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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ter 87
距离气候峰会还剩最后半个月, 云城便已提前进入全城戒严状态,所有关键地点都安排了兵力警力全天候执勤。
这段日子里,国安局的丁琦一直与郑西野保持着紧密联系。
数年以来, 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奥秘集团”一直在全球各地制造事端, 着力于挑起各国政府、各国人民之间的矛盾, 是国际社会人人喊打的巨大毒瘤。而如今,从去年发生在喀渠市的爆恐袭击开始, 我国情报部门便发现, 奥秘已经将魔爪伸向了中国地区。
峰会安保指挥部的三号会议室内, 丁琦站在最前方, 他身后的投影幕布上正显示着一幅人物关系网。
“奥秘组织的首领是东国人,名叫曼苏巴斯,今年六十四岁, 毕业于斯坦福大学数学系, 曾经是东国第一数理学院的教授。”丁琦手持一支激光笔, 面容冷峻, 将人物图最顶端的男人圈画起来, 接着便看向会议室的另外几人“根据我们的调查,我们发现,不止是这个首领,整个奥秘组织的核心人员, 几乎全部都是在高等学府深造过的社会精英。”
“高知分子组成的恐怖集团, 确实难搞啊。”说话的是一名穿黑色作训服的高大男人。
这人肩宽腰窄, 脊背挺拔,眉眼间的神色湛然冷淡,坐在椅子上,一双大长腿非常随意地分开踏地。脸长得相当特别, 帅气这类的形容词,放在他身上显然落俗,他的五官过分漂亮,漂亮得近于昳丽,即使是一身纯黑色的冷肃作训服也掩不住的流气俊逸。
“余烈。”丁琦想起什么,说道“你和沈寂之前不是一直在查多寿佛的那个实验室多寿佛也是黑弥撒手下的大将啊,你俩就没查到什么关于黑弥撒的线索”
余烈摇头,冷漠道“黑弥撒手下的这几个金刚,一个比一个坏,也一个比一个狡猾,做事很干净。”
丁琦摸着下巴,相当苦恼地说“老余,当年梅凤年那桩大案,你可是主力骨,你觉得,这个黑弥撒跟梅凤年相比,怎么样”
余烈说“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没什么可比性。真要说,我觉得黑弥撒更棘手。”
“当然更棘手。”沈寂长腿交叠坐在余烈旁边,把玩着一只黑色钢笔,懒洋洋道“不然,郑西野是什么人物,能在蒋家待了四年都挖不出黑弥撒的真实身份”
丁琦颓然地把笔甩桌上,双臂撑住办公桌,闭眼叹气“还有半个月就是峰会开幕式,我们一群无头苍蝇,连这狗东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也就是说,就算黑弥撒现在从咱们面前走过去,咱们没准儿还跟他打招呼。”
余烈过去拍了下他的肩,道“群众里面有敌人,没办法,集中一下所有线索,咱们再慢慢捋一遍。”
丁琦点点头,侧身靠坐到桌上。
他摁了一下手边的投影仪遥控器,切换到下一张图片,上面出现了一个容貌英秀身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
丁琦向其他人介绍,说“这个人叫赵书逸,凌城人,从事儿童心理学方面的工作,也是个高材生。数日前,他试图利用药物向我们十七所的一位涉密同志窃密,被当场抓获,凌城市警方初审无果,移交给到了我手上。”
沈寂脸色微寒,问“审出来什么了”
丁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手往两边一摊,道“学心理的,嘴巴严,心理素质也好。刚被抓的时候可能还有点儿慌,辗转一路从凌城押过来,什么都给调整好了。问他受谁指使,不说,问他药从哪儿来,也不说,一问三不知。”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敲响,规律的两声,砰砰。
“哟。”丁琦从桌上跳下来,口中道,“估计是郑队。刚才本来说开会,结果一个军线电话突然打过来找,郑队就接电话去了。”
说着,他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一道军装笔挺的高个儿身影大步走进来,淡声道“抱歉各位,刚才接了个紧急电话,耽误大家了。”
丁琦反手关上门,唉声叹气地吐槽“反正我们也没聊出什么关键内容,耽误个啥呀。”
郑西野从早上忙到现在,水都没时间喝一口,这会儿渴了,便用一次性纸杯给自己接了些纯净水,一饮而尽。喝完扭头看丁琦,问“聊到哪儿了”
丁琦拿激光笔扫了扫幕布,努下巴“喏,聊这个医生呢。”
郑西野视线落上去,没什么语气地说“赵书逸是奥秘组织的成员。”
话音落地,屋内其余三人的表情皆是微变。
丁琦眉心紧拧“我审了他那么久,他一句话没有说,郑队,你怎么知道他是奥秘的人”
郑西野垂眸沉吟几秒,道“因为警察抓人的时候,赵书逸说了一句话。”
丁琦“什么”
郑西野说“世界腐烂枯萎,奥秘永垂不朽。”
郑西野面色极其冷静,又道“极端组织很擅长给成员洗脑,所以古今中外才会有那么多自杀式袭击行动,为了组织的理想,首领的目标,这些人可以放弃自己甚至家人朋友的生命。如果我没猜错,赵书逸肯定是被高强度洗脑过,就跟早些年国内盛行的传销组织类似,没日没夜地给成员灌输某些观点,让他们现有的世界观价值观崩塌瓦解,从而相信所谓的真理。”
丁琦讥讽地评价“这打油诗编得跟顺口溜一样,水平也太次了。”
余烈缓慢眯起眼,边琢磨边说“黑弥撒是奥秘组织在中国区域的执行官,赵书逸是中国区的成员,也就是说,赵书逸是受黑弥撒指使那他会不会知道黑弥撒的身份”
郑西野眸色寒峭,摇头“蒋家的小少爷在黑弥撒集团待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黑弥撒本尊,赵书逸见过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沈寂看向丁琦,问“赵书逸的人物关系查过没有”
丁琦“我一个国安警察,这么久了要是连这东西都还没查,这身警服我也别穿了。”
沈寂“有什么发现”
“没有太大异常。”丁琦思索了会儿,又道,“不过,我之前去凌城走访他的高中同学,倒是知道了一个小八卦。”
郑西野眸色微凛“什么八卦”
丁琦说“赵书逸高中和咱十七所那位同志是一个学校的,两人同班,他喜欢咱们那位女同志。”
沈寂下意识问了句“那女同志叫什么名字”
丁琦“许芳菲。”
沈寂“”
沈寂目光落在郑西野身上,微愣“我怎么记得,许芳菲是你媳妇儿”
听见这话,丁琦余烈都是一脸被惊到的表情,眼神齐刷刷地也望向郑西野。
“郑队,这瓜怎么还吃到你身上了”丁琦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恍然“难怪赵书逸送来的时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你对情敌下手挺狠啊。”
郑西野“。”
郑西野极其无语又费解地看着沈寂,嗓音微沉“我和我老婆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你们狼牙半数以上都是从我蛟龙这边挖的人,我能不知道”沈寂换上副揶揄的口吻,压低声“听说年前那小姑娘还跟着你跑你们单位去了,住在你们单位的招待所,你成天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天没黑就往人家屋里跑,这么明目张胆,你保个锤子密。”
郑西野“。”
郑西野“”
郑西野闭眼捏了下眉心,转而又看向丁琦,无比严肃地正色说“丁警官,请问,你到底是想关于赵书逸间谍案的线索,还是想扒我的私生活”
丁琦被呛到,猛咳嗽几声,接着才用力清了清嗓子,说“继续说正事,说正事。那个啥,哦,赵书逸喜欢咱弟妹,但是咱弟妹什么眼光,能看上他吗那必定是看不上。高中毕业之后,赵书逸又跟一个叫金小瑶的女生在一起了。”
“你这什么表达水平”余烈听得直蹙眉,一脸嫌弃“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能不能有点耐心,听我说完”丁琦道,“关键点都在后面呢第一,这个金小瑶长得和咱弟妹有几分相似,第二,金小瑶和赵书逸在一起了一年半,后面分手以后,每次赵书逸回国,他俩居然都还会一起开房,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沈寂挑挑眉“这操作倒是闻所未闻。”
丁琦一拍大腿“对啊。一边分手,一边继续开房,而且我问过赵书逸在国外的大学同学,那些同学都说,赵书逸在国外挺洁身自好的,没有交往过女朋友,也没有性伴侣。在风气开放的地方没想法,一回老家就精虫上脑,还只找前女友这怎么都说不通。”
郑西野问“你上次去凌城调查,见到金小瑶没有”
丁琦摇头“听邻居说,她们一家人都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我也就没有专门去找。”
郑西野垂了眸,薄唇紧抿,将从丁琦口中获取的所有信息在脑海中组合串联。片刻,他眼帘重新抬高,淡声问丁琦“丁警官,最近走得开吗。”
丁琦神色间的戏谑瞬间一扫而光,严肃道“我是我们单位派来支援峰会安保任务的,我的一切行动,当然都是总指挥你说了算。”
郑西野面容冷肃“好。那你今天就出发,去一趟凌城,务必找到这个叫金小瑶的女孩子,向她问清楚所有情况。”
“是”丁琦应了句,稍顿,忽然又面露难色,迟疑道“可是郑队,我对凌城人生地不熟的,那边也没个朋友”
郑西野说“江叙跟你一起去。”
丁琦应道“好嘞。”
这时,沈寂想到什么,随口问“对了老郑,你刚才接的紧急军线电话,是和这事儿有关的么”
闻言,郑西野脸色瞬间凝重几分。须臾光景,他冷静地开口,说道“最新得到的情报,十天前,奥秘组织向墨西哥的军火商购买了十三颗微型炸弹。这种炸弹,体积极小,杀伤力却巨大,十三颗,足以摧毁一座迪拜购物中心。”
丁琦听得冷汗涔涔,嘀咕道“我知道这种新型炸弹,天价呀。奥秘这么大手笔,又要搞什么破坏”
沈寂瞥他一眼,冷冷说“最近整个亚洲乃至全球,最大的事是什么”
丁琦挠着脑袋忖度两秒,顿时毛骨悚然,惊道“咱们的气候峰会”
当天,丁琦与江叙便启程前往凌城,寻找关键人物金小瑶的下落。
只可惜,江叙与丁琦的寻人之旅并不顺利。
资料显示,金小瑶高考后上了凌城本地的一个专科学院,毕业之后便留在凌城。这个姑娘学的专业是编导,在小城市找不到工作,又好吃懒做不愿下苦力,只能帮着爸妈经营家里的五金店。
可就在几个月前,金小瑶家里的五金店却忽然关了门,一家三口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连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江丁二人动用所有人脉,几次寻觅皆无果,一筹莫展。
凌城那边一时毫无进展。
眼看峰会开幕式越来越近,郑西野分身乏术走不开,只能每天待在指挥部,繁忙之余,偶尔拿出一个装着石头的物证袋看两几眼。
这块石头,就是当初从蒋之昂尸体的手中取下的。
郑西野每天都在思考,是谁在蒋之昂的手里放入这件物品,又是想传达出一条什么样的信息。
边思考,便继续等待丁琦江叙的回音。
一切似乎陷入了某种僵局。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峰会开幕式前一天的凌晨一点,安保任务指挥官终于接到了从凌城打来的电话。
连线接通,江叙语气沉肃中透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悦,说道“阿野,有线索了。金小瑶一家的失踪,和一个叫唐玉的女人有关系。”
这通电话挂断后的第二个小时,郑西野便换上便装戴上口罩,亲自找到了唐玉,并将之秘密带往了峰会安保指挥部的地下室。
年轻女人穿着一件驼色长风衣,亭亭玉立,气质如兰,她拥有一头垂顺浓密的黑色长发,肤色白得不太像正常人,偏又热衷涂红色唇膏,黑发,红唇,白皮肤,强烈的色彩差造就出一种近乎妖冷的美感,宛如神话里喜欢出没在荒寒海域的海妖。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极有可能已经败露,她的神色仍旧很冷淡,波澜不兴,没有丝毫的慌张与惧意。
郑西野很客气,绅士地替唐玉拉开椅子,道“唐小姐,请坐。”
唐玉将手里的birk包放在一旁,弯下腰,落座,双腿优雅地交叠。
距离缩短,角度变化,郑西野的视线从女人墨镜侧边投如,注意到她眼角皮肤有一小片灼烧伤,与这张清冷美艳的面容形成对比,颇有几分狰狞。
郑西野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又给唐玉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唐玉垂眸,视线淡淡掠过茶杯,开口道“郑先生,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不用跟我拐弯抹角。”说着,唐玉低眸看了眼手表,语气漠然“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凌城两点前我一定要回烟雨,不然我的老板就会起疑心。除去路程,你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郑西野眼中浮起一丝诧异与兴味,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我挺好奇的。你已经知道我在查你,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觉得自己能走得了”
唐玉凉声“如果你不准备放我走,今天出现在烟雨的,就是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国安警察,而不是你只身一个人了。”
郑西野眸色微寒,没有说话。
“你们应该很害怕打草惊蛇。毕竟马上就是峰会开幕式,奥秘的首领给了我们整整十三颗摧毁力惊人的炸弹,你每天都在想,那些小玩意儿会怎么进入会场,你们又应该怎么拦截,怎么阻止一场极有可能改变全人类命运的惨剧发生。”唐玉墨镜下的红唇徐徐弯起,“我说的对吧,郑西野中校”
郑西野眯起眼,缓慢道“蒋之昂手里的石头,是你放的,从蒋之昂死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再对黑弥撒忠诚。”
唐玉傲慢又嘲讽地笑了声“我以为我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全中国,能把石头玩儿出花的人,应该没几个吧”
郑西野思索须臾,蓦然间,一个名字跃入脑海。
画展晚宴,出现在女画家身旁的儒雅绅士,享誉全球的石雕艺术大师。
郑西野眼神犀利,笔直审视着唐玉,缓慢说出一个名字“邱明鹤”
唐玉似乎对这个名字极是厌恶,仅仅只是耳朵听见,她眼底都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阴鸷与憎恨。
郑西野将她的神态变化一丝不落收入眼底,淡淡道“黑弥撒诡计多端。我怎么才能确定,这不是你合谋他策划的一场骗局”
唐玉闻言滞了下,脸上的冷静沉稳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她皱起眉“我都已经告诉你奥秘组织针对气候峰会的恐袭计划了,我怎么可能骗你”
郑西野挑挑眉,不冷不热道“这么害怕我不相信你”
唐玉“”
郑西野端详着唐玉的神色“你应该很痛恨黑弥撒,对他恨之入骨。所以想借我们的手,置他于死地”
对上那双幽深漆黑的眼,唐玉眸中万年难见地漏了一丝怯。她被说中心事,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将头转向一旁,道“总之邱明鹤就是黑弥撒,他是反社会人格,最大的心愿就是世界大战全人类自相残杀。奥秘组织的首领要求我们把炸弹秘密运入峰会开幕式现场,伺机引爆。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郑西野冷声质问“我们每天都会对会场内外进行四次地毯式探测检查,至今没见到炸弹的影子。你们究竟准备怎么把东西运入会场”
唐玉摇头“黑弥撒很多疑,这一点他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为了躲避各类探测器,他把那些炸弹四散分布在云城,具体位置不清楚。”
郑西野静了静,没再说话,起身转头就走。
听见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唐玉猛地转过头,眼中闪现出几丝病态的兴奋与期许“郑西野,你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去抓邱明鹤”
郑西野脚下的步子稍顿,淡声说“那十三颗炸弹就算不在云城大会场内爆炸,随便在闹市区或者居民区引爆一颗,也会造成巨大的伤亡。按你的说法,黑弥撒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确定所有炸弹的具体布设前,任何人都不能轻举妄动,不能拿任何一条人命开玩笑。”
听完这番话,唐玉感到极其地震惊。她诧异得甚至笑出一声,不可思议道“你们找了黑弥撒这么多年,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他就是邱明鹤,你居然不抓他你要确定十三颗炸弹的布设什么意思”
唐玉冥思苦想几秒,愕然回过神“你要再等二十几个小时,等到峰会正式开始,因为那个时候,所有炸弹就都会往会场集中,范围缩到最小,就可以一网打尽郑西野啊郑西野,我真不知道是你对你们的军警系统和排爆专家太过自信,还是你太愚蠢。现在抓了黑弥撒,你又可以立下一个大功,而且小老百姓的命能值几个钱参加峰会的政客名流全部来自世界各国,他们的命比那些普通人的命重要多了吧”
郑西野微侧目,面无表情道“像你们这种唯利是图的叛国分子,永远也不会明白,在中警眼里,人民至上,生命从来没有贵贱之分。”
唐玉整个人都愣住。
“回去继续演好你的戏,配合我们。等一切尘埃落定,警方会对你从宽处理。”
冷冷撂下这句话后,郑西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云城的夜空难见星河,不过,今晚的月色却很好。
踏月而归,郑西野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他步子轻,出电梯时也没惊动楼道的声控灯,整个世界漆黑而安静。
走到大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房门开启的刹那,郑西野敏锐察觉到什么,眼底顿时浮起丝惊异之色。
本应该昏黑灰暗的客厅空间,玄关处却神奇亮着一盏夜灯,暖橙色的光线,轻轻薄薄地洒下来,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骨血里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奇妙而温暖。
郑西野日常的工作极为繁重,半夜晚归是家常便饭,这是第一次,母亲去世后的第一次,有人为他留了灯。
换了鞋,安安静静绕过置物柜,一抹蜷在沙发上的娇小身影,映入眼帘。
已经开春,姑娘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圆领长睡裙,厚实的棉服外套盖住肩膀以下。她姿势像只小虾米,又像只小猫咪,身子蜷成半圆形,浓密的眼睫毛在雪白脸蛋上投下两圈阴翳,呼吸平缓,甜甜好眠。
郑西野看她一眼,眸中的霜雪冰棱便消融殆尽,连带着心也软成团棉花朵子。
他走到沙发旁边,弯下腰,怕吵醒睡梦中的小姑娘,还刻意将动作放到最轻最柔,一手穿过她腿弯,一手揽住她的脖颈肩颈,将人往上托。
女孩骨架娇小,肉也不太多,轻飘飘的像只小猫崽,郑西野几乎没怎么用力便将她给抱离沙发。
然而刚转过身准备往卧室走,怀里的人却醒了过来。
许芳菲明显还困得很,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含混地说“欸,回来了。”
郑西野低头亲她的脸蛋,柔声道“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突然跑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许芳菲胳膊搂住他脖子,脸颊在他军装领子上轻轻蹭蹭,嘀咕“提前跟你说了,你肯定就会提前回来。”
郑西野挑眉“在你心里我这么昏庸恋爱脑为了陪你会直接丢下工作”
许芳菲捏了下他的颊“不是丢下工作,是加班加点。八个小时的活三个小时干完,我是心疼你,怕你累呀。”
说话的功夫,郑西野抱着姑娘进了卧室,弯腰将她平放在床上,扯过被子将她裹严实,然后上床抱住她。
许芳菲往床的里侧挪了挪,掀开被子,小手在身旁拍拍,让他也睡进来。
郑西野在她唇瓣上咬了口,摇头轻声道“我这身作训服三天没换,不贴着你,一会儿把你也弄得全身灰。”
许芳菲眨眨眼,问“那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郑西野漫不经心地说“不。我只想抱着你,和你待一会儿。”
姑娘脸蛋霎时微红,嘴角往上翘,隔着被子乖乖钻进男人怀里。须臾,她仰起脖子,在他喉结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轻声道“最近是不是很累”
郑西野双臂拥紧她,闭着眼懒漫嗯了声,稍顿,又补充道“不过再累,看见你也就好了。”
小姑娘安静趴在他怀里,脑袋贴着他胸口,没有接话。
郑西野垂眸,目光柔和,瞧着她毛茸茸的脑袋顶“怎么忽然跑来找我”
姑娘嗫嚅一阵,支吾挤出三个字“想你了。”
郑西野轻嗤了声,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贴近过去“是实话”
男人挑着眉,眼神灼灼,锐利如同翱翔于高原的鹰,许芳菲与他对视两秒,视线便开始飘忽躲闪,没一会就心虚地把脸蛋躲进他颈窝。
她小声“确实也因为想你了。”
郑西野指腹游移,来回摩挲她精巧细腻的下颔皮肤,懒耷耷地搭腔“除了想我,还因为什么”
许芳菲犹豫了会儿,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定定神,像是鼓起巨大的勇气般重新抬眸看向他。
她郑重道“还因为,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郑西野勾了勾嘴角,指背爱怜滑过她的脸蛋“嗯,你说。什么事”
许芳菲说“所里有个任务,准备派我去雾白基地待一段时间。”
听见“雾白基地”四个字,郑西野眸中的柔光瞬间凝固。
短短几秒光景,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几分,眉心紧拧成一个川字,问“你知道雾白基地是个什么地方吗”
女孩的神色淡然而平静“我知道,是核武器研究基地。”
郑西野动了动唇还想说话,可字音滚到舌尖,又被他咽回。他侧过头缓了下,再开口时语气已恢复往日的温和。
郑西野“你们单位为什么派你去”
许芳菲说“上级下达的任务叫雏鲲计划,要求十七所选出九位信息专业的同志,组成一支学习队伍,去雾白基地实地学习核武研制技术,成为核武研制储备力量。我在九人组的名单里。”
郑西野沉声“你们领导有没有跟你说清楚,雾白基地的工作对身体机能会有损伤”
许芳菲笑了下,语气柔婉“我都了解清楚了,大家平时都在工作活动都在生活区,现在的防护措施也很完善。辐射量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会对身体有太大伤害。”
郑西野“伤害大小,损伤多少,全是因人而异。有人在微辐射的环境里工作几十年,依然能长命百岁,也有人待个几年几个月就出各种毛病,崽崽,你怎么确保自己就是最幸运的那一拨人”
许芳菲笑意浅浅,反问他“你每次出生入死的时候,也能确保自己最后可以平安无事吗”
郑西野唇紧抿,盯着她,突然无言以对。
许芳菲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说道“阿野,我们都是军人,都有自己肩上的使命。是你教我的,身负重任,不可退缩,不可放弃。我现在以及未来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在沿着你,你母亲,以及无数先辈的足迹在前行。作为一个女兵,作为你的妻子,我追随你的脚步,保家卫国,责无旁贷。”
郑西野瞳色沉寂,没有说话,只是深沉凝视着许芳菲的容颜。
微凉的月光将年轻姑娘笼罩其中,她洁白、轻盈而柔美,仿佛天神无意间遗落人世的一场绮梦。
如果是数月之前,郑西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阻止许芳菲。
她哭也好,闹也好,伤心也好,生气也好,他不会允许她去雾白,不会允许她去接触哪怕一丁点的伤害与风险。
她是他的小姑娘,是他的小崽子,是他捧在掌心千辛万苦呵护大的毕生挚爱。她只需要永远天真无邪,永远无忧无虑,活在他的羽翼下,安稳度过一生。
但此刻,郑西野明白自己不能。
她十八岁时,青涩年少,懵懂无知,他在任务最后关头的临别之际,送给她一句祝福希卿生羽翼,一化北冥鱼。
当年那朵阴暗迷雾里开出的稚嫩小花,已经完成了他对她的期许,也完成了她和他的约定。
她彻底长大了。
已经能独当一面,也已经能随时做好准备,为这片被他们视为信仰的土地,做出一切牺牲与贡献。
这一次,郑西野没有再阻拦他心爱的姑娘。他只是沉静地注视着她,伸手替她挽起一丝垂落的黑发,捋到她耳后,然后倾身低头,深深吻住了她。
他们就这样亲密相拥,唇舌交缠,拥吻了很久很久。
好半晌,郑西野才放开女孩微肿的唇瓣。
他柔声问“什么时候走”
许芳菲伏在男人怀里,指尖轻轻描过他肩上精致的刺绣肩章,回答“下周。”
“什么时候回”郑西野又问。
“五月底。”许芳菲手臂支撑着身体,趴起来,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漂亮的薄唇上,明眸闪闪发光“我都算过了,时间刚好,到时候我就直接回学校答辩,参加毕业典礼,然后。”
郑西野直勾勾盯着她,明知故问“然后什么”
“然后就跟教导员一起打结婚报告。”想到要和他结婚,小姑娘那个开心呀,嘴角的弯弧压都压不住,抱住他左亲右亲,笑吟吟“婚检、登记、结婚”
郑西野被小丫头一通亲亲啃啃,心里舒坦得不行,长臂一捞将她扣到怀里,往她嘴唇上轻咬一口,道“亲得你老公满脸都是你的口水。”
“啊对不起。”许芳菲老实得很,闻言倏的大囧,道“那我拿纸巾帮你擦一下”
边说边准备起身拿纸。
“不用道歉。”郑西野把人重新拽回来,手指沿着她的轮廓线条缓慢往下滑,停住,挑起她的小下巴,低头吮吻她的脖颈同锁骨,哑声道“你补偿一下就行了。”
许芳菲脸蛋红了个透,羞涩抗议“郑西野,你还没洗澡,而且你衣服都还没换呢怎么能穿着神圣的军装做这种事”
郑西野闻言,顿都没顿一下就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抱着就往浴室走。
许芳菲吓得眼睛都瞪圆了,惊道“你做什么”
“不是要脱衣服洗澡吗。”郑西野语气很随意,“咱俩一起洗。”
许芳菲羞得差点昏倒“我早就洗过了。”
郑西野说“那就帮我洗。”
许芳菲挥舞着双臂挣扎,面红耳赤道“马上都快三点了,明天我们俩都还要上班,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这档子事”
“等你去雾白,又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他把人抱进浴室,反手锁了门,将她放在洗脸台上吻她,“你不得提前把公粮交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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