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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玉驽病好后, 没有回隆邱。
他在靖安停留下来,每次霍瑛回来进入主帐,他便跟进去。一起吃饭、闲聊, 状似没有什么矛盾发生过。
但吕良骥为婚事准备的安排全被他打乱,阿忘每次想要提起,霍玉驽就一脸笑地盯着她。
只要霍瑛留帐,他就也留下, 不肯给两人独处的机会。
这日用晚膳, 霍玉驽果然又来了。
阿忘捧着显怀的肚子, 气不打一处来, 她故意在霍玉驽面前亲热,抚上霍瑛臂膀,将头靠了上去。
霍瑛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忘轻声道:“我只是有些累, 靠会儿。”
霍玉驽站了起来, 阿忘瞪着他, 他笑了笑, 走在霍瑛身旁坐下,道:“一家人吃饭, 就是要亲近些才好。”
但他的手远远超过了亲近的范围。
他隔着霍瑛后背, 抚上阿忘后颈,轻柔又饱含威胁, 他摸得她发痒,他故意抚她耳下摸她耳垂,逼得阿忘不得不直起身来, 远离他的手也远离了霍瑛。
阿忘捧着肚子, 生闷气站起来, 不吃了。
霍玉驽道:“这么快就吃饱了, 真是娇气。”
霍瑛道:“二蛮,你先出去。”
霍玉驽道:“大哥赶我作甚。我们一家人,赶我出去,大哥是要跟妹妹说悄悄话还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霍瑛道:“够了,二蛮,事已至此,你还是快回隆邱吧。”
霍玉驽也站了起来,笑道:“好啊,那我带阿忘回去。”
“霍玉驽”霍瑛道,“别闹了。”
霍玉驽道:“大哥,阿忘是我的童养媳,又不是你的,我不带她走,难不成留她在这里跟大哥乱伦背德。”
“你以后还会碰她吗,碰了不合情理,不碰不就是要阿忘守活寡。她还那么年轻,多可怜啊。”霍玉驽走到阿忘身旁,抚上阿忘的肚子,“孩子生下,阿忘就跟我回去。”
霍瑛沉声道:“二蛮,你出去。”
霍玉驽表示拒绝,他又在餐桌旁坐下,恍若无事地继续吃饭。
霍瑛阖眸,神情微倦。
见着霍瑛闭上眼,霍玉驽放下碗筷,轻轻走到阿忘身旁,低声道:“大哥奈何不了我的,你也是。”
阿忘抬起手想要打霍玉驽,霍玉驽扶住她腰按住她手:“小心别摔了,怀着孩子还这么任性可不行。”
“你”阿忘轻声道,“无耻。”
“是你们先的,”霍玉驽笑容浅了些,“我只是善于学习。”
“我有什么不好,你非要跟大哥在一起。”霍玉驽不解道,“大哥有的我也有,只是你不肯要。”
霍瑛睁开眼,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霍玉驽,你给我滚出去。”
“大哥冤枉我了,”霍玉驽笑着,“阿忘差点摔倒,我只是扶一扶。”
眼见着霍瑛神情越来越肃厉,霍玉驽慢慢松开手,举起双手道:“好好好,不碰你妹妹。你真是看得紧,可惜把妹妹弄怀孕了,以后她怎么嫁人呐,也只有嫁我了。”
霍瑛叹了口气,沉声道:“二蛮,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只有你一人,还抓着不放。”
霍瑛站起来,走到阿忘身旁,将阿忘搂入了怀中:“我知道,这些时日以来,你一直不甘心,可事已至此二蛮,你已经大了,该知事了。”
霍玉驽故作戏谑嬉皮笑脸纨绔子弟的模样冷了下来。
他看着相依相偎的两人,心如同被凌迟,血肉模糊一地。
他们不是一家人吗,怎么到现在,非要赶他走了。
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原来从前早就过去了啊。
只有他一人抓着不放,是啊,他就是放不下,哪有大哥那样的英雄气概。他有仇就要报仇,有情就非要得到不可。
霍玉驽神情冷漠,双眼发狠,仿佛对面不是他的亲人,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拼杀的仇敌。
但霍瑛知道,那只是表相。
霍瑛知道自己方才把话说重了,但他怎能坐视二蛮欺负阿忘而不管。
他们一家人,走到如今地步,造化弄人,天意弄人,纵是一路走到如今高峰,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霍玉驽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两人:“我不会放手的,除非我死。
“大哥,你若是有此决心,把我杀了,我就成全你们。”
“你在胡说什么。”霍瑛不知霍玉驽的执念为何如此之深。
他不知过去的十二年里霍玉驽一天叠一天的执念,到如今地步,已经成了蔓延全身的恶果。若要强行剥除病根,那他也活不了了。
霍玉驽经常梦到阿忘被折磨的画面,他亲近的将领没一个敢去青楼,曾有一个去了,被霍玉驽当场重责,罚军刑后疏远。霍玉驽不管他们到底要娶什么妻纳多少妾,但若是去了青楼,霍玉驽就忍不住想他碰的那些妓们,是不是有一个就是阿忘。
她在他找不到的地方受苦。
只要想到这一点,霍玉驽就心如刀绞。霍玉驽与霍瑛的军队从不屠城,哪怕再难攻,打下来后也不会学着其他军队那样,借屠杀以发泄。
阿忘可能在任何地方,他们赌不起。
但战争总会死人。或许城内被困死去的民众们,其中一个就是阿忘。
可他无法停步不前。没有更强大的势力,他永远找不到她。没有权势,就算找到了她,也依然救不了她。
他不要阿忘活得不成人样,在花街柳巷里任人践踏。
就算这场逐鹿天下的战争,会害死阿忘,他依然要打下去。
数年后,天下平定,乱世结束,阿忘再来人间就不会受苦。
上天垂怜,阿忘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可她活着,却不要他了。
她不记得他,她只要大哥。
他看见她抱着大哥,埋首于大哥胸膛,一副见不得他的模样。
好像他是蛇虫是鼠蚁,令人厌弃,极其恶心,看一眼就会作呕。
他是她吐出的秽物,不是她靠着的胸膛。
霍玉驽低笑几声,怒骂道:“大哥,我在你们眼里,是没有心的怪物。”
“倘若我够绝情,就不会囿于过去,倘若我够无心,决不会困于当下。”霍玉驽笑着,“可我偏偏进退不得,外人说我手段狠辣,谁知我心中也有柔软之处,会疼,会苦。”
霍玉驽退出了军帐,他见不得他们的恩爱,见不得郎情妾意。
他没输。
他只是不肯胜。
大哥如父,阿忘如妻,父妻一起,他谁也伤不得。
霍玉驽回到偏帐,未能安静多久,护卫们就来报,隆邱告急,尉迟弘领十万兵马攻来。
不只隆邱,尉迟氏跟北方匈奴联合,攻打霍氏多个城池。
情势紧急,霍玉驽顾不得儿女情长,只能压下一切找霍瑛商议。
最后决定霍玉驽回隆邱对战尉迟弘,霍瑛北上抵挡匈奴与尉迟邈的联军。
军事危急,霍玉驽立刻就要出发。
离开前,他走到阿忘帐中,欲要说什么,唇干喉涩,最后只是看了看阿忘便出了帐回隆邱。
隆邱城外,尉迟弘挖地道试图进城,但霍玉驽早就在城内挖有长沟,尉迟弘的士兵刚挖进城,就被守在长沟旁的士兵刺死。
接着霍玉驽令人在地道堆积木柴放火,尉迟士兵烧死熏死者众。
尉迟弘大怒,选择直接攻城,双方陷入鏖战。
尉迟弘劝降城内将领,道:“有杀霍玉驽者,封大将军,赏金万两,开府仪同三司。”
霍玉驽反击道:“杀尉迟弘者,封赏更胜。”
双方不再多言,连日战争,战死者众。尉迟弘出招,霍玉驽见招拆招并反击。
围攻两月,尉迟仍未能攻破隆邱。
尉迟弘试图阻断隆邱城供给,让隆邱断粮不攻自破,但霍玉驽早就囤积了足够一年的军粮。
他能守一年,尉迟弘远道而来,可不能攻一年。
在尉迟一方疲惫不堪军心涣散之际,霍玉驽带精兵五千出城攻袭,冲破尉迟军阵,精骑兵之勇猛,令不少士兵溃散而逃。
尉迟军踩踏死者众,尉迟弘试图重整军阵,然而此时手下一个尉迟将领却惊慌失措只顾逃命,军心四散,不少士兵也跟着溃逃,尉迟弘不得不急令撤退。
四散逃亡的士兵全无阵形,在骑兵长刀下,如同苇草。
此一战,精骑兵杀敌数万,血流漂橹。
霍玉驽派手下大将乘胜追击,务求杀掉尉迟弘。
隆邱大胜,霍玉驽站在城墙之上,喜意还未显露,就突闻噩耗。
霍瑛军中,一将领临阵倒戈,北方战线霍氏兵败,霍瑛生死不明。
传言已被射杀,但尸身滚落湍急江河,未被寻到。主公死,军心大乱,尉迟邈与匈奴联军一路长驱直入,霍氏短时间内便丢了十几座城池。
霍瑛手下将领,有部分是尉迟氏投奔的旧将,谁知这其中竟有尉迟氏安插的棋子未被清查出来。
一尉迟氏旧将叛敌,其余旧将也被怀疑。霍瑛深受将领与士兵的爱戴,尉迟氏旧将备受责难,外敌当前又生内乱。
吕良骥满怀悲痛,痛斥诸将领,以为主公报仇为先,勉力稳定局势,并速报霍玉驽,请他来主持大局。
霍玉驽留下信任的将领守城,便带着五千精兵疾行北上。
霍玉驽到后,击鼓痛陈:“尔等若不能为主公报仇,吾若不能为兄报仇,有何颜面苟且偷生吾兄礼贤下士,身先士卒,待诸将士如同亲兄弟,今兄弟死,尔等还在等什么
“征讨尉迟,血祭秦王”
台下将士悲声痛喝:“征讨尉迟,血祭秦王”
“征讨尉迟,血祭秦王”
“征讨尉迟,血祭秦王”
声震千里,响彻天地。
哀兵必胜,霍玉驽带领将士一举夺回失地,并猛烈进攻尉迟匈奴联军,匈奴军败了几次,损失惨重,见势不好,与尉迟氏分道扬镳,带着人马北逃回国。
先平天下,再攻匈奴,霍玉驽并未追去,率大军进攻尉迟邈。
一次血流成河的大战后,尉迟邈大败,军队溃散,尉迟邈率兵急退,最后仅以身免。
叛敌的尉迟氏旧将被捉,判处凌迟,血肉剐了一地,尸骨悬挂于城墙之上,牵连全族被诛。
几百号人口,无论老幼,斩杀堆京观于城外。
仍征战在外的霍玉驽传令靖安,严禁任何人告知阿忘霍瑛身死一事,但消息传得如此沸沸扬扬,阿忘还是知道了。
好在得知这消息时,腹中胎儿已经足月,有惊无险,阿忘于当晚诞下一子。
在生与死的强烈刺激下,阿忘头痛欲裂,幼时的一幕幕翻涌而来大哥与二蛮,从来就不是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阿忘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蓦然泪流满面。
她寻不到大哥,孩子也寻不到父亲了。
霍玉驽征战在外,趁尉迟弘尉迟邈俱败,一举攻克十数座城池,威震八方逼近皇城。
尉迟家吵得闹翻了天,有说死战的,有说南下投奔南楚的,争执不休。
尉迟弘主战,尉迟纨绔子弟嘲讽道:“你倒是战了,出去时十万兵马,回来时只剩百余人。若不是你大败,尉迟一族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趁现在还有点兵马,去南边积蓄力量方为正道。死守皇城,赫连氏前车之鉴,全族被诛叔叔,您可要为我们考虑考虑,除了您的儿子,我们的命难道不是命”
“就是,叔叔,您若是要死守皇城,我们不守,还请叔叔念着情谊派兵护送我们去南楚,保留尉迟氏血脉静待东山再起”
“静待东山再起”尉迟弘讥笑道,“是啊,你们一直是静待,除了当累赘,可有做过任何好事”
“没做过又如何”尉迟厚反击道,“总比你被打得落花流水强你还好意思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
“若不是你父亲,率先逃亡,冲击军阵,我怎会一败涂地。”尉迟弘看着尉迟厚,神情狠戾。
“可我父亲死了,你活着。活着有嘴,自是怎么说都行。”尉迟厚仇恨地盯着尉迟弘。
尉迟邈静静坐在一旁,仿佛局外人。他知道尉迟氏大势已去,战则死,逃也只是苟且活命。
征战这么些年,到最后落得如此结局。尉迟邈心中沉寂,死去将士的尸身可以阻隔河川,而他苟且活着,难堪。
尉迟毅猛拍桌面,一声巨响止了屋内争吵。
大败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尉迟毅仿佛老了数十岁。他看着尉迟一族,心道,他确实做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纵容。
尉迟一族除了他儿子、他侄子,还有能撑住的吗。他就不该对尉迟一族的人予以重位,关键时刻掉链子还不算,霍玉驽一路攻来,尉迟氏掌管的城池里,尉迟族人甚至直接逃走,竟不战而退。
到南楚去,不过以后,他不会再管这群废物族人了。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尉迟毅决不愿不过及冠的儿子死在这座皇城里。
这梁国,霍氏要就要吧。到了南楚,尉迟氏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尉迟毅沉声道:“收拾金银,整顿兵马,速速前往南楚。”
“父亲”
“弘儿,不必多言,时间紧要,去吧。”
看着尉迟弘固执模样,尉迟毅叹道:“难道你要你三个妹妹,一起陪葬”
尉迟弘话语顿止,他一贯挺得笔直的腰背微微垂了下来,是他战败,是他
皇宫。
贺兰启也得知了消息,他醉酒大笑:“赫连来了死了,尉迟来了逃了,如今又来个霍氏。李宜啊,你主子要逃了,你还站这里作甚”
李宜道:“酒伤身,陛下不宜多喝。”
“你这个奴才,倒是有意思。”贺兰启道,“不过,你留着也好,反正朕也不过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你,一介狗奴才,尉迟氏也不会管你死活。你留下来,倒可以跟朕说说话,说说阿忘。”
“不知为何,她在时,朕烦得紧。不在了,倒有些想念。”贺兰启笑道,“霍氏要来了,天下将变,唯独没有我贺兰氏的容身之地。”
“梁国,梁国,”贺兰启眼眶微湿,指着窗外道,“李宜你看,日落西山了。”
“朕这个亡国之君,名启,真是天大的笑话。”贺兰启道,“朕这一生,从来没有恣意过。
“只有酒,喝了酒,解千愁,可朕喝得不够多,旧愁未解,新愁又添,愁上心头,新仇垒旧仇。”
贺兰启踉跄着站了起来,拔出一旁长剑,借着酒意对着空殿胡乱砍杀。
一边斩一边吟:“岁遥遥兮难极。冤悲痛兮心恻。”
“肠千结兮服膺。于乎哀兮忘食。”贺兰启剑指红霞,悲怆痛吟,“愿我身兮如鸟。身翱翔兮矫翼。”
“去我国兮心摇。”贺兰启扔了长剑,踉跄倒在地上,心饮恨,双眼阖,“情愤惋兮谁识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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