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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数理化生、文史政地知识的广度和深度而论, 上一世西门卿可算笑傲同龄,这一辈子当然也足以傲视当下。
可现代人的灵魂受的不是古韵熏陶,因此在古文和古文学方面, 造诣就远远不及当下古人了。
一篇讨奸楔文,西门卿若是真要较劲, 拼拼凑凑, 自然也能写出来。
但他何必和自己较劲呢
且不说为人主公者, 很没必要事事独揽,更该给手下人施展表现的空间。
主要明明手下就有读书人,对方做起来轻轻松松,他完全没必要徒费心力。
于是西门卿郑重请道“还请加亮先生,为我写此楔文将我盐军逼不得已的苦衷,天下权奸当道的现状,陈述于天下。呼吁有志之士,好汉英雄, 一道锄奸除恶、救济万民”
大官人信重,以咸使天下闻知的讨奸楔文相托,吴用焉有推脱之理
“应大官人之托此亦乃吴用之幸”
眼下沧州之地已尽数攻取,除了发出讨奸楔文,昭告天下之外,后续紧跟着就要公审沧州权奸, 并施行抚民之策。
一干人等又在议事厅商议许久, 商定后续抚民及发展之策。
将近中午时分, 众人方散。
回到屋中的吴用, 先是在书案后静坐片刻,平静心神。
然后才构思楔文,才铺陈纸张, 给水研墨。
若是举事成功,来日称朝建国,那么最初的这篇讨奸楔文便要载于史书,流传后世。
怀揣着这一份隐秘期待和野望。
吴用博采史上众多起义举事楔文之长,郑重对待,三删三改,方才成文。
呈给西门卿审阅通过,之后便通告天下。
之后西门卿又召急了收编进盐军的横海军降兵,与盐场护卫队和盐民们一起,集合列阵,在这一支新盐军阵前,发表了讲话。
新盐军们见到了盐军首领,自封沧州知州的西门卿,听新主公训过话,无不忠心归服。
之后就连攻取庆云县的卫江,在留三百兵士镇守以后,也回了到横海军,与西门卿会合。
到了此时,距离西门卿枭首前沧州知州杜充,宣布正式举事,已经过去五日。
而在第六日中午,西门大官人率领盐军举事的消息,才终于传进东京城。
“西门大官人反了”
“那个被朱太尉勒索精盐九百亿斤的西门大官人,率领三万盐民反了”
“西门大官人,被逼反了”
“听说盐军当晚就攻下了盐山县,第二日又攻下清池县和南皮县”
“两万横海军惨败,大半都降了盐军,如今沧州已尽被盐军占领且此外棣州的无棣县,也遭盐军攻取”
这一劲爆消息,甫一传入东京城,就如冬日狂风一般,不到半日功夫便席卷大街小巷
此时距离朱太尉勒逼西门大官人一事,方才过去约半月的功夫。
大街小巷传唱的歌谣,也音犹在耳。
西门大官人这个人物,还挂在东京八卦热搜尾端,余热仍在。
市井之中在飞速传播着西门大官人被逼反的消息,几乎同时,盐军昭告天下的讨奸楔文,也在朝堂君臣和文人士林中快速蔓延。
东京开封,皇城禁宫里。
宋徽宗赵佶,将他的亲近重臣们蔡京、童贯、李邦彦、朱勔一干人等,紧急召入禁宫。
共同商讨盐军叛逆一事。
宋徽宗和他的宠臣们,早已在丰亨豫大中浸熏得头昏昏、心茫茫,飘飘然美得不知天日。
当得知沧州事变时,竟仿若美梦初醒,昏昏然不知所以,一时间面面相觑。
如今已经五六日过去,沧州四县一军、棣州无棣县,都已被尽数占领,可君臣们全不知前因后果。
最后竟只能通过阅读盐军通告天下的讨奸楔文,来了解前因后果。
讨奸楔文开篇,便直奔主题盖闻明君思危以应变,忠臣虑难以立权,今危难临前,权奸横行,令天下失政。予西门某是也,愿效先贤,锄奸除恶,救国济民
虽然在西门大官人大骂蔡京等权奸的话,传遍东京城大街小巷时,就已人人皆知:西门大官人与蔡京已然决裂,碎镜难圆。
然而毕竟双方曾来往过,因此蔡京就尤其愤怒恼恨
“奸商恶贾一小人而已终日汲汲营营,蝇营狗苟,有何资格论及先贤”
蔡大学士蔡攸,愤恨不比父亲蔡京稍少半分。
“区区小人尔,也配谈明君、忠臣滑天下之大稽”
昔日强秦弱主,赵高摄政,权柄,作威朝野;时人慑威,莫敢直言,终有七庙之隳,宗坛焚灭,侮辱至今,永世为鉴
今文宋之君,朱勔掌兵,武兵,劫掠南北;万民遭难,折家破业,无处申说,唯有行黄巾之为矣熬骨煎肉,唯以死奔生也
虽只说了朱勔,但这骂的又岂止朱勔。
在场宠臣,有一个算一个,在讨奸楔文中,人人都是赵高。
但人人都不承认自己是赵高。
蔡京看到此处,直接怒发冲冠“我圣宋江山和平稳固,百姓安乐富足,千秋万世可传也,岂是二世而亡的暴秦可比”
童贯能在书法家赵佶的手下成为一代权宦,掌兵权二十年,仅凭巧媚功夫是不够的,他当然也略识文史载籍。
“黄巾之辈,亡汉的无知暴民西门小儿倒颇有自知之明。”
却全然不顾前后语境,只顾曲解挑刺。
赵佶老脸冷硬,怒意沉沉。
他素来任人唯贤,又能体察疾苦,广开言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便是与汉时文帝、唐时太宗相比,或亦能小胜一二。
可那西门贼厮,竟然拿他与秦二世作比
碍于帝王威仪,他不好唾骂西门卿。
幸而有爱卿们善解人意,仗义执言。
在场其余人都还是指桑骂槐,朱勔可是被点名道姓了。
自是更加恼羞成怒“我为圣人解忧,素来兢兢业业,谨言慎行,何曾劫掠南北又将黄巾暴民之举的责任,强按在本官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况且他虽为太尉,但才掌兵多少啊,难道真正武兵的,不该是童贯吗有他什么事
继续看下去,太尉朱勔家本贱微,父朱冲谄迎国宰,父子方皆得官,又曲解上意,诱以珍奇花石,使上蒙靡奢之谤言。
后立应奉局,靡费官钱,百计求索,勒取花石,庶民备遭涂炭,卖子鬻女以供其又饱私囊,其置私产田地跨州连郡,由此可知矣。
作为被谄迎的国宰蔡京:“生搬硬套,满篇荒唐之言”
朱勔心中恼恨,开口却是替赵佶委屈之语
“圣人至尊天子,坐拥天下,难道竟连一株花、一方石都不得赏玩”
应奉局是他朱勔设立的吗即便是他上奏劝言,那也不是他
再者那些庶民无用,区区花石都供奉不上,卖子鬻女岂不是活该
他是中饱私囊又如何他为圣人奔波劳苦,置办下十几万亩私产田地,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下旨设立应奉局的宋徽宗本人“朕之委屈,太尉能懂啊。”
西门竖子胡言乱语,该当判入拔舌地狱
今时又以盐充雪,道是长宽九九,铺地三尺,以造四时雪景而奉上,因索雪盐九百亿。
盐民三万,吃喝勿用,子子孙孙,日晒千年方得。世间岂有无食无水无用,而繁嗣百代,长活千年之民
虽然同仇敌忾,但毕竟西门卿已经占领沧州,之后处理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
赵佶看到这里,便颇有微词了“太尉虽是为朕欢心,然索取过甚了。”
字里行间,都是当初的信口开河,明显的计算错误,无不揭露朱勔的私欲
他哪里是为了给圣人造四时雪景毕竟圣人还能活千岁不成他一开始就是为了谋夺西门卿的两个盐场。
但有些话却不好宣之于口,有些罪也不能乖乖认下,否则若是为平叛乱,就将他砍了头怎么办
朱勔:“若要造四时雪景,需得长宽九里远,铺地三尺深,方勉强成景”
说到这里,便欲言又止,不说了。
果然,赵佶并没有追问。
若是造四时雪景,那自然是要用精盐充白雪的,因为赏玩雪景,乐趣非在看那一片白茫茫,而在踩踏听碎雪声。
如此一来,难道是能刷石灰造雪景的吗
他作为至尊天子,难道用精盐造一处雪景,都不可以吗
那么天子威仪何在
说完朱勔,又继续历数朝中权奸:
太师蔡京登熙宁三年进士第,天资凶谲,舞智御人,
学士蔡攸京之长子也,其罪不下其父。
国宰李邦彦
整篇讨奸楔文,将宋徽宗的宠臣们一个不落地,都狠狠骂了一遍,拉足了屋中所有人的仇恨。
楔文终于读到尾声身处宰执,而行桀纣之举,毁国害民,毒施人鬼历观史载,无道之臣,贪残酷烈,此六贼为甚,宜当诛之
直接称呼楔文所举六人为六贼,宜当诛之。
蔡京等人当然气怒,但毕竟久居高位,俯视人间太久,便并不将蝼蚁一般的百姓放在眼里了。
至于西门卿,也不过就是一只大些的大放厥词的蝼蚁而已。
将楔文中的字句读来,甚至觉得可笑。
你西门蝼蚁说宜当诛杀,圣人就会听话诛杀吗呵,天真可笑啊。
予本齐鲁小民,因天下失政,今为众所推,得沧州之地,聊作立足之所,又得赐权知沧州军州事,辖沧州一地军事民政律法。
看到这里,蔡京甚至笑了。
“西门贼厮,这是自授沧州知州之职了”
连造反都不敢旗帜鲜明地说出来,懦弱之辈而已,不足以成事。
赵佶基本也作此想,只是要更多一层:这西门竖子,竟然还是忠于朕的。
只是此等不知进退之臣,实在无法得他青眼了。
朱勔:“确实是自授沧州知州了。”
前面大放厥词,还以为有多大出息呢不过是自称沧州知州而已。
成为沧州知州,然后呢同史上那些叫嚷的文人那样,喊着清君侧吗
予所率盐军,军纪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百姓,权奸私产尽分归庶民。
予恐权奸害民,生民煎熬,故率群雄奋力除奸,志在救万民,使民得其所
故兹告谕,咸使闻知。
整篇讨奸楔文看完,赵佶环顾殿中他的爱卿们:“诸位爱卿,以为该当如何”
最初的气愤恼怒,已经不知不觉变得鄙夷轻视。
显然是把西门卿视作了那些愚忠的,又爱谏言的儒士。
宋徽宗的宠臣们各抒己见,你言我语,直到用午饭了,也没讨论出个决定来。
于是第二天再论,依旧没论出个一二来。
于是第三天又论,还是没有定论。
还没散去时,却收到江南急报:方腊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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