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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似乎更亮了些。
崔英假寐了好一会儿, 直到大脑迷糊困顿的实在撑不住,她才悄悄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须臾后她睁开惺忪的双眼, 而后动作轻微地侧身,看向同样侧躺面对着她且半条手臂压在她腰间的裴君慎。
他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吧崔英一边观察他一边轻手轻脚地挪开他的手臂, 慢慢起身。
不想刚刚托着裴君慎的手腕坐起,他的大手就忽然在虚空中抓了一下,力气若有似无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手心里突然变得空荡荡让他有些不适应。
为了不吵醒他,崔英忙不迭送过去一只手,虚虚叫他抓住。
裴君慎果真就不动了。
崔英一动不动地僵坐了片刻, 没一会儿便觉得后腰酸得不行, “夫夫君”
她故意轻唤他一声,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恐怕药没吃上她的腰就要先断了。
好在声落之后,侧躺在床榻外侧的裴君慎并没有什么动静, 就连抓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的力气似乎也渐渐趋于无, 一副完全放松的模样。
崔英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松,垂眸先扯过一角衾被垫在自己手背下面, 然后才一点一点地抽出手指,让裴君慎的手搭在柔软的衾被上。
整个过程她做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再让裴君慎察觉到什么不适。
幸而这次的换动很顺利。
直到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 某人都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着,双眼紧闭,呼吸均匀,安安静静的仿佛睡得很熟。
崔英这才放心地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提起裙摆, 赤着脚,缓缓走向床尾。
可就在她背过身悄悄摸摸往床尾走得那一刻,先前她用来给裴君慎垫手的那块被角却忽地被人紧紧攥住,力气之大,仿佛恨不得将这衾被攥碎。
另一厢,崔英终于走到床尾箱笼前。
打开箱笼翻到衣裳底部、再打开暗格的声音是不可控的,即便压制到最低,也仍旧会比她起身下榻时的动静要大一些。
所以崔英每做一步便会提着心,伸头瞧一眼床榻上的动静。
她借口都想好了,倘若裴君慎在这个过程中被她吵醒,那她就说她饿了,想换身衣裳吃过早膳后再睡。
但这理由最后没用着。
崔英倒出避子药飞快塞进嘴巴,一边咽了咽喉咙干吞一边将药瓶阖上放回布袋中,最后再将布袋匆匆放回暗格才又伸着脑袋瞧了一眼床榻。
那厮仍保持着与她离开床榻时的侧躺姿势,衾被虚虚遮着半边背脊,一只手藏在衾被下,另一只手则搭在她塞给他的被角上。
他好像还是一动都没动,可这么大会儿他难道不会觉得冷吗
铜火炉里的银骨炭似乎将要燃尽,崔英方才一下榻便觉得有诸多凉气直往身上钻。
她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只不过当初她没转移避子药和解药的阵地,便料到会有被裴君慎发现的那一天。
若如今被发现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两人的关系日渐冷淡,再加一把“避子药”的火或许便能彻底凉下来。
这般想着,崔英深深吸了一口气,阖上箱笼后便憋着呼吸、踮起脚尖走回床榻,继而又蹑手蹑脚地爬回床榻里侧,钻进衾被之中。
她仍然小心,但却远没有方才下榻时那般谨慎。
钻进被窝那会儿,她身上衣裳的布料甚至与床榻发出了窸窸窣窣的摩挲声。
可即便如此,裴君慎却仍未睁眼。
崔英凝眉,重新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腰间,又故意往他怀里拱了拱,低声唤“夫君”
若这般动作都不醒,那他恐怕是真的睡熟了。
毕竟这厮昨晚辛勤耕耘了一整夜,她不怎么出力都累得不行,更何况他是出力的那个。
片息后。
还是没有动静。
崔英终于打消心底的疑虑,轻呼口气翻了个身。
不想就在这时,搭在她腰间的手却忽然用了两分力,轻轻一捞,便将她紧紧箍进怀里。
身后的怀抱炙热滚烫。
崔英刚刚放松下去的心弦下意识便紧绷成线。
与此同时,她耳边响起裴君慎又低又颤,极力压抑的声音“为什么”
崔英的大脑瞬间一阵混沌发麻。
方才组织好的话语也仿佛在刹那间断了线,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道“我我不想有孕。”
她这般答完,裴君慎的喘息声不禁愈发压抑,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腰间那只箍着她腰身的手霎时间更加用力,直箍得她肋骨都疼。
崔英叫这丝疼唤醒些许清明,忽然就想起昨晚在外间裴君慎冷不丁从背后抱住她的那一刻。
昨夜他也是像现在这般气息低沉压抑,她以为他是忍耐太久太想要,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他那时便已经知道了避子药的事,却一直隐而不发,故意作弄她。
崔英暗暗咬了咬后牙槽,只觉得昨夜在她心尖一闪而过的心疼全都该被扔去喂狗。
她始终看不懂裴君慎,他的城府实在太深太深,若与他博弈,她恐怕永远都做不成赢家。
这样危险的人,还是应该远离为妙。
正想着,身后沉默良久的人终于又低低开口“阿英,到底为什么”
还是为什么,第一回他是问为什么吃避子药,这一回却是在问她为什么不愿与他养育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崔英一时无法回答他。
真话诚然是不能告诉裴君慎的,谎话她又担心迟早会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届时又该如何呢难道再编造一个新的谎话吗
崔英不想如此,好半晌,她心一横,沉冷道“没有为什么,只是我不想。”
裴君慎终于忍到了极限,倏然猩红着眼低头,不知轻重地狠狠咬了一口崔英的肩颈。
他已经退了又退,一个理由,只要娘子给他一个理由,他便什么都可以不追究,可她却连一个敷衍的理由都不愿意给他
偏偏这会儿崔英倔劲儿也上来了,明明叫他咬得吃痛,她却硬是一声不吭,就任他咬着她的肩颈发泄。
最后,到底还是裴君慎先撑不住,蓦地松开崔英,起身下榻,神色阴沉地踱步离去。
他连氅衣都未披,只着一身单薄中衣便闯入了外头的冰天雪地里。
而崔英狠心闭上双眼,拢紧衾被,开始补眠,养精蓄锐。
崔英再醒来时已是午后。
今日清晨,长安城降临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银霜挂枝,轻轻一晃,便将树下之人淋成了白头。
崔英瞧着这副场景笑靥如花,不一会儿就带着簪秋和翠梅翠柳三人在静思院里打起了雪仗,堆起了雪人。
青玉依旧在一旁看着。
相处的时日久了,她发现这崔氏属实是位奇女子。
且不说这段时间出府之时崔氏总不动声色地与她调换站位的怪异之举,便是今日传遍裴府的两道消息也已足够令人觉得稀奇。
一则乃是静思院昨夜传了五回水,这倒没什么,夫妻夫妻,夜里会做什么事府中上下皆心知肚明。
二则却是今早裴少卿气冲冲地跑去了前院就寝之事。
这就让人感到稀奇了,从前两人什么都不做时也没见裴少卿这般发怒,为何昨夜难道是崔氏要的太多他满足不了
可瞧着又不太像。
今日晌午不过巳时裴少卿便赶去了大理寺上值,反倒是崔氏一觉睡到午后才醒。
这体力上孰强孰弱,已然分明。
但若不是因此,那究竟是为何呢
青玉被派来裴府保护崔氏时,还接了一道让监察裴君慎夫妻二人的指令。
前些时日两人皆规规矩矩,与寻常恩爱夫妻没什么两样,今日好不容易有件新鲜事,她却不知其因。
如此一来,待进宫向圣上禀报时,恐怕得不到什么青眼
这般想着,青玉掏出怀中短剑放在花园石桌上,试图寻找时机加入这场打雪仗,好从崔氏口中套出些话来。
簪秋很快便给了她加入的机会。
一个雪球不偏不倚,准准砸到青玉胸前,旋即她耳边便响起几个小丫头银铃般的笑声,甚至簪秋还得意炫耀道“姑娘姑娘,谁说青玉姐姐一定躲得过,你快看看奴砸到青玉姐姐了”
青玉闻言娇笑一声,俯身捧起一捧雪,边将其团成圆球边称赞道“秋秋厉害呀,竟让姐姐都中了招。”
崔英见状轻勾了下唇角,倏地后撤一步道“冤有头债有主,青玉姑娘若是出手,那就冲着小秋去,可别误伤我们这些无辜之人啊”
说着就带着翠梅翠柳躲到远离两人的梅树下。
“姑娘”
簪秋不可置信地瞪大圆眼,当即便高声反击道“才不是青玉姐姐,是她们怂恿我扔你的,你若是要出手便将我们一起打了”
还真是死也要拉着队友一块死。
到最后这场雪仗谁都没多躲过,每一个都被碎雪打得发梢全湿。
末了,还是谢嬷嬷担心她们太过放肆染上风寒,言辞严厉地催她们回了房,又一人塞给她们一只暖手炉。
方才战况太过混乱,青玉没有机会问,这会儿坐下来,她接过暖手炉向谢嬷嬷道了声谢后便忽然神色揶揄地笑了一声。
崔英噙着笑淡淡瞧青玉一眼,她猜到青玉有事想探,若不然,以她的身手怎么可能躲不过簪秋扔过去的雪球
倒是簪秋不防,见青玉忽然发笑不由便问“青玉姐姐,你这是想到了什么趣事”
可她这么一问,青玉却又抿紧樱唇,柔声歉然“没什么,还请夫人莫要怪我失仪。”
崔英摩挲了两下暖炉,低眸轻笑“在我这儿你不必拘礼,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便是。”
簪秋闻言也从旁怂恿“是呀是呀,青玉姐姐,我们姑娘不在意这些,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趣事你若不说,我晚上睡不着可要去你房里闹你了。”
青玉瞬间露出一副又忐忑又无奈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轻叹口气,装作为难地看向崔英“那我若是说了,夫人可一定要海涵。”
崔英眼尾微扬,又笑了笑“好,你快些说罢,可别急坏我们小秋秋。”
青玉这才面露释然,轻声“我也是听到一些传闻,今日一早裴少卿可是叫夫人赶出了卧房”
原来是这事儿。
崔英还以为她要试探什么,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面露愁容地叹了口气。
青玉见状疑惑更甚,却只能道“可是我说错了话夫人若觉得不妥,便全当我方才是在胡沁吧。”
可听她这般说。崔英却又欲言又止起来,眼神往身旁半懂不懂的三个小姑娘身上瞧了一眼,继而才解释道“也没什么,我怎么敢赶他出去呢,是他自个儿跟自个儿置气才非要离开的。”
意有所指的说到这儿,知事的人便猜到个不离十。
半懂不懂的三个小姑娘却只当她们姑娘是顾着自家姑爷的颜面、不想让姑爷落下“怕妻”的名声才在青玉面前这般说。
又歇了片刻,天色渐暗,崔英便留青玉在静思院一块用晚膳。
青玉虽从方才的话中悟出了什么,但还想再找机会确认一番,便就留了下来。
不一会儿,翠梅翠柳便去了厨房传膳。
崔英料定青玉的心思,便也找借口支开了谢嬷嬷和簪秋。
时机正好,青玉悄悄凑到崔英身边,柔声说道“夫人,她们都不在,我便与您说几句体己话,若是说错了,还请夫人再原谅我一回。”
崔英的神情从青玉提起裴君慎那时起便一直有些低落,闻言强撑着扯了扯唇角“无妨,青玉姑娘直说便是。”
青玉面上便又露出温温柔柔的笑意,附到崔英耳边轻声安抚“夫人,其实裴少卿的问题并非无药可医。”
“宫里其实有不少助兴的药物呢,夫人若是需要,改日我可悄悄找同僚弄来一些。”
话落,她便见崔氏方才还有些无神的眼睛倏然亮了亮。
然崔英沉默须臾后,却没答应,反而低垂双眼道“青玉姑娘误会了,夫君夫君他无事的,他很好。”
这可真是欲盖弥彰。
青玉瞧她这般模样,顿时认定崔英是在给裴君慎打掩护,愈发确信“裴少卿不行”一事。
她身子不由往后撤了撤,也不戳破崔英的强撑,只歉然笑道“那便是我误会了。”
“无、无妨”崔英说着不由将脑袋垂得更低,一瞧便很是心虚的模样。
心下却暗道寿安长公主若听到这般谣言,还会对裴君慎执迷不悟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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