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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小师姐只是故意这么说, 并非当真不顾苍生,祁夜熵还是呼吸一滞,心脏一下子被什么胀满。
在场众人却是被戚大小姐这番恬不知耻的反派宣言震惊了。
连裴谌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愣了愣才道:“看来这邪魔的确擅长蛊惑人心, 把戚仙子迷得不知是非对错,竟然能为了为了个邪魔罔顾苍生。”
裴谌一带节奏, 戚灵灵立刻感到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撑得她丹田发胀也难怪,她这是犯了众怒,拉了全世界的仇恨, 虽然大部分人连nc都算不上,积少成多也蔚为可观。
她有些哭笑不得, 算来算去竟然忘了这事, 只好催动心念运转灵力。
“别别别,你别给我扣大帽子,”戚灵灵一副恋爱脑又恶毒的嘴脸,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不是救世主, 天下苍生又不归我管, 我也不认识他们。”
又是一大波灵气涌来,戚灵灵怀疑再吵下去她没被打死恐怕先被撑死,一边吵架一边还要分神炼化灵气,这滋味别提多酸爽。
沐漾泉忍不住跳出来:“戚灵灵, 你当真是冥顽不灵,为了小情小爱置大义于不顾, 竟然丝毫不觉惭愧”
他又看向汤元门众人:“罗浮怎会有你们这种败类真是山门不幸”
其余几宗的大能也纷纷出来表态附和。
“迷途知返, 善莫大焉, 汤元众师侄还是莫要一意孤行。”
“老夫早说这些孩子没长辈管教,行事无忌,早晚要出事,看吧,果然与邪魔外道搅合在了一起,唉”
“若还是执迷不悟,我等只能越俎代庖,替尊师尊祖清理门户了。”
罗浮各宗之间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之事从来不少,但那是关起门来,眼下汤元门包庇邪魔,公然与正道为敌,罗浮山的声名岌岌可危,他们便难得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戚灵灵扫了那些大能一眼,目光停留在沐漾泉脸上。
她这双眼睛生得极好,又清又亮,含着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攻击性,可是沐漾泉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忙移开视线。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清澈干净的声音响起,沐漾泉的心肝顿时一颤。
“沐宗主的意思是,”戚灵灵笑道,“假如牺牲你自己或者至亲可以换来天地和谐,苍生安宁,你一定是义不容辞咯”
沐漾泉心知这丫头一定又在挖坑,但是他刚才还大义凛然地指责他们师姐弟自私,现在总不好打自己的脸,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是自然,只可惜天道并未将此大任降于老夫之身。”
戚灵灵点点头,看向其他罗浮大能:“诸位前辈也是这么想的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扫了众人一眼:“在座每一位都是这么想的假如牺牲你们或你们的至亲挚爱可以拯救苍生,你们就会义无反顾去死”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头的点头,应是的应是。
戚灵灵笑道:“诸位都这么高风亮节,倒显得我们自私自利,胸襟狭隘了。”
她看向祁夜熵:“小师弟,这些前辈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要是为了你一个牺牲天下苍生,好像太自私了。你觉得呢”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退了一步,一时间都面面相觑。
祁夜熵和戚灵灵事先没有通过气,但他闻言毫不犹豫地颔首:“小师姐决定便是。”
竟是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付了出去,戚灵灵对上他的眼神,有些心惊。她甚至怀疑自己还是真的顶不住压力要把他锁回深渊里去他也会乖乖就范。
戚灵灵向众人道:“你们都听见了,我家小师弟愿意为了苍生牺牲自己。”
裴谌一哂:“据裴某所知,天极斩邪阵的阵眼就位于北溟海底深渊中,既然阁下自愿用一己之身换苍生太平,那么事不宜迟”
说着他抬了抬右手,示意众护法:“我等不介意助阁下一臂之力。”
“慢着。”戚灵灵道。
“怎么,戚仙子又出尔反尔了”裴谌道。
“我家小师弟愿意牺牲是他义薄云天,”戚灵灵道,“但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没他那么大的胸襟器量。要把他锁回阵里可以,不过他一个人进去未满太寂寞了。”
她顿了顿,抬手向着众人一挥:“在座各位都去阵里陪他吧,反正那阵宽敞得很。”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偏偏戚灵灵还一本正经地讨论细节:“玄铁链你们可以自带,没有的我赞助,保证每个人都捆得牢牢的。我家小师弟天天被阵法折磨,直到一千年后挫骨扬灰,你们既然是去陪他的,待遇当然也一样。”
她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遗憾道:“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想必是撑不了一千年的,不过也没办法,就当便宜你们了。”
裴谌扬声道:“此事荒谬至极,不可能当真施行,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诸位切莫轻信。”
“裴家主说得没错,”戚灵灵再次出乎众人意料,“我当然是说笑的。”
顿了顿:“小师弟喜欢清净,那么多人陪他不是烦得慌。所以只要下去一百人就好。”
众人大愕。
裴谌冷笑道:“令师弟生而邪恶,此乃天意,与旁人何干,凭什么要无辜之人陪葬”
戚灵灵理直气壮:“就凭我乐意。你们要把我小师弟关进深渊里折磨一千年,难道我们还不能找几个倒霉蛋出出气”
就在这时,一人站起身来,是个鹤发童颜的女修,身穿一身不起眼的素白道袍,整个人看起来仙风道骨,清净绝俗。
她轻挥拂尘,向众人施了一礼:“贫道净一宗玉衡,愿以身入阵,代苍生向这位祁夜小友谢罪。但贫道老朽,死不足惜,道友们正当盛年,还请戚小友通融一二。”
净一宗的规模不大,也不像罗浮那样招摇,但作为顶尖法修门派,在修仙界地位超然。
玉衡元君属于整个五域还在世的大能之中资历最老的一辈,连沐漾泉见了她都要行晚辈礼。
戚灵灵听说这位大能爱惜羽毛,数百年来隐居深山,潜心修道不问世事。
她此前一直置身事外,像尊大佛一样岿然不动,戚灵灵以为她事不关己,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毅然肩负起责任。
最让她动容的莫过于那句“代苍生谢罪”,这还是第一次有汤元门以外的人挺身而出,承认苍生欠祁夜熵一个公道。
有了德高望重的大能作榜样,又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有满头银丝的老前辈,也有热血上头的年轻人。
但是进入深渊中受几十几百年的折磨比死还可怕,愿意站出来的毕竟是凤毛麟角,戚灵灵扫了一眼,粗略估计只有十几人。
她本来对这群人作了最坏的预期,但看来世上也不全是沐漾泉这种德不配位,眼中只有权势的小人。
戚灵灵感激地望了望玉衡元君,不由肃然起来:“元君心怀苍生,舍身忘死,在下钦佩不已。但是元君代替不了别人,我的条件是一百人,一人都不能少。”
她看向沐漾泉:“沐宗主刚才振振有词的,怎么不来凑个分子”
沐漾泉一噎,顾左右而言他:“何必非要闹到这种地步”
戚灵灵一哂,转向裴谌:“裴家主呢”
裴谌厉声道:“戚灵灵,你胡搅蛮缠,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我们不答应你的条件,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可以与天下正道为敌”
众人经他点醒,发现自己被那小丫头带偏了,他们本来就是来诛杀邪魔的,人多势众,领头的裴谌又是天道钦点的天极阵主,哪里需要和他们商量
裴谌又转向玉衡元君:“元君千万别被她蒙骗了”
玉衡元君宽容地看着这满身戾气的年轻人,温和道:“将天下苍生的重担压在祁夜小友身上,贫道忝为正道中人。”
她的话语虽温和,裴谌却像是被打了一记耳光,心中涌出戾气,恨不得把这多管闲事的老太婆也一并杀了。
他竭力耐着性子道:“元君仁慈,却难免被图谋不轨之人利用。”
玉衡元君和蔼地笑了笑:“老身这把年纪还能有点用处,是贫道之幸。”
裴谌知道与她说不通,便置之不理,转向汤元门几人:“看在罗浮山的份上,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
舒静娴对着他的脸重重地“呸”了一声算是回答。
裴谌怒极反笑:“好,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他说着便要祭出阵主令,手诀捏到一半,戚灵灵再次打断他:“慢着。”
裴谌倒也沉得住气:“你还有什么话说”
戚灵灵道:“既然凑不出一百人,那就只能用另一个方案替代了。”
她拍了拍御座赤金打造的扶手,扶手打开,露出一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海蓝色宝石。
蓝宝石闪着璀璨耀眼的火彩。
纵然剑拔弩张的时刻,众人还是被这美丽稀有的宝石吸引了注意力。
戚灵灵用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宝石,御座背后展开一幅顶天立地的巨大光幕。
光幕上显现出山峦和流水的形状,众人很快认出这是一幅标准地图,五域内外,囊括了整个修仙界,地图上有十二个醒目的红点。
裴谌和护法们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天极斩邪阵的布阵图。
大部分人却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这是何物”
戚灵灵道:“这十二个红点,是天极斩邪阵的十二阵位所在,也是十二地柱的位置。”
她顿了顿,莞尔一笑:“我们在这十二个点位上设了雷暴阵。”
戚灵灵把食指轻轻搁在宝石顶端,光幕上只剩下一个红点,在阵位处随机乱跳。
“我这根手指只要轻轻一按砰”
众人吓得打了个寒噤。
连系统都忍不住冒出头来:“宿宿主,你比大反派还像反派。”
戚灵灵发现自己也有点坏种潜质,竟然有些过瘾:“我本来就是恶毒女配,不做点恶毒的事都对不起这个称号。”
众人便看着这貌美如花的姑娘露出顽童般的微笑,眼中闪着狡黠又邪气的光:“所有雷暴阵中就会有一个引爆。是在场各位出一百个人陪葬呢还是让十二分之一的苍生来陪葬呢”
裴谌冷笑:“其中一个阵位就在汤元门,难道你就不怕炸了自己宗门”
戚灵灵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想什么呢,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吗当然是从另外十一个点位随便挑一个啊。”
她顿了顿,声音冷下来:“不过我在自己宗门里也布了阵,如果各位轻举妄动,我也不介意同时引爆十二个点位,拉整个修仙界陪葬。”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有人要把我们逼上绝路,那就一起死好了。”
大殿中鸦雀无声,外面围在水镜前围观的百姓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这不是真的吧哪有威力那么大的雷暴阵啊”
“没错,我看那妖女只是在虚张声势。”
“宁可信我又不可信其无,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那“妖女”仿佛能猜到他们想法似的,忽然抬起头直视前方,就好像隔着水镜注视着他们:“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信,所以我们在北荒无人的大漠上空布了个小一号的雷暴阵,给你们演示演示。”
说话间,地图消失,光幕上出现一片不毛之地。孤月冷辉中沙丘连绵起伏,没有人烟也没有生灵。
戚灵灵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蓝宝石,一道光闪过,荒漠上空立刻显现出银色阵法符文,绕着巨大的沙丘转动,阵中电光若隐若现。
“各位看看清楚。”她一边说着,指尖摁了下去。
光幕上符文停止转动,悬停片刻,突然爆发出炫目的光芒,阵中电光直冲云霄,犹如亿万支银色箭矢射向天空,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霎时风起云涌,大风刮过沙丘,卷起尘暴,犹如层层海浪。
接着浓云中落下一道道闪电,沙丘坍塌,大地开裂,轰隆隆的震响犹如大地的呻吟不绝于耳,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
众人没想到她真的不是在虚张声势,都被这副末日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光幕上的画面消失也没回过神来。
裴谌脸色发白,虚张声势道:“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障眼法”
戚灵灵弯了弯嘴角:“在场的不乏大能,想必看得出究竟是不是障眼法。”
众人看向玉衡元君。
玉衡道君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下,方才点点头:“请恕贫道眼拙,辨不出有假。”
她轻易不开口,所以一旦开口,一句话能顶别人一百句。
她这句话就像重锤,把水镜内外众人的一点希望敲得粉碎。
戚灵灵一笑:“多谢元君。”
又向众人道:“对了,这个小阵只是为了各位看看效果,我们在十二地柱上设的阵威力是这个小阵的百倍,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各位不必存什么侥幸的想法。”
她抬起手指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点着宝石,每点一下,众人便跟着心惊肉跳,纤细玉白的指尖染上了蓝宝石的光芒,仿佛凝结了无穷的法力整个修仙界的命运就悬在这小小一点。
玉衡元君缓缓地阖眼,又睁开:“还请戚小友三思而后行,莫要意气用事。”
戚灵灵一脸无可奈何:“修仙界有元君这样的人,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我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只可惜像元君这样有担当的人实在太少了。但凡能凑出一百人,天下苍生就能得救了。”
她顿了顿:“对了,名门大宗占据形胜之地,又有护宗阵法保护,想来就算天塌地陷,你们这些修士也能幸存下来。遭殃的都是修为低下的散修、平民、小妖小怪”
她一句话戳破了很多人心里的小算盘,名门大宗都有法阵护持,还有许多法器、秘境,即便地柱摧毁,天塌地陷,只要有足够的灵气就能修复重建,真正遭殃的不是他们。
但是自告奋勇投身阵中,却是实打实地牺牲自己,玉衡元君这样的人虽然值得钦佩,但是几个人愿意成为她很多人在心里暗暗笑她傻,甚至有人将这次大祸视为一次机遇,暗自盘算着怎么才能因势利导。
水镜前的人群却骚动起来,戚灵灵那根上上下下的手指要是按下去,每个人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那些大能在干什么”有人高声道,“他们占了最好的山头,占了最多的灵气,到头来连一百个肯牺牲自己的人也凑不出来”
“什么狗屁的正道宗门看着人模狗样的,干的都不是人事”
“说不定他们还巴不得我们死了,这样灵气就全归他们了。”
“反正坐着也是等死,倒不如冲到那些宗门里去,哪怕临死拉几个垫背的”
行动力强的已经捋起袖子,抄起家伙,成群结队地往附近的宗门冲去。
沐漾泉正暗自后悔轻信裴谌,那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结果却斗不过那小丫头,眼下这样胶着,最后不知道怎么了局。
真不该那么早出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接到了座下首席弟子的传音。
沐漾泉心里一咯噔,大弟子一向守规矩,若不是出了要紧事绝不会打扰他。
他连忙接起,耳边立刻传来大弟子焦急的声音:“师尊,大事不好,城里突然乱起来了,很多百姓往山上冲弟子们不敢贸然用术法阻拦,已经是群情激愤,万一再伤到人后果不堪设想”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就突然乱起来了”沐漾泉道。
“师尊不知道么”大弟子比他还惊讶,“北溟的登基大典都投在水镜上了,全五域不,连五域外的人都在看着呢”
沐漾泉如遭雷劈,喃喃道:“什么意思”
接到传音的不止他一人,传音铃此起彼伏,许多人都得到了消息。
戚灵灵笑道:“我帮各位把屏蔽传音的阵法解除了,不用谢。”
顿了顿:“对了,刚才有件事忘记告诉各位。这场登基大典,观礼的不止在场的各位,这里发生什么事,五域内外的苍生百姓都能看到。各位务必谨言慎行,免得损害贵宗的名声。”
沐诗月捡起掉落脚边的“观天镜”,扫了一眼:“爹,是真的哎”
沐漾泉劈手夺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脸色铁青的不止他一人,一想到从头到尾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天下人眼前,许多人就恨不得挖个坑跳下去。
戚灵灵像是生怕他们不够社死,打了个响指,光幕一闪,变成了五域各地的百姓群情激昂的画面。
除了玉衡元君这样问心无愧的,其他人都是如丧考妣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这些正道修士没担当,只知明哲保身,不肯为天下苍生牺牲。
裴谌道:“这怎么能怪正道道友,分明邪魔才是始作俑者,布下阵法的是他们,屠戮苍生的也是他们”
然而谁想听他掰扯谁对谁错。
戚灵灵“啧”了一声:“对啊,我们本来就是坏人,坏人做坏事天经地义,除魔卫道、维护世界和平靠的是你们。”
谁会指望坏人心怀苍生。
裴谌这时才发现戚灵灵此计的刁钻,如果她千方百计想要证明自己是正道,天下人便会用正道的标准去衡量他们,但她一开始就摆出了坏到底的姿态,众人对他们没了任何期待,反而立于不败之地。
大部分人甚至觉得她拉一百个正道修士陪葬的要求不算过分,反而是这些自私自利不肯舍身的正道修士更可恨。
戚灵灵气定神闲地看着水镜内外闹,熬粥似的,等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方才悠悠道:“其实,我和小师弟也不是天生恶人,迄今为止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对罗浮、对五域都是有感情的,也不忍心看着平民百姓遭殃”
裴谌冷笑:“你们这些始作俑者少假惺惺”
有人叱道:“住嘴听她说下去”
裴谌如鲠在喉,戚灵灵笑靥如花:“也不是没有不死人的办法,只是恐怕各位正道道友不愿意。”
玉衡元君再次站出来:“戚小友不妨说说看。”
戚灵灵与她目光一对便知她早已猜到,是故意给她递台阶。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向众人道:“许多人只知祁夜是邪魔,是万业化身,却不知真正的来龙去脉便以讹传讹。”
她言简意赅地说了遍祁夜的起源,然后道:“当年罗浮祖师自愿以一己之身承担天下共业,可钦可敬,但也开了个不好的头。自愿献身是一回事,强迫别人牺牲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顿了顿:“天下苍生的罪业,原本就该由天下苍生一起承担。只不过积重难返,天下苍生大多修为低下,无力承担上千年积累下来的罪业,一旦反噬,必然生灵涂炭。”
她扫了一眼众人:“你们这些正道修士占据名山大川,汲取最多灵气,受着天下苍生的奉养和爱戴,多承担点不为过吧只要天下正道宗门肯分出一部分灵气,自然可以化解罪业和戾气,不必把任何人锁进深渊里受千年酷刑。”
她摩挲了一下蓝宝石,充满暗示道:“也不必弄得生灵涂炭。”
听她说完,大部分人竟然松了一口气。
若是她一开始就拿出这个方案,大部分人都不会答应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但她一上来先喊打喊杀,比起死一百个人或者随机炸塌一根地柱,这最后一个方案就容易接受得多了。
殿中的修士们还在沉吟,光幕上的平民百姓已经如释重负地欢呼起来,简直把戚灵灵当成了救世主,几乎忘了一开始要炸他们的就是她。
这便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一个头戴青莲冠的中年修士道:“天下大小宗门成千上万,如何分配才算公平怎么才能杜绝偷奸耍滑”
戚灵灵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事,问我做什么”
她摸了摸蓝宝石按钮:“要是你们协商不成,我大不了也就是动一下手指。这位玄武宗的道长,还有什么问题”
光幕上立刻有许多人骂起来:“这玄武宗的龟儿子什么意思”
“找那么多借口,无非是舍不得那点灵气”
那修士连忙道:“贫道绝无此意。”缩起脖子不敢多说一句。
玉衡元君道:“方才那位道友的顾虑也有道理,不过只要道友们同心协力,一定能商议出稳妥的办法。”
戚灵灵事不关己:“在座各位都是五域仙门举足轻重的人物,你们慢慢讨论,什么方案怎么执行我们不关心,只要你们把罪业和戾气化解掉,别来烦我们就行。”
顿了顿:“对了,虽然罗浮的几位前辈不屑与敝派为伍,敝派到底还算正道宗门,该承担的责任敝派不会推诿。”
她看向玉衡元君:“等商量出结果,还请元君告知一声。”
玉衡元君:“自然。”
她转向众人:“择日不如撞日,依老身之见,不如趁着诸位道友都在,商量出一个章程,也好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其余各宗大能到这时也已明白过来,这才是戚灵灵本来的目的。
虽然要拿出大量灵气,费时费力地去化解罪业很不情愿,但是这时候要是有谁不答应,恐怕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遂皆硬着头皮附和:“玉衡元君德高望重,此事当由元君主持大局。”
玉衡元君也不推辞:“承蒙诸位不弃。”
裴谌志在必得,没想到他煞费苦心召集来的那些正道宗门纷纷妥协,眼看着就要前功尽弃,哪里甘心。
“慢着,”他高声道,“诸位道友难道就打算这样放过那邪魔”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古旧的木牌:“天道既然择中裴某为阵主,将邪魔关回阵中便是裴某之责。”
他看向那些正道大能:“诸位道友想明哲保身亦无可厚非,但裴某身为阵主,无论如何不能纵容天邪横行于世。”
玉衡元君皱了皱眉:“裴小友,天道玄远,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妄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祁夜之事可以妥善解决,小友何苦拘泥执着”
裴谌哂笑一声:“元君也说天道玄远,既然天道降此大任,必有其道理。若是裴某玩忽职守,放过天邪,万一将来这邪魔祸害苍生,这责任又由谁来担”
玉衡元君不善言辞,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毕竟她对戚灵灵、祁夜熵了解有限,无法为他们作保。
“诸位想置身事外,大可以袖手旁观、隔岸观火,”裴谌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裴某却无论如何不能让让这邪魔逍遥法外”
他说着举起令牌,扬声道:“阵主令在此,天极护法听令”
然而出乎他意料,那些黑衣人并未跪下接令,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裴谌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一张张覆着面具的脸,咬牙切齿道:“怎么,难道你们不认得阵主令”
一个护法越众而出,抬手摘下面具,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不止在场的修士,连水镜前的人们都惊呆了这张脸实在太有名,五域之内几乎无人不识。
沐诗月手里的镜子又一次“哐”地砸在地上:“沈师叔”
北宸沈不周向众人颔首一笑,仍旧是平时那风流不羁的模样。
“诚如诸位所见,”他淡然道,“沈某自家师处承袭天极护法之责,已有一百多年。三年前,阵主令选中裴道君为阵主,在此之前,阵主令一直由沈某代为保管。”
玉衡元君点点头:“既如此,想必没人比北宸道友更了解此事来龙去脉。”
北宸道君:“沈某对天极阵法,以及裴道君的为人,的确略有所知。”
裴谌一张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沈不周,难道你要背叛阵主令你难道忘了当初对令牌发的毒誓你就不怕阵法反噬”
沈不周平静道:“沈某这百余年来,自以为替天行道,做了许多违背本心、为人不齿之事,理应受罚,只求不再助纣为虐,有朝一日能赎清罪孽。”
裴谌冷笑:“很好,那么本座就成全你”
他说着将阵主令抛至半空,掐诀念咒,木牌高悬空中,显出金色符文,一道金光从令牌中射出,如利箭穿透沈不周的腹部。
他一声不吭,只是用手捂住伤口,血从指缝间渗出,一滴滴落在地上。
戚灵灵下意识地想起身阻止,但十指被祁夜熵紧紧扣住。
“这是他该受的。”男人冷冷道。
戚灵灵知道他说的没错,身为护法,要脱离法阵,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道道光接二连三地穿过沈不周的身体,血越流越多,他渐渐站不住,单膝跪了下来。
法阵的惩罚不止施加于躯体,每一道光都会带走几十年苦修得来的修为,第九道光穿过他心口时,他口吐鲜血,长发褪去乌黑的颜色,变成了银灰,这是修为快速倒退至元婴以下的表征。
在场的都是修士,知道这些修为多么来之不易,许多人露出不忍之色。
沈不周却甘之如饴,向欲扶他起身的同门弟子摆摆手,用剑支撑着站起身,露出轻松的微笑,仿佛卸下了一副背负上百年的重担。
祁夜熵瞥了眼小师姐,向侍从吩咐道:“扶北宸道君去偏殿歇息。”
沈不周用绢帕擦着嘴角血迹:“南宫道君不必客气,在下无妨。”
话是对祁夜熵说的,偏偏看的是戚灵灵,苍白的脸色衬得嘴角的鲜血越发触目惊心,他绽开一个虚弱的微笑:“别担心。”
祁夜熵眼神一凛,异瞳几乎燃烧起来,对那迟疑的侍从冷声道:“还在等什么”
侍从忙去请沈不周:“北宸道君,请。”
沈不周无可奈何地一笑:“那就只好叨扰了。”
裴谌并未出手阻拦,沈不周修为散去大半,已经是个废人,他又何必在废人身上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这两个。
他看向其他护法:“背叛天极阵的下场,诸位已经看到了,还有谁想以身试法”
谁知话音甫落,又有一人走上前来,摘下面具。众人只见他白发白眉,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犹如冰雪塑成。
有人吃惊道:“昆仑族”
裴谌愕然:“连你也”
这一个多月来,是昆仑护法尽心竭力地为他疗伤,此人沉默寡言,从来对他言听计从,从不违拗他。
裴谌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背叛自己的理由。
他狠狠地瞪着他,忽然笑开:“我明白了,你们都被那邪魔收买了,他用什么收买你们的是天才地宝还是神兵利器,或者是功法修为”
昆仑护法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之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裴谌嗤笑了一声:“你们一个个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其实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谅我不知道你们不过是见我势单力孤,以为我没了胜算,所以迫不及待地背叛我”
昆仑护法摇了摇头,转身向众人一揖:“裴谌身为正道修士,天极阵主,却残忍嗜杀,天理难容,在下背叛法阵理当受罚,但不能任由此等人面兽心之人蛊惑正道道友与天下百姓。”
裴谌脖子上青筋凸起,高声叱道:“你分明是被那邪魔蛊惑收买,还含血喷人”
又向众人道:“诸位道友切莫信他诳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昆仑一定早与邪魔沆瀣一气他们一定是想搅乱五域,颠覆中土”
众人见他越说越离谱,双目发赤,神色癫狂,印堂隐隐有黑气缭绕,竟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不由对昆仑护法的话又确信几分。
昆仑护法并不与他争辩,从袖中取出一块留影石,递给一旁的侍从,向戚灵灵道:“这块留影石原原本本记录了裴谌的行径,有劳戚道友。”
裴谌劈手去夺,昆仑护法早有防备,横剑将他拦住。
另一边侍从已将留影石送到了戚灵灵面前。
戚灵灵拿起留影石,施了个法咒,留影石中的画面便投在了她背后的巨大光幕上。
光幕上出现一方幽暗的洞窟,石堆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游动,仿佛一条蜿蜒的黑色溪流,摩擦地面的声响和空洞的水滴声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心弦。
接着画面慢慢亮了起来,一个高大的男子从狭长的通道中走进来,一手提灯,另一手提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少女。
灯火照亮男人的脸庞,正是裴谌那张堪称俊朗的脸庞,然而那张脸上的神色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一边走,口中一边发出蛇般的“咝咝”声,用哄孩子的口吻道:“乖乖,今日还没用膳,饿坏了吧”
众人这时看清了那游动的东西,是条水桶粗的黑蛇,而那些他们误以为是岩石的东西,是层层交叠的皑皑白骨。
众人头皮一麻,这堆积如山的尸骨少说也有几百人。
就在这时,裴谌手里的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奋力挣扎扭动起来。
裴谌轻蔑地一笑,把女子随手一抛,黑蛇一缩一伸,张开大嘴接住女子,仿佛在和主人玩某种游戏。
“今日你有福了,这丫头我还不曾享用过。”裴谌走到石壁前,往石壁中凿出的石座中一坐,一脸悠然自得。
黑蛇在女子的哭喊声中,把她上半身吞入口中,蛇尾卷了上去
少女的惨叫声和裴谌癫狂的笑声在洞窟中回荡。
水镜外的人们自然也看到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到底谁是邪魔,我看这个裴家主才是邪魔吧”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么”
“难怪我听人说,裴氏庄园附近阴气重,半夜能听见鬼哭,原来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戚灵灵忍不住收起了留影石,众人仿佛从炼狱里逃脱,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裴谌,你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还有什么话说”戚灵灵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她知道裴谌胡作非为,却没想到他残忍变态至此。
书中男主虽然偏激、睚眦必报,但大体上还算是个正面人物,也不曾听说过他嗜好杀戮,为什么现实中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她引起的蝴蝶效应吗
裴谌脸色灰白,仍然矢口否认:“这是奸计,是他们为构陷我伪造的”
戚灵灵冷笑了一声,抬手指向他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那这位大名鼎鼎的夺魂手,总不能是我们捏造的吧”
裴谌和那男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众修士也是大哗,“夺魂手”是百年前横行南域边疆一带的邪修,为了修炼邪功吸食魂魄,不知残害了多少人,正道宗门联手前去南疆卫道,折了上百个精英弟子,却还是让他逃脱。
此后这邪修便销声匿迹,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躲起来闭关修炼,但是谁也想不到他再次出现,竟然是以裴谌侍从的身份混进正道修士中。
电光石火间,男人耸身跃出,朝着嵩阳宗的座席飞去,鹰爪般的枯瘦手指朝着沐诗月白嫩的脖颈探去,显是知道单枪匹马不可能逃出生天,打算劫持个人质。
还有谁比那呆头呆脑的嵩阳宗主千金更合适至少她爹是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她的。
可不等他碰到那傻千金,忽然有一股力量掐住了他的脖颈,把他提到半空中。
他喘不过气来,脸渐渐紫胀,一层人皮从脸上脱落下来,露出底下青蓝色的皮肤,一条陈年刀疤横过面中,生生把鼻梁扭成了两半。
有人曾与他交过手,瞬间认了出来:“真的是夺魂手”
“和这种邪修勾结在一起,那留影石八成是真的了”
邪修知道此次必死无疑,临死想拉个垫背的,便盯住戚灵灵催动心念。
无人知晓他邪术已成,可在十步之内夺人魂魄,几乎防不胜防,也不可能有人察觉他出手。
然而不等他把邪咒念完,心口忽然传来剧痛,仿佛有只手忽然用力捏住他的心脏。
他发出一声惨叫,胸膛“噗”地炸开一朵血花,血肉混成的泥状物从洞口里淌出来。
接着“咔咔”声不断,浑身上下的骨头被折成了无数段,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夜不能寐的邪修,此时仿佛一个拙劣的木偶,荡在半空中。
“裴谌,你身为裴氏之主,却不修德行,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沐漾泉站起身,义愤填膺地叱骂道。
众所周知他近来和裴谌走得近,现在裴谌的真面目暴露,当然要第一时间划清界限。
另外几个和裴谌眉来眼去的大能也纷纷附和。
玉衡元君痛心疾首道:“裴谌,你天赋异禀,悟性过人,若是踏踏实实修炼,本来前途不可限量,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裴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人群发出的嗡嗡声就像冰冷的河水,涨上来,漫过他的脚背,小腿,膝盖,漫过腰,心口,脖颈,灌入口鼻。
总是这样,不管他爬得多高,最后那上涨的河水总是能找到他,把他淹没。
他阴鸷地看着众人:“我有何错是你们栽赃嫁祸,是你们构陷我,逼迫我,嘲笑我,欺凌我,因为我半妖出身瞧不起我从来都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
“是你们逼我至此,都是你们的错”
就在这时,座席中响起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谌心头一凛,循声望去,却是戚灵灵养的那条锦鲤。
那双青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不属于稚子的哀伤和沉痛。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来,他头痛欲裂:“你是谁”
苏小蛮:“我是栖霞山顶月牙池中的一条锦鲤。”
栖霞山,月牙池
头胀到了极点,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往外涌,耳边回荡着忽远忽近的声音,少女羞涩甘甜的笑声,哗啦啦的水声,山间鸟雀的鸣叫,阳光从枝叶间洒落水面,碎银子般的声音。
有人轻轻唤他,像是梦中的呓语:“谌哥哥,谌哥哥”
“小蛮”裴谌两眼发直,喃喃自语,“小蛮你是小蛮”
苏小蛮悲伤地看着他木然的眼神忽然焕发出光彩,几乎有点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我想起来了,小蛮,你是我的小蛮”裴谌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放心,我已经练成了上乘功法,又有阵主令护持,再也不会任人宰割,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血红的双目中闪动着疯狂:“等我把他们杀了,再也没人敢看不起我,我要让你做这世上最幸福最尊贵的女子”
他向她伸手:“小蛮,过来,到我身边来。”
苏小蛮失望地摇摇头:“我根本不想要那些。”
裴谌眼里的笑意消失:“为何”
苏小蛮叹了口气:“裴谌,收手吧,别一错再错。”
裴谌脸色骤变,声音变得冷厉:“难道连你也受他们蒙蔽,要离开我”
他顿了顿:“小蛮,过来”
苏小蛮却往后退了一步:“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么”
“当然”裴谌道,“我裴谌从未亏欠他们一分一毫。我对不起的只有你一人。”
“那些被你残忍杀害的人呢留影石里那个姑娘呢那些白骨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苏小蛮说着说着带了哭腔,眼眶红起来。
裴谌笑起来:“你是在吃醋那些女人不过是些卑贱的奴婢,以后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要是你讨厌他们,我就把他们杀光。”
苏小蛮只觉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他仿佛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用他扭曲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
“过来,小蛮,”裴谌催促道,“到我身边来”
苏小蛮摇摇头,坚决道:“我虽然救过你,但是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顿了顿又道:“我不后悔散尽修为替你挡雷劫,但若是早知道会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我一定不会救你。”
这些话仿佛一把刀插进裴谌身体里,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连你也”他仰起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你也和他们没什么不同,连你也背叛我,弃我而去哈哈”
他转向戚灵灵,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是你,你对小蛮说了什么是你教坏了我的小蛮”
悬在半空中的阵主令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滔天的怒火。古旧的木牌变成烙铁般的通红。
一道道猩红的符文从令牌中飞出,从裴谌眉心没入,在他脸上、手上若隐若现。
他的双眼也变得猩红,印堂间的黑气越来越明显,两行血泪从眼角淌下来。
他的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吾乃天极斩邪阵主,奉天道之命斩除邪魔,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玉衡元君骇然道:“不好,他已入魔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结法印,飞身向裴谌眉间推去。
裴谌目中闪过凶光,挥剑向玉衡元君砍去,剑刃带着离火,如一道火墙向玉衡元君压去。
玉衡元君未曾料到他年纪轻轻修为如此深厚,被滚烫的劲风掀到半空中,凝聚于指尖的劲力强行收回,震得她内脏都似移了位。
不等她起身,裴谌第二剑又追至,眼看着直取玉衡元君要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叮”一声响,一片薄刃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火剑。
裴谌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祁、夜”
男人面无表情,似乎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举重若轻地将剑刃往下压去。
寒冷彻骨的灵力汹涌浩瀚,如万丈波涛压下来,带来灭顶般的恐惧。
众人都被那股力量震得心口发麻。
裴谌用尽全力方才勉强握住剑柄,脖颈上青筋暴起,五官在痛苦中扭曲。
寒气自锋刃相接处向天极剑上蔓延,火焰一寸寸后退,剑刃上结出霜花。
冰霜很快遍及剑身,天极剑上的神焰渐渐微弱,直至彻底熄灭。
锵然一声,天极剑碎成了千万片冰凌。
祁夜熵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凡剑却毫发无伤,裁冰般闪着清冷光茫。
输了,裴谌心中只有这个念头,他输了,一败涂地。
霜刃已经迫至他颈间,眼看着就要割破他咽喉,对方却突然还剑入鞘:“你还不配弄脏这把剑。”
话音未落,裴谌心口传来熟悉的绞痛,一股强大的力量攫住他的心脏。
他想起方才夺魂手难看的死状,宛如神衹般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就像看着一只蝼蚁。
裴谌终于明白过来,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对方根本没将他视为敌手,他要杀死他就像杀死一只虫子那么容易,从头到尾都是他不自量力。
“哐”一声响,阵主令掉落在他身边,又成了一块古旧发黑的木牌。
无形的力量将他提到半空,攥着心脏的手越来越紧,骨骼开始断裂,他垂下头,在半空中看着地上的木牌,忽然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被阵主令愚弄,被天道愚弄,就像被几根隐形细线肆意摆弄的傀儡。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戚灵灵看着悬在半空中的裴谌,心中也浮起同样的疑问。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叮”。
戚灵灵心头一凛,便听机械的声音道:“新任务:请宿主阻止他人杀死男主裴谌,限时五秒,倒计时开始,五”
戚灵灵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大声道:“小师弟,等等”
祁夜熵一怔:“为何”
“你不能杀他”戚灵灵急道。
祁夜熵大惑不解,但还是及时收回手。
裴谌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绝处逢生,也许他真是天道眷顾之人
然而没等他得意太久,便听戚灵灵道:“你不能杀他,但是我可以。”
系统只让她阻止他人,没说她自己不能杀他。
话音甫落,一支灵气凝成的利箭向他飞来,不偏不倚地穿过他的心脏,把最后那抹劫后余生的得意微笑永远钉在了他的嘴角。
灵力凝聚的箭矢穿透心脏,生命和修为一起从裴谌体内急速流逝,那些靠着阵主令一日千里得到的修为就像大风里的沙堆一般,顷刻间坍塌消散。
名利权势只是黄粱一梦,血迹斑斑的手里空荡荡,什么也没剩下。
他跌落地上,转头看向某个方向,可惜他的目光再不能穿透人群触及那个他惦念的身影。
“当”一声响,金石般清亮,天极阵主令落到地上,发出,红光消失,又恢复成不起眼的旧木牌,接着木牌燃烧起来,很快化为了灰烬。
戚灵灵看着裴谌失去神彩、玻璃珠般的眼睛,感到一阵恶心冲上喉咙。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亲手杀人。尽管裴谌的罪行令人发指,但戚灵灵毕竟只是个现代社会的普通社畜,亲手杀人对她来说还是超纲太多。
除了心理冲击之外,她还莫名心慌意乱,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小师妹,你没事吧”舒静娴关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戚灵灵回过神来:“我没事。”
话音刚落,她便被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然而,温暖的气息并不能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小师姐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休息。”祁夜熵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毫不迟疑地说道。
林秀川立刻表示:“放心,这里有我们。”
戚灵灵补充道:“还有小蛮”
苏小蛮毕竟和裴谌有过一段过往,还付出了三百年的修为,即便她已经放下,可是当真看见曾经的爱人死在眼前,任谁也不可能心如止水。
戚灵灵转头看过去,只见四师兄秦巍正在笨拙地帮苏小蛮擦眼泪。
舒静娴道:“小蛮有四师弟和我们照应着,你先去休息吧,脸色也太差了。”
戚灵灵心中不安越发强烈,便也不再坚持,向玉衡元君等人道了声失陪,和祁夜熵去了寝殿。
不等门阖上,祁夜熵便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柔又坚定地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小师姐,都结束了”
戚灵灵仍旧没什么实感。
她转过头,从巨大的琉璃窗望出去,外面是海中的庭院,高大的珊瑚枝桠间萤蓝色的小鱼摆着尾巴穿来穿去,留下一道道星尘般的光迹。
一切都是那么宁谧,完美得不真实。
她有些茫然,望着祁夜熵:“真的没事了”
祁夜熵把她摁进怀里,没让她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他紧紧箍住她:“真的。”
两人静静地拥抱许久,戚灵灵剧烈的心跳总算平复了些。
“小师姐好点了么”祁夜熵注视着她的眼睛,把她脸侧一缕发丝掠到耳后。
“没事了,”戚灵灵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没用。”
“别这么说,小师姐从未杀过人,第一次是难免的。裴谌该死,只是小师姐不该脏了自己的手。这种事由我来做就好了。”
他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小师姐是有必须亲自动手的理由”
戚灵灵不由自主地避开目光:“呃就是他做的那些事太可恨了,亲手杀了他才解恨。”
她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太牵强,祁夜熵这么聪明敏锐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低头吻了吻她嘴角:“小师姐累了,要不要我陪你睡一会儿”
戚灵灵点点头。
两人合衣躺下,祁夜熵从背后抱着她,攥住她的手,微凉的薄唇轻贴她后颈,不带情欲的抚慰令人安心。
戚灵灵渐渐松弛下来,方才发觉自己多么疲惫。
但闭上眼睛,但并没有立刻入睡。
“统,在吗”
“宿主”系统奄奄一息道。
“你没事吧”
“下次你作死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预警一下”系统没好气道,“我差点就被你吓死了”
“抱歉抱歉,”戚灵灵好脾气道,“现在什么情况任务系统被我糊弄过去了没出什么岔子吧”
系统嗤笑了一声:“您艺高人胆大,还怕出岔子”
“不是道过歉了嘛”戚灵灵道,“倒计时只有五秒钟,我哪里来得及找你商量保证不会有下次了还不行吗”
系统哼了一声:“我刚刚去主系统里串了串门,咳咳,剧情进度停在99不动了,任务系统好像因为bug关闭了,世界没毁灭,时间还在往前推进,所以”
它不情不愿道:“暂时来看应该是没事了。”
戚灵灵:“也就是说,我可以不用回到现实世界,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了”
系统哼了一声:“理论上是这样,只是理论上。”
戚灵灵知道它郁闷,郁闷是正常的,她不回去,病毒统的任务就失败了。
那股忐忑不安的感觉减轻了不少,戚灵灵少不得强忍着睡意安慰了它几句,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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