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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十一月, 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g省小山村的秋天总算有了凉意，夜里若是不小心踢了被子, 第二日醒来便有可能感冒头疼。
陈梦瑶此时便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头昏脑胀，鼻子堵塞，浑身无力, 眼皮子重的掀不起来。
隐约中, 额头覆上了一只带着茧子的大手, “哎这么烫梦瑶, 醒醒, 听得见妈说话不梦瑶梦瑶”
“唔”陈梦瑶费力地睁开了一只眼, 含糊着喊了句“妈”, 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是在镇卫生院, 陈梦瑶被告知她是发烧昏迷, 医生怕她烧傻了，在她醒来简单测试了几句, 这才放下心来, “姐, 没事，脑子没坏。”
陈梦瑶看着年轻的女医生和她年纪也不大的妈妈唠叨，慢慢脑子才好像灵光，记忆涌起来，想起眼前这个叫她妈妈“姐”的医生跟她家有些沾亲带故，难怪态度待她这般亲切。
陈梦瑶好吧她承认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又熟悉，可是这明明就是她的名字不是吗或许高烧给她整了点后遗症，让她变得有些奇怪。
但这奇怪在打完点滴又被亲妈亲手喂了两口粥, 又被裹得严严实实吹不着风，坐在亲妈摩托车后座时慢慢地消散了。
陈梦瑶搂紧了妈妈的腰，脸埋在她背后，用方言问，“妈，你跟老师请假了没”
人还没恢复精力，声音听着也瓮声瓮气，亲妈姜娟脖子微微动了下，开着车没敢转过头，“啊你说什么”
陈梦瑶提高嗓音，“我说，你给我请假没”
“请了请了，叫你二哥帮你请了。”
这里的二哥不是陈梦瑶亲哥，而是堂哥。
陈梦瑶家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她是老大，今年才上初一。
初一是在镇上上，小学是在村小学，能帮她请假的，也只有同样上初中的二堂哥。
得知有人帮忙请假，陈梦瑶就放下心来了，虽然上了初中以后她变得“泯然众人矣”，学习不出众，上课开小差，课后还不认真做作业，甚至偷跑去网吧，但是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好学生，是不敢无故旷课的，也就请了病假，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假日”。
是的，享受。
在陈梦瑶记忆里，她打小请假的日子就特别少，除非是发烧，不然是不被允许不去上课的，这便导致偶尔一两次请假的日子显得特别起来，哪怕生病有些不舒服，可看到别人都去上课，自己却能留在家里，就觉得有种奇怪的高兴和满足。
当然，大概是高烧昏迷一场，现在陈梦瑶倒是没有以前那种奇怪的满足感，回到家里后吃药就往床上睡觉盖被子“闷汗”，“把汗闷出来，病就好了。”
这是她妈经常在他们几个姐弟感冒发烧会说的话，同时还要加上喝热水，满满一大杯温热甚至有点儿小烫的水灌下去，这个流程才算结束。
这回也不例外，只是走完流程的陈梦瑶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梦，梦里光怪陆离，醒来什么也记不得，只觉得心里不舒服，隐隐难受，这难受不是生理性的，而是心理上的，就像她打小在外公外婆家生活到七八岁，不得不回来家里上小学，跟外公外婆分别那样难受。
七八岁前，陈梦瑶是“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偏心较为出息的二儿子，还有些重男轻女，不肯带她，她爸妈为了在大城市工作，就把她留在外公外婆家，一直到上学的年纪，外面生意不好做，工作也不好找，两人农村出身又没什么文化，眼见孩子一个个长大，舅舅家也有了孩子需要外公外婆带，没办法，最后综合考量还是回来了老家，爸爸在熟人的介绍下去木头厂工作，妈妈就在家带小孩，接点手工活赚钱补贴家用。
被送回来爸妈身边那天，陈梦瑶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时载她回家的外公说只是回来坐坐，还会载她回去回去外公外婆的家，但是外公却食言了，将她留在家里，背着她偷偷骑摩托车走了。
她发现以后嚎啕大哭追出马路，当时那难受劲，现在都还有记忆。
但时间是抹平一切的良药，现在的她已经习惯在家生活，怎么还会有这种难受感觉呢
陈梦瑶没想明白，使劲儿想也想不清楚到底梦了啥之后，她就不管了，起来上厕所，准备要吃饭。
被子闷汗喝热水的疗法还是挺有成效，她醒来就不觉得头晕了，就是饿，偏又觉得嘴巴淡，好似还有点苦，吃最喜欢的小葱炒鸡蛋都没啥滋味。
她吃得没滋没味，其他三个孩子就有滋有味了，筷子夹得起飞，嗷呜又是一大口米饭，两菜一汤肉眼可见地变少。
“给你大姐留点，她生病了。”
家里赚钱主力只有她爸，又要养四个小孩，她妈又吃够不受教育的苦，发誓要供四个孩子念书，平时花钱很节俭，饭桌上菜色不能说丰盛，甚至在这个时代来说还有点节俭，当然为保证孩子营养，每天午餐和晚餐桌上至少会有一样荤腥，有时候是青菜炒肉，咸菜焖肉，偶尔是烧鸭，白切鸡，更多时候是炒鸡蛋，但四个孩子都能吃，鸡蛋分量也是有限的，就导致吃饭没有谦让一说，只有在特殊情况，比如生病，才能得到一些优待。
故而妈妈此时这样说，弟弟妹妹虽然没吃够炒鸡蛋，但还是停下筷子，让给陈梦瑶。
在这一方面，他们家小孩可以说被妈妈教的还不错。
只是陈梦瑶看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大妹和大弟一个差她两岁一个差她三岁，最小弟弟差她六岁，偏偏知道让她炒鸡蛋，让她有种莫名地不适和心酸。
这个家，也太穷了吧
陈梦瑶不禁回想，为什么她记忆里不觉得自己家很穷呢
是因为她妈从来没有延迟交过她的学费，会给她零花钱，还会让她买课外书，身边的小孩换季不一定有新衣服，但是她几乎都会有，才让她产生这种错觉
又或者是身边人差不多穷
但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陈梦瑶内心就跟被击中了一样，很直白地意识到自家的贫穷了。
这样穷，她竟然还偷跑去网吧上网还把家里给她买课外书的钱拿去买对学习毫无作用，被老师明令禁止的“毒药”言情小说看
淦，她也太没有进取心了吧
不行，她不能这样下去，她得要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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