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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笔直地站在公孙云平面前,微微垂首道“公孙大人。”
“你是”公孙云平只觉眼前此人相当面熟,站姿挺立的样子,不断在他记忆中与某道不经意的旧影重叠。
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被他咽回肚中,他眉间紧皱,神色异样,满腔的怒火,突然就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为期先道“我家皇子已经在屋中恭候大人多时了。”
皇子
他家皇子
关于此人所有的疑问霎时都在公孙云平心中迎刃而解。
是了,对了,他家皇子,他知道他是谁了,难怪他会觉得面熟,却叫不上来名字。
他是那不成器的纨绔九皇子身边的随从护卫
穿着这件大氅之人,竟是九皇子身边的护卫公孙云平不过短暂思索了两息,便幡然醒悟
这是场早就谋划好的瓮中捉鳖
可惜为时已晚,他抖了抖一张老脸,在为期的注视下,只能最后为自己争取一把。
“后面那是我家二女儿的贴身嬷嬷,她还等着带我一同去祭拜亡人,可否容我先去与她说几句话,叫她们别误了时辰,再去拜见九殿下”
为期自然同意。
公孙云平旋即便转身步至惠娘跟前,脸色难看如同雕蜡“我在此处遇到了熟人,需要过一会儿才能去看望岁娘,你先过去陪着迢迢。”
“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当很是清楚。”
惠娘心头一颤,脑海中浮过的许多猜想,一时间都只能烟消云散。
她低头应是,很快便离开了公孙云平的视线。
而公孙云平则是再次转身,终于认命地踏进了这间满是佛香却比阎王殿好不了多少的明亮禅房。
禅房内,坐在罗汉床上的男人正专心致志,烹茶焚香。
听见他们的动静,慢悠悠地转过大半身体,惊讶地张大嘴巴“呀,果然是公孙大人来了我还当你家仆人是骗我的,原来你真的会来”
公孙云平扯着老脸苦笑了下“臣见过九殿下。”
“免礼免礼,你我马上便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李怀叙敞亮地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公孙大人请坐,您马上就是我的岳丈,按理说,该是我向您行礼才是。”
公孙云平赶紧将腰背弯的更深“老臣何德何能,殿下千万使不得”
“公孙大人何至于此,我这不也只是说说,没真打算同你行礼嘛”李怀叙瞧着乐呵,只差拍手称好,“您可赶快起来吧,瞧这腰弯的,都快赶上见我父皇了,若是叫外人知道,保不齐又要在父皇面前嚼我的舌根子。”
公孙云平闻言,一边起身,一边道“此处哪里有外人。”
“隔墙有耳嘛。”
李怀叙的笑脸好像是天生的,不论说什么都禁不住扬起嘴角,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眯的和煦。
“公孙大人快请坐吧,我还有正事要与公孙大人说呢。”他佯装正经地再次指着身边的空位,与他示意。
而公孙云平本来是真的想坐的,但在听到所谓正事之后,忽然又浑身跟绷紧了的弦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想起适才进屋时这位九皇子说的话
“恕臣冒昧,臣想知道,九皇子是何时与我家仆人有所联系的”
“公孙大人难道想不到”李怀叙讶异,“我以为公孙大人随我的护卫进来,早该想到这一层才是。”
公孙云平失笑“臣不知。”
“这仔细说来,还得归功于公孙大人的好女儿,也就是我未来的姨妹。”李怀叙遂认真为他解答。
“前几日我出城游玩,日落才归,途径这济宁寺,便想上山为母妃求一柱香,顺道住上一晚,不想,却碰见了我命中注定的妻子,也就是公孙大人府上的二小姐,公孙遥。
我见她一个姑娘家,夜半只身带着一个丫鬟上山,怪可怜的,翌日清晨,天又愈寒,便实在看不过去,托寺中住持为她送了一件大氅,好助她回家。
本也就是这么一桩善举,不想,二小姐命人将大氅送还于我的那日傍晚,竟为我招来了一位探听之徒”
原来,赵氏和公孙玉珍不止一次派过人去往济宁寺,一开始只是在知道那件大氅属于一个男人之后,叫人继续远远地盯着,后来便越发变本加厉,开始想要探听那个男人的底细,知道他究竟是哪家的花花公子。
就在探听途中,那个下人被为期给发现了。
他们将计就计,用刀架在了那个下人的脖子上,要他为他们办事。
此后几日,下人便将自己从寺庙中发现的,源源不断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全都告诉了赵氏与公孙玉珍。
而那些消息,全都是李怀叙事先编造好,要他一字一句背下来的。
他说他是个家道中落的举子,家里祖宅被官府查封,无处可去,这才借住在济宁寺,身上那件大氅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宝贝,是他自己曾在山上狩猎,抓到一窝白狐命人精心缝制而成。
他还说,他有个红颜知己,是个与他一样,幼年丧母之人,心中苦闷之时,唯有她时而上山,与他谈天说地,烛火不眠,才解片刻闲愁。
他最后说,他与她相约下一次见面,是腊月二十。
那是公孙遥生母的忌日,是他特地找住持问来的。
赵氏与公孙玉珍便就这样上了钩,以为那寺庙里的情夫真是个家道中落的穷举子,还以为公孙遥在腊月二十这日真要上山与他相会,是以便将此事事无巨细,告诉了公孙云平。
公孙云平今日名义上是陪着女儿来祭拜生母,实则却是在赵氏母女的言说下,想要亲自来捉女儿的奸。
不对,用他的话讲,该是早早地制止她的错误,将她带回到正道上。
“公孙大人的好夫人和好女儿,素来与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不和,我说的没错吧”
李怀叙又勾起他带着浅浅梨涡的嘴角。
“不和便不和,本就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不和也属常理。”他反问过后,又状似深明大义道。
“只是我不明白,公孙大人身为二小姐的生身父亲,为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呢但凡你愿意在今日出手之前亲自上山观察一番,就知道我这几日在山间,住的向来是最好的那间禅房,平时除了天家,几乎无人敢住。就这,还叫家道中落吗”
铿锵有力的回声,敲击在禅房空旷的地面上。
公孙云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九皇子,看似玩世不恭,但说起话办起事来却是有条有理,有模有样。
他的指责叫他的确有些无地自容,羞愧于对女儿的怀疑,但更多的,还是感叹自己的大意,竟然叫这个纨绔钻了空子,看了笑话。
“殿下教训的是。”良久,他才再次俯身,再次认命地朝他作揖行礼。
“此番是臣考虑不周,行事鲁莽,既伤了女儿的心,又害得殿下操心,实属臣的不该。”
“哎,我们说话归说话,你怎么又行上礼了”李怀叙又似诧异道,“公孙大人您老行礼,日后叫我这个做女婿的可该如何是好,总不能陪着妻子回门的时候直接给您磕个响头吧”
“臣不敢”公孙云平继续躬着身。
李怀叙不满道“行了行了,知道您不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公孙大人还是赶紧起来吧。”
公孙云平这才稍稍直起自己的背。
“咱们还是再来说说,你家那个胆大到敢来寺庙里监视我的仆人该如何处置吧。”
李怀叙饶有兴致,公孙云平却是后背陡然又冒了一滴冷汗。
他就知道,有把柄落到这个纨绔手里,他必不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
他试探问“不知殿下欲如何处置”
“不知道啊。”李怀叙纠结道,“毕竟是您府上的人,我若是直接处置,好像不大妥当,可若是交给您处置,那接下来还有您夫人,您女儿,难道您真的下得去狠手,一起教训她们吗”
接下来还有
公孙云平真想劝他别太过分了。
但毕竟是落了把柄在人家手上,他说的那个仆人,此刻若是正在他手中,那他怀疑自家女儿,亲自跑到寺庙里来捉奸的丑事,便要瞒不住了。
他眉间紧锁,未置一词,仔细琢磨着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须臾,好似茅塞顿开,再次试探地问“殿下近来可是需要臣办什么事”
“我就爱同公孙大人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李怀叙立时拍手,显然公孙云平这话,是真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实不相瞒,公孙大人,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吧,没什么别的坏毛病,就是花钱容易大手大脚。可我尚未成亲,于朝堂之上也并未有何建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封不得亲王,待遇也就较其他几位皇兄差的很远”
公孙云平向来不喜欢纨绔。
但这个时候的他不得不承认,万幸眼前这个九皇子,是个纨绔。
他若是同其他几位皇子一样,也有夺嫡的野心,那今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也许会是要他杀人越货的事情了。
可万幸,他只是要钱。
他垂首,神情终于能够松弛“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了,只是不知,殿下需要多少,臣又该在何时给到殿下”
“不多不多,几箱黄金,几箱珠宝,公孙大人看着给就是了。”李怀叙道,“不过近来快要成亲了,我被母妃看的紧,私下里与公孙大人往来怕是不成了,这些东西,您到时候就添在二小姐的嫁妆里,成亲那日,我自有办法将其拿到手。”
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
几箱黄金,几箱珠宝,居然还敢说不多。
公孙云平蹙眉,不禁担心起女儿将来的日子“那其它嫁妆”
“其它嫁妆自是二小姐的嫁妆,我堂堂一个皇子,难道还要靠觊觎媳妇儿的嫁妆过活不成公孙大人未免太过将人看扁了”
还真不一定。
公孙云平心下腹诽,面上却并不敢多言,只拱手道“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殿下吩咐臣之事,臣必定为殿下尽心竭力地办好,只盼殿下能与小女尽早完婚,喜结连理。”
“那便,多谢公孙大人美意了。”
公孙云平这日是面无表情回到家的。
公孙遥因为还要待在寺中抄写佛经,为江氏祝祷,所以还得过两日才能回来。
他独自下了马车,刚进去厅门,便听见公孙玉珍活泼灿烂的笑声“父亲”
公孙云平没有应她。
他好像攒了一天的怨气,在公孙遥面前不能发泄,此时此刻,背着暮霭沉沉的天色,才终于将要爆发。
赵氏率先觉察出不对,叫公孙玉珍领着弟弟妹妹们先下去,自己则款步上前,想要给公孙云平捏捏肩膀。
岂料她的手被一把挥开。
“去给迢迢再准备多一份的嫁妆。”他沉着声道。
“你说什么”赵氏顿时也收起了满脸的柔情,“为何还要再添一份照玉珍和玉昭的一样给她难道还不够吗话说你今日去那济宁寺,可有看到什么穿白色狐皮大氅之人”
“快休要提那件大氅你当那件大氅是谁送给迢迢的是九皇子”
一路忍到至今的公孙云平,总算找到了爆发的缺口,神情崩溃又糟心,与赵氏道“往后你再也不许派人跟着她你成日里说她也是你的女儿,也是你的骨肉,却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不是想着去找她问清楚,而是要我去当场戳穿,你把我的脸面往哪放把女儿的脸面往哪放”
“我,我做错什么了”面对他的指责,赵氏自然是一头雾水。
“我哪里没有把她当自己的亲女儿发生那种事,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下着急才与你说的,还有什么九皇子,我哪知道那件大氅是九皇子的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说了,那是个家道中落的举子”
“什么家道中落的举子,那是人家故意编来诓你的”公孙云平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如今,别的什么都不必再说了,赶紧去给迢迢再置办几件像样的嫁妆,越多越好”
赵氏自然不肯“什么叫越多越好什么都给了她,我的玉珍玉昭还有大姐儿该怎么办”
公孙云平无奈“你给迢迢添几件,剩下的,从我的账上出”
可赵氏还是不满“为何要突然给迢迢添那么多的嫁妆如今孩子们各个长成了,家里正是四处需要用钱的时候,迢迢素来节俭,你给她那么多,她也花不完”
“就算她是要拿钱打水漂,我也乐意给她花”
赵氏这才确信,这件事,公孙云平已经不是在与她商量,而是通知。
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为何寺庙中的情夫会是九皇子,又究竟为何,从寺庙中回来一趟的公孙云平,会如此性情大变,转而为二女儿谋划那么多的嫁妆。
她不明白,她当真不明白。
就在她眼汪含泪,想要与他最后搏一搏,诉一番历年苦楚的时候,她听见公孙云平冷静下来的声音,浓厚,似带着沙砾
“还有玉珍,这些日子若是无事,叫她不要再出门,就在屋中好好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老九一个好老公,就是要学会给老婆挣嫁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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