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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岳告别方妈, 去医院停车场取车,路上经过垃圾箱,他晃了晃饮料杯, 看了一眼澄澈的冰块, 他吸了一口,榨干最后一点水, 才把杯子扔了。
四十分钟后, 他开车抵达陈兮学生楼下,等了几分钟, 陈兮学生抱着一个米白色收纳筐出现。
小女生跟一年前差不多,瘦瘦小小,脸色苍白,细胳膊抱着收纳筐看着费劲,方岳接过来,发现收纳筐大小掐得正好,满满当当的课本摞得和筐口齐平, 最上面的是一个作文本, 封面上印着“新洛镇初级中学”,这是陈兮的初中, 大字下方的姓名栏是陈兮的名字。
方岳单手托着收纳筐底,拿起作文本看了看。
小女生见她两只胳膊都抱得费劲的筐,方岳轻而易举就托住了, 感叹这人力气好大,嘴上解释说“这个作文本夹在书里, 应该是姐姐不小心放进去的。”
陈兮这学期说家里有事,所以没继续给她做家教,小女生家给她新请的家教是位五十多岁的退休教师, 退休教师不苟言笑,严厉苛刻,教学方法只按照自己的来,不让小女生用别人的课本,所以直到前不久,小女生整理房间时,才发现这些书中夹了一本作文本。
方岳点了下头,准备离开,小女生犹犹豫豫叫住他“哥哥,你是叫方月吧”之前逛博物馆,陈兮替他们做过介绍,小女生隐约记得对方名字。
“是。”方岳回答。
小女生眼睛透着神采,“是月亮的月吗”
“不是,”方岳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想到陈兮对这学生很用心,他就多解释了一句,“三山五岳的岳。”
“哦,”小女生自言自语,“那就不是你。”
方岳听见她的嘀咕,但他向来对他人私事的好奇心不重,他那点好奇心似乎全用在了陈兮身上,所以没多问什么,他把收纳筐放进后备箱,开车直接回了学校。
这几天期末考,方岳回校后就去了图书馆找陈兮。陈兮没有提前占座,收到方岳微信,她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想找相邻的空位。
对面男生在她抬头的瞬间惊慌地低头,掩饰性地翻过一页书本,动作夸张,陈兮很难忽视,她好奇地看了眼对方,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眼给了对方勇气,男生偷瞄到后,涨红着脸,壮着胆子搭讪,“你好,我刚看你看的书,你是法学院的吗我也是法学院的,大二。”
陈兮还没说话,身后突然一道阴影压下,后方伸来一只手,合上她面前的书本,还不忘替她夹上一叶书签。
陈兮仰头,方岳拿走她的书,垂眸看着她,指了一下窗户方向说“那边有空位。”
陈兮一看,窗边桌子真有两张相邻座位,她立刻捧起桌上其余几本书,拎着书包,催方岳“快过去。”省得别人捷足先登。
方岳先朝那边走了过去,拉开靠过道的椅子,让陈兮坐里面,等陈兮坐好,他才跟着坐下,把书本和笔放桌上,像是随口问“跟那个男生认识聊了什么”
陈兮翻开书签页,说“你刚不是听见了”
“就听见他说他也是法学院的,大二。”
“所以,你再晚来一会儿,我才有可能跟他聊天,然后告诉你我跟他聊了什么。”
方岳故意问“那你本来打算跟他聊什么”
陈兮笑眯眯说“告诉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方岳笑出声,变出一个放着一团纸巾的小塑料袋,搁到陈兮面前。
“什么”陈兮问。
方岳下巴指了下纸巾,说“点心,我妈让拿的。”
当时母子俩一块儿走进医院,方妈去住院楼,方岳去停车场,半路上方妈心不在焉地让他拿几块点心回学校给陈兮吃,没东西装,方妈就从包里拿了两张干净纸巾,裹了四块小点心,小塑料袋是后来方岳在车上翻出来的。
点心小巧,陈兮怕掉碎屑,一口一个,满足地小声说“好吃”
方岳说“都归你了。”
陈兮好心说“给你留一块。”
方岳“谢了。”
“跟我还客气呢。”
方岳笑了笑,最后见陈兮真不吃了,知道她今天午饭吃得多,现在很饱,他才把最后一块点心吃了。
两人静下心看书,看累了就在桌子底下牵手,一根一根抓对方的手指,眼睛在书上,面容专注平静,是心无旁骛的典范,没人注意到他们桌子底下缠绕着的旖旎。
两天后方老板出院,方岳在中午的时候,直接从学校开车去了医院,没让陈兮一块儿。
出院手续一早已经办好,病房里收拾出的行李堆成了小山,最初方岳和陈兮只拿来被子衣服和洗漱用品,后来方妈断断续续地把半个家都搬了过来。
方妈和方奶奶分工,两人双手拎满,方老板使不上力,只能干看着,方岳无奈,对两位女士说“你们放下吧,我来搬。”
两位女士毫不客气,立刻放下重物,拎了两个轻便的袋子,其余大件行李和重袋子全扔给了方岳。
东西对方岳来说不算太重,但太杂,一趟拿不完,方岳分两趟将行李搬到停车场,把后备箱和车厢多余空间全塞满,开车去了方妈的住处。停好车,方岳继续当苦力,方妈和方奶奶乱七八糟地指挥,让他先拿这几样,再下楼拿另几样,东西别乱放,方妈要先消毒。
方岳忙了一个中午,午饭随便吃了几口,又赶回学校,两天后所有考试结束,荷大暑假开始。
这个暑假很短,因为荷大大二才军训,所以八月中旬他们就要返校。方岳要去田野调查,带队老师没给他们时间休息,考完试回家,就留了一天给他们做出行准备。
方茉要七月八日才放假,家里只有陈兮和方岳两人,他们从超市大采购回来,热得不行,先去冲澡。陈兮先洗完澡下楼,半湿的长发披在背后,方岳后洗完下来,见她坐在餐桌旁,正将购物袋里的大份食物进行分装,方岳走过去,站在她背后,自上而下地亲了下她的额头,陈兮眼珠上瞟,方岳笑了笑,顺势亲了下她的鼻尖,接着是嘴唇。
两人接了一会儿吻,陈兮指了下桌上的手机,说“刚才你手机响过了,好多微信,还有个未接电话。”
方岳捞过手机,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半侧着身对着她,另一只胳膊还搭在她的椅背上,像是圈着人,又听见陈兮说了一句“是个女生名字哦。”
方岳瞥她一眼,这才点开手机,看了下未接电话,没理会,又去看微信,似笑非笑说“你装得一点都不像。”
“我装什么了”
“是个女生名字哦,这个。”方岳语调平铺直叙。
“没装好吗,”陈兮朝他看,演上了,“方岳,你现在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方岳好笑,“那你点一次灯可真不容易。”
“都知道我不容易了,你还不说”
“田野调查的小组成员,商量明天出发的事,看我不回微信所以给我打电话。”
“猜到了。”陈兮气定神闲说。
方岳又笑,掐了下她脸颊,让她嘟了一下嘴,陈兮笑着躲开他的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蓝莓,问他“那你们明天几点出发”
方岳说“七点。”
“这么早”陈兮自己也吃了颗蓝莓,问道,“你确定自己开车吗”
“嗯,村子不远,自驾就两个多小时,比坐车方便。”
田野调查的地点定在荷川附近的一个村庄,他们这队总共七名学生,外加一位带队老师,自驾是另一位男生提议的,大家都觉得有车方便,还说开车的人出力又出车,油费到时候就由其余人平摊,方岳没意见。
所以明天他们两辆车出行。
陈兮问“那要去多久还不能确定吗”
方岳说“至少两个礼拜,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这么久。”
“想不想一块儿去”
“一块儿去”陈兮问,“能带家属”
“能,”方岳说,“我们老师带他儿子去,他儿子小学放假了,家里没人照顾他。”
陈兮笑说“放心,我能照顾自己。”
方岳回复完消息,把手机撂回餐桌,二话不说将人一把抱到腿上,“那你比他儿子强,”又补了一句,“就知道你不会去。”
陈兮默认,继续喂他蓝莓。
方岳吃了一颗,见陈兮又喂来一颗,他握住她手腕,方向一转,让她自己吃了,手没放开,他掐着她腕子丈量了一下,问“你是不是又瘦了”
“瘦了吗”陈兮惊喜。
方岳无奈“乐什么乐,再瘦下去我得摸一手骨头了。”
陈兮把他的手带到自己肚子上,“这是什么”
方岳捏了捏,陈兮道“所以我缺斤少两了吗”
方岳被陈兮的话逗得笑死,贴着她额头,边笑边亲她,说道“这段时间好好吃饭,晚上回来记得把大门反锁,谁敲门都别开,家里人都有钥匙,不用你开门。”
陈兮笑说“你当我小孩吗”
“当你是独居女性,”方岳说,“三十二幢有户人家,上个礼拜家里爸妈都出差了,就剩个上高中的女儿在家,晚上有人敲门,她直接开了,她那层又没邻居,差点出事,还好床头有个警报器,她躲进卧室按了警报,保安室那边收到消息马上就赶到了。我家当初装修的时候图省事,把警报器拆了,所以你一个人得多留个心眼。”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三十二幢在小区三期,离得太远,两边消息向来不互通,陈兮难免好奇。
“之前业委会换届的时候,我认识了几个业委会的人。”
方岳上次较真,真的抽时间去打听了业委会几位候选人的情况,然后负责地进行了投票,当时就认识了里头的几人,业委会消息灵通。
陈兮惊叹“还有什么故事吗你再讲几个”
方岳“”
方岳真服了,长叹笑着,他手还贴着她肚子,捏了两下,然后钻进衣摆,握住她的腰,从她脖颈吻到嘴唇,垂着眸,低声说“还有,你是装的,但我不是装的,明白吗”
这话指的是先前,陈兮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两人说开后,方岳也不再掩饰他那点心思,他就是在意,现在他一走又是大半个月。
陈兮也服了,被他吻得后仰,好笑地说“你放吧放吧,我没在怕的”
两人这后半个学期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才算真正空下来,方岳脖颈又绷得通红,线条紧实的手臂将没在怕的这人抱起,大步回到楼上卧室。
第二天,方岳拎着个小号旅行包就走了,把他这车的队友接齐,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抵达了村庄。
小队成员在村里居民家中借宿,午饭过后,一行人开始调查,采访村民,又去了祠堂,做了一番基础调查后,带队老师给出几个议题,晚上开会讨论,让他们各自选一个题目来做,如果有更好的题目,他们也可以提出。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九点多,方岳收起本子,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才看见陈兮发的微信,她拍了照片,是一张食物图。
方岳白天的时候给她发了不少村子里的照片,这村景色不错。
方岳回复“刚吃饭”
陈兮“宵夜,刚吃完,你在忙吗”
方岳“刚刚开完会。”
方岳跟她讲了讲今天调查到的信息,陈兮跟他说了白天的工作,两人没聊太久,因为方岳还要跟几个同学继续讨论,陈兮没打扰他。
今晚是陈兮第一次独自一人呆在家里,起初还好,她吃完宵夜,洗完澡,在床上跟方岳聊微信,聊完关灯睡觉,房间乌漆嘛黑,她闭上眼睛,在空荡荡的死寂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岳昨天说的三十二幢故事,陈兮想了一会儿,睁眼开灯,下床把紧闭的卧室门打开,又看了眼敞开着的那扇小门,小门另一头没有熟悉的气息。
次日陈兮和方岳聊天,说她昨晚没睡好,方岳问怎么了,陈兮说“还不是你没事跟我讲三十二幢的故事,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想着门口有人。”
方岳笑道“你胆子不是向来大的很”
“那不一样。”陈兮胆子确实不小,她也不是没一个人住过,初中的时候她还独自在新洛镇的出租房住过好几天,天没亮她也敢爬荒凉的山路,陈兮说,“是房子太大了,家里是复式楼层,晚上我在房里睡觉,客厅有什么动静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是开着房门睡的。”
方岳认真说“要不你去我妈那里住她那里不是还有一间次卧吗。”
陈兮笑道“哪有这个夸张,而且,你让我当电灯泡”
陈兮觉得昨晚只是一个意外,就像有的人刚看过恐怖片,晚上睡觉或者洗澡的时候总会疑神疑鬼,但恐怖片后遗症不可能持续太久,所以这天跟方岳聊完,晚上陈兮开着卧室门,放心地平躺在床,闭上眼,让呼吸和心跳逐渐舒缓。
一小时后,她翻来覆去,还是难以入睡。
昨晚她拉了窗帘,今晚没拉,陈兮睁开眼,撞见一室的月光,借着浅浅的月光,她看向那道敞开着的,毫无动静的小门。
看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进和方岳的微信聊天框,打了一个字,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不想吵到方岳睡觉,陈兮又把字删除,然后她就看到,聊天框上方突然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
陈兮愣了愣,下一秒,微信嗖声响起。
方岳“怎么还没睡”
陈兮翻了个身,打字“你不是也还没睡。”
方岳“我看到你在给我发信息。”
陈兮“所以你不睡觉,进我聊天框干什么。”
方岳“那你是要给我发什么信息,怎么这么久都没发过来”
陈兮笑了笑,方岳躺在村民家中的小房间,在满室的月光中,也笑了笑。
陈兮“我睡不着,本来想找你聊天,怕吵到你睡觉。”
方岳“我就怕某人嘴硬,今晚又失眠,所以想问问某人睡着没。”
陈兮“要是某人睡着了,不就被你吵醒了。”
方岳“所以我不是没问看见你在输入,我才给你发的消息。”
陈兮还没回复,方岳又发来一条。
方岳“怎么又睡不着”
陈兮“不知道,大脑太亢奋了”
方岳“你干什么了,大脑亢奋”
陈兮“没干什么啊,就刚刚在想你。”
陈兮发完这条,方岳迟迟没回复,只有聊天框上方出现着“对方正在输入”
半晌,消息终于回了过来。
方岳“你做好准备。”
陈兮“什么准备”
方岳“等我回来,你完了。”
又一个你完了,陈兮侧着身,把脸埋枕头里,闷笑了半天。
聊到后来,手机电量降到了百分之二十,陈兮睡眼惺忪,懒得起身充电,松开手机,她直接睡了过去。天明后,陈兮醒来,盘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下床穿拖鞋,慢吞吞地朝卧室门口走,经过小门,她停了下来。
盛夏的清晨,阳光温和,方岳房间整洁干净,深蓝色的被子平铺在床上,温柔的光线打在上面,像夜空出现了一束月光。
昨晚睡得迟,这会儿陈兮意识没完全清醒,她怔怔看了会儿,然后一步一步走过小门,进了这间房,站在床尾。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她会在方岳不在的时候、没经过他同意的时候,独自走进他的房间了。
陈兮静静看着深蓝色的床,像看着夜空,看着月光。
洗漱完,简单吃了早餐,陈兮去方妈的婚介所帮忙,中午的时候,她又去了对面的茶馆,坐在靠窗的小桌子上吃午饭,吃到半途,她收到白芷发来的微信。
白芷转发了一张聊天截图,是她的一个八中校友qq群的聊天记录,上面说八中要收回光明顶,之前学校已经派人粉刷了楼梯墙壁,学生们知道后集体抗议,组织了人员造反,校领导迫于压力,暂停了回收工作。
白芷说“现在不知道光明顶的具体情况,有人说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还有人说房间里没被动,这帮人说的不清不楚的,我现在还在学校,要过几天才能回去,兮兮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陈兮没明白,她问“看光明顶看什么”
白芷“我在里面写了留言。”
大约觉得发文字太尴尬,或者不能完全表达出意思,白芷给陈兮发了一条语音,不像往日的跳脱和强势,白芷语气认真。
“我知道这好像不算多重要,可是你看那些学弟学妹们为什么造反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那里记载了我的一部分青春,我去”
白芷觉得这话矫情,没说完就发了出来,陈兮听后忍不住笑了,很快又收到一条。
白芷继续说“我不想把我的青春扔进垃圾箱,我把留言写在了记事本上,你帮我看看情况,看那些本子还在不在,不在了的话你马上跟我说,如果还在,要是学校决定保留光明顶,那就算了,要是学校一定要收回,那你把那些记事本都带出来吧,我到时候发动大家问问,看怎么处理这些本子,这不是学校的财产,这是属于我们学生的。”
不光白芷一个人联系了陈兮,没一会儿,张筱夏也联系了陈兮,后来小群里消息刷了屏,楼明理几人也在那说,原来他们都偷偷写过留言。
白芷问楼明理“你什么时候写的”
楼明理“高二的时候啊。”
白芷“拍微电影那会儿吗”
楼明理“就是那个时候。”
张筱夏“你们写在哪里了”
白芷“我写在了记事本上,靠,忘记是哪一本了。”
楼明理“我写了便利贴。”
张筱夏“我写在了墙壁上。”
沈南浩“那完了,听说墙壁已经牺牲了。”
张筱夏“呜呜。”
潘大洲“夏夏你写了啥”
张筱夏“大洲,你还没回来”
潘大洲“没有,我还在外婆家。”
潘大洲不在荷川,所以,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陈兮身上。
陈兮突然感到肩膀沉重,责任重大,她咽下一口饭,看向笑眯眯朝她走来的方妈,叫了一声“阿姨。”
“哎”方妈把一盘素炒虾仁放到陈兮面前,看了眼她的饭碗,说,“你快吃完了再去盛碗饭,多吃点。”
“不了不了,我吃饱了。”陈兮问,“阿姨,下午这里忙吗”
“怎么了,你有事吗”
“有点事,高中同学找我帮忙。”
方妈爽快地说“行,那你去忙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真的吃饱了那再吃点虾仁,小厨房刚刚加的菜。”
在方妈一脸莫名慈爱的笑容中,陈兮又吃了点虾仁。
饭后,陈兮坐车去了八中,八中已经放暑假,不允许校外人员随意进出,陈兮提前联系了班主任,班主任也没说她们无聊幼稚,感怀道“我之前也听说这事了,还没上光明顶看过呢,你去一趟,正好帮我看看。”
陈兮惊了“您也写过留言”
班主任完全不觉得丢脸,说道“谁还没年轻过呢,我也是八中出来的。”
陈兮觉得自己肩膀更重了。
到了八中,门卫顺利放行,陈兮跑到光明顶,在通往光明顶的最后一层楼梯上,她叹了口气,拍了两张照片,发到群里。
从前被马克笔写满的墙壁,现在已经成了白墙,连楼梯扶手都已经刷了一层新漆,陈兮记得以前扶手上也写满字。
张筱夏在群里发了几个愤怒和哭泣的表情包,潘大洲和白芷紧随其后。
光明顶的房门照旧没有上锁,陈兮推门入内,一眼就看到三面落地大玻璃窗,其中一面窗上的便利贴都消失了,另外两面还保留着,应该是当时被学生们及时制止了,也不知道另外两面的便利贴有没有缺失。
几张桌子上的记事本还在,陈兮一一拍照,问白芷“有你留言的那本吗”
又问楼明理“你贴在哪面玻璃”
白芷私信陈兮“黄色的那两本,你翻翻看,我记得我写得比较靠后。”
这里的留言,有人署真名,有人署代号,有人不署名,陈兮翻到第二本,看到了白芷的署名。
白芷的留言是
“楼明理,你是不是瞎,看不到我整天对着你流口水吗你等着,我迟早把你弄到手2014年3月27日,白芷。”
这是高三上学期。
陈兮瞠目结舌看完劲爆留言,给白芷拍了照。
白芷“就是这个,你帮我看看,楼明理的留言写的啥”
陈兮“”
陈兮在想这是不是不道德。
白芷“都写了大名了,谁不知道谁啊,有什么不道德的。”
陈兮一想也是,于是按着楼明理在照片画圈的位置,睁大眼睛搜索,边找边问白芷“你这一年就什么都没干”
白芷“怎么干,楼明理就是个瞎子,我跟他又不在一个学校。”
陈兮“但是你们在一个城市啊,多近。”
白芷“所以他瞎”
陈兮费了半天劲,终于找到了楼明理署名的便利贴。
“希望我们这次拍的微电影能拿奖,也希望大家以后的高考顺顺利利吧,友谊万岁,各位我是楼明理。”
陈兮叹了口气,把照片发给了白芷。
白芷“我就说他瞎”
但是,很快陈兮收到了楼明理的私信。
楼明理“陈兮,你能不能把白芷写的留言发给我看看”
陈兮“”
陈兮笑死。
她一边跟几人聊天,一边去翻其他的记事本,因为她突然想起方岳说的那个贾春的告白留言,陈兮还是有点好奇。
正翻找着,突然一阵吱呀响,陈兮看向被推开的大门,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人长相清俊,穿着比较商务,女人小家碧玉,穿着件宽松的连衣裙,小腹隆起,两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
看见陈兮,他们愣了一下,女人笑着打招呼“嗨,你好,我不知道里面有人,我是这儿的校友,今天回来看看,会打扰你吗”
“不会,”陈兮说,“我也是八中校友。”
“啊,你已经高中毕业了”女人问,“在念大学了吗”
陈兮说“嗯,还在念大学。”
女人看向身旁的男人,说“我想起我们大学那会儿了。”
“你大学那会儿又不跟我一起。”
“谁让你要去广东。”
“你不是也非要去北京。”
两人拌了几句嘴,女人问他“你写哪儿了”
男人想了想,指了一面玻璃墙“应该是那里。”
女人“你自己写的都没记住位置”
男人“都十几年了,记不清正常。”
女人“你是不在意吧。”
男人“我不在意我会带你来这儿当年会给你写留言你倒是向来不把我当回事,你说说你来过这里吗”
女人不说话了,陈兮翻着记事本,在想是不是应该出去一会儿。
女人突然问她“我听说这里要被清空了,是不是已经被清理过了外面的墙面刷得很新。”
陈兮回答“是清理过了一部分,那面玻璃墙就被清空了。”
女人看向男人“你确定你不是贴在那面玻璃上吧”
“肯定不是”男人笃定地走向其中一片贴满便利贴的玻璃,从当中找起来,说“你一块儿找,我写了名字的,李煜君爱石蕊。”
陈兮听到这里,手上一顿,诧异看向两人,石蕊注意到她的目光,好奇地笑问“怎么了”
陈兮不记得表白自己的留言,却莫名记得那一句“李煜君爱石蕊”,她晃了一下神,说道“你就是石蕊”
“你认识我不会吧。”
“不是,我看过你们的便利贴,”陈兮觉得有点不现实,十多年前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她走过去,回忆了一下大概的位置,说,“应该在那一片。”
几人走了过去,三双眼睛一块儿寻找,很快就找到了一张黄色便利贴。
“李煜君爱石蕊,2003年1月6日。”
石蕊自言自语般地说“真的在这里。”
“嗯,还在。”李煜君看着便利贴,伸手把微微翘起的纸掸了掸平,说,“我还记得,我当时贴这纸的时候,旁边那张是李明明留的。”
“我们班学习委员啊她写了什么”
李煜君说“好像是什么,要争做年级第一,就要先打到年级第二。”
石蕊好笑,看了看说“哎,她那张纸是不是没了”
“都十二年了,早掉了,便利贴能贴多久,不然你以为光这三面玻璃墙就够贴了”
“那你写的这张怎么还在”
李煜君说“我用了强力胶。”
石蕊又笑。
陈兮一直没说话,她慢慢伸手,捏住某张便利贴的一角,想要拿下来,但便利贴纹丝不动。
这张便利贴,位于李煜君那张的右上方,李煜君说“看样子这张也用了强力胶。”
陈兮放下手,回想起当时,她好奇问这张便利贴的牌子,不知道为什么贴力这么强,方岳说帮她去打听,后来他说没打听出来。
傍晚金乌西坠,霞光遍染天空,村子的小路笔直流畅,弯道不多,方岳和同学外出归来,从村口走到村民家中,霞光渐渐消失,深蓝的夜色取而代之。
村民家有一栋三层小楼,小楼前面建了一个凉亭,凉亭外是一条水泥路,水泥路另一侧,就在路下方,村民在那儿放着一张藤编的躺椅,和一个手工打造的木质茶几,平常村民会坐在藤椅上喝茶纳凉,因为这里风景绝佳,脚下就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
盛夏的夜晚,蝉鸣和蛙叫像是一出不会停奏的交响乐,深蓝夜空上繁星浩瀚,是最忠实和庞大的听众,月亮深沉地聆听。
方岳靠坐在藤椅上,手上转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月亮,他点开屏幕,拨通陈兮手机,想着要说的话,结果听筒另一边传来的是冰冷的“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方岳挂断,等了几秒,又拨通,还是冰冷的机械音。
连拨三次,最后一次的时候终于通了,方岳说“打你电话真不容易。”
陈兮“啊”
方岳“一直占线。”
陈兮“因为我刚才一直在打你电话。”
“”
两人都沉默了几秒,然后同时笑了。
陈兮“服了,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方岳“那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陈兮“当然是有事要跟你说,你呢”
方岳“也有事要跟你说。”
陈兮“谁先说”
“你先吧,”方岳听了听动静,问,“你在走路”
“嗯,在外面,今天风好凉快。”陈兮说话带着风声,“你在哪儿我听到了刷刷声。”
“是田野,”田野像海浪,被风吹起一片片涟漪,方岳也吹着凉快的风,说“我在房子门口乘凉,之前给你拍过照片。”
“哦,你住的那个房子前面是吧”
“嗯,你走路看着点。”
“知道,”陈兮跟他说事,“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碰到谁了。”
“碰到谁了”
“李煜君和石蕊,你还记得他们吗”
“记得,你怎么会碰上他们”方岳真好奇了,“你认识他们”
“今天刚认识,”陈兮说,“总之就特别巧,他们是零三年的时候高考的,大学李煜君去了广东,石蕊去了北京,两人异地恋了三年,然后大三的时候,他们又同时做了交换生,一个去了英国,一个去了香港,后来又在当地读研。”
他们在那间玻璃房里,告诉陈兮,他们以为高中三年很漫长,后来才知道异地恋的七八年才是遥遥无期,前几年他们还有所期盼,到了后几年,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始终无法团聚,那时他们已经看不到未来,两人分了手,以为彼此都得到了平静,可是在每一个平静的时刻,他们心底都在挣扎着一份不甘心。
直到去年,他们终于放弃了心如槁木的平静生活,即使将来波折不断,他们也要一个能看得见彼此的未来。
“你知道我是在哪里碰见他们的吗”陈兮气喘吁吁地问。
方岳听声音,总觉得真实地像近在耳边,他还没开口,背后突然一阵动静,有人跳到了这块水泥小路的下方,发出一阵悉索声,然后扶住了他坐着的藤椅。
方岳抬起头,整个人愣住。
陈兮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也从夜风中传来。
“你快猜”
方岳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诧异地笑着,问她“你哪变出来的”
“惊喜吗”陈兮放下手机问。
“你说呢”方岳也放下手机,这时才倏地站了起来。
小路对面的凉亭开着灯,明亮的灯光扩散到这里,光线昏昏沉沉,陈兮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说“我是在八中光明顶碰到他们的,你一定没看过群消息吧。”
方岳的群消息设置免打扰,平常没事都不会看。
“我下午去了光明顶,碰到了他们,还看到了玻璃墙上,你写的便利贴。”陈兮说。
方岳听她说出“你写的便利贴”,他沉默半晌,然后笑了下,抬起手,像是头疼似的地抵了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叹气似的发出了一声“啊”
陈兮笑看着他。
方岳瞟她一眼,笑着坐回了藤椅,“你就为了这个,大老远跑了过来”
“我都不知道,你偷偷写了便利贴。”陈兮说。
“高三的时候写的。”
方岳张开手臂要抱她,村中小路空寂,田野上凉风习习,陈兮坐到他腿上,说“你高三的时候不是都不理我了么。”
方岳搂着人,说“你不是也不理我,”其实也不算不理,大家只是变得像最普通的同学而已,顿了顿,方岳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两人在高二的上学期断交,可是到了高二下,她从学校答疑教室里出来,他跟潘大洲说着话,一眼都没看她,低着头只看自己手中的卷子,可是余光中却全是她拿着烤肠,潇洒离开的模样。
去寺庙为方茉高考祈福的时候,方岳还在想着她,许的愿望是希望她心想事成。
他不想看见她,却无时无刻不在看着她,看她大口吃饭,看她奋笔疾书,看她和贾春谈笑风生。
他能怎么办。
于是高三的某天,他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那间玻璃房,写下一张便利贴。
“我还是想着你,是挺没出息,无药可救了,可是没办法,我没你狠,所有人都说你好,没人见过你的狠。
你最好狠的够绝,别给我递任何钩子”
那天他坐了很久,浪费着似水的时间,看晚霞将白云热烈灼烧,他最后翻过面,在便利贴的背后,笔锋铿锵地写了最后一句话
“陈兮,我没救了”
陈兮就是看到了便利贴上隐约印出的这句话,才想撕下来看背后。
“之前你不是问我是什么时候对照的贾春那笔迹吗就那时候。”他那天还想起了记事本上有人对陈兮告白,越想越不对,就去翻了那记事本,拍照记下了那页纸,回到班级后立刻一个个地找。
方岳虽然全都说了,却还是想挽回点自尊,他靠到躺椅上,松松地搂着人,看着陈兮说“你现在都知道了也别太得意。”
陈兮笑了笑,没往他胸口靠,她揪着方岳的t恤玩,说“我不是为了跟你得意才大老远跑来的。”
“嗯,那你说。”
“我刚进大学的时候,不是特别想白芷她们吗,高中的时候为了学习,她们每次约逛街我都拒绝,后来她们也知道了我的性格,没有勉强过我,但我总觉得我的高中缺失了一部分什么,直到今天去了光明顶,我看到了他们的那些留言,才发现原来大家的高中都缺失过东西,但我想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觉得这部分我还是会缺失的。你说错误才需要改正,让我别质疑自己的选择,我觉得我没有选错,高中的时候我没选错,现在我也没选错。”
方岳的手一直搂着她的腰,听到这里,他手静止。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个阿喀琉斯之踵的希腊神话吗你说我爸和你爸他们都是我的弱点,说我哪天会为了他们背信弃义,但是方岳,你也是我的弱点。”
陈兮这两天一直没睡好,她以为她是被方岳的那个三十二幢故事给吓的,其实不是,因为她发现这几年,她和方岳从来没有分开过,或者说,以前是她走得远远的,会在老家待上十天半个月,而方岳会一直在荷川等着她。
现在方岳走得远远的,换做她在家里等他,小门一直敞着,她却看不见那道熟悉的,让她安心的身影。
“我之前说要地下恋,是因为我觉得未来不能确定,可是在你说我的未来不一定有谁,但一定有我自己的时候,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陈兮从小包里拿出两件东西,圆滚滚的,染着艳丽的颜色,方岳定睛一看,是两个钥匙扣,一男一女两个卡通小人,男的穿着白t,t恤印着红色的马里奥图案,女的穿着马里奥标志的蓝背带和红t恤。
“你不是想要情侣的东西吗,那两只小兔子寒酸了一点,我跟我室友学做黏土,学了一个多月,照着我们运动会上的那张照片做的,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本来是想再过几天,我们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送给你的,”陈兮专注地看着他,说,“我是想跟你说,我的未来不一定有谁,但我想要有一个能看得见你的未来。”
方岳一言不发看她半晌,手仍扶着她的腰,然后他仰靠下来,望着深蓝天空,嘴角扬着浅笑,喉结滚动,出口的声音有些干涩。
“知道我刚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说什么吗”
“什么”
方岳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本子,递到陈兮面前,陈兮愣了愣。
之前回来的时候,方岳同学说在他后备箱里落了东西,方岳打开后备箱,等同学取出东西,才看见被压在底下的作文本。
那天取完书后他们一直没回过家,收纳筐就在后备箱放着,后来接方老板出院,估计是那时候把这作文本蹭下来了。
方岳刚才就坐在藤椅上,借着小路另一边的灯光,翻看陈兮的这本周记,看到第一页,她写的是
“暑假的时候,我在路边给人擦鞋,碰到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个子很高,但应该还是中学生,他跟人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省招生考试,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这个考试”
周记的最后一页,她写的是
“2011年的第一天,挺安宁的。
原来他就是方月,是方叔叔的儿子,也是那个告诉我省招生考试的人,但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对我的厌恶可是不管怎么样,见到他,我还是很开心,所以,今天是安宁的。”
初二分班后,这本周记跟了陈兮两年,基本一周一记,老师收得也不勤,这本子她从初二用到初三,最后一次写完周记,她也参加完了省招生考试,初三下学期也没在新洛镇念,所以她的本子在那之后一直没有上交。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夹进了那堆书里,那晚整理课本,准备借给她的学生,当时方岳一直在跟她聊天,估计是那时候分心,没有留意到。
现在这本周记突然出现在陈兮面前,陈兮一时失语,反应跟方岳先前如出一辙,先是一言不发,然后笑着长叹。
方岳看着她,双眼似乎带着红血丝,含笑说“我也是才想起来,那个时候我是去新洛镇参加葬礼。”
有亲戚过世,方奶奶带他们回了新洛镇,那天晚上方岳穿着球鞋,踩到了一片污渍,鞋面遭了殃,但他觉得拜祭死者得穿戴整洁干净,这才是对死者的尊重,所以他上街后看到了有人擦鞋,鞋摊上有洗鞋子的清洁膏,见摊主是小孩,他皱了下眉,没让对方动手,就问她买了一支清洁膏,借了她的板凳,坐下自己洗鞋。
当时他接到了远房表哥父亲的电话,表哥和方茉同岁,成绩优异,想要来荷川读书,问了老师后又想向方岳打听准确,方岳就在电话里一一告诉了他们。
后来表哥没考来荷川,那年他们去寺庙为方茉高考祈福,方奶奶还顺便保佑了这位表哥。
陈兮叹了口气,笑着说“你那个时候至少有一米七五,我以为你是高中生。”
方岳问她“你后来认识我了,怎么一直没说”
“我怎么说啊,”陈兮提醒他,“你一见到我,就让我离你远一点。”
方岳有些无力地又笑了笑,说“你把我名字写成了月亮的月。”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
“我一开始也以为你是东南西北的那个西,”方岳顿了顿,说,“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一直在看着月亮。我们看月亮是东升西落,但你知道,月亮本身的运行轨迹是自西向东的吧”
“嗯。”
“我就想着我那个时候一见你就让你离我远点,也挺符合月亮运行轨迹的,月亮不就是该向东走吗,可是能怎么办,”方岳似乎把“能怎么办”变成了今晚的口头禅,“他一直在违背运行规律。”
陈兮好笑。
“我还是那个想法,谈恋爱不一定结婚,但我没其他选择,如果不能结婚,那我就跟你谈一辈子恋爱,知道吗”方岳说着,抽走了陈兮一直握手里的那个女娃娃钥匙扣,“有时候得迷信一点,我们就是注定的,你早就是我的弱点,我没救了,现在你也完了,别想再有其他选择”
陈兮笑着摇头“不选,不选”
方岳眼睛红红的,也笑着,把整个人搂进怀里,让陈兮靠着他的胸口,他躺在藤椅上,亲亲陈兮嘴唇,和她一块儿看那轮深沉又皎洁的月亮。
“待会儿就住这里”
“嗯,你那里有空房间吗”
“有。”
“你同学会不会说”
“不会,最多八卦。”
“回去之后怎么跟你爸妈他们说啊”
这问题方岳没答,笑了笑,以接吻转移了陈兮的注意力。
两人在月下亲吻。
在这个七月盛夏,风吹田野,蝉鸣和蛙叫组成的交响乐像在轻轻地喝彩着有着彼此的确切未来。
“我真没救了,我太爱你了。”
“我也完了,我太爱你了。”
月亮就是要向西,谁都无能无力,谁也不愿抵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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