,占地面积之广阔,内里装潢之华丽,处处彰显着百年权贵之家的煊赫气度。

    新夫人进府,于侯府来说无异于是件大事。

    沈黎安素来公务繁忙,无暇操持府中之务,宣阳侯又是个甩手掌柜,所以府务一直由照看沈黎安长大的老奴沈甄一手操持。

    如今侯府有了另一位正经主子,府务自然得交由新夫人亲自掌管。

    满院子浓郁的药味儿,直熏得人眼冒金星,连连捂鼻。

    沈甄已在花厅中端坐了半个时辰,此时着实有些坐立难安了。

    新夫人不知道在忙着捣鼓些什么,神情瞧着异常兴奋,但只要他一开口提出转交府务一事,她就兴致缺缺,叫他再等一会儿。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夫人,你看这样行吗”绿舒捏着鼻子,被呛得眼冒金星,闷声问。

    聂晚昭隔着帕子揭开药罐盖子,察看煎煮情况。

    见差不多了,浅浅一笑。

    “倒一碗,随我送去书房。”

    沈甄抬手,欲言又止,只能目送新夫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侯府书房,沈黎安静坐着低头批阅杂务。

    聂晚昭端正站在他正对面,偏头看一眼身旁端着药碗,手却在微微颤抖的绿舒,暗骂一声没出息,伸手夺过她手中托盘,上前几步“大人,药膳要凉了,要不你先尝一口”再不喝,凉了药效得减一半。

    沈黎安翻折子的手一顿,抬眸朝她手中黑糊糊一团的所谓“药膳”看去,挑眉“你做的”

    “算是吧”聂晚昭与他四目相对,她调配的方子,绿舒替她熬制,的确算得上是她做的。

    不过不是药膳,而是

    想到这儿,聂晚昭回了神,面不改色道“补身子用的,我前段时间天天喝。”

    绿舒侧目哑然,小姐的药方她倒背如流,今日的她却从未见过,看字迹还是她家小姐自撰的

    沈黎安随口附和了一声“是吗”

    聂晚昭听他语气淡淡,抿着唇催促道“喝吧,对身体好。”

    话毕,她上前将药碗放在他的手边。

    沈黎安缄默半响,直觉告诉他,碗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案前的夫人乌发半绾,眉眼温顺娇软,目光灼灼,情真意切。

    沈黎安迫于视线,凝眉端起碗,薄唇微抿,迟迟下不去嘴。

    慕言穿过长廊,敲门走了进来,似是没料到夫人在内,愣怔片刻后,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大人,夫人。”

    “工部左侍郎杨荣来帖求见。”

    “嗯。”

    沈黎安应声,却并不急着去见。

    心思一转,他悄无声息地放下碗,低眉敛目温声道“伤可好些了”

    突然被主子关怀的慕言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上次陪练时受的轻伤,受宠若惊躬身道“轻微划伤罢了,不日就好全了,多谢大人挂念。”言辞间隐约透着激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桌子上的药膳却分毫未动。

    被晾在一边的聂晚昭微咬下唇,略微不满地睨向坏她好事的慕言。

    这人禀告完怎么还不走平白耽误了她的“正事”。

    慕言一边要猜测大人的心思小心应答,一边还要受着夫人莫名的敌意,简直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抓住两人默言之际,聂晚昭福身插话提醒道“大人,药膳。”

    “药膳大人何时受的伤”慕言面色似有不解,又不禁暗叹自己失职,大人受了伤竟都不知。

    沈黎安眉目一挑,将碗递给慕言“我未有伤,此药膳利于养身,你护我周全有功,这碗赏你了。”

    接过药膳的慕言甚是感动,谢恩后,一话没说,一饮而尽。

    刚想开口阻拦的聂晚昭“”

    完蛋,这倒霉催的。

    “走吧,去见杨侍郎。”沈黎安阖上拜帖,起身绕过桌案,于聂晚昭跟前顿住脚步,道“我身子极好,夫人以后不必费心折腾。”

    说罢,他伸出长手,捏了捏她红若霞珠的耳垂,贴近她耳边,耳鬓厮磨的低语起来“反倒是夫人自己的身子娇弱,多多疗养,夜间才能承受得住。”

    姑娘纤瘦的身子蓦然一僵,被轻轻磨蹭的耳垂似乎更红了,待她回首看去,视线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的眼。

    聂晚昭“哦”了一声,喃喃回道“妾身近来常跟医师打交道,望闻问切的本事也会些,妾身观大人面相”

    说到这儿,聂晚昭也学着他,凑到他耳边低语“乃是典型的外强中干,需得好好调理,这药可不能停。”

    男人的脸色瞬变,神情也多了些冷峻之态。

    “管事还在园中等着,妾身便不叨扰大人了,先行告退。”聂晚昭后退一步,双手置于胸前,极为郑重地行了个礼,躬身退下了。

    武力高强耳力极佳的慕言默默垂首,噤声装聋。

    沈黎安面无表情睨了他一眼,拂袖跟在聂晚昭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怒气冲冲往前冲,一个慢条斯理跟着走。

    穿过一条游廊,两人于岔路分道扬镳,府中下人见状均低头回避,沿路鸦雀无声。

    两人明明新婚燕尔,气氛却剑拔弩张,看似性子温软的小娘子,居然敢给大公子耍脸色,这还真是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本来指望着两人一刚一柔,百炼钢能化作绕指柔,他们做下人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只是着实没想到,这夫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沈黎安冷着脸背手往前厅正堂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难以描述的响声。

    他顿步,回身朝慕言看去。

    后者夹紧骨缝,肚子里的气体翻滚,虽无痛意,却压制不住它自行排出。

    慕言黝黑的脸微热,以拳抵唇憋着气道“大人,我”想去茅房。

    沈黎安会意,哪还有不明白的,摆手示意他退下。

    伴随着阵阵响声,慕言的身影随即消失在视线内。

    沈黎安敛目低哂,娇花儿的确是娇花儿,只是刺手了些。

    前厅正堂,焦躁不安等候的杨侍郎总算是等到了。

    沈黎安于上首落座,眉眼微抬,以指腹撑额“何事”

    杨荣搓着手站于厅中央,准备好的措辞在沈黎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句下,一时竟用不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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