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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倾白躺在床上, 昏昏沉沉的做着梦。
他又梦见在凡间的时候,郗安调皮,在山中玩到了很晚都没有回家。
于是他就在府中等着, 从傍晚时分一直等到了晚膳之时, 天色落黑。
摆在他身前的餐食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原本的美味菜肴早已经热的不成样子。
林倾白却是坐在案几之前,微闭着眼睛, 双手放在膝盖上, 身子端坐,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
一旁的莲姨焦急的看了看林倾白,又探着头朝窗外看了两眼,压低了声音劝林倾白道“王爷,如今正是春日,山中的花儿开着好,小少爷应是贪玩了一些,我昨日还碰见隔壁连老爷家的大丫鬟了,说他们家的少爷也是日日玩到了戌时才回家,他们这个岁数的孩子都是如此,王爷不必太担心了”
“”
“王爷,府中的下人和侍卫都已经去寻小少爷了,等会就能将少爷给带回来,王爷还是先用膳吧”
“”
无论莲姨如何劝慰,林倾白依旧是一动不动,似没有听见那般。
眼看着餐桌上的饭菜又要凉了, 莲姨朝着旁边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 那丫鬟立刻就明白了, 躬身上前,和莲姨两人又将桌上的餐盘端了起来。
正在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了侍卫的高呼声。
“王爷王爷”
声音慌乱,从远处而来,砰的一声撞开了殿门,继而侍卫噗通一声跪在了林倾白的身前,声音颤抖的说“王爷王爷”
林倾白的眉头微皱,这才睁开了眼睛,凝眸望着跪在地上的人。
“说。”
“王爷”那侍卫一改方才的冲进殿门的莽撞,而是颤颤巍巍的低下头,拱的双手抖的跟筛糠一样,他深喘了几口气,说道“禀王爷,方才刘统领派人来传传在京郊的兰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被野兽撕咬的难以辨认,应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刘统领请王爷前去辨认”
啪
莲姨手中的餐盘滑落,摔得粉碎,转过头双眼通红的望向林倾白。
林倾白的脸色煞白,手指紧抓着膝盖上的衣袍,身子不自觉的颤抖,心脏却像是被人按在了刀尖上摩擦,身上的每一寸骨节都在痛,痛的脑子充血,浑身麻木,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单手撑着案几摇摇晃晃晃的站起身,快步的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皱紧了眉头,单手按在了胃腹间。
“王爷”
“王爷”
在众人的惊呼声,林倾白掐着腹部,呕出了一口鲜血。
血顺着嘴角染红了他干洁的衣领,而林倾白如飞絮一般,衣袖飘然的晕倒在地上。
痛
好痛
胃腹间的那一阵剧痛,将林倾白折磨浑身阵阵虚汗,像是吞下了一口冰凉的刀子,胃腹割的鲜血凌厉,连指尖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痛的快死了
“恩呜”
林倾白难受的呻、吟出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殿内一片昏暗。
林倾白入眼皆是漆黑,满头的虚汗,心脏的蹦跳像是将他溺死在水中。
他胸口粗喘不止,忽然感觉有一只手压在他的腰间,后背抵在了一个人温暖的怀中。
林倾白心中一慌,却又察觉到怀抱的体温与触感,十分熟悉
是阎秋司
只有阎秋司
知道林倾白睡觉的时候会手脚冰凉,所以他会在拥抱着林倾白的时候,将林倾白冰凉的手脚全部暖在怀中。
林倾白慢慢的转过头,望向了身边的位置。
魔族的夜实在是太暗,就连月色都照不进阎秋司的宫殿。
林倾白的眼睛适应了许久,才能依稀看见身旁人的轮廓。
阎秋司的侧颜凌厉,鼻梁高挺,闭着眼的时候脸上少了许多的戾气,和当年的郗安有些像了。
林倾白的眼睛就这样一遍遍的勾勒着阎秋司的面庞,方才那个梦中带来的不安被慢慢的平复,心跳也随之平和下来。
阎秋司在仙界折腾了一遍,又是跪,又是冻,又是打架,又是受伤,应是也太累了,在林倾白身旁睡的格外的熟。
即便如此,他的手还暖在林倾白腹部,怕林倾白难受,林倾白只要一动身子,阎秋司没有醒,手却下意识动了动,给林倾白按揉。
就像是在凡间,林倾白难受的时候,郗安睡在他身边伺候。
又像是在修真界,林倾白和秦安关系暧昧,秦安睡觉时候总是喜欢紧紧的搂着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只是,如今他不是郗安,也不是秦安、
他是阎秋司
林倾白垂下了眼睛,睫毛颤了两下,细嫩的手指抚在了阎秋司搭在他腰间的手腕,手指缓缓的收紧,握紧了阎秋司的手腕,最后却是将阎秋司的手从他的腰间挪开。
他不想再感受到阎秋司的温度,不想再触碰到了阎秋司的身体。
于是林倾白朝着墙边挪了挪身子,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手脚都蜷缩起来,紧闭着眼睛。
然而他的身子还没有贴在墙壁多久,阎秋司的手又揽了过来,他一把捂住林倾白细嫩的腰腹,将他抱入怀中。
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席卷而来,林倾白猛地睁开了眼睛,身子缩在阎秋司的怀中。
阎秋司的手掌炙热,就像个小火炉一样,双手暖在林倾白的腹部,方才靠在墙壁时又被冻起的痛意,再一次在阎秋司的掌下平息。
阎秋司双手将林倾白抱的很紧,林倾白腹部柔软的起伏都被他握在了掌中。
下一秒林倾白的身体猛地一顿。
他感觉到阎秋司的脸贴在了他的裸、露的后脖颈处,嘴唇炙热,鼻尖滚烫的呼吸一下下的打在他脊骨处。
一下又一下,像是通了电一样,惹的他浑身发麻。
“师父”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了,阎秋司的声音又沉又哑,像是梦呓一般,在林倾白的耳边支支吾吾的说话。
后面的话有些含糊,林倾白听不清了,也不想去听。
他用了些力气,推开了阎秋司抱着他的手,单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欠着身子就要从阎秋司身边绕过下床。
阎秋司却是一把握住了林倾白的手腕。
林倾白垂下眼,对上了阎秋司的双眸。
阎秋司的眼睛在黑夜中很是精亮,没有半分的睡意。
“师父,你去哪”阎秋司声音低沉道。
林倾白推开了阎秋司的手,一言不发的走下了床,朝着寝殿的窗台处走去。
他心中憋闷,想要喘两口气。
窗外正在落雪,寒风穿过窗边而入,林倾白穿着一身单薄的内衫,将他吹的手脚冰凉,刚刚被阎秋司暖热的胃部又开始不听话的抽痛。
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微仰着下巴望向窗外,纤细的指尖探出,想要碰一碰窗外的雪花。
指尖刚触到窗边,忽然窗边闪出了一道薄软的灰光。
那光不大,却阻止了林倾白的手指继续向前,将林倾白困在其中。
林倾白的手指颤了颤
,又轻轻的缩了回来。
他忽然觉得更冷了,每一寸皮肤都生出了丝丝缕缕的冰晶,就连心脏都结了冰,输送向全身各处的血液也都跟着冻住了。
这时一件温厚的大氅披在他的肩头。
阎秋司走到了他的身前,就像是曾经千万次那样,弯下腰替林倾白系好了大氅的丝带,轻声说“师父,窗边冷,多穿一些。”
窗边的夜光落在阎秋司的肩头,他垂着眉眼,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像是害怕砰碎了林倾白。
阎秋司在林倾白身前时,和他在旁人面前不一样。
在外人面前他就像是一匹狼,杀伐果决,数一不二,人人都惧他。
可是他在林倾白的身前,就像是一只做错事的小狗,围着林倾白的身前团团转,想要多靠近林倾白一些,林倾白若是对他笑一下,他就会开心的晃着尾巴,若是林倾白不理他了,他的尾巴就耷拉下来了。
曾经他也是如此。
以至于让林倾白都忘了,狼就是狼,无论他在林倾白面前装的多么的人畜无害,他都终会有露出原本面目的那一日。
林倾白没有再看他,而是仰起头望着窗外的飞雪。
或许是经历了半晚上的那一场大吵大闹,将林倾白折磨的身体疲弱,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无力再争吵些什么。
风吹起了林倾白肩头的青丝,拂过肩头的衣摆,他眸中映雪,淡声的说了一句“原来如今的我连踏出这个殿室的权利都没有了”
林倾白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阎秋司给他系衣带的手却是猛的一顿。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继而垂下头将林倾白的衣服系好,低声道“外面冷,师父身体还未恢复,还是呆在殿中为好。”
林倾白侧过头嘴角勾起,淡笑了一声,说“就像是在凡间那样吗”
这一次阎秋司却是再也说不出一语。
他垂下眼,缓缓的放下了在林倾白胸前的手。
是。
就像是在凡间那样。
他又一次将林倾白囚禁了起来。
第一次在凡间,他心中暴戾,想要将林倾白强留。
至于第二次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两次不过都是为了让林倾白不要离开他的身边。
他无话可辩。
二人就这样面对而立,阎秋司黑沉的眼睛贪恋的望着林倾白,像是要将他师父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绒毛都看尽了。
可是林倾白却不愿看他。
林倾白微仰着下巴,遥遥的望着远处的高山丘陵,白雪弯月。
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半分都没有阎秋司。
又过了一会,林倾白淡淡的开口道“我有一个要求。”
阎秋司眼中一亮,立刻道“师父,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不走,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要你消失在我的眼前”
阎秋司眼中的光猛一黯,他似觉得听错了,侧了侧头,又问了一遍“师父,你想要什么”
林倾白待他一向极好,以至于他如今即便是犯了滔天大错,他却不敢相信林倾白会说过如此的话。
林倾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胃里又开始阵阵的翻搅,痛的他嘴唇都白了一层。
他紧咬着下唇,半响又一次道“我要你消失在我的眼前”
“”
“我不想见你”
黑寂的宫殿在这一刻静的可怕,只有阎秋司越渐粗重的呼吸声,却站着未动
。
阎秋司不愿走,林倾白知道。
阎秋司一向偏执,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就算拼了命,杀了人,屠了城,也要拿到手。
不论手段,不论代价。
很不幸,他现在想要的就是林倾白。
阎秋司依旧固执的站在原地,即便是黑夜,林倾白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戾气尽生,半步都不肯退让。
他不同意。
林倾白胃里难受的站不住脚,连带着腰间也是坠涨酸痛,他皱起眉头,纤长的手捂住了胃部,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虚喘了两口,说“你若不愿走,那我便走。”
林倾白的身子消薄,竟然转过身真的要走。
肩头的大氅拂过阎秋司的指尖,阎秋司手指一颤,一把握住了林倾白的手腕。
一时间他身上什么散不去戾气没有了,放不下的固执也没有了。
他垂下了眼睛,一言不发的将林倾白扶到身后的凳子上坐好,俯身蹲在林倾白的身前,抬手将一旁的薄毯拉到林倾白膝上盖着,怕林倾白着了凉,细致将薄毯的边角都塞好了,又案几上的暖炉捧到林倾白冷痛的胃腹间暖着。
黑夜中阎秋司的脸色埋在其中,只能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中皆是退让的说“我走,师父你别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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