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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这里, 虽然还不能判断石彤是不是想复仇,但是基本可以确定,她知道得绝对不少了。
要不然, 她也不会对跟自己一样的家属同病相怜, 甚至设法安顿她们。
没错,那个案子被牵连到的人着实不少, 除了那些有自己去处的,剩下的家属,几乎都被石彤妥善地安置在了白城附近,并且一直在照拂她们。譬如她经常去拿药的那家医馆, 里面就有个小学徒,是她安排进去的。
秋月白一听这个结果,就担忧地说,“这也太危险了,咱们能查出来,旁人也能。”
“那倒未必。”窦娥摇头,“其实石彤很聪明, 除了愿真法师和那个小学徒之外, 她很少会亲自去接触这些人,每次照拂她们,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比如施粥赠药之类,而这些人彼此之间也不会接触。”
那个小学徒, 李国言也打听过,据说是石彤出门时,马车撞了他,因为伤了腿, 只能把人送到医馆,后来得知他没有别的去处,就请医馆收留他做个学徒。
而愿真法师,明面上,石彤也是这几年才开始接触她的,想来在张煦那里,肯定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如果不是李国言先从避孕的药物里看出端倪,先生出怀疑,又从愿真法师入手去查,还真未必能查出这么多东西来。
况且,她们的情报人员都是经过培训的,她们身份多变,能最大限度地探听到各种消息,又很擅长从繁多的消息里挑出最关键的部分,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像这样的能力,外面有多少人能掌握
或许军中的斥候可以做到,但军中的斥候,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查这种小事呢
如此这般,反而形成了一个视角盲区,让石彤得以在这里稍微喘一口气,或许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够在仇人的身边待上近十年的时间而没有露陷,仍能坚持下去。
至少有“张夫人”这个身份,她可以庇护一些人,不是完全沉在看不见光的黑暗之中。
窦娥想到这里,不由觉得,如果能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来,重新站在阳光下,即使不能为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定下要从石彤入手的方案,接下来就是如何接近她的问题了。
李国言本来的计划是自己去接近石彤,但秋月白站了出来,“让我去吧。石彤这样的人,不会轻易与人交心,我比你更合适。”
“也好。”李国言想了想,说,“秋姑娘就留在石彤身边,会安全。”
秋月白笑着摇头,“即便有了石彤,顾承骏身边还是要有一个能影响到他的人。正好借石彤的手,送我过去。这样,我以后再与她往来,便也不会引人注目了。”
“可是”
“何况你总是要回方县的,到时候难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秋月白又说。
窦娥一怔,“你不打算回方县”
“好不容易才到了顾承骏身边,若是只为这一件事,岂不是亏了”秋月白神色宁定,显然是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窦娥慌了,“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来的时候,你应该没有跟主公说过这个打算吧”
秋月白狡黠一笑,“若是说了,主公恐怕不会让我来。”
窦娥“”那她回去要怎么交代
“放心吧。”秋月白安抚她,“我虽然只是旁听了些消息,但也能想象顾承骏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自诩有家族传承的贵公子,最好对付了,我在他身边会很安全。”
窦娥也开始“可是”了。
“你就跟主公说,这是我自己决定的。比起留在安稳地方县,能对她有些用处,我更高兴。”秋月白说,“我会在山城,等着主公兵临城下,来接我的那一天。到时候,任打任罚,绝无怨言。”
“你啊”窦娥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劝说。
她尊重秋月白的选择,就像主公之前也尊重了她的选择。
何况她也跟秋月白一样,相信主公打到山城的那一天不会太远,并且希望自己能在其中出一份力,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拦着秋月白了。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开始用“三从四德”来规训女性,但总体来说,社会风气还是相对开放的。
在底层,普通女性必须要出门干活,不可能“大门不出,一门不迈”,整天待在家里。当然,家事也是一样要做的,这会耗光她们所有的空余时间,甚至挤压睡眠时间。
生存压力之下,所谓的礼义廉耻,界限似乎便也模糊了。
而在上层,因为洛京的公主贵女,以及那些世家出身的夫人和小娘子们,都不乏聚众宴客取乐的爱好,其中颇有舞文弄墨甚至舞刀弄箭的,在坊间也传为美谈。洛京之外的人听闻了,便也争相效仿。
只要身份地位足够高,世俗的礼义廉耻,似乎就约束不了她们了。
所以,林珑之前做制置使夫人的时候,就可以经常在家里举办宴会,亦或是出门去参加其他的夫人们举办的宴会。
而石彤虽然不喜欢宴会,很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但身为刺史夫人,她多少也是有些应酬的。除了应酬之外,她还会在城中施粥赠药、关怀孤老,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会出门。
这也是她每个月都去水仙庵,却不会引人注意的原因。如果是一个很少出门的人,每个月固定去一个地点,自然惹人疑窦。但像石彤这样天天出门,每个月都固定去无数个地点,就没人会去关注了。
她很聪明,知道要藏一片叶子,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
在这种情况下,秋月白想要制造一个机会,进入她的视线,再容易不过了。
而凭借着她那一手琵琶,以及可以调动旁人情绪的技能,满怀心事的石彤又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她
没过几天,秋月白就成了刺史府的座上宾。
这件事,自然瞒不住刺史府的主人。张煦听说石彤带回来一个擅长琵琶的乐师,并且每天都去听对方弹奏,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石彤这个人,无论对谁都淡淡的,成亲将近十年,张煦从来没见她对哪一个人特别亲近过,就连女儿张芳也是如此。至于外面的人,她虽然经常能接触到,却是头一回把人带回家。
这样的人,突然对一个乐师如此另眼相待,要不是这乐师是个女人,他说不定会怎么想呢。
等见了面,他反而不觉得奇怪了。
因为这个女乐师,跟他的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样冷冷淡淡,很少正眼看人。两人沉默对坐,一个弹一个听,那场景竟也有种别样的和谐。
而且曲子也的确很好。张煦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就连这段时间因为议和而产生的种种情绪,似乎都得到了排解。
等一曲结束,他便忍不住走过去,请石彤为她介绍。
“这位是秋月白秋大家,是我在城中偶然结识的奇人,号称一曲琵琶,可以解天下所有忧愁。”石彤说,“我本来不信,听完琵琶,也不得不信了。”
“好一个解忧琵琶”张煦道,“节帅正为议和之事日夜悬心,睡不安寝,以至于犯了头疾,大夫们全都束手无策。若是能听上一曲琵琶,或有奇效。”
石彤却并不因此而高兴,“使君还是谨慎些罢,旁的就罢了,大夫岂是能轻易引荐的”
治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治不好却难免会受牵连。
张煦哈哈大笑,“夫人多虑了。为夫不过引荐一乐师,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说着,又转头问秋月白,“不知秋大家可愿意为节度使弹奏一曲”
秋月白没有搭理他。
石彤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句,“使君莫要生气,秋大家有些古怪的规矩,其中有一条就是不与男子言。”
“哦”
“听说是教她琵琶的师父认为,身为女子而学了这样的技艺,便容易被人轻视,以为优伶玩物,失之尊重,因此才定下了这样古怪的规矩。”石彤道,“无礼而有节,想来使君不至于怪罪。”
张煦闻言,非但没有因此扫兴,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
秋月白原本就生得容色殊丽、身段窈窕,是顾承骏最喜欢的长相,若是再加上这一身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那就没有无一处不合顾承骏的胃口了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更喜欢有脾气的女人。
若非这样的琵琶技艺绝不是能随意学成,张煦都要以为这是一出针对东川节度使的美人计了。
既然秋月白是这样的性情,他自然不会强求。
反正现在顾承骏就住在刺史府的正院里,不如回头找个别的理由把人引过来。这样不管后续如何发展,都不关他的事。
顾承骏最近确实很头疼。
去给明月霜送信的窦娥已经回来了,也带来了对方的回信。
信里半个字没有提联姻的事,这倒是在顾承骏的预料之中。先不说明月霜是否会同意,就算真的要谈这件事,也肯定不是这么谈的。反正提的时候,他就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而是怀着一种“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顺便提了这么一嘴。
让顾承骏觉得麻烦的是,明月霜在心里非常直白地表示,现在她地小人少,女兵们再能打,也是打不过乔珩的。
好在那么大的好处,她不可能不动心,所以也没有干脆地拒绝他,而是表示,如果他能稍微拖延一下议和的进程,把这件事拖到年后,她说不定还有几分把握。
顾承骏一看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是让他在前面顶着压力,为她自己换取发展的时间。
要是一般人身上,这样的大话,估计只会换来顾承骏一声嗤笑。现在不行,三个月后难道就行了
但如果是明月霜,好像还真行。
她从一个无名山寨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势力,也不过才过了四个月左右。而众所周知,无论要做什么事,最开始的积累也是最难的。而明月霜显然已经度过了那个阶段,接下来就会进入飞速发展期。
三个月,搞不好她真的能拉出几万大军,跟乔珩打个有来有回。
要不是因为这样,顾承骏也不会想拉她下水,让她来给乔珩添堵。
既然事情可行,而且此事还是他自己起的头,那么明月霜提的这个要求,似乎也不是很过分了。
只考虑顾承骏本人的想法的话,他还真愿意支持明月霜,也很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这是他想就可以的事吗
虽然议和这件事,是自己费了不少力气促成的,但是如果可以,顾承骏也不希望这事推进得太快。因为乔珩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明显是不会把吞下去的好处吐出来的,而其他人,都不可能拧得过他。
那就意味着,顾承骏不仅要损失在战争中失去的那些土地,而且还要拿出足够有分量的东西,酬谢来“支援”他的凤、华一州,慰劳朝廷派来的宣谕使。
可以说,这一战他是亏到姥姥家了。
所以,他是最希望能把议和之事无限期拖下去的那个人。
毕竟白城是他的地盘,无论乔珩还是凤、华一州,让大军驻扎在此地,每天的消耗都十分惊人。他耗得起,他们可耗不起。时间拖得越久,他的优势就越大。
问题是这一点他知道,其他人也很清楚,所以乔珩那老不死的才一直在给他施压,而宣谕使和凤、华方面,也隐隐有催促之意。
顾承骏要是能够扛得住这样的压力,此刻也不至于坐在这里头痛了。
他提出以两城交换明月霜出手,原本是想将自己身上的压力转移出去,现在倒好,成倍的压力重新回到了他身上。顾承骏一急躁,头疾就更加严重了。
所以这天,张煦来找他,说是刺史府里种的那几株梅花开了,想请他去赏花,顾承骏便没有拒绝。
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但顾承骏当然是不会认路的。所以他也没有意识到,为他引路的仆人特意绕了个大圈子,把他引到了一处僻静小院附近。
听见从院子里传出来的丝竹之声,顾承骏的脚步就停住了。
仆人也没有上前催促的意思,垂首侍立在一侧。
顾承骏就这样站在原地,听完了一支曲子。并且在这一支曲子里,短暂地忘却了烦恼,仿佛卸掉了千钧重担,甚至连神魂都为之一清。
待一曲结束,他回过神来,心中颇有怅然之感,好半晌,才问一旁的仆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人在弹琴”
他本以为是误入了张家女眷的住处,却听仆人说,“这是解忧院,住在这里的是夫人的客人。”
“解忧院”
“是。据说这位秋大家技艺了得,号称能以一曲琵琶,解天下忧愁。”仆人说,“夫人和老爷每日都要听她弹奏。”
“哦”顾承骏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贸然登门打扰。
对于看重的人,他从不吝于展现自己的风度和礼仪。既然这位秋大家的琵琶是他现在所需要的,顾承骏便打算请张煦正式为他引荐,也免得闹出什么笑话来。
谁知到了梅亭,他一提这件事,张煦就笑了,“若是这事,恐怕要请节帅恕属下无能为力之罪了。”
“这又是为何”顾承骏奇道,“既然是你家的贵客,为我引荐,想来应该不麻烦。”
“本该如此,奈何这位秋大家的规矩十分古怪。”张煦长叹道。
“有多古怪”
“她不与男子交谈。”张煦说,“就连我,也是借了夫人的光,才能旁听。若是独自前往,也要吃闭门羹了。”
又将石彤之前说过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这下可是搔到了顾承骏的痒处。
“那就罢了。”他说,“不可唐突佳人。”
张煦不由问,“节帅怎知那是佳人”
“难道不是”顾承骏反问。
张煦失笑,“的确是佳人,倾城之貌、扶柳之姿。”
“那就更难得了。”顾承骏说,“女人一旦自恃美貌,则不免落入俗流、格调全无,便如男子一旦自恃才华,则必然目中无人、面貌丑恶。反之,若男子而貌美,女子之才高,却别有风流之处。”
张煦摇头,“依节帅这番见解,属下竟连俗人也不如了,是男子而无才无貌者,徒污人眼耳”
顾承骏大笑。
自这一天起,顾承骏每日忙碌完毕,都会去解忧院附近走走。每次听完曲子,他都会留下一件十分雅致的礼物,放在门口,然后离开,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几日之后,再来时,院门便不再紧闭,院子里也多了一套桌椅,甚至上面还摆了香茗。
这本来就是整个刺史府最僻静的所在,无人会来打扰,院子里也很安静,偶尔能够隔着窗棂看到婢女走动的身影,却没人有过来与他搭话只有能够引动心弦的琵琶声相伴。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顾承骏也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而飘然,内心同样一片宁静。
这让顾承骏能够不骄不躁,以一种空明的状态来思考困扰自己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不会被人知道,在剖析自己时,就会拂去所有的伪饰,看到真实。
直到此刻,顾承骏才发现,其实自己内心的疑虑,从来不是要如何应对眼下的境况,而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是该适时地退一步,还是死硬到底。
虽然从父祖那里继承了东川节度使这个位置,但是顾承骏其实不喜欢、不,应该说,他其实非常害怕战争。尤其是这一仗,他被乔珩打得节节败退,就更是生出了畏惧退缩之意。
他巴不得有个人能来帮助自己,让他能彻底丢下这些事,从此不必烦恼困扰。
偏偏没有这样一个人,顾承骏也不可能真正信任别人。
所以身为节度使,他就必须要承担起责任,肩负起所有人投注在他身上的期望,像祖父和父亲那样去战斗。
因为内心的抗拒,他始终以一种消极的态度去应对。从乔珩突然发难到现在,小半年的时间,顾承骏其实从来没有主动去做过一件事,他是被自己的敌人、盟友和属下一起推着,才走到这一步的。
而他本人,则始终模棱两可,似乎这样也好,那样也行,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
而现在,好像有一个人在帮他思考。顾承骏以一种很奇妙的、近似于旁观者的角度,将那些杂乱无章的念头都梳理出来,一切就都变得清晰明了了。
一曲结束,顾承骏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听过的任何一支曲子。
解忧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解忧
顾承骏看向屋内的视线变了,不再轻松甚至轻佻。他站起身,郑重地朝着屋里一拜,然后照例留下礼物,这才离去。
房间里,秋月白松开琵琶,软倒在地。
她面色煞白、满头汗水,状态非常糟糕,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十分愉快的、很不符合她气质的笑来。
秋月白在欢场之中长大,那里迎来送往,看似是贵人们对她们为所欲为,可是只有生在那里的人才知道,她们也会反过来了解、动摇、算计客人们。
很小的时候,秋月白就懂得了一个道理人的情绪和想法,都是可以引导的。
可以说,她前面这半辈子,都在学这门手艺。
如何让客人更看重你从让客人愿意为你多点一壶茶水,到大把撒钱只为到你的房中听一曲琵琶,再到心甘情愿将你娶回家。
她是所有人中学得最好的一个。
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
有时候她会想,或许这份才能,才是她一生最大的不幸。因为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却无力去挣脱,只能任由自己被丝线缠得越来越紧,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只有那个枫叶荻花秋瑟瑟的夜晚,她真正地活过。
那时,她没有身份,没有价格,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艘船,一把琵琶,一片月光,以及素昧平生的听众。
她像是一尾鱼,孤注一掷地将自己抛掷在岸上,呼吸到一刻自由的空气,然后因此窒息而死。
如此不合时宜。
但她终究挣开了层层缠绕的丝线,真正地作为一个人,活过一次了。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明月霜想要创造的那个世界早一点降临,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好在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身在丝网之中、无力挣扎的人。
她成了那个控制丝线、操纵一切的人。
明月霜只知道她的技能可以引动旁人的情绪,让人与她共鸣,却不知,她也可以反过来,让自己去功名聆听者,然后轻轻地拨动他们的思想之弦,就像是弹奏琵琶那样。
而这一拨,将会在对方的思想里掀起无数回响,让他的念头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滑去。
喊杀声响彻山林。
李雍容张弓搭箭,对着敌人所在的方向。
为了瞄准,她闭上了一只眼睛,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深深地倒映着这个残酷、冰冷而又光怪陆离的战场,刀光、火光、血光在她的眸中灼灼闪烁。
但她始终保持着张弓的姿势不变,仿佛整个人变成了一座雕像。
就连呼吸也放轻了。
直到某个瞬间,手指轻轻一抬,嗖
羽箭划破空气,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声音,下一刻,它已经急速掠过战场中的空隙,深深刺入了地方首领的胸膛。
“啧。”李雍容弹了一下舌头,对这个结果有点不满意。
她明明瞄准的是咽喉,谁知放箭的一瞬间,对方身体忽然有了变化,以至于没有射中原本的目标。
人毕竟不是靶子,会动、会变、甚至会闪躲。
好在这一箭的效果并没有打折扣。
中了箭的人很快倒了下去,护卫在他身边的人发出凶狠的呐喊,虽然因此而爆发了一瞬,奋力斩杀了一些敌人,但面对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更多敌人,这股气势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就像是垂死的挣扎。
局势彻底倒向了阿衣部这一边。
“厉害”阿衣部的首领向她比了一个赞叹的手势。
虽然李雍容背着弓来到这里,大家就猜测她的弓箭应该很厉害,但是一箭就改变整个战局,依旧令人惊叹
阿衣部的战士们也都会用弓箭,其中有不少神射手,但是跟李雍容比,就有些差距了。这让阿衣部的首领在高兴之中,又不由得生出几分忧虑,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们的究竟会是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山外的人这么厉害,想做什么她们都拦不住,想了也没用。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拿下这场战斗,解决掉如跗骨之疽般世世代代与阿衣部对立的敌人,这样,至少这篇山林里,会安定很长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她举起手里的刀,大喊一声,“儿郎们,随我冲杀”
而后就一阵风般冲入了敌阵之中。
李雍容没有跟着冲下去,她重新搭了一支箭,在后面为对方掠阵。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除了有一个人装死,准备从背后偷袭阿衣部的首领,被李雍容一箭结果了之外,一切都很顺利,到天黑之前,战斗彻底结束,该抓的抓,该杀的杀,阿青部和阿白部的联军,只逃出去了很少的一部分。
俘虏大部分都是女兵们抓到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女兵们在这方面表现得格外突出,就算山里的地形这么复杂,她们也总能找到藏起来的漏网之鱼。
李雍容看着那一大片被藤条捆住了手脚的俘虏,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说,“我们只是来帮忙的,俘虏抓到了也是属于阿衣部的,这么积极做什么”
“哎”前来表功的大小队长们闻言傻了眼。
对哦,她们都忘记这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了,抓到的俘虏好像也不能直接送到矿山去做工。
李雍容一眼就看出她们在想什么,又说,“而且矿山也不缺工人了”
“不是刚开了一个新的矿吗,这么快就满人了”有人小声嘀咕。
但是女兵们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很快就说,“现在不缺人,未必以后也不缺。再说了,矿山不缺人,那就让他们去垦地,去种植,去修路,去盖房子,有的是能做的事。”
要不怎么她们抓人这么积极呢,原来连职业生涯都给俘虏们规划好了。
李雍容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说。
反正喜欢抓俘虏,也算不得什么坏习惯。
这个时代的人打仗,其实不太喜欢抓俘虏,除非是敌军的高级将领。毕竟俘虏也是要吃饭的,会耗费自家的存粮,不划算。所以除了像白起那样故意接受投降然后把人全部坑杀,以此换取战功的杀神之外,一般的军队都不太抓活口。
毕竟杀人这种事,虽然当了兵就在所难免,但在战场上杀了是一回事,抓到了处死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战场上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两支五千人的军队对垒,甲军大败乙军,斩杀一千,敌军溃散,但只要乙军的将领没有死,几天之后,那溃散的四千人,至少有三千五能被他重新召集起来,又继续回来跟甲军打。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一些将领打仗明明很拉胯,但是因为能跑,能及时聚拢溃兵,时刻保证自己手下有一支大军,于是看起来居然还挺厉害的样子。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刘光世了。
据说他作战时从不亲临前线,都是坐镇后方,随时准备逃跑。但就因为他从不与金军正面作战,以至于许多流寇和叛军都乐于依附他,率领的军队在当时人数最多,反而成了能与岳飞韩世忠并称的名将。
明月霜可不希望自己的对手刷出个这样的“名将”来,所以从一开始,对俘虏的问题就很重视。
反正别人怕养不活那么多人,她是不怕的。而且,发展期的领地,也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人来做,其中不少还很辛苦、很危险,就像开矿。与其让自己的子民们来做这些事,不如就用俘虏。
毕竟用自己人,那福利待遇各方面肯定都要拉满,以此来吸引人才,成本自然居高不下。而俘虏只要保证日常供给就行,不用发工资,不用给待遇。
即便如此,不杀人不打人,甚至能吃饱穿暖,只要为她工作几年,就能换取自由身,对很多俘虏来说,也已经是很优厚的条件了。
在这个时代,当兵算不得什么好选择,一入军队,就终身都是军队的人了,逃兵会被直接杀死。而且大多数军队为了保证士兵们听话,军法都十分严酷,跟小队长顶个嘴都可能会被军法伺候。
甚至有些军队还会出现一些奇葩规定,比如队长死亡,全队陪葬。
都已经这样严苛了,待遇却还是非常糟糕,克扣军饷是常有的事。如果不打仗,那别说晋升了,就连吃饱饭都难。
凡此种种,也就无怪此时的军队,一旦打了胜仗,入城之后便四处烧杀抢掠了。因为这是他们当兵生涯之中,唯一可以捞好处的时候。即使如此,弄到的好东西大部分也要上交,自己只能留下一点。
总之,军纪败坏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而士兵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在那座“塔”里,他们一样是最底层的部分。
但这座塔最可怕、最令人憎恶的地方正在于此被压迫、被剥削的不敢向上位者举刀,于是便挥刀向更弱者。
所以明月霜也不觉得让他们给自己做白工是很过分的事。这些家伙以前都是写山匪、流寇、混混,犯了事之后被充军,当了兵继续作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们劳动改造绝对不算冤枉。
女兵们依依不舍地将俘虏交给了阿衣部的战士。
有人还不肯死心,问道,“你们抓到了俘虏,一般是怎么处置”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阿衣部的战士对这些山外人感觉不坏,于是大声回答,“当然是用来祭祀山神和先祖,祈求他们保佑”
女兵们顿时心痛不已,用指责的视线盯着阿衣部的人看。
怎么回事啊你们这群败家子辛辛苦苦抓到的俘虏,就杀了祭祀人祭这种野蛮的风俗早就已经落伍了,把人留着干活不好吗
像是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似的,那个阿衣部的人又说,“也有一部分会留下来做奴隶。不过数量不能太多,太多了他们就不安分。”
这也是山民们世世代代总结出的生存智慧。人太多了,既养不活,也容易生出矛盾,所以部族之间开战也好,杀掉俘虏祭祀也罢,都是一种消耗人口的方式不止是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大多数女兵听得眉头紧皱,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之前,上面就有交代,两边习俗不同,要她们暂时入乡随俗,不要因此跟阿衣部交恶,影响到之后的大计。
但也有一个女兵队长眼睛一亮,出声道,“人多了不怕啊你们要是用不完这么多人,可以换给我们。”她本来想说送给我们的,毕竟俘虏也是她们抓的。但想了想,还是改成了更委婉的换,又说,“我们那里可缺人了”
什么李将军刚刚才说过矿山已经不缺人了不知道,我没听见。
阿衣部的人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有时候也会搞一些奴隶交易。所以听女兵这么说,他也打算回头就建议首领,把一部分俘虏换出去。
山外的盐、布匹、粮食,都是他们需要的。
反正祭祀用不了这么多人。
如此这般,当李雍容准时去参加阿衣部的庆功宴时,就听到阿衣部的首领问她,“如果我用俘虏来支付借用你的这支军队的代价,你们的首领会同意吗需要多少人”
李雍容
但她想了想,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行
反正明月霜的目的是跟阿衣部建立起友好合作的关系,也没指望能从这里换到多少好东西。
山珍山货虽然贵,但数量不会太多,而且还是阿衣部赖以生存的口粮,不可能大量拿出来交换。阿衣部会织染,但是出产也非常有限,除了族人自用,每年能拿出来交易的不过几百匹,也正是因此,才能在外面卖上高价。
用俘虏来抵一部分的价,确实是个办法。
不过她说,“这件事我不能做主,得问过主公才行。”
“当然,这是应该的。”阿衣部的首领端起酒碗,跟她喝了一碗,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我想下山一趟,去见一见你们的首领。”
山外的人对山民的态度,一般来说就那几种。
普通百姓会远远地避开他们,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免得不知哪天就被抓上山做奴隶。只有很少一部分胆子大的,愿意冒险与他们交易。那些当官的,没有野心的,只当他们不存在,有野心的则想想招抚他们,换取政绩。
但是明月霜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阿衣部的首领这个当上首领之后就将自己的名字改成“阿衣”,誓与部族共存亡的女人她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明月霜又是借兵给她,又要与她们交易,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她必须要弄清楚这个“图谋”是什么,否则整个阿衣部都将寝食难安。
因为明月霜已经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实力这片被山神赐予她们的,养育所有山民、庇护所有山民的土地,她的女兵们也能自如行动、如履平地。
这是威胁
之前大敌当前,阿衣部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借助山外人的力量,现在战斗结束,虽然后续还有很多收尾的工作,但至少阿衣可以腾出手来处理一下这件事了。
她必须要见到明月霜,弄明白对方的目的,才能确定接下来该做什么。
是继续合作,还是拼死反抗,抑或是带领族人迁徙到更深的山林之中,避开这些狡猾的山外人
阿衣看着李雍容,用眼神传达自己坚定的态度。
李雍容哈哈一笑,朝她举起酒碗,爽朗地道,“没问题。见到主公,你就会发现,一切都跟你想的不一样。不过我现在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的,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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