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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幻顺着声音望去, 他以为幻真道人会穿着一身道袍,长得仙风道骨的样子,实际看去却是一个年轻人,年纪看起来还没超过三十岁。
他穿得极为奢华, 衣服华贵暗纹繁复, 手上还戴着好几枚玉扳指。
在他登上擂台的时候,在陆斋身侧的越城主脸色微不可查地往下沉了沉。
陆斋眼神往他那边撇去, 他连忙露出一个笑容, 端起茶杯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
陆斋落到幻真道人那边的目光不由得多了些许若有所思。
下午的比赛遣散了四周的围观人群,擂台上也只有幻真道人一个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但他脸上的神色极为自信。
“各位评审大人,在下要施展的是一门法术”
幻真道人的目光从几个评审依次略过, 在燕佐身上的时候多停留了片刻, 得到他的眼神暗示之后, 不由得更自信了。
“这门法术需要诸位大人的配合,请大人们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觑了一眼燕佐身边的谢幻。
这就是他今天的目标了。
他的法术效果类似催眠,在他的操控之下,那些人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很多自己想要隐藏起来的东西,他用这个法术挖掘出了不少秘密, 从来没有失手过。
更何况对面的少年只是筑基期巅峰而已。
他能感受到少年体内充盈的灵力,只不过比起他这个金丹中期还差得远了。
他在城主府填的资料是能具现化人们脑中所想的东西, 因此对面的少年也没有防备,眼神好奇地望着他。
有中品灵剑作为奖励,不少金丹修士都被吸引过来了,谢幻听了他的介绍, 发现他是第一个上台的金丹修士,对他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不过幻真道人打量他的目光又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好陆斋通过念头给他传递了越城主有些反常的消息,他和陆斋对视一眼,眼里不由得多了些许慎重。
幻真道人有些不对劲。
谢幻身边的燕佐更不对劲,自从看了谢幻写的那个字之后,他就一直神思不属。
一会儿是谢幻这几天对他的冷淡和敷衍,一边是他刚才和陆斋的暧昧,他脑子里的念头飞快转动,却怎么也得不出正确的结论。
因为谢幻和那人的年纪对不上。
如果是年纪相差无几的话,他大可以猜是那人易容回来了,可谢幻明显是个少年,而且身体比那人好多了,那人身体底子差,就算修炼了也无法彻底祛除沉疴,变得像谢幻那么健康。
想到谢幻这几天精神满满地在伏山城内转来转去,燕佐的心情不禁变得有些阴郁。
如果是那人的话如果那人也能那么健康
说不定他当初根本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从擂台那边的白色雾气悄然蔓延了过来。
这些雾气是幻真道人放出来的,很快雾气就弥漫到了擂台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守卫还是评审的身影都变得模模糊糊。
擂台下没有了围观的人群,谁也没有说话,微凉的白色雾气从众人的身边飘过,仿佛把他们带入了神秘的秘境之中。
幻真道人朝着前方的评审席走去。
他的法术其实不需要雾气来遮掩,只不过燕佐说了,催眠那个少年之后,他不想让太多人看到那些记忆,因此他才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准备。
现在擂台上的雾气很浓,这种雾气能隔绝部分修士的神识,感知到的东西还不如自己眼睛看到的,幻真道人走得很小心,花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评审席附近。
燕佐还是穿着他平时的黑色衣袍,在白色的雾气中很显眼,坐在他身边就是谢幻,谢幻年纪比其他人小,身量也小几分,很容易辨认。
他把灌注了法术的玉扳指对准了谢幻。
玉扳指上亮起了同样白色的光芒,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看着毫无知觉的谢幻,他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
就在他觉得胸有成竹的时候,谢幻像是得到了某种提示一样,忽然抬眼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清澈又冷冽,他的手下意识一抖。
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危险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一下。
在他手中蓄势待发的法术咻地飞了出去,击中了脑中混乱不已的燕佐。
燕佐心底里最不愿勾起的回忆,就这么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燕佐的母妃是后来才成为皇后的,很小的时候,他的母妃就在他的面前不停地咒骂他人,已故的皇后,皇后留下来的孩子,还有不爱她的皇帝
他的母妃在家里的时候是最受宠爱的孩子,哪怕进了皇宫,嚣张跋扈的性格也一点也没变,她把被困在宫墙中日复一日堆积起来的不满全部都发泄到了燕佐的身上。
燕佐就是在这样的谩骂和嫉妒中长大的,所有人都说他是身份最尊贵的皇子,可他能听到的却只有越来越肮脏不堪的话语。
他越来越讨厌自己的身份,讨厌周围的所有人。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人。
宁家的长子宁屹。
那是在丞相府的晚宴上,宁屹的父亲是国都有名的浪子,哪怕成亲之后也没收敛,再加上宁屹出生不久就生了一场大病,宁家人四处求医的动静都惊动了陛下,因此没有人会不知道宁屹的情况。
燕佐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死气沉沉的人,然而并不是。
宁屹是个比其他人瘦弱很多的孩子,看起来病恹恹的,说话却比所有人都有活力,骂人的时候比所有人都狠。
燕佐母妃那点骂人的话这么多年了也不过是反复车轱辘,更多还是情绪上的输出,可宁屹骂人不带脏字,却一句比一句戳中要害,所有被他点到名字的人都脸色难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还是宁屹的父亲捂住他的嘴把他给带了下去,这才终止了闹剧。
燕佐最讨厌的就是听到别人吵架骂人,可那次看到宁屹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多出了一丝好奇。
事后他才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那是因为晚宴上那些小孩子都在背地里议论宁屹,说他没有爹娘疼爱,连杂种都不如。
那些大人听到之后,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宁屹的父亲沉迷酒色,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更别提家族名誉了,因此也没有任何表示。
只有宁屹当场发飙,把所有人都喷了个遍。
燕佐回忆着那天的场景,想起宁屹在被他父亲带下去的时候,从捂着嘴的指缝里都还能漏出几句骂人的话,不由得心生厌烦起来。
燕佐讨厌他。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爹娘疼爱,没有人可以在乎。
可他做不到像宁屹那样张扬。
他觉得,宁屹应该跟自己一样认命的。
什么也不要做,因为做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也不会有人看得到,更不会有人夸奖自己。
能得到的只有冷眼和讽刺,或者越发恭敬疏离的视线。
然而他的想法丝毫没有传达到宁屹那边。
宁屹回去就被父亲禁足了,还罚抄了好几遍功课,因为那次晚宴上堪称惊世骇俗的亮相,不少人都还在关注他,燕佐也听到了他的消息。
他把要抄录的功课全写成了罪状,罗列了宁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做过的丑事,令人惊奇的是,那些事竟然大部分都是真的。
据说宁家老太爷当场就被气晕了。
哪怕后来那些罪状都被烧了,他对宁家造成的影响也没能减少半分。
这下子宁家也不敢惹他了,他想去哪就放他去哪,根本不敢拦着。
不过可惜的是,宁屹并没有像其他小孩子那样正常出来玩,因为在宗祠关了一晚上,他又病倒了。
这次病了足足一个月,燕佐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他被书童扶着去参加每个月月初都会举办的学堂诗会,因为诗会上会奖励补元益气的丹药。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的病那么久没好,都是因为宁家人不肯给他用药,再不出来努力,他就要死了。
整个国都顿时哗然,宁家人丢了大脸,不得不买了更好的药材,把在诗会上不想走的宁屹给请了回去。
燕佐听说,那次主持诗会的人想把丹药直接送给宁屹,宁屹不仅没要,还当场提了诗,扬言要等所有人的作品出来了一起评判。
他对自己极为自信,后来负责诗会的几位评审也说,如果宁家人没把他请回去的话,那次诗会的胜者会是他。
他早已把诗会奖励的丹药视作囊中之物,所以他才叫书童带他出门。
据说他身边的书童原本不是宁家的人,是因为被他的才华折服,才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的。
燕佐听到了越来越多的宁屹的消息,明明他在那次晚宴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宁屹,可他对宁屹有了越发清晰的认知。
那就是一个字狂。
目中无人,肆无忌惮的那种狂妄。
就连他这个皇子都做不到的狂妄,目中无人,肆无忌惮。
燕佐越发讨厌他了。
可燕佐需要他,他母妃那边的所有人都说,他需要这个人。
只有这个人往人群中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明明他身体羸弱,看上去都没几年好活了,可所有人还是会忍不住在意他。
如果不顺着他的心意,国都的半个老底都能让他给掀起来,整个国都几乎没有人不在心里畏惧宁屹的,与他交好的话,燕佐成为太子的阻力也会少很多。
燕佐心里都知道,和宁屹交好的好处很多,可他还是讨厌宁屹。
无法抑制的讨厌。
又无法克制地被吸引。
母妃那边的人给他们之间制造了巧遇,他成功和宁屹搭上了话,也许是因为他这些年很低调,很少主动去做什么,宁屹对他的印象很好,他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时不时找人传个话,或者出来见个面,燕佐依旧讨厌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觉。
宁屹私底下好奇心很重,也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懒洋洋的,笑起来却格外好看。
他能轻易看出燕佐正在烦恼的东西,给他最合适的建议。
燕佐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可让他觉得不安的是,在宁屹心里,他似乎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是宁屹的朋友,他们可以一起出来见面,吃饭聊天,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在乎宁屹的一切,想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都和什么人见了面,然而宁屹眼里只有那些宁家的人。
每次都是宁家人又来招惹他了,或者又找了其他家族的人过来,偶尔从他嘴里冒出一句关心,都让燕佐忍不住心跳加速。
燕佐去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来找燕佐却依然是原来那样,心血来潮想起了才过来一次。
可燕佐觉得,自己对宁屹来说是特别的。
除了他,宁屹不会给别人出主意,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跟人见面,哪怕下雨了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带着书童大老远跑出去给他送伞。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让他觉得宁屹是在乎自己的,只不过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而已。
直到那天
他去宁家,看到宁屹和一位堂弟站在一起,那位堂弟质问他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出去和燕佐见面。
最受宠的大皇子死了,皇帝在朝堂之上发了好几次怒火,燕佐明明是最有嫌疑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听到风声说他极有可能会被立为太子。
如果真是这样,朝中的局势将会一变再变,所有人都还在观望,没有一个人像宁屹这样直接站队的。
那位堂弟担心他会连累宁家。
燕佐的脚步情不自禁停住,他想知道宁屹会怎么回答。
他也想远离自己吗
落水的事他和宁屹说过,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宁屹当时的表情很淡,不知道有没有信。
想到这里,燕佐的心不免有些紧张。
宁屹给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的回答。
“我觉得燕佐很好。”他相当直白地说,“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比陛下更好。”
他的语气笃定无比。
这种话要是传到外面,绝对会掉脑袋的,那位堂弟也有些吃惊,过了许久,才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
这两个字落入燕佐耳中的时候,如同一道惊雷炸开了,燕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快得不可思议。
他没有听清宁屹的回答,但想必不是肯定的答案,不然他那位堂弟的表情不可能那么快就镇定下来。
然而燕佐的心情却迟迟无法恢复镇定。
他从宁家走了出去,没有人知道他听到了那段话。
也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眼前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宁屹。
这么多年以来,他和宁屹的处境看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在天上,群臣环伺,每一个都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成为太子,他什么也不缺,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宁屹孤立无援,身体孱弱,连治病的药都要自己去争取。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才是那个腐烂在地里,永远也爬不起来的人。
把他的思绪塞得满满的都是同一个念头。
他想要宁屹。
哪怕以宁屹的性格,绝对不会屈从于他,他也想要宁屹。
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打断他的双腿,把他的一切都夺过来,还是杀光他身边的人,让他只能看到自己。
只要能得到宁屹,他什么都愿意做。
这么多年以来,就算他再怎么抗拒,再怎么努力掩饰,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母妃那些恶毒的话语侵蚀了,他早就变成了和母妃一样的人。
腐烂不堪,丑陋而扭曲。
他根本配不上宁屹,宁屹也永远不会喜欢他,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的办法。,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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