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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岁晚记忆中的高城除了藏在大青石下的泉眼外, 似乎就再无生机盎然之处,大地龟裂,草木枯死, 遍野的哀嚎声。
年过去, 昔日刀犁火燎过的地方早已经是芳草铺地,繁星似的点缀着缤纷花朵。
连绵的青山就好似连绵的浪涛,波澜起伏, 重峦叠翠。
成群的雀鸟在林间欢歌,偶尔还能听见呦呦鹿鸣声,动物似乎比人类更适应残酷的自然。
高城县令崔鹏瞧着比年前似乎是更老了, 人也瘦得厉害, 眼神坚毅却面容憔悴, 瞧着就像是半枯的老树一般, 凭着最后一口执念在高城挺立守护着什么。
高城守备齐勇在前年年底时候寻了路子, 也不知道使了多少银钱,终于从高城调走了, 据说是去了雍州。
虽然职位和品级都还是原样,但好歹是去了富贵安稳的地儿。
齐勇很高兴, 连军务都来不及交待清楚,就逃命似的逃离了高城。
自齐勇离开后, 高城守备一职便一直是空缺,朝廷至今也没有新的任命,估计是早就给忘了, 现如今高城政务和军务都是崔鹏一个人在担着。
年过花甲的老县令立在高城城楼之上, 目送着那群年轻人走远,恨恨道“天灾祸起,宵小横行, 就连地痞流氓也敢称王,还厚颜无耻地给高城下招降书,如今真龙现身,老夫倒要看看那帮杂碎是何下场。”
陪伴崔鹏几十年的老仆低声猜测道“县尊,燕王殿下是不是也要起事了”
崔鹏早年还顾忌这顾忌那,如今却直言期盼道“虎蛇争斗,拖得越久,越是灾殃倒不如强龙入局,说不得又是一副新天地呢。”
崔鹏的期盼于林岁晚等人来说并不重要。
葫芦嘴河道旁,当初那汪泉眼已经被潺潺的流水淹没,浅草滩上,一群出门历练的学子正在汲水饮马,稍作休整。
此行幽州,除了虎贲榜前一百名弘武馆学子以及林岁晚之外,韩瞻鼎还到弘文馆寻了林岁晓、耿培延、霍长安等六位有举人功名的师兄来帮忙。
扁平的大青石上,韩瞻鼎将一张用羊皮绘制的舆图铺展开来,点着离高城不远不近的一处地方,问道“霍师兄,我记得你祖籍便是幽州璋德府平昌县,对吗”
霍长安立在一旁,看着韩瞻鼎指着的那片区域,有些伤怀道“对,我祖籍是在平昌,四年前大旱的时候,平昌县百姓逃的逃,亡的亡,也不知家乡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可还有故人否”
韩瞻鼎在父王发话让他来幽州占山头的时候,就已经将手里的细作都撒出去了,这些时日陆续收到一些消息,对现如今幽州北地的情况也算是了解了个大概。
韩瞻鼎瞥了跟着孟元宸一群人胡闹的林岁晚一眼,扭头为霍长安解惑道“平昌县县城以及附近十几个村镇,如今成了义王封地,这两年雨水还算充沛,但百姓的日子却也不见得好过。”
卫擎苍抱着胳膊,无语又好笑道“呵,还真是什么玩意儿都敢称王了,这义王原先是个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能耐”
韩瞻鼎回忆着细作送来的情报,回答道“那义王姓杨,名二虎,乃庄户子,闹旱灾的时候趁乱聚起了一帮人,抢劫富户,攻打粮仓,甚至还烧了县衙,杀了县丞典吏等人。”
本乡本土的,霍长安早年间便知道杨二虎这一号人,闻言补充道“公子,那杨二虎可不是普通的庄户子,他十来岁的时候在镖局当过学徒,因为偷盗押送的货物被镖局除名,后来混迹街头巷尾,成了平昌一带的混混头子,讹诈勒索之事没少做,还帮着县城的赌坊花楼收赌账、买卖人口呵,这样的渣滓,如今竟成了义王我霍氏在平昌乃大族,有些祖宗根基,大旱时紧紧肚皮,原本也是抗得过去的,若不是杨二虎那群畜生”
霍长安被满腔的恨意堵住了喉咙,咬着牙无法再说下去。
韩瞻鼎、林岁晓、卫擎苍等人见此,皆目露担忧与关怀。
霍长安深吸了几口气后,摆了摆手,才又悲悯伤怀道“杨二虎这样的人若是当真成了平昌之主,那留在平昌的百姓得活成什么样啊”
韩瞻鼎想到细作传来的信息,语气沉重道“所以我们此次幽州之行,便先去平昌会一会这个义王,诸位没什么意见吧。”
林岁午作为虎贲榜第一,立时便赞同道“没意见,一来从高城至代州,本就要先经过平昌,清除了杨二虎这个挡住的障碍,本也就是军师之意,二来霍师兄祖籍平昌,对平昌的地理环境定然十分熟悉,到时候也方便布局和行事。”
耿培延盘腿闲闲坐在草地上,闻言玩笑道“义王也好,其他什么王也罢,说到底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若玄甲大军真要从幽州北地借道入代州,这帮杂碎难不成当真敢拦林老二,我琢磨着军师之意应该不止如此吧。”
北疆若是将幽北握于手,到时候出兵南下时,便可直达盛京,军师之意,当真是高瞻远瞩,走一步望百步啊。
韩瞻鼎目光幽幽地看了耿培延和林岁午一眼,语气凉凉道“我等铲奸除恶,还用得着军师授意”
卫擎苍挥了挥手里的陌刀,豪迈道“当然不需要,就先拿这个狗屁的义王开刀吧。”
韩瞻鼎等人商议结束。
另外一边,林岁晚和孟元宸等人也完成了烧马蜂窝的大业。
孟元宸早些年跟着亲娘什么苦没吃过,像掏麻雀、捉泥鳅、烧马蜂窝这种小事,他可谓是经验丰富、手到擒来。
泥巴和石头砌成的土灶上架着一块薄石板,孟元宸指使着林岁晚和另外两名学子将蜂蛹从灰褐色纺锤形状的蜂窝里取了出来。
他自个则拿着一个茅草做的小刷子,在石板上细细涂了一层从北疆带来的菜籽油。
林岁晚捏着那还在蠕动的白色幼虫,心里有些纠结,默默怀疑着人生。
这玩意儿瞧着不太像食物啊,能好吃吗
就算我是饿死鬼投胎,可真要吃这个,是不是也太没底线了一点
石板上的油脂滋滋作响,孟元宸不等到旁人退缩,抬手就将白嫩嫩的蜂蛹都铺洒在了石板上。
高温将蜂蛹半炸半烤得酥脆金黄,一股子独特的蛋白质炙烤过的味道香得十分夸张,夸张得甚至有些离谱
孟元宸均匀地在蜂蛹上撒了一些细盐,拿着削好的细竹签招呼林岁晚他们开动。
林岁晚小心翼翼蹲在石板旁边,十分纠结地试探着用竹签戳了一个烤好的蜂蛹,闭着眼送进了嘴里。
脆生生的口感,嚼巴两下后,林岁晚随即便双目放光,就连插蜂蛹的动作也加快了不少。
她本来就是饿死鬼投胎的嘛,做人的底线又何必放得这么高呢
这虫子原来也能这么好吃的哇
林岁晚连吃了六、七个蜂蛹后,被韩瞻鼎弯腰一把抓住了手,皱眉大声阻止道“晚晚,你不能再吃了”
林岁晚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绵软软,白莹莹,还透着一股子不正常的红,木然道“为什么”
孟元宸扭头看了林岁晚一眼,想笑却又不敢笑,也跟着劝道“那个,林小丫头啊,你确实不能再吃了。”
林岁午凑过来瞧了瞧林岁晚的脸,倒了一口凉气,担忧道“这、这脸怎么肿成这样了,晚晚,你跟着孟大哥他们去烧蜂窝的时候被马蜂蜇了”
林岁晚嘴唇发僵,含含糊糊道“木油啊,我木油被啧啊。”
孟元宸看着眼前的发面馒头,不厚道地大笑起来,很有经验地宽慰道“没事,有的人有花粉过敏之症,也有的人吃不得花生,林小丫头估计是吃不得蜂蛹,我以前在青州时便见过,没什么大碍,过个大半日,她自个估计就慢慢消肿了。”
林岁晚抬手想要摸一摸脸,却被韩瞻鼎给按住了,只好顶着个眯缝眼,可怜巴巴道“韩得得,我肿层什么样了”
韩瞻鼎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无奈道“没事,就是稍微胖了点,以后还馋嘴么,你可真是什么都敢吃啊哎,走吧,我拿湿帕子给你敷敷,再吃两粒化瘀消肿的药丸子,希望能有些效用。”
韩瞻鼎拉着林岁晚站了起来,却又对着孟元宸等人,语气平淡道“此行幽州,诸位若是只当作儿戏,那尽可以去烧蜂窝、捉麻雀,随意游玩。”
随即又语气一转,肃声道“可诸位若是存着哪怕半分报效家国、拯救黎民之心,就还请严守军纪,莫要还未到达平昌,便先露了行踪。”
本就都是书院里出类拔萃者,哪里禁得住韩瞻鼎这般激,众人神情肃然,默默瞧了带头烧蜂窝的孟元宸一眼。
孟元宸为人散漫,却也不算桀骜。
他扔掉手里的竹签子,起身对着韩瞻鼎躬身道“若是郊游又何需跑来幽州,我等自有青云之志,此番带头玩闹皆是我之过,还请公子责罚。”
“还请公子责罚。”另外几名一起烧蜂窝的弘武馆学子也跟着起身请罪。
林岁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发展成这样了,但她看得来眼色,也十分自觉道“我掺嘴摊玩,请公子啧伐。”
“噗”
耿培延、卫擎苍等看着这丫头十分可乐,都努力憋着笑。
韩瞻鼎
韩瞻鼎抚了抚额,无奈道“说话都大舌头了,你这也算是自罚了,至于几位师兄,便罚到平昌之前,都负重步行吧。”
韩瞻鼎他们并不是赤手空拳出来占山头的,各自都带着兵器不说,燕王还分给了他们二十匹轻甲战马,够他们吃半个月的干粮。
以及火器坊里制好的两百多斤用竹筒密封装着的颗粒火药,百来个大肚铁瓶容器,数百根导火索,还有木塞子、角铁钉等火雷配件。
其中二十匹战马,除了林岁晚能一直坐在马背上之外,其他人都是轮流骑的。
从高城到平昌,即便是翻山越岭,也不过是六、七十里,负重步行乃弘武馆的日常训练,对孟元宸几人来说,根本也不算什么难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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