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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瑎刚想说话, 那被扔下来的老汉就对着她摇了摇头。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对着两个衙役赔笑“是我糊涂了, 一时着急忘了规矩。官爷勿恼, 我先给您二位赔罪了。”
那两人不屑地看了一眼这老汉,挥了挥手放他离开了。
那衙役盯着她“怎么,你还不走, 一脸寒酸样,滚滚没空理你。”
闻瑎因为疲劳奔波, 衣服早已染上灰尘泥土, 皮肤干燥脱皮,唇角干裂,虽掩不住她五官眉眼的优越,模样实在是狼狈。若不细看, 破旧的衣裳和杂乱的发梢的确很是凌乱不堪。
闻瑎眼底满是嫌恶, 却语气很平静,甚至平静得过分“你们如此作态,不怕渎职受罚吗”
“你说这人是不是傻子。算了, 爷爷我今天领了赏钱,心情好得很,不打算教训你,该去哪就去哪,快滚吧。”
闻瑎有些压不住心底的怒火, 一路过来,所闻所见,皆让她心寒。闻瑎低垂着头,任由寒风吹拂凌乱的发丝,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老汉本来已经走远了几步, 听到闻瑎压抑着怒气的质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连忙往回小跑了几步,直接拽着闻瑎离开了。
“娃,别为我出头了,咱快走。”
闻瑎抿着嘴,沉默着顺着这老汉的力道离开了。
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
闻瑎“老伯,您击鼓是为何事,为何宜新县的衙役不受领。即使现在新县令没有就位,也不该如此对待报官的百姓啊”
击鼓鸣冤,若是在普通的县衙之中,必定引来大量人的围观,也必定给衙门的官员制造了舆论压力,更能避免在审判过程中徇私枉法。
可是宜新县,即使击鼓了却不受理,又有谁会真正在意这击鼓之人有何冤案呢。
现在未逢休沐,又不是节假日,县衙哪来的理由拒案。难道县令不在,县丞也不在吗即便二者皆无,主簿、巡街也一个都不在吗
闻瑎此刻眼里简直能冒出火来。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那位老汉终于出声了,他叹了口气“娃,一听你就是外乡人。”
他的声音苍老无力,带着一丝认命感,他粗糙的双手把眼角的泪抹去。
“是我太急了,我刚才在街上,准备到粮店买半袋米回去。可是就被人撞了那么一下,兜里的那五十文钱就不见了。马上就要过年了,现在又没有收成,一家老小就等着我回去才能吃饭呢。”
这老汉的腰很弯,腿脚也有些不利索。手上多处都被冻裂了,上面一层厚厚的老茧,只是打眼一瞧,就能看出这人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
他嗫嚅道“娃,不是我不领你的情。可是几天前,刚有一个人惹了衙门的一个小官,被人抓进牢里活活打死了。我,我要不是刚才脑子一热,我怎么可能去敲鼓。”
闻瑎怒目横眉“官威如此之大,当大齐律法何在。老伯,新县令这几天就到了,说不定”
她的话还没说完,这弓着腰的老汉就啐了一声“新县令,来了又有什么用。”
闻瑎哑然,犹豫道“您不期待新县令吗”
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口,刚才还一直好声好气地说着话的这老汉开始指天骂地“我们宜新县有不是没有新县令,哪个好好的干满一年了,还不是没过多久就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了。那些个当官的全是他狗娘养的东西,来不来都一个样。”
这老汉面黄肌瘦,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满是恨意。
“四年前我孙女被县里的王家二少爷欺辱了。他家有钱,又认识人,给县令送了一点礼,把我孙女弄过去当了个洗脚丫鬟,结果我那可怜的孙女没过一个月就死了。呸呸呸,当官的有什么用,欺男霸女。”
闻瑎知道这里的情况或许比较艰辛,可她今日看到的可能不过是这冰山一角。
老汉使着劲狠狠地拍着胸部,良久才把心里的恨意压下去,“娃,我看你是个读书人。能早点离开这地方,就早点走。”
闻瑎心里叹气,拿出来一两银子放到了他手里,“老伯,过个好年。会好起来,都会好起来的。”
我保证,这里会变好的。
这老汉的眼底瞬间充满了泪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闻瑎一眼,伸着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来,立刻跪下了“恩人,恩人。我给您磕头了,您是我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啊”
闻瑎满是愧疚,根本无法心安理得受他这一礼。父母官,父母官,她现在如何配得上这个称呼。
那老汉始终不肯起身,给她磕了三个头。
他枯瘦得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喜悦的泪痕,骨瘦皮松的手插在雪里,才不至于抖动得太厉害。
闻瑎又在这路上寻觅了良久,面对着满街紧闭的店门,最后还是只身回到了那家破旧的客栈。
“婆婆,您这可以住店吗”
煤炭火炉发出的暖气将这间满是奢华物件的屋子里熏得热气腾腾,红木雕花桌椅,青瓷红器、屏风字画、羊毛捻线地毯,只看着物件的堆砌程度,比之京城大族也不遑多让。
这是宜新县乡绅陈向坤的家中,他是这县里最富硕的人家。
陈向坤只穿着一身单衣,肤色却泛红,额头上还冒着汗。一旁娇俏艳美的侍女拿着一串新鲜还泛着水光的葡萄喂到了他嘴里。
陈向坤把这侍女弄到腿上把玩着,嘴里咀嚼着葡萄含糊问道“最近有什么陌生面孔进城里吗”
“您也知道,今年的府试开始得早,这县里来来往往都是从咱们这到清赤府考试的学子,那陌生面孔的确多得很。不过,所有人都要经过城门,目前还没有找到符合的人。”
若是让县衙的人见到回话的这人,定是十分惊讶,这人乃是宜新县的从九品的巡检陈毛生,平日里的工作正是缉捕盗贼、盘诘奸伪,傲气得很。
而如今却在这富绅面前伏低做小,姿态异常卑微。
陈向坤把葡萄皮吐到地上,不偏不倚,刚好落到陈毛生的面前。即使是这般侮辱人的态度,陈辉伢却依旧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有消息了可别隐瞒。”
“是是,您放心。”陈毛生从始至终没有把头抬起来。
闻瑎把行李都放到楼上,潦草地填饱肚子吃了一碗素面。
她将文书放在胸前藏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若不是提前来了几天,她可能也见不到这番情景。
客栈的老板就是那位银发妇人,她在这宜新县住了二十多年,知道这县城里大大小小不少的事。
似乎是看闻瑎面善,又见闻瑎对县里的事感兴趣,跟她聊了很长时间,说了很多。
这宜新县十三年前还不是这般模样,但后来连年征战,人死的死跑地跑,没留下多少了。这位叫曹鹃荷的老板娘告诉闻瑎,她的一只耳朵就是当年打仗的时候被人踢了一脚,之后就再也听不见了。
原来的新任县令,都是春秋天的时候来的,而且行程也比较统一,不是外县调任就是贬谪。
所以这宜新县的掌权者都会好好推算时间,提前都会大肆整改一番,若是闻瑎准时一月中旬赶到,别说路边的尸骨了,连见到的街上的行人都是专门的演员。
虽然瞒不了多久,可是最开始上任的时候不知道实情,后来知道了,又深陷这泥潭中太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清赤府遍地是高山、盆地,虽有平原、但也多是黄土荒漠,水利不好,百姓喝的水多有杂质。上一任的县令最开始也想过改变,但是没过多久,大概也就两三个月,就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与这里同流合污了。
而他带头开垦的水利工程,也随着此人的调任戛然而止。
可闻瑎与其他人不同,她来得实在是不巧,腊月寒冬,又不按行程地提前到了这里,宜新县暗藏的一切都暴露在眼前。
果然,现在她还不能过早地暴露身份,也不能直接冲到县衙交付文书。趁着这个时间差,她要好好把这宜新县探上一探。
古代官员远方赴任,山高皇帝远,难免有人伪造委任状冒充。
为了防止这一事件,齐朝皇帝任命官员去赴任之时,都会将官员的档案交给本人一份。带着独有的密封文戳,工艺复杂,只要打开便不可能复原。
而这份档案里会详细记载着赴任官员的十分详细的信息描述,特别是在身体容貌等方面,比如身高、体态、五官等部位。只有负责接待的官员见到本人之后,才可打开卷宗通过上面的描述进行基本的比对。
闻瑎从未小瞧过古人的智慧。古代的印章一旦雕刻完成,负责雕刻的工人就会在印章的里面用凿子敲两下,而这种撞击会产生一些自然形成的纹路,绝对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
只要闻瑎不把这档案和委任书交出去,宜新县就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新任县官是何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有了调查这里的机会。
宜新县地处西北,即便如今是穷乡僻壤之处,但民风依旧彪悍,虽说普通百姓为生存发愁,可县衙里那些衙役,城墙那处的士兵,看着都是身强力壮、再不济看着也很是肥硕。
闻瑎思忖,不能硬着来。
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这里的惨状。
翌日,闻瑎前往水渠之处,打算看看这半路停工的水利工程到底如何之时,竟遇上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对于现在身单力薄的闻瑎来说,称之为贵人也不为过。,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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