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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课的老师认为乔慎好就好在从小拍戏, 坏也坏在从小拍戏。
苦葡萄是他第一部担纲主演的电视剧,也因此受到最多的指点。那时候年纪小,导演和前辈演员说复杂了他也不懂, 于是他们采用了更方便的解释方法需要乔慎抽泣时, 告诉他“你的小狗不见了”, 需要乔慎大哭时,告诉他“小狗被车撞死了”,需要乔慎发愣忧愁时,告诉他“小狗会变老,等你长大了它就不在了”小狗,小狗,都是小狗。
乔慎那时候确实养了一只小狗。他出生时隔壁邻居正好有几只小狗落地,乔坚毅买回一只,送给乔慎当出生礼物。那小狗是他从小的玩伴,和他一起长大,很早就学会保护乔慎。
用小狗来引起乔慎的情绪,这是最简单好用的办法。
乔慎在很久之后,才明白那也是最残忍的办法。
他就这样一部接一部地拍戏, 哭哭啼啼的, 嘻嘻哈哈的。他还不太懂悲欢离合的时候, 就晓得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要开怀大笑, 什么表情能获得赞许,什么动作姿势最上镜。
他后来渐渐不乐意哭, 星途急速黯淡,开始有人评论乔慎简直就是牵线人偶。
他的演技老早就打下了歪斜的基础,想要修改, 难如登天。
导演问他“愤怒,知道什么是愤怒吗”,他知道。但他的愤怒是在心里烧一团闷火。被瞿雁掐得半死,险险救活后又应激一年,他清楚自己仍受影响,而一旦陷入失控的情绪,当日的恐惧便沉渣泛起。
愤怒令人狰狞,令人凶猛宛如野兽。乔慎从瞿雁身上学到这一点,每每想到这种情绪会让自己面目也变得如瞿雁一般扭曲,他心里有下意识的拒绝。
最后,“沈沧溟”的狂怒用上了乔慎习惯的表演方法他皱眉,控制呼吸,让自己面庞因为缺少氧气而变红,眼睛瞪圆,用恶气汹汹的语气说台词。
导演甚至不敢给他长时间的特写。任何人都看得出乔慎尽力了,但也仍旧紧绷着,他依照模板去演戏。
剧播出后,果然在最的时刻,观众有了争议。
看剧的人太多了,除却乔慎的粉丝,许多人察觉他演技水平时高时低,均摊下来只能算“一般”。最激烈的一幕中,他的情绪像画在脸上一样僵硬,渗不进皮肉里。英俊固然是英俊的,但与投入得涕泪横流的对手戏演员相比,从他眼里滚落的眼药水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说到这些,乔慎很坦白。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演得好。
“原来如此”池幸点点头,“我知道你很喜欢演戏的,是不是方法没找对呢”
她认真思索起来。
池幸是天赋型演员,本身才华出众,又有敏锐感受力,演什么像什么,很能打动观众。乔慎没料到她居然认真为自己思考这种事情,瞬间羞愧得无地自容“抱歉,我也许没有天分。”
“你身边有可以参照的人吗”池幸说,“如果自己揣摩不出来,可以找一个熟悉的、你觉得有类似特征的人,去观察他平时怎么行动,怎么说话。”
乔慎“”
池幸“怎么了”
乔慎自嘲地笑笑“魏乐枫是个伪君子,我身边确实有这样的人。”
池幸没有问下去,乔慎继续说“我说的是乔坚毅。”
魏乐枫是人生复写中瞿雁的糟糕恋人,乔坚毅是现实中让瞿雁走向毁灭的直接推手。
小时候乔坚毅也是乔慎景仰的对象,只是随着年纪增长,瞿雁留下的恐惧让乔慎对父亲的敬重,一分分消退了。
池幸和其他人拍对手戏的时候,乔慎便拿着小笔记本,逐条写下自己对父亲的印象。
越是写,他越是清楚地了解到,自己正在复刻一个卑鄙无耻的人。
他的第一场戏,是瞿雁带魏乐枫一同与好友唐晓亭见面。彼时俩人已是热恋对象,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唐晓亭倾慕的也正是魏乐枫。
换衣、化妆,他头发剪短,恰好与魏乐枫形象相符。那时候魏乐枫正在拍戏,演的是一个愣头愣脑的男二号。乔慎面对镜子活动面部肌肉,张口说话,想找到舒适的发声位置。
池幸要牵着他的手走入镜头,开拍前池幸忽然提醒“记住了,你这个时候是很爱我的。”
她笑得甜蜜,乔慎霎时间有坠入情网的眩晕。池幸又说“想想你喜欢的女孩。”
陶南屿可没有这样浓的笑,但乔慎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被“瞿雁”牵着手,“瞿雁”看到好友后加快脚步,走到了他的前头。他目光便落在“瞿雁”扎成一束的卷发上。“瞿雁”头发粗硬,烫过后像爆炸头,她会用皮筋和夹子牢牢把乱窜的黑发固定。马尾便一甩一甩,活泼伶俐。
“唐晓亭”正喝着冰柠茶,听见呼唤后抬头,先是开心,目光扫到“魏乐枫”身上,最后落到俩人紧紧相牵的手上。她的笑容没有彻底消失,僵硬地敷在脸上,目光忙乱失落。
“介绍一下,魏乐枫,我男朋友。”“瞿雁”快乐地揽着“魏乐枫”的手。
“认识,大名鼎鼎。”“唐晓亭”伸手与“魏乐枫”握了握。
这里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眼神戏魏乐枫是情场老手,他虽然第一次见唐晓亭,但立刻从女孩目光中捕捉到端倪。
握手的时候,乔慎目光掠过桑桑的脸。桑桑根本不敢看他,只想匆匆结束这场尴尬至极的会面。她紧张中碰倒桌上的冻柠茶,茶水哗地泼在桌面。
一次拍摄意外。乔慎下意识地牵着桑桑的手微微一抬,原本的握手手势随之一变,成了乔慎牵着桑桑四指抬高,以免她胳膊被茶水溅到。
导演没喊停,桑桑立刻接上了戏。她也忘了抽手,紧张地起身拍打裙子上的水珠。池幸拿手帕为她擦衣服。而这过程中乔慎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直到池幸蹲下为桑桑擦干鞋子,桑桑才与乔慎对上眼光。两人都意识到这一次握手太长也太紧,连忙松开。桑桑低头与池幸说话,耳朵发红,手紧张地把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乔慎又看她一眼,视线在她洁白的颈脖处停留了一瞬。
虽是意外,效果却出人意料的好。
“魏乐枫”对“唐晓亭”起过意,也说过不荤不素的话,才让“唐晓亭”意识到此人恶劣卑鄙,绝不是好友的良配。剧本里没有冻柠茶倾倒的细节,乔慎和桑桑的反应却完美地补足了这一幕的内涵。
跟组的孙莱和导演讨论后立刻把这一幕加到剧本里,导演调整机位,要求再依照刚才的节奏演一次。
池幸对乔慎笑“演得很好啊。”
乔慎已经失去了鉴赏自己演技的能力,讷讷点头。
桑桑也说“刚刚最后那个眼神真好。”
池幸小声“我拍之前提醒他想想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来着。”
桑桑“哎呀,谁我们认识吗圈里的人吗”
乔慎却不答。
看池幸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掠过陶南屿的影子。
而看桑桑时,他想起的是无数个饭局上,父亲凝视女人的目光。
这一场拍了两条,顺利过关。
下一场是“瞿雁”带新朋友“唐涵”到店里吃饭,道具迅速更换桌面和店面的东西,群众演员就位,灯光和光替开始调节位置。
乔慎在场边准备下一场时,手机响了。
乔慎立刻离开片场接听,这是他委托去寻找陈傲文和舒宁下落的老友。
陈傲文和舒宁来自同一个地区,都是师范专科的学生,毕业前夕以支教老师身份到岛上实习。
朋友用了些手段,在人口数据库里找到符合条件的几个人,最终筛选出两位。
舒宁,某地区小学优秀教师,已婚,目前居住在沿海某省。她的工作经历比较简单,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学校,当了二十年的老师。
唯一奇特的是,她的履历上没有提及她去支教,取而代之的是毕业后将近一年的空白。
“空白”乔慎不解,“什么意思”
“她毕业之前就分配到了学校,但不知道为什么,毕业的第二年才开始到岗工作。”朋友调查得十分细致,“他们那学校不少学生现在都在当老师,我查了三十多个人,只有舒宁没写支教的事情。这是好事,为什么不写这一点我查不出结果。”
乔慎点头“那另一个呢”
朋友“陈傲文失踪了。”
乔慎悬起的心如失重般震颤“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朋友重复,“也就是他毕业支教的那一年。我没找到他家里人报案的记录,可能记录已经被销毁,时间太久了。但在一张旧报纸上找到寻人启事。”
朋友把所找到的资料全都发给乔慎,乔慎立刻点开那张寻人启事。
启事上的照片,与陶英杰小学合影中的“陈傲文”一模一样。
奇怪的是启事上说的话。
陈傲文是在支教途中失踪的。他与同事离开小岛前往某地,发生意外,从此杳无音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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